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分成了两派意见。
李世民内心里还是倾向于温彦博之议,然魏征、王?之议合乎国家制度,他无法当面驳斥。
见长孙无忌在一旁垂头丧气,他想起后宫的长孙皇后,心中顿生柔情,于是说道:“此事今日不用再议。
温卿,你出宫后找到戴胄,让他来处理此事。
魏卿,王卿,刑狱之事由大理寺主之,如何来断,他们自有分寸,我们也不用在这里徒费口舌了。”
李世民提起了戴胄的名字,殿中众人不再有言语。
想想也是,戴胄办案秉公善断,他们没必要在这里争论不休。
只不过此案的主角是长孙无忌,不知戴胄能有什么高招令各方都满意。
李世民让温彦博去向戴胄传话,有点不合常理。
温彦博心里明白,李世民这样做,自是让自己向戴胄授意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
李靖到了雁门关,即差人去叫李世羙、李大亮、柴绍、薛万彻来这里议事。
雁门关向西北行约四百里,即是汉时所筑长城。
过了长城六十里,那里有一座城池名为定襄。
颉利可汗近来受薛延陀、回纥、契丹的挤压,已经丢失了漠北地盘,昔日的突厥牙帐也成了薛延陀发号施令的营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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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皇恩如晦劳心 出奇兵李靖发威(10)
颉利渐渐退到漠南。
因冬季来临,为觅草料,颉利带领手下的三十余万众迁到阴山一带。
见定襄城还算周正,即带领其嫡系数万人入城居住。
进入十一月后,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下,将周围山川河流都裹上银装,他们日日躲在城中的房内或帐内向火。
薛延陀等部落的攻势已告一段落,心想大可喘息一阵。
颉利近来虽也风闻李世民在边境上调兵加马,但想南人不耐冷,定然不会选择这种恶劣的天气来攻,因此并无多少忧虑。
李靖对颉利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站立在关上的最高处,透过雪幕向西北遥望。
在这一时刻,他忽然想起李渊、李世民父子十余年来对待###厥的策略,其中多少含有一点屈辱。
完成对###厥的最后一击如今由自己来实现,向来沉静的李靖心底里不觉有了一丝激动。
风从关下的谷底间刮起来,沿途卷起浮雪,如一条白龙在山谷间穿行。
刮过来触到雁门关坚硬的墙壁上,可以听见沙沙的声音,风儿一部分沿城壁冲到关上,扬起来一阵碎雪,大部分折向东行,渐渐翻过山岗,倏忽不见。
李靖伸手拭去脸上的浮雪,浮雪触及人面已化为水,他恰要移步,就听见后面有人说道:“李尚书,大仗在即,想不到你还有心情在此领略罡风暴雪。”
李靖一听声音,知道是李世羙来到了,急忙转过身来拱手道:“李总管这么快就来到了,辛苦、辛苦。”
李世羙走上前,向李靖拱手还礼。
“他们还没有到吗?”
“我到中军帐寻你,见其中仅有张公谨一人。
想来路途上风雪阻隔,把他们拖住了。
” “你何来之速也?”
“我这些日子已令李大亮带领前军向云中方向挺进,营盘北移了不少,距离雁门关较近。”
“嗯,是这样。”
李靖沉吟道。
李靖见李世羙已有动作,知道他已经体会了李世民的心意,即以李世羙所部为西路军,以李靖所部为东路军,两军齐头并进,形成夹角之势,或突或围,一举解决颉利可汗。
李靖关切地问道:“李大亮带领前军向云中挺进,一路上行进还算顺利吗?那颉利觉察没有?”
李世羙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数场大雪下得积雪甚厚,听李大亮说,一路上人仰马翻行走太难,行军速度很慢,惟有一宗好处,就是人马伤折不多。
听斥候之报,那颉利所部日日龟缩在定襄城内,并不外出,对我们的动作似没有任何觉察。”
“颉利定是以为大雪是最好的防护之兵,可以高枕无忧不作防备。
李总管,眼下天寒地冻,军中的衣装粮秣还算充足吗?”
“兵士的衣装足够其自身之用,可以防寒,其身带粮草亦能支持五日。
只是大雪连绵,道路难行,后方接续粮草能否及时,我们心里实在没有底。
李尚书,此次战事,依你估计,要打多久?”
李靖思索了一下,断然道:“快则三月,慢则半年。
李总管,你我多年征战,都知道这仗打的是双方的耐心以及后续的粮草。
这粮草之事,我们还要筹划一番。
以往我们在中土打仗,可以在当地筹粮,眼前的###厥连年遭灾,且大漠中人烟稀少,没有可以筹粮的地方。”
“此次战事由你主之,我们惟听帅令就是。”
李靖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李靖与李世羙虽交往不多,然也知道他的本事。
放眼国内,武将可谓多矣,这些人冲锋陷阵,皆各有所长。
能为大仗的主帅者,则寥寥无几。
李靖认为能当其任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人,即是眼前的李世羙了。
李世民也有这方面的才能,只是如今当了皇帝,若非皇帝亲征,很难有机会再到前方指挥战事。
报皇恩如晦劳心 出奇兵李靖发威(11)
李世羙又问道:“李尚书,我未奉帅令,擅自将队伍前移,你不怪我吗?”
李靖摇摇头,说道:“李总管,此仗完胜是必然的。
然如何缩短战事进程,就要看你我二人如何配合了。
事情很明显,皇上布下这个阵势,即是让你我领兵一左一右配合,深入腹地以斩贼首。
至于柴绍、薛万彻,皇上让他们作为我们的后续之兵,并稳固后方防止颉利侵入我境。
如此,你那东路军名义上归我节制,其实需要你临机而发。”
李世羙明白李靖表达的意思,缓缓地点点头,又问道:“一场战事不管大小,须全盘衡量,集中制之,李尚书,你不用谦虚,我们惟听号令。
不知李尚书现在定下了什么擒敌妙计?”
“擒贼先擒王。”
李靖一字一顿缓缓说出。
“愿闻其详。”
李靖手指西北方,说道:“我先以奇兵进袭定襄城,搅动敌阵混乱,将颉利逼得向北逃窜。
你再兵出云中,截其退路卷地掩杀。
届时,我们兵合一处,再定下步行止。”
李世羙见李靖寥寥数句,已勾画出此次进兵方略,知道这是他深思熟虑而成。
他思索了片刻,觉得与自己的所思大致相合,遂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我届时密切关注李尚书的动静,你到达定襄城之时,我一举拿下云中,及时跟进。”
过了午时,柴绍和薛万彻方才一前一后到了雁门关。
他们入关之时全身皆白,衣甲上还溅有点点泥巴,一路上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李靖让他们稍事休息,然后将他们召入中军帐。
众人坐定后,李靖说道:“皇上此次定下进攻颉利的方略,令我与李总管带领东西路军前去擒拿。
前方之事,由我和李总管主之,诸般方略,业已有了大概。”
他将围攻颉利的方略又简略地说了一遍。
薛万彻为一名勇夫,闻言心喜,不禁跃跃欲试,说道:“李尚书,有如此好仗,不能将我和嗣昌兄丢在一边。”
李靖说道:“你们肩头所担,比前方征战更为繁重。
柴驸马,薛驸马,你们除了稳固后方,防止颉利侵入我境之外,还要在接续前方的事儿上用心用力。
像前方将士,不可一日无粮草,漠南苦寒之地,无粮可筹,一谷一草皆须你们转运。
你们来此路上,皆大雪铺路,积滑难行,愈往北,环境愈恶劣,你们要细细筹划才是。”
李世羙插言道:“李尚书所言,也是我最忧心的。
我们深入颉利腹地,毕竟没有他们明白当地地理,若再断了粮草接续,这一仗也凶险得很呀。”
柴绍多历战阵,性格持重,他明白粮草接续的重要性,缓缓说道:“不错,如此大仗靠的就是粮草。
我细细揣摩过了,以往在中土打仗,粮草依靠车儿转运,然北境形势,既有山川,更有沼泽,用车子转运是行不通的,只有靠马匹来驮。
眼下军中马匹可支一月之用,若时间一长,马儿就不够用了。
李尚书,要让京中再调度来一些马儿最好。”
李靖点点头,说道:“柴驸马所言甚是。
京中事务由杜仆射居中调度,由侯君集具体执行。
我临行前,曾对杜仆射说了马匹之事,杜仆射答应分批补给。
此事不妨,那日我到了陇右马场,见那里存栏甚多,张万岁也拍胸脯保证,言说前方需用马匹多少,他及时供给。
柴驸马,薛驸马,你们若急用马匹,持此令旗调马即可。”
说着,李靖将两面带“帅”字的令旗交给柴绍、薛万彻。
李靖计划今日将后方接续之事排定,然后再全力安排进攻之事。
眼下将粮草、马匹之事安排停当,心中踏实了不少。
孰料薛万彻心有不甘,哀求道:“李尚书,不如让张总管代我职督畅武道之军,我随你去会会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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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皇恩如晦劳心 出奇兵李靖发威(12)
要知张总管任边疆都督多年,熟悉屯兵、转运粮草事务,比我强多了。
张总管,我们不如换一换吧。”
薛万彻所说的张总管,即是张公谨,李世民此次定下攻击颉利之计,与他那道上疏极有关系。
张公谨任代州都督多年,白日梦里想的皆是拿下颉利之事,眼下到了一偿心愿的时候,他岂能愿意退至后方?面对薛万彻那热切的眼光,张公谨坚决摇头,明显不赞成。
李靖见薛万彻在这里喋喋不休,不禁有了一些怒意,肃然道:“薛驸马,皇上授你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岂能说变就变,国家大计能当儿戏吗?我忝为行军主帅,你一样受我节制。
大敌当前,你若心神不定,既而贻误军机,休怪我按军法从事!” 李靖这几句话掷地有声,吓得薛万彻不敢再吭声。
他只好收拾起上前方打仗的心绪,拱手与众人作别,回到自己驻地忙碌自己分内之事。
三日后,李靖披挂停当,步出中军帐。
外面,张公谨与一群武将正候在那里。
其身后,三千余将士拢着李靖专门从马场挑选来的马,静默地站立。
天上这会儿停止了落雪,颜色如铅灰,显得极为低沉。
李靖走到张公谨面前,执其手说道:“公谨,明日辰时,你带领大军准时出发,我在定襄等着你。”
张公谨抬头向天,忧心地说道:“李尚书,看天上如此阴沉,估计不久又要落雪。
此去定襄,沿途艰难,若遇大风暴雪,能行吗?不如待天气晴好,再行出征。”
李靖跨上战马,朗声说道:“天气不好,不单单为我军而设,颉利那面也一样遭遇风雪。
你记住,我们西路军一动,李世羙的东路军也随之动作,你要约束大军按时行止,不可误了时辰。
我此去袭颉利,仅有这三千人马,若被他识破,你们后续兵马又不至,则全盘被动。”
张公谨拱手道:“祝李尚书马到成功,我随后定会依令提兵前去。
若误了时辰,待李尚书回来,我自会让人将这颗脑袋砍下来,不用你来动手。”
李靖向张公谨等人拱手告别,右脚轻轻一叩马腹,坐骑乖觉地向城门行去。
后面三千余人马每四骑一排,随着李靖走出雁门关,沿着山间小道向西行去。
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午时要到达马邑,稍事歇息后,再接着向北进发,后日晚间务必到达恶阳岭。
恶阳岭在汉长城之北三十里,下了恶阳岭再走五十里,即是颉利现在的巢穴——定襄城。
李靖事先已经侦察清楚,尚未进入冬季时,颉利派兵一千镇守恶阳岭。
入冬后大雪封山,这一千人身处寒风、冰雪之中,粮草又时断时续,他们叫苦不迭。
颉利觉得唐军不耐冷,不会在此恶劣气候中大肆进兵,遂下令将这一千人撤了回来。
如此,恶阳岭成了一道空岭。
临行时,李靖令众人带够五日用的粮草,为防路滑,又令每人携带一盘绳索,以利营救。
一行人到了马邑,打尖之后,就见天上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之中,阴风怒号,将雪幕吹得翻翻滚滚。
三千余人见此天气,大多数人面露难色,偷眼看李靖,只见李靖神色平静,略略停了一下抬头向天,然后喊道:“风大雪急,无法骑马。
大家牵马步行,将各自的绳索拿出来,前后相连,不能失了一人。”
说罢,率先牵马出发。
风雪之中,这三千余人一手牵马,一手牵绳索,踉踉跄跄而行,渐渐在雪幕中失去了踪影。
颉利兵败遁阴山 唐皇心动调萧后(1)
贞观四年正月初一子时三刻,李靖率领三千人马到达恶阳岭。
该岭坡势不陡,海拔不高,然积雪甚厚,将岭上的道路及枯草尽皆掩没。
要想越过此岭,还是要费上一番工夫的。
李靖令众人下马就地休息,并让人拨开雪层取出其中的枯枝枯草,然后架锅添雪,煮成开水,让众人就着开水咽食干粮。
众将士一路上遭遇风寒雪急,早已疲惫不堪且周身寒冷,有了这开水入肚,精神不由得一振。
李靖将众人召到身前,用手指向岭端,说道:“众将士,我们越过此岭,即与定襄城不远。
我们此来虽三千人,然兵贵神速,定能让颉利措手不及,定襄城必破矣。
眼下越过此岭还有一番难度,望大家再加一把劲儿,翻过此岭,则是一马平川。”
李靖的话音不高,然火把照耀下,可以看到他那张坚毅的脸庞。
果毅都尉苏定方典将此三千人马,他大声说道:“李尚书用兵如神,我们紧随号令就是。”
李靖不愿意再多说废话,遂挥手道:“苏都尉,你可使人在前面探路,后面之人依旧用绳索相连,争取不使一人掉队。
出发吧。”
此时大雪已停,天光亦不暗淡,为了不使突厥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