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昙稍稍一滞,显然被问住了,可他马上又立场强硬的宣称道:“我……我从来没失败过!”
“有什么保证?”
“我以……”
“别跟我说你要以你的人格、性命、名誉担保之类的……”童焱不屑一顾的耸了耸肩,“很遗憾,以你现在的情况,你压根不具备这些条件。”
“你……”沈昙发出磨牙的声音,半晌后一字一顿的阴沉问道:“打击我很好玩吗?”
你确实就是欠打击——童焱脑子里马上蹦出了这句话,但她还是忍住了,改口说道:“我可没功夫跟你玩,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能稍稍改改你那盲目自信的毛病,我和你……”她重点指了指沈昙,“现在可都是你口里所说的‘蝼蚁’了,蝼蚁有多么禁不起折腾,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事实是沈昙也很清楚,所以他对着童焱生了半天闷气,终究也找不出反击的理由来,最后只好两眼望着茶水,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声嘀咕道:“那你想怎么办?”
“现在就走!马上!立刻!赶在郁元机他们前面上洪崖山去!”童指挥下达了最高指示,并且在接下来的两天两夜里身体力行,直奔信都东南的洪崖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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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天都玉京,地都洪崖。
玄教所在的这座山,如今早已是天下寻仙修道之人心目中的圣地。它位于太行山脉的北端,与京师南北遥望,山峦起伏,其势如长城般蜿蜒雄奇。
除却秀丽磅礴的景色,玄教宗师姚子乔生前的各种神迹也在此代代相传。与那些生卒不详的传说人物不同,他有史料的明确记载,曾是开国的六位公爵之一,在那个缤纷绚烂的乱世里被许多人熟悉和记忆。正因为如此,他的存在才比任何的传说都诱人,吸引着后世的修行之人前仆后继的追求着那股神秘莫测的巨大力量。
当然,这世上大概也只剩童焱和沈昙两个人知道所有事情的底细了,姚子乔本人的本事暂且不提,那些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事情,应该都出自跟随他的那位仙真之手吧。
“兔子,你这位同僚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赶路的时候,童焱忍不住抱怨道。要是那时派去的是沈昙就好了,以他这脾气,肯定不会让那个姚子乔下山去的。
“我怎么知道!”沈昙一副别把我和白痴相提并论的表情。
“那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关心这种问题。”实际上要不是此次被派遣下界的是他,沈昙根本就没注意过返魂香和七峰村那波山民的存在。
“唉……”童焱疲劳的叹了口气,“等你返回玉京后,麻烦你去打听一下吧,顺便教训教训那人,毕竟我们现在这处境他也有责任。”
“我看那就大可不必了……”沈昙眼神幽暗,“怠慢守护之责,还导致返魂香的秘密泄漏出去,我想那人应该早就被玉京处刑,形神俱灭了。”
什么?!童焱头一次听说有这回事,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么严重?”
“不然你以为会怎样?”沈昙嘲讽的看了看她,“你以为那个契约是定着玩玩的?”
“可是……可是……你不是只用道行来做担保的吗?大不了你少点道行,再重头修行就是了。”而自己却是以身家性命作保,所以童焱才始终觉得那个契约完全就是不平等条约啊。
“少点道行?”沈昙的声音不悦的拔高了几度,“是啊,无非就是把我千年的修行化为乌有,重新落入鬼道而已,你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是吧?”
与其那样他宁愿形神俱灭!
那种丑恶的模样,每天仿佛被地狱之炎折磨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哪怕一次!何况这还只是无心之失的后果,而八百年前的那位同道之人显然是明知故犯。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下场就是彻底的毁灭,还会有人以身试法?他不明白。
而童焱却不知道沈昙此刻在困惑什么,她从后方看着他永远挺直的脊梁,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估计都把“神仙”这行看的太轻松了。
“别、别担心……”她很轻很轻的在他身后发出了响声,就像是回报之前他的保证似的,“虽然我只是个凡人,但我会尽力……尽力不拖累你的。”
前方的背影顿了一顿,最终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过你,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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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赶在正式的祭典之前到达了洪崖山,但是上山的四座山门却已经被事先安排好的兵力把守住了。万幸的是,玄教似乎从一开始就确立了民贵君轻的主体精神,即使在皇帝亲临的当下,也并不阻止一般百姓上山进香,只是这日的盘查更加仔细一些罢了。
童焱与沈昙两人特意绕道从北山门登山,因为这一路上的景致较少,相应的,登山者也少,防守便也跟着相对松懈一些。在这没有证件照的年代里,靠着伪造精良的文引,两人又一次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守军的审核。
因为北面是山阴的关系,大片大片的密林投注下了严丝合缝的阴影,倒也分外凉爽。童焱一边爬着台阶,一边就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兔子,你要怎么去找那位高夫人啊?”作为天下第一大教,这山里的玄教弟子少说也该有个万八千的,他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对水晶鞋吧。
“高夫人是三年前下界的……”沈昙拔开几丛挡路的枝杈,解释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玄教清查三年前入教的人。”
“你怎么让他们帮忙?”童焱自然而然的问道,“说你是神仙?”
她的潜台词是——这不可能吧!而沈昙也懒得理睬她的调侃。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冲童焱摇了摇回道:“这是那个糟老头的信函,他虽然是个没定性的闲散家伙,但在人间还是有些名望的。”
童焱一把将那信抢到手里,只见上面写着“昭灵元君亲启”,署名“丹山老人”。不用说了,“丹山老人”肯定又是逍遥子的一个马甲,不过……
“昭灵元君是谁?”
“听老头子说是这一任的女仙师。”
“哦,这样啊……”童焱了悟的点了点头。
她早就听说玄教一直并立两位“仙师”,而且必是由一男一女组成。据说这也是姚子乔立下的规矩,搞不清他是明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是出于什么其它的复杂原因。不过至少目前看来,逍遥子和这位女仙师交情是不浅的,还能劳得动人家来看他的信。
不知怎么的,童焱脑子里就突然蹦出些男欢女爱得狗血桥段来,套在逍遥子那地中海老头身上,一时觉得滑稽非常。
“等一下”
就在童焱准备向沈昙八卦一下逍遥子可有什么情爱秘史之时,走在她前方的沈昙忽然停住了脚步,害她差点撞了上去。童焱偏头往上一望,原来是前方又遇上了岗哨。
洪崖山是朝廷重地,更是冀州的“土皇帝”。冀州本来虽也有豪族,但是在朝廷对洪崖山的重视之下,渐渐被玄教的势力排挤了。是以现在冀州最大的地方势力,实际上就是整个玄教集团。于是就跟少林寺一个道理,尽管他们宣扬爱与和平,却也不可避免的发展出了武力组织。面前山路上的这个岗哨正是由几个清一色白衣的教中弟子把守,显各个腰佩长剑,神情肃穆,显然不是为了皇帝巡狩而排除的朝廷士兵。
因此沈昙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并不紧张,只是准备等待前方的一队人通过检查后再带着童焱上去。谁知童焱在瞟了前面一行人几眼之后,忽然手忙脚乱的一把将沈昙拉到了路边小树丛里,恨不得化为隐形
“你怎么啦?”沈昙被迫蹲在矮灌木后面,不解的问道。
童焱忍不住又往前方瞄了几眼,不住的抚着自己的胸脯:“前面有金墉城里的人……”她指了指前方团体游客中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衫的人,“那个,就是那个,她是后宫里的尚宫,她认识我。”
老天爷!这次碰到的熟人怎么那么多呢?连穹居然都来了!
沈昙也往外望了好几眼,好似没听明白:“后宫?女人吗?哪一个?”
“就是左边那个红衣服的啦!”童焱小声的锁定目标,“不过她穿着男人的衣服,应该是女扮男装的吧。”
沈昙更仔细的看了一下,回头又奇怪的看了童焱一眼:“你看错了吧,那就是个男人啊。”
“胡说什么呢?”童焱伸头望望,“连尚宫明明是个女的。”
“你看仔细点,女人会有喉结吗?”
喉……喉结?!
童焱眼睛瞪的海碗一般大,再次伸头凝视良久,等她缩头回来时,已经是一脸菜色了。
确实有……沈昙没有眼花,那个人确实有喉结。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个男人几乎跟连穹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连穹还有双胞胎兄弟?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她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遍:连穹是没有喉结的吧,不然自己不可能没注意过,她一直是……一直是……一直穿的都是高领的衣服!
OHNO!不会这么雷吧?
忽然意识到那个“高领”的问题后,童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往最坏的境地思考了。连穹比一般宫女高挑的身材、她略显英气的面相、轻佻中带着低沉的嗓音……
上帝啊!圣母啊!圣父圣灵啊!难道我一直在跟一个男扮女装的人妖打交道?!
“你怎么了?到底是不是认识你的人?”沈昙看着脸色乍青乍红乍黑乍黄的童焱,追问了一句。
“是……不是……没准……你就当是吧……”大脑混沌的童焱只说出了个怪里怪气的答案,因为她现在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另一件事上——她曾经主动吻过连穹的!
妈妈!不要啊!让我死了吧!
童焱崩溃的把脑袋抵在了树干上,那可是她的初吻啊!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去了?!
56此时与彼时(A)
林间芳草过膝、朽木横卧,高耸的苍天古木与纷繁复杂的绿藤缠绕在一起,其下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荒墓坟堆,满目苍凉。
连穹拨开一丛荒草,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的纤细人影,终于停下脚步大喘了几口气。
“原想跟着你领略一下洪崖山的美景,没想到这北边的景色平淡无奇,末了还钻进了墓地。”
“我说过我是来游山观景的吗?”郁元机此刻不是朝服打扮,而是一身青灰色法衣,站在林木间似一株修长的凤尾竹。他看了眼身后跟来的连穹,神色淡漠的说道:“而且我也不记得有让你跟着我。”
连穹一张笑脸,丝毫没有自讨没趣的感觉,“哎呀,本来四日之后就要陪圣上上山的,结果你却私自外出,我一时好奇,自然就跟来了。”
他说着悠悠瞅了眼不远处的几名禁军,虽做寻常百姓打扮,但仍是让他看了出来,这才找到了郁元机。本来还以为他便服上山有什么秘事,可既然还有禁军跟着,想来梁崇光也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连穹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趣,他晃悠悠的踱到郁元机身边,视线自然而然的扫到了他脚边的墓碑上。
“故弟子陆献宫墓……”缓缓念了那上面几个字,连穹心中已有所悟,不禁眉眼一弯,“这人马上就要迁入东仙源的崇真宫了,想必郁大人以后就大可不用上这荒郊野外来探望了啊。”
“死后的哀荣而已,何足挂齿。”郁元机面色不善的转身而走,连穹则依旧热情的跟了上去。
“接下来去哪?无量院?金庭观?或者去爬紫盖峰?哎呀呀,我一直都没出过门,对这些名胜实在是仰慕已久啊!”
“你就算这么跟着我,张枭羽也不会现身的。”郁元机走在前面,终于不厌其烦的抛出一句话来。
连穹夸张的哭丧着一张脸,一副悲怆的样子:“大人,你也太没人情味了,我只是很单纯的想要游玩而已,别总把人往坏的地方想嘛。”
郁元机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发出声浓浓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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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玄教女弟子正中规中矩又急速的行走在无量院前的神道上。这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粉嫩的脸上一副青涩的模样,路上遇见了同门之中的师兄姐弟,便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她捧着一封信一脚迈进了云堂,结果抬头看见了一位平日领她课的年长女性,便恭敬的问候道:“孙师姐好。”
“呦,花丘啊,这么急着去哪呢?”孙夫人也客气的回了她一句,一贯冷漠的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
“替下面送信呢!”戒名花丘的小弟子老实答道:“有两名香客来拜访夫人。”
这里的“夫人”既是指的昭灵元君——这个封号与“延灵真君”一直都是玄教两位仙师所承袭的尊号。于是孙夫人瞥了一眼花丘捧在托盘内的信封,顺口问道:“真难的,圣上马上就要莅临洪崖山了,这时候还有人来拜访夫人,是怎样的香客?”
“是一男一女两名香客,那位小姐倒是普通,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可那位男香客……”花丘羞涩的顿了顿:“大家都说就像下凡的谪仙一般呢!”
“哦……”孙夫人露出一丝异色,走至花丘面前,拿起信笺看了看,又放了下去。她重新望着花丘笑道:“估计是哪里了不起的修行之人啊,待会你也带师姐我看看去,让我开开眼界。”
“那好,师姐在这等我便是!”淳朴的花丘重重点了点头,仿佛是为了尽快再去看看那位“谪仙”一般,飞也似的朝内殿奔去。
与此同时,被误打误撞猜对其“谪仙”身份的沈昙,和“很普通”的童焱正坐在无量院下方一处接待香客的斋堂内,等待回音。
童焱捧着一杯茶,百无聊赖。作为茶道白痴,她自然也分不清杯中茶叶的好坏优良,只是看了眼旁边端坐细细品味的沈昙,很没底的问道:“喂,逍遥子的信到底管不管用啊?”终归是拜见最高领导人级别的人物,即使在现代也还有一大堆手续,何况此时。不会那么简单就顺了他们的意了吧?
“你担心什么?就算她不见我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沈昙吹了吹茶水,“再说若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