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岫城- 第1部分

　　　　柏守森林的南面，寒风凛冽地刮着，枯黄的草根四处乱飘，低矮的小山被霜冻染白了一片。

　　　　天低云黑的寒冬正午，几个青年小伙子在一个大汉的带领下，扛着货物，唱着粗犷的民歌，走在泥泞弯曲的路上。带头的大汉额头光亮头发稀疏，他唱歌唱得最响亮，扛的货物也最多，面上的肌肉被冬风吹得干裂皱缩，但无法遮掩他一张刚毅的脸。

　　　　此人正是岫岩山寨的二当家岫坤，岫岩山寨与城镇隔着柏守森林，春秋季节倒是景色怡人，只不过一到了冬天，森林里就有一种奇怪的魔兽出现，寨子里的老人说那是冰虫。不仅如此，伴随着冬天的到来，人们还常会遭遇一种奇怪的“嗜人”风暴，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岫岩山寨的人冬天是不会去城镇的。

　　　　一曲唱罢，岫坤将肩头的木箱子放了下来，朝后头的小伙子大声喊道：“兔崽子，过了前面的坑，就到了冰虫坡，谁要是怕死的，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别到时见了冰虫尿湿了裤子，丢咱山寨的脸。”

　　　　身后五人也放下了货物，兴奋地舒展着筋骨，对岫坤的话则一笑了之，好像都没把冰虫放在眼里。岫坤有些无奈，这些年轻人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冰虫的厉害，还以为是臭水沟的那些用小拇指都可以捏死的蛆呢。

　　　　“好，像咱山寨养大的娃。”岫坤装作满意地点点头，挺直了腰板，他又加重语气强调道：“不过你们也不要小看冰虫，被老人们传得津津乐道的东西，没有十成，也有**成。冰虫形似盔甲虫，外壳坚硬难以破防，以双螯攻击为主，辅以冰冻魔法，三只冰虫聚集在一起，可以刮起暴风雪……”

　　　　“坤叔，你就放心吧，冰虫长什么样，有些什么能耐，我们都能倒背如流了。寨子里的老人一天要念上十几遍，我耳朵都快长茧了。”岫龙颇有些不耐烦，他是少当家，在年轻一辈中武功学得最好，人长得也帅，被捧为岫岩山寨的未来之星。

　　　　“既然这样，你们就准备好家伙，再休息一刻钟，咱们就动身。”岫坤也不想婆婆妈妈，这些娃儿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武功底子都还不错，尤其是岫龙，几乎都能和他一较高下了。交待好这些，岫坤走向了站在末尾一个人望着天空静静发呆的小伙子，“岫城，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坤叔。”发呆的岫城转过头来，一张清秀的脸庞上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他长发梳成一髻随意地扎在脑后，穿着朴朴素素不带任何修饰的束身皮甲，灰色的腰带上系着一只葫芦，腿上绑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孤傲地站在一旁，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待会打斗的时候你就躲着点，别逞强。”岫坤大手搭在岫城肩膀上，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岫城是他的亲侄子，在山寨的晚辈中，也唯有他能够与岫龙争夺第一。只是在一年前的一次意外中，他被混入山寨的飞贼朴云飞打伤，至今尚未痊愈。

　　　　“谢谢坤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岫城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冷暖，仿佛只是走形式般地应付岫坤。

　　　　岫坤并不在意，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就好，你是最让我放心的。”

　　　　休息够了，岫坤一手扛着木箱，一手拿着一把朴刀，带头向冰虫坡走去。五个年轻小伙也学他的模样，一手扛着货物，一手拿着武器，带着莫名的兴奋，向老人们传说中充满冒险色彩的柏守森林挺进。

　　　　冰虫坡是一群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在凹凸嶙峋的岩石后面，藏着大大小小的冰虫，小冰虫青褐色，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大冰虫长嘴突出，肋间有双刺，全身黑褐色，屏息藏在岩石后等待猎物降临。运送货物的岫家兄弟显然成了这群如饥似渴的冰虫的猎物，只是六人也是有备而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岫城跨过干涸的水沟，秀眉微蹙，轻微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坤叔，前面有冰虫埋伏。”

　　　　岫坤本已绷紧了神经，听岫城一说，更是陡然涨了精神，蓄力绷紧了肌肉，朴刀当前而立，随时等候爆发。尾随其后的岫家晚辈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此一战非比寻常，如若不及，掉了脑袋也是活该。

　　　　一声尖啸撕破了午后山林的平静，年幼的冰虫耐不住寂寞率先冲出了岩石堆，展开双翼飞快地向当头的岫坤冲来。

　　　　岫城不是第一次见到冰虫了，三年前他随父亲打死过一批冰虫。这些长着翅膀却不会飞的家伙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他们的甲壳如同钢铁打制，非神兵利器难以破防，只有攻打肋间、腹部、头颈、尾翼才能造成伤害。

　　　　岫坤经验老道，见小冰虫冲杀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站立着，离他最近的岫龙却看得清楚，岫坤细微地将身体重心偏向了一侧，让开了冰虫的正面交锋，待得小冰虫俯冲过来，双螯挥舞着取向岫坤时，这个八十公斤的壮汉闪身摘下肩头的木箱子，重重地压在小冰虫的硬甲上，挥手三刀，分别击向冰虫第六肋，第七肋和尾翼，青色的血液在朴刀寒光的映照下洒了一片，被连砍三刀的小冰虫“吱呀”一声无力支撑木箱的重量，趴倒在地上，被后面跟上的年轻小伙乱刀砍死。

　　　　“看来也不过如此。”身形高瘦的岫廉从小冰虫的身上拔出箭支，装回了箭囊，不屑地往小冰虫的尸体上吐了口唾沫。

　　　　“岫廉，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岫坤正色道，他刚才是全力一击，本想做个表率给他们看，没想到反而让他们产生了骄兵的心理。

　　　　“是，坤叔。”岫廉把音调拖得老长，显然是不服气。

　　　　“唉，你们哪……”岫坤也拿他没办法，只得暗自叹气。

　　　　“前面有五六只大型的冰虫。”岫城依然走在队伍的最后，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第一个发现敌情。

　　　　“你怎么知道？”高高瘦瘦的岫廉伸长了脖子也没有看到哪里有冰虫，很不服气地问道。

　　　　岫城也不答话，只是孤傲地斜望着天空，反正情况他已经转告了，信与不信是他们的事。

　　　　“卸下货物，刀甲准备。”岫坤朴刀一横，止住了脚步，“一人一只，决不能让它们联合发招。”

　　　　岫坤话音刚落，五道冰刃前后不一地从土坡后面冲来，岫坤手起刀落，又是连挥三刀，击碎了三道冰刃，还有两道从身边穿过，刺向了他身后的岫龙和岫真。岫龙用的是青核宝剑，青核是四阶魔兽的内核，镶嵌在武器上，能给刀剑加持魔力。青刃与冰刃交接，青光破冰而入，冰刃的寒气却攀上剑身，向岫龙握剑的手蔓延开去。岫龙手腕一翻，宝剑上挑，剑光回转，将残余的寒气尽皆逼走。岫真没有宝剑护身，眼见冰刃袭来，法杖往前一指，大喝一声，“灵魂盾甲！”顿时蓝色的魔法气盾护在身前，挡住了冰刃。

　　　　随着冰刃的出击，五只大冰虫带着一只小冰虫从土坡的另一端冒了出来。岫城漫不经心地走向一边，捡了个干净的岩面坐下，连匕首都懒得拔出来。

　　　　岫廉特鄙视地瞥了他一眼，羽箭上弦，率先发动了反攻，寒风疾劲，羽箭逆风而行，依然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大冰虫，只是打在坚硬的甲壳上，当的一声，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与此同时，手持板刀的岫东大步跳到了冰虫前面，他魁梧的身材往那儿一站，宽阔的板刀又砍又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力量型的战士。两大一小三只冰虫合围了他，六把大钳子前后左右夹击，他将一把大刀抡地呼呼转，兵刃相撞，打得叮铛作响，以力打力，一时间竟也难分上下。

　　　　看到岫东用蛮力硬战三只冰虫，打得热火朝天，岫坤气得直瞪眼，这些年轻气盛的家伙，早晚要吃亏的。他让岫龙引走另外两只冰虫，自己提着朴刀上前，一刀将小冰虫掀翻，解了岫东之围，岫真的魔法跟上，总算形成了三打三的局面。另一侧，岫廉协助岫龙，和两只冰虫斗在了一块。

　　　　五人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岫城悠闲地坐在一旁，随意地看着不远的天空，那里有一些细细的斑点，乍一看以为是飘在空气中的尘埃，但岫城细看之下，发现那其实并不是烟尘，而是一群会移动的小生物。这些小生物在天地之间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没法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岫城却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威力，它们就是让老人们谈虎色变的“嗜人”风暴。

　　　　岫坤到底老练一些，一把朴刀在他手中玩得跟长在手心里一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那刀飘忽不定，让跟他对峙的冰虫防不胜防。冰虫虽有双螯，却没法架住他一把刀，头伸长了砍头，尾巴露出来了斩尾，一不小心弄得浑身是伤，想用肋间双刺突然袭击，哪知岫坤对它们的把戏了如指掌，在它还未突出刺来就已经先发制人，一刀捅入冰虫的软肋，绿色的血液飞溅出来，冰虫惨叫连连，最终也难以逃脱厄运。

　　　　同样游刃有余的还有岫龙，他青核宝剑在手，加上身手敏捷，两只冰虫一起发难也拿他没辙。本着各个击破的原则，岫龙绕着一只看起来颇为笨重的冰虫打圈圈，另一只被当在后面，有力也使不上，岫龙全力攻击之下，笨重的冰虫很快不支，不消片刻，岫龙就可以彻底搞定它了。

　　　　岫城对他们的打斗没有多少兴趣，依旧痴痴地望着天空，忽然，一丝异样闪过眼前，岫城轻微地“咦”了一声，猛然向着石碓里跑去。

　　　　岫坤刚解决完一只冰虫，拿板刀的岫东就大呼救命了，他长得牛高马大，爆发力很强，耐力却是不足，开初还能靠着一身蛮劲力拼三只冰虫，几招之后很快就捉襟见肘，没有扎实的基本功和灵活的刀法作陪，他被冰虫左右开弓的双螯打得狼狈不堪，冷不丁还被肋间的双刺刺中，一身衣甲被刺得带着血迹，破败不堪。

　　　　“现在知道喊救命了？”岫坤一刀架住劈向岫东的钳子，手腕一用劲，将冰虫震开。

　　　　岫东面带愧色，自知理亏，坤叔早说好一人一只，他倒好，一开始独挑三只，到最后连一只都扛不住，真是丢人丢大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说归说，两把刀联合起来，很快又绞杀了一只冰虫。另一边，岫真燃烧了三个魔法后，精神耗竭已极，被炸掉了一只前螯的冰虫远远吐着冰刃，岫真无力支撑一个灵魂盾甲的魔法，只好勉力躲闪，冰虫一边用冰刃追杀，一边扑展着双翼向他靠近，准备用一个钳子撕裂这可恨的魔法师。

　　　　这时，一把板刀从空而降，岫东从后面追来，砍向冰虫背部，冰虫急转身，双刺突出，一个回马枪反将岫东逼得进退两难。岫东救人心切，本想偷袭冰虫一招，没想到冰虫反应灵敏，反将他置入困境。此时他人在空中，没处借力，眼见双刺刺向胸口，只得回刀挥砍，想将双刺荡开，刀与骨刺撞击在一起，折骨之声裂甲之声同时响起，板刀切断了一根骨刺，却被另一根骨刺深深地扎入大腿，汩汩鲜血横流，而身体仍在坠落，被戳穿的伤口在重力的牵扯下撕裂开来，顿时血肉淋漓染红了双眼。

　　　　闻到血腥的冰虫兽性大发，尖啸一声挥出巨大的前螯。

　　　　“岫东！小心。”岫真失声大喊，可还是晚了一步，冰虫如愿以偿地掐住了岫东的喉咙，只消轻轻一拧，岫东就会身首异处。

　　　　“开封斩！”岫坤仿佛从天而降，带着一道蓝光，朴刀犀利地切断了冰虫的前螯，就如切断一根洋葱一样。

　　　　岫坤缓缓起身，面目比冰虫更加狰狞，血红的双眼吃人一般，一把朴刀沾满了冰虫蓝色的血液。紧接着，刀光如同暴风骤雨般斩向了冰虫，任凭它有钢甲在身，也被砍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破”字一出，甲壳迸裂，冰虫化成了漫天的碎片，血液横飞，溅在了岫坤的脸上，更平添了几分狰狞。

　　　　谁也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坤叔也会有如此惊人的一面。



………【第二章　嗜人风暴】………

　　　　正当五人与冰虫殊死搏斗的时候，岫城仰着头奔跑在森林中，顺着他的目光可以看到，那些细小的“尘埃”颗粒闪着微弱的荧光，向着同一个方向快速地流动，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彩虹流光。

　　　　岫城踏步如飞，离那道流光越来越近，甚至清晰可见“尘埃”流转着掠过树梢，只怕走得太远，与众人走失，岫城一再加快速度，盘算在下一个岔道口拦下它。

　　　　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啸，前方突然刮起狂风阵阵，卷着雨雪沙石向岫城扑来。岫城一心想追上流光，竟忽略了这是在冰虫坡上，此时疾奔之下，撞上迎面扑来的暴风雪，只得在石碓上一点，纵身一跃，冲天而起，狂烈的暴风雪呼啸着从脚底擦过，将岫城身后的一堆乱石吹得一片狼藉。岫城借着冲劲向前飘去，埋伏在路边的冰虫齐齐向岫城发出冰刃。岫城人在空中，四面全被冰刃封住，眼见寒芒逼近，双袖一甩，两把飞刀准确地撞击在冰刃上，破冰而出，岫城紧随其后，安全落地。

　　　　“坏我好事。”这一耽搁，流光已然远去，岫城不由恼怒。四只冰虫还不知死活地追在后面，时不时地放着暴风雪阻挠，彻底激怒了岫城。

　　　　“影子刀。”

　　　　岫城闪开狂烈的暴风雪，突然侧身加速，冲至冰虫之中，只听金属锋刃摩擦之声，岫城手起刀落，两只当头而立的冰虫尚未醒悟是怎么回事，头甲已经裂开一条大大的缝隙，汩汩青色的血液顺着眼睛哗哗地流下来，骇人之极。岫城眼里凶光一闪，回首又是两刀，如风如影，快到来不及还击。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冰虫顿时全身冰冷，它们的血液静静地向外流着，双眼还不甘地睁着，因为到死它们还没有看真切那把刀的模样。

　　　　岫城两次出手，不出意外地干掉了两只冰虫。另两只冰虫听到同伴的惨叫，看到岫城眼里的凶光，压低了头颅沉声咆哮着向后退去，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是它们的猎物，相反，在它们眼中，简直和魔鬼无异。

　　　　岫城看着冰虫退去，面色又恢复如初，抬头望了下天空，流光已然了无踪迹，只有黯淡的云层挂在树梢，不知道雨雪什么时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