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
又一次月上树梢,看看手表,整整二十四小时,连长心情惴惴地拿起皮尺,让指导员拉着尺头,摁在昨天的标志上,自己则拉着皮尺往掌子面走。他之所以不让王副连长拉皮尺,是怕他捣鬼。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尺度:五米、五米五、六米……当看到六米时,他的心一阵紧跳。团里的最高日掘进记录是五米九八。他擦擦眼镜,又看一次,没错,确实是六米。回头看看指导员,指导员正纹丝不动地摁着尺头。再看看拉长的皮尺,绷得笔直。他将皮尺再拉向掌子面,先量最凸处,六米一二,再量最凹处,六米二○,他一阵惊喜。但却压抑住喜悦,一边收着皮尺,一边往回走。走到标记点,他摁住尺头,让指导员再拉着皮尺去量。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丈量的结果。
指导员拉着皮尺走向掌子面,仍按连长的方法,先量最凸处,再量最凹处。然后面向大家,笑眯眯地宣布读数:
“最凸处,六米一二,最凹处,六米二○。”
“乌拉!”“万岁”……
全场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呼喊。
连长听指导员宣布的读数和自己丈量的结果丝毫不差,一屁股颓坐在了泥地上。
倒是王副连长清醒,忙叫通讯员郝平,快打电话向营部报喜。
营长、教导员、两位副营长及刘大胡子闻讯全来了。孟副营长和刘大胡子拉着皮尺量了两遍,最后决定按最凹处计算,这天的工程进度为620公分,超全团日掘进598公分的最高记录整整22公分。
“乌拉!”“万岁!”……
全场又一次暴发出激动的狂呼呐喊。
营长、教导员激动得和连长、指导员、王副连长、魏副连长一一握手,还与在场的学兵握手祝贺。郑副营长命通讯员,快去打电话向团长报喜。
团部很快回了电话,向二营和学兵二连表示祝贺。
第二天,团长决定通令嘉奖学兵二连,向全团通报学兵二连新创的日掘进六米二○的全团最高纪录。
因施工还在继续,嘉奖令由王副连长代表学兵二连去受领。王副连长从团部回来已下午。全连利用晚饭时间,开了一个简短的庆功会,让王副连长介绍去团部领奖的盛况。王副连长再次有了大吹特吹的机会。
“哈!我一到团部,团首长,还有各营、连的各级首长,都向咱学兵二连表示祝贺,都夸咱学兵二连,是飞机上端尿盆——水平高!你们猜我当时的心情?哈哈!那才真是屁股上绑扫帚——尾(伟)大!而且还是个特大号的扫帚一一太尾(伟)了!哈哈哈哈……”
全连在一片欢笑语中,结束了晚宴庆功会,接着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
抱憾凯旋 (七)
元旦前夕,各文艺宣传队纷至沓来,进行慰问演出。在各文艺团体中,数安徽省歌舞团最出众。安徽省来参加襄渝线建设的,仅仅是一支汽车运输队,没想到安徽省竟会派出如此阵容的演出团体。
毕竟是省级的专业歌舞团,无论演员、灯光、布景,还是服饰、音响,那才真叫是喷气机上端尿盆——水平高的呱呱叫!安徽省歌舞团还未到,赞美之声已如雷贯耳。
“啧啧!那可真是没比的。灯光、布景如仙境,演员如仙女,啧啧,那个漂亮呀!百看不厌……”
已看过演出的,回来就到处宣讲。听了宣讲的,就四处传颂。传颂时还添油加醋加想象,仿佛自己已看过一般,说的更逼真。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真如“檄文传而天下定”,弄得看没看过的,都为之倾倒。
唯一遗憾的,是安徽省歌舞团的演出日程排得很满,而且场次有限。全团只安排了两场:二营一场、三营一场。四营到二营去看,一营到三营去看。错过了这两场,就没机会看了。
安排决定一经宣布,反应最强烈的,就是演出当晚要上夜班的人。学兵二连的三排,偏偏就是这天晚上上夜班。所以三排学兵的情绪最激动。
俗话说,“庙里的和尚营中的兵,都是色中饿鬼。”现在七仙女下凡,想去一饱眼福都不能,套用王副连长的话:“这怎么能行呢?”于是好多三排学兵去找指导员,发泄不满。指导员理解这帮小子的情绪,答应一定为他们想办法。他决定挟刚获集体团嘉奖的余勇,向金股长求救。
金股长电话中听了指导员的诉求,心想,无非是派辆汽车,接一个排的学兵来团部看场演出嘛!这有何难?所以答应得很痛快。指导员一听很高兴,忙向三排学兵通报了刚才的通话结果,让他们今晚安心上班,明晚金股长一定会派车来接。
当晚,安徽省歌舞团如期在二营演出。二营官兵、四营官兵、各民兵营、学兵二连以及大桥局职工、安徽车队司机,还有当地百姓,齐集二营营部四周,连公路上、屋顶上、桥墩上、山坡上都挤满了人。演出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在洞内施工的,也跑出洞外,向营部方向张望,却只能望见灯火映红了半个夜空,隐约还能听见传来的鼓乐声。
第二天,三排学兵听了绘声绘色的溢美夸赞,更是心痒难耐,巴不得马上天黑。
可到了天黑,车却迟迟不来。三排学兵都换上了干净衣服,眼巴巴向团部方向的公路上张望。
等待令人心焦。指导员先坐不住了,一遍又一遍地给金股长摇电话,可就是没人接。此时学兵们在公路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齐集连部,问个究竟。指导员只好再把电话打到汽车连,问团部派没派车来接?汽车连连长这才说了实话。他说,金股长确实来要过车,却被参谋长挡了驾。因为昨晚二营、四营没看上演出的,不光是学兵二连一个排。假若所有没看上演出的都派车去接,全汽车连出动怕都不够。所以,很抱歉,不能派车去接了。
指导员一听,扔下电话就骂出了声:“他妈的个金股长,老滑头!派不来车也吭个声嘛,现在让我怎么办?”
学兵们一听不来车了,立刻群情激愤,嚷闹不休。指导员自觉理亏,一个劲好话劝说。这时有人提议说:“指导员,只要你同意,不派车我们照样去!”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心里都明白该如何去。于是,齐声附和:
“对!只要你同意,我们自有办法。”
此时指导员心里也明白了。以前只听说自己的部下是“飞虎队”,可从没见过他们一试身手。此刻一是找不出理由说服大家,二是对金股长的食言心里有气,竟脱口同意了。
“去吧。不过,可千万要注意安全。”
学兵们“嗷”地一声,冲出了连部。此时正有一辆汽车驶近。由于公路在这里是个窄胡同,汽车在这里驶不快。汽车刚到跟前,蜂涌就上去了十几个。后面一辆车见状想提速,已经迟了。车前车后,车左车右,同时又上去了十几个,第三辆汽车远远就看见了前面的情况,所以早早就提了速。进胡同后又踩了脚油门,想快速冲过。眼看就要冲过去了,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原来车前忽然横躺了根大圆木。司机也没犹豫,踩刹车的脚突然又松开,汽车在木头上颠了两下,一跃而过。就在这空档,剩下的十几个人,全都扒上了车。
指导员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犹如打碎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再看看左右,只剩下几位从未扒过车,因而也不会扒飞车的班排长。
元旦如期而至,这是来三线后的第三个元旦。大家心里明白,这也是学兵二连最后一个元旦了。
元旦这天没放假,照常施工,算是过了一个革命化的元旦。此时已传来风声,说是早在十月份,他们回去的分配方案已定。原决定他们这批学兵年底前要回去的,现在又决定推迟至一九七三年五一前后。
元旦前,部队还在各学兵连招收了几名新兵,学兵二连被招去三名。这使大家不约而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被招去当兵的觉得:自己早已是老兵了,现在却要去当新兵。而其它人却觉得:自己的同学、战友,现在穿上了军装,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了,而自己却还是一名学兵,还同在一个部队。所以,互相都觉着怪怪的。
连长想在春节前打通隧道,这也符合大家的心愿。来三线快三年了,若看不到隧道贯通,就稀里糊涂回家,心总有些不甘。所以尽管元旦不放假,大家仍干得很欢。
隧道的下道坑,终于在一九七三年的春节前半个月贯通了。实现了在隧道中与四营的胜利会师——四营从隧道那边朝这边掘进——掌声、欢呼声、握手、拥抱、报喜、庆功……自是一番折腾。折腾过后,人的干劲却不如前了,也许是“胜利后疲劳综合症”,也许是春节临近,人想过年了。当然,还有一个不能忽视因素,就是,有比较确切的消息从家乡传来,他们已定四月底返乡,而且返乡后的工作分配,也已大体确定。但学兵们还都不知自己将来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因而人心浮动。
下道坑贯通后,上道坑继续掘进。扩边、固顶、灌浆、落层的工作也同时展开。隧道整体已进入收尾阶段,施工变得多且凌乱。适宜突击完成的作业已很少,因而青年突击队解散,各回各班。
凌散的工作,干起来需要的是耐心、细致,而不是干劲冲天,这使许多小伙子,一时难以适应。尤其是青年突击队这帮小伙子,没了突击任务,也少了吃喝撒欢,现在重又被循规蹈矩地束缚着干活,更觉百无聊赖。偏偏春节临近,电影、文艺演出频繁。小伙子们无心在洞内恋战,总想找机会跑出洞外寻开心。
一天晚上,四营那边放电影。自下道坑贯通后,去四营的距离更加缩短,连去二营营部距离的四分之一都不到。正在洞内施工的这帮小子,掐指一算,明晚还轮他们上晚班。明晚二营放电影,他们肯定是看不上了。再一看洞内的工作也没明确的进度指标,互相一煽乎,几乎全都响应,扔下手中工具,就穿过隧洞看电影去了。
连长、指导员知道后,大为光火。怎么?刚表现好了两天半,老毛病又犯了?但如何处置,连长、指导员也犯难。去了将近三十人,难道 都给警告处分?打击面似乎太宽了。但不处理也不行,这件事闹得影响很坏。指导员和连长、王副连长商量了半天,办法终于想出来了:给走在最前面的和路上照手电的先各记一个警告处分;其它人则“记以警告、缓期执行、以观后效”。
看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来三线后的第三个春节到了。放假三天,伙食很丰盛。
初一之后是十五,十五之后就是阳历三月。此时各学兵连已接到正式通知:一、在各连遴选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才,回去后将直接提拔为国家正式干部,充实地方各级政府:二、上报各连家庭特困者的名单,以便分配工作时予以就近照顾。
通知一下达,人心更加不安。连长和指导员,经历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一要继续指挥施工,二要做好安定人心的政治思想工作,三、更要做好安全防范。来三线已快三年了,迄今还未出过大的安全事故。千万别弄得快回家了,再出什么大问题。可往往就是,你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三月中旬的一天,眼看距回家也就一个多月了,重大的安全事故,还是发生了。
这天,六班副班长冯援朝带着黄根生、风枪手胡国庆和安全员毛玉柱,在石隔层中打眼放炮炸漏斗,以便削顶扩边出渣。胡国庆在石隔层中向下打了三个炮眼,黄根生抱来了一堆炸药,毛玉柱将炸药塞进炮眼,装上雷管,点燃导火索,四人撤出。
三声炮响后,他们又进去。一看,奇怪,怎么没有炸出效果?炸坑浅浅的,导火索还在冒烟。他们不知道,刚才的三声炮响,其中有一响是七连放的扩边炮。他们点的三炮中,还有一炮未响,导火索还在燃。
按操作规程,听到炮响,十五分钟后才能靠前。但他们都自恃是老兵了,经验丰富。明明已听到三声炮响,还会有错?而燃尽了的导火索,仍旧冒烟,也是常有的事。于是,就想扒开石渣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黄根生性子坦,身子困,到哪儿都爱席地一坐。他一屁股坐在炸坑边,就弯腰用桃形耙扒石渣。胡国庆性子急,闲不住,一看黄根生扒得有气无力,就夺过桃形耙自己扒。就在他一弯腰,冯援朝和毛玉柱刚走近前,炮声响了。
据冯援朝后来回忆,当时他只看到那层石渣稍一颤抖,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声炮响,炸得四个人仰马翻。正施工的二连学兵和七连战士一声惊叫,蜂涌而至。顾不上别的,七手八脚先往外抬人。抬到洞口的明亮处,忽听有人尖叫:“妈呀!胡国庆的眼球怎么耷拉在外面?”
大家定睛一看,顿时毛骨悚然。胡国庆眼被炸成了两个黑窟窿,满脸血渍和硝烟粉尘糊得分不清鼻子眉毛,只两个白亮的眼球被细神经连着,耷拉在脸上直晃荡。一位七连战士不忍看,忙脱下军帽盖在胡国庆脸上。再看其他人三人,也都被炸得面目全非,黄根生太阳穴处还在汩汩冒白浆。有人忙撕下衣襟为其包扎。片刻不敢迟缓,抬着四人赶快上公路拦车,往卫生队赶。卫生队董队长接到电话,早组织好了急救人员。四人一被送到,董队长立即和众军医们实施抢救。一看黄根生已气绝身亡,其他三人伤势严重,却暂无生命危险。忙进行简单的清洗包扎,又派救护车急往位于旬阳县城的师部医院送。
这事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严重了。至少已造成一死一残。是全团学兵最重大的一次伤亡事故。莫说连长、指导员如坐针毡,营长、团长也是急得团团转。学兵不比战士,学兵好比是陕西省寄养给铁道兵的孩子。这么大的伤亡,总有点不好交待。还有派人去安抚伤亡学兵家长的事,与地方革委会协商伤亡学兵善后的事,以及为黄根生开追悼会的事。一时间,连部、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