“不,我会光明正大的回去,所以我决定做一件事,倘若成功,我将重获自由,如若事败……”雷枢目光渐暗,可很快又明亮起来,“不!我一定会成功的,像姜姑娘说的那样,屡败屡战!”
下山的时候,雷枢已经开始跟童焱大扯特扯他家乡的风土人情了,好像这个世界已经发明了飞机,能让他明天一觉醒来就回到十万百千里外的老家似的。
“姜姑娘,日后你若有空,随时可以来雍州找我……就算我的人回不去了,我的魂也会招待你的。”
“噗!那我哪敢接受你的招待啊。”雷枢能有这种程度的幽默细胞不容易,所以童焱很配合的笑喷出来。她看着重新精神抖擞的雷枢,仿佛无所不能一般,便顺势提出了一个请求。
“雷大人,既然都出来了,你能再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哪里?”
“你就再带我去一趟你家吧,你还欠我许多毛皮呢!”
这当然是个借口,只是刚才童焱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跟沈昙碰头的好机会,纵使他交托的任务自己没有完成,但若能看到他那张傲慢又自大的脸,也是对现在的自己大有帮助的事。既然雷枢都攒足干劲了,自己又怎能继续畏首畏尾。
“去我家?现在?”雷枢难得显出一丝犹豫,他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最好回宫去。”
“不!我想今天就去!”童焱坚持道:“用不了多长时间的,雷大人,刚刚我也算是给你鼓劲加油了,你难道这点忙都不帮吗?”
“……”雷枢想了半响,最终眉毛一展道:“好吧,反正现在再担忧什么也都是白搭了,那就听姜姑娘的,姑娘去哪我都奉陪。”
雷枢答应带她回府,童焱当然高兴,但他的前半句她却听的有点糊涂。刚刚在山上的时候,童焱也曾问雷枢他到底要去干什么,雷枢却不愿对她讲明。现在听他似乎提到的又是那件未知的事,童焱心中不禁有点忐忑。她很想知道那事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可刚才雷枢还跟自己谈的颇有兴致,尽管算不上推心置腹,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自己现在怎么好意思表露戒心问:“雷大人你去做的那件事会害死我吗?”
于是童焱偷偷打量雷枢,旁敲侧击道:“那就太谢谢雷大人了,那么你去做的事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只要用的上我……”
“姜姑娘不用担心,姑娘只要记着,日后我雷枢等你来雍州做客就行了。”绿荫掩映下,雷枢笑的神采奕奕。
对上那双坦诚坚定的目光,童焱这时觉得,就算是被雷枢骗了,自己也被骗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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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来的雷府还是老样子,老管家四伯也还是老样子,对童焱流露出一种恭敬以上,戒备以下的态度,领着她朝平时放置皮货的仓库走去。
童焱本来就是拿这事当作借口,而且她也完全不识货,所以只是随便看了看。倒是雷枢热情的很,一边同她讲着每件皮子取自何种动物,间或□他打猎的种种心得。
双手抱了好几件,童焱一看也差不多了,就开口问道:“雷大人,上次我来你家,在书房那好像看到了几个动物的摆设,很新奇呢!能不能也送我一个?”
“哦,你喜欢吗?”雷枢两眼放光。
“是啊”
“哈哈,可算碰上识货的了,那还是我用自己打来的动物做的,很多都是从雍州带来的,京城附近还未必有呢!”
童焱没想到找借口正好找到雷枢的兴奋点上,也乐的跟着他又朝上次遇见沈昙的那个院落里走去。
雷枢的院落一如既往,粗狂中带着几分质朴与自然,只是院子里的草更加青葱茂盛了。童焱进去时,以及拿好动物标本出来时,都留着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在那里面搜寻兔子的身影,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沈昙的影子。
嘿!怎么回事?可恶的兔子!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不是能感知到我的气息吗?不好好守株待人,你窜到哪去啦?
“姜姑娘,你在找什么呢?”雷枢也终于发现童焱对他院子里的草地好像格外关注。
“啊,没……那个,雷大人,你这院子草长的挺好啊。”
“……算是吧”雷枢有点莫名。
“这么茂盛的草地,天气好的话,是不是偶尔都能看到些动物啊……比如野兔之类的?”
“兔子?”雷枢有点跟不上童焱的思维,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兔子我倒没注意,不过春天的晚上,这倒是常能听见猫□的声音,兔子的话……没准晚上也会有些。”
额……难道你想说沈昙那死兔子现在正在忙着求偶吗?童焱被自己的联想震撼到了。可她再也找不到继续逗留的理由,而雷枢似乎又一直惦记着回宫办什么事的样子,童焱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告别了雷府,心中怀揣着对沈昙消极怠工的不满,以及对他可能跟某些母兔子胡搞的莫名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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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您觉得怎么样了?”
就在童焱纠结于沈昙兔子形态的私生活问题时,同一时刻的长春宫里,连穹坐在床边,给太皇太后按摩肩膀。
“唉……还能怎么样呢,无非是一日一日的熬日子罢了。对了,飞媛那边怎么样?”
“恐怕娘娘对太皇太后的做法……不是很理解。”
“我也不指望那丫头能理解。”太皇太后轻嘲一声,随后却又神色黯淡,“其实我何尝不知道,那孩子没有做一个皇后的气度,当初……唉,真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她的请求。哪怕她只是一个妃子的身份,哀家照样能将龙姬推上皇位,如今她成了一个废后,反倒拖了龙姬的后腿。”
连穹起初还在心不在焉的听着,直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冷。太皇太后现在所担心,依然不是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身的命运,只是她对这个国家的影响。
呵,所以他觉得自己跟皇后比,唯一值得庆幸的并不是血统,而是性别。倘若自己真是一个女子,那么被拿来当作延续血脉的工具,而现在又被太皇太后这样讨论的,岂不就是自己了吗?
“那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呢?”瞬间的闪神后,连穹继续一边捏揉着太皇太后的肩膀,一边问道。
“下一步……”太皇太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抬眼望着床边搁置的镜子,里面的女人眼边,已经现出了细微的鱼尾纹。自己……终归是越来越老了,虽然还能靠古卷上的残方维持着,但衰老的脚步却并没有停止。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考察、斟酌、培养合适的继承人呢?
不能再拘泥于形式了!
“下一步嘛……阿穹,你先准备准备送姜夭儿到那里去吧。”
“……您怎么现在要用姜夭儿?”连穹仍然坐着,仰视着太皇太后,却在听到太皇太后下一句话时,神色大变。
“因为哀家要提前准备一下,这才有精神让崇光提前退场。”
“您……难道您打算现在就让公主登基?”
“不,在龙姬成熟之前,将由哀家摄政。崇光废了飞媛,就是跟哀家彻底决裂了,哀家绝对不能再留着他!” 太皇太后霍然起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口气决绝。
“可是后宫不可干……”
“哀家知道!”太皇太后严厉的打断连穹的话,“但是现今的梁氏如履薄冰,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哀家寻找合适的人选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江山断送在我手里,不仅不能断送,还要永永远远的传承下去,为此不管用上什么手段都可以,一切的罪责,我百年之后自会向陛下谢罪!”
“太皇太后……您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连穹怔怔看着太皇太后的背影,脱口而出:“其实这个天下怎么可能永远属于梁氏?从古至今,没有永恒的王朝,梁氏也是……”
“放肆!”太皇太后忽然旋身,顺着惯性抬手就给了连穹一耳光,直接把他扇倒在卧榻上。
“你在胡说什么!你别忘了,你也是梁氏的子孙!这个天下是你曾祖父全部的心血,你竟敢诅咒它!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也杀了,我没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孩子!”
面对震怒的太皇太后,连穹只是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麻利的跪了下来,恭顺的匍匐着,把头紧紧贴在地上,没有人能看见他脸上此时此刻的表情。
好半天,才有卑微乞求似的声音从地面上缓缓传出:“太皇太后恕罪,是我糊涂了。太皇太后养育了我,我的生命是太皇太后的,是梁氏的,我也必将永永远远的为这个天下顷尽一切。”
永永远远?倾尽一切?开什么玩笑!要我永远过这样宠物的生活吗?
无聊!简直无聊透顶!
40成王与败寇(A)
所谓“忧者见之而忧;喜者见之而喜”,也就是说对同一件事物的看法,很可能是随着观看者心情的不同而改变的。就比如现在,因为稍微亲和了点的缘故,童焱看见阴着脸在观里等她的郁元机,不会再觉得像凶神恶煞,反倒有点像成天担心自家孩子会被坏人拐卖了的家长——而且是瞎操心的那种。
“你去哪了?”
童焱抖了抖,本能的往后撤一步,将雷枢让到了自己的前面,而后者也很仗义的往前一步道:“郁大人,我只是想带姜姑娘……”
“我没问你!”郁元机居然很不客气的冲了雷枢一句,好像对他比对童焱更生气,这是童焱没想到的。只见他冰冷冷的对雷枢道:“雷大人该不会忘了,你身为禁军校尉,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雷枢并没有恼火,当然,以他的地位似乎也没资格对皇帝宠臣的郁元机生什么气,他只是表情严肃的回答:“我的份内之责,我自然不会忘,郁大人不必挂心。”
说罢他回头对童焱抱歉的笑了笑,不过并不像在表示“你自求多福”,倒是有点像鼓励她——别怕,爱叫的狗不咬人。
虽然童焱很敬佩,但她其实一直不明白雷枢哪来的胆子天不怕地不怕。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他也是在毫不客气的斥责司天台的官员,可童焱却没有这样的气魄,所以在雷枢走后,她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郁元机后面。
“我就是实在憋的太闷了……所以才……出去透透气罢了,我没想过要逃跑。”
“我从没担心过你会逃。”沉默了一会,郁元机才说出这句极其打击人的话,然而还不待童焱对此做出任何愤慨的反应,他的下一个消息却让她震在当场。
“我接到了林光殿那边的消息,姜夭儿失踪了。”
“什么?!夭儿她……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今天……童焱的脑子纷纷乱。由于这一段时间的突发事件太多,她虽不是当事人却也疲于奔命,所以都没有留意到小夭那边的情况。而且一直以来,小夭都受到太皇太后无微不至的庇护,所以童焱的心思渐渐的就没放在林光殿上面了。可是……事到如今怎么就失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童焱忙问向郁元机,他正站在台阶上,略微俯视的看着她。
以他的立场而言,似乎也没必要担心小夭的死活,所以郁元机的眼中只是波澜不惊的静逸,可能还带着点挑衅:“你认为我会知道?”
“废话!你要是不知道,怎么会跟我说!”童焱冲上去,一把扯住了郁元机的衣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郁元机眼前也会有这么生猛的时刻,可郁元机平静的表现,此时此刻在她眼里比连穹爱吊人胃口的爱好还要刺眼。
对童焱这个出格的动作,郁元机却没有往常的厉色,他只是反握住童焱的手腕,不紧不慢的加重力道,让童焱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很担心她?”
“当然!”
“那为什么动不动就忘了她?总是到事发之后才注意到?”
“……”童焱哑口无言,刚才之所以忽然有那么大的火气,除了郁元机欠揍的态度外,很大一部分也因为自觉的感到愧疚吧。其实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担心小夭?真的只是单纯的关心她吗?或者……是因为她坏事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连累?
但是现在可不是轻松的让自己的罪恶感慢慢弥漫的时候。“你快点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夭儿在哪?”她不顾手腕上的疼痛,更紧的攒着郁元机的衣领,像是在较劲。
“你想去找她?”郁元机忽然手一拧,痛的童焱大叫一声。看到她怨恨的揉着手腕的样子,郁元机的目光闪烁:“即使可能使你自己犯险,或者看到你不想看到的景象,你也要去?”
“你还有完没完!赶快给我带路!”童焱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与恭敬心,咆哮了起来。
带她一起,还是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等待结果?这一刻,郁元机发现自己竟然彷徨了,然而这个女人却坚决的做出了选择。
好吧……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如你讲的那样想的开。
他闭上眼,很快又睁了开来,“姜夭儿这时,大概是在长春宫。”
“长春宫?那你怎么说她失踪了?”童焱咆哮的语气中途减弱,最后轻呼了一口气。长春宫的话……小夭不就是跟太皇太后在一起而已嘛。
“她可不是在长春宫做客,她待的那个地方你应该也有几分熟悉,就是你上次脱险的那条地道……”郁元机抬头远视长春宫的方向,童焱见他眼眸中忽然闪过的锐利目光,竟像是临上场的角斗士,掩藏着生死之间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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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焱亦步亦趋的走在一队兵士的中间,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屏气凝神的肃穆,她的脸上则是诚惶诚恐。
这……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郁元机答应带自己去找小夭,后来两人出了白鹭观,就见这队士兵跟了上来,一路上通过各道宫门,不仅没被仔细的盘查,似乎人数还越聚越多。
通过跟雷枢的相处,童焱也懂得了一些军队方面的常识。她身边这些军人服饰上的辟邪图案,显然是隶属南衙禁军。
南衙与北衙一直是金墉城禁军的主要部分。这其中北衙军历史最久,人数多,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