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杆子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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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杆子1949-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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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民党称东北共军战术水平高。

  对辽沈战役的评价则是:“对兵力之分配,完全符合节约与集中之原则”,“对大兵团之运用,时空力之分配,缓急先后,悉合机宜,决非幸致。”

  1948年12月2日,林彪从喜峰口入关。

  快到马兰峪时,两架敌机飞来轰炸、扫射,警卫人员赶紧将林彪保护起来。

  从吉普车上被架到路边沟里,到爬起来重新坐到车上,林彪那神色,跟在地图前踱步没多少异样。

  杜聿明、陈诚、卫立煌已是手下败将,黑土地辉煌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黑土地之狐”在琢磨黄土地上的对手了。

  3年风霜雨雪,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脸色依然是那么苍白,话语依然是那么金贵,步子依然是那么不紧不慢,丝毫没有统兵百万的大将军的威凛、杀气,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永远都是那么不动声色。

  “撤退将军!”“逃跑将军!”“林总在苏联养了几年伤,是不是不会打仗了?”在四平撤退后弥漫全军的沮丧、失望中,从他那张脸上既读不到从容、镇定,也看不出惊慌失措,那颗心好像无动于衷。他好像天生就不会用包括脸色在内的形体语言倾诉情感,连辽沈战役那样的胜利,也不能在那张脸上荡起激动、喜悦的涟漪。听说捉到了范汉杰,刘亚楼乐得跳起来,跑去报告。俯身看地图的林彪,头也没抬,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在林彪到达喜峰口时,新华社和《东北日报》发表一则消息,说林彪正在沈阳主持东北局会议。

  国民党情报部门就向蒋介石和傅作义报告:林彪尚在沈阳开会。

  共产党蒙起国民党来,那是一蒙一个准。

 第二章 (三)“东北大军进了关 就像猛虎下了山”

    原国防科工委副主任韦统泰,当时是8纵24师72团团长。老人中上个头,挺结实,挺浓的山东口音:

  我们8纵赶到辽西打一阵子,又奉命奔营口截断敌人海上退路,又马不停蹄往那儿跑。急行军,强行军,掉队就掉队,剩多少人都得往前赶,能赶到多少是多少。快到牛庄时,接到命令说9纵把营口占了,我们不用去了,原地休息,那人就都倒那儿了,倒头就睡。路上、路边沟里、地里,亮晶晶一层霜,那人就那么横躺竖卧着,那鼾打得山呼海啸。

  11月3日,林彪发布命令,让部队休整一个月。原话不记得了,中心思想就是让部队多休息,多进行文化娱乐活动,恢复体力。

  (笔者见到了原文:“为恢复体力,各部在到达驻地后的前一星期左右的时间,不正式出操,上课、开会时亦要求内容扼要,应多进行文化、娱乐工作。”)

  我们72团就在牛庄附近休整。先美美地睡一觉,接下来就是洗衣服、抓虱子——那虱子个大膘肥呀。辽沈战役打了一个半月,虱子那嘴就没闲着,没工夫抓它们呀。我到3营去检查训练准备情况,各连都在河滩、旷野平整块操场,准备冬训。大家都说,这3年一仗连着一仗,辽沈战役更是气儿都没喘一口,这回东北解放了,可该好好休整一下猫个冬了。

  8纵的留守处在齐齐哈尔,结婚的“278团”(即27岁、8年党龄、团职干部——为当时的结婚条件)的家属都在那儿,大家都等着团聚了。我的老伴儿也动身了——不对,那时候可不能叫“老伴儿”,她还是个小媳妇。结果是平津战役后,在天津城西的哈拉江见的面——她还在去牛庄路上,我已经进关了。

  打下锦州,毛主席问林彪是否“尚有打一仗的能力”,结果几十万大军风卷残云般扫荡辽西,直下沈阳、营口。如今,毛泽东一声令下,又一阵风般直逼平津。

  翟文清老人说:

  每天行军有个路线图,从××村经××村,到××村宿营。营里发的,连里干部知道,战士只知道今天行军80里、60里。出发前要找好向导,说我们是解放军,麻烦你给带个路。走上20里、30里,他说前边路不熟了,就说好,到前边村子找个人,你就回去。

  动作突然,来不及动员,就边走边动员,叫“飞行动员”。连辽沈战役的战评、总结、表彰,都未来得及进行,就进关奔平津了,你说急不急、快不快?

  开头是夜行晓宿,秘密进关,隐蔽战略企图。12月初快到河北玉田时,被敌人发现了,改为白天行军,或日夜兼程。之前行军不准唱歌儿,黑灯瞎火就那么闷头走,这回不用保密隐蔽了,就唱起来。唱《林总命令往下传》,唱《上前线歌》,唱《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专打新6军》,那歌儿多着了。有人说,这新6军早叫咱吃得锅干瓢尽碗底儿朝天了,还打什么新6军呀?大家就七嘴八舌吵一阵子,说没有新6军,还有傅作义和蒋介石呢,那蒋介石才是最好吃的“白菜心”呢。

  脚下走,嘴里唱,挺累,却能解乏,因为高兴,高兴是战斗力。

  冀东老百姓好哇,腾房、烧炕、烧水,花生、大枣、热乎乎的熟鸡蛋,硬往你怀里放,问这问那的。问得最多的是,这东北大军有多少人哪,怎么总也过不完哪?我们说这才哪到哪呀,我们只是先头部队。

  离休前为武汉第二炮兵学院指挥系副政委的高玮老人,当时是40军153师供给部秘书。

  老人说:

  我们进关时,部队有白天走的,有晚上走的,白天走的晚上睡,晚上走的白天睡。上级统一部署,轮换着走、住,反正不让那路和老乡家闲着。我们先后进关90多万人,要是一个点儿开步走,那路还能挤得下吗?有时我们到了宿营地,前边的部队还未起床,我们就到路边,或是找个场院,歇着、等着。他们就赶紧起床,给我们腾地方。

  原福州军区副参谋长李克昌,进关时是6纵16师作战参谋。

  16师是井冈山时期的老部队,平型关大捷中的主力,向以打硬仗、打拼命仗著称。三下江南时攻打焦家岭,大雪没膝,深处齐腰,敌人居高临下,16师连攻三次未下,伤亡一大堆。一般部队到了这当口,可能就吃不住劲,软了下来。16师没这脾气,也不大讲战术,连攻7次,山坡上雪白血红,硬是拿下了山头。

  李克昌老人讲,进关时,敌机经常空袭。有防空哨,发现敌机来了,立即鸣枪,部队就吹防空号隐蔽。16师不理这茬儿。队列中有人负伤了,这边包扎、抢救,那边照样前进。这当然是要受批评的,可就这么牛气、硬气!

  东北野战军12个步兵纵队,每个纵队4个师5万多人。华北野战部队两个兵团7个步兵纵队,总计约13万人。

  东北的一个纵队,几乎顶得上华北的一个兵团了。

  而在共产党人的五大野战军210万大军中,四野为90多万,又是一种什么比例?

  当东北野战军的纵队师团大大超员,成为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中一道独特的风景时,国民党军队的军师团,早已不再是内战初始时的齐装满员了,许多军只有两万人左右,有的只剩下万把人了——这也算是对军事术语中的“残兵败将”一词的一解吧。

  还有武器装备的质量。

  离休前为黑龙江绥化军分区司令的赵斌老人,当时为4纵11师32团2营营长。老人说,进关不久,就碰上一支华北部队。他们一个团才3挺轻机枪,我们一个营光重机枪就9挺,还有9门迫击炮,往那儿一摆,把他们眼馋得那个样儿呀,说,瞧人家,闯关东发大财了!

  月色朦胧中,最先闯进华北平原的4纵在急行军,“塔山英雄团”为10师前卫。前面一条河,河上一座桥,桥对面影影绰绰过来一支队伍。“哪一部分?”对方道“4纵”,跟着也是一声喝问:“你们是哪一部分?”说着距离就近了,看得清楚些了。

  这4纵,也是华北部队的主力。可这一刻,他们却只有目瞪口呆、大惑不解了:这个4纵,怎么除了卡宾枪,就是冲锋枪,那冲锋枪除了美国的汤姆式,就是加拿大的司登式?那服装怎么也怪怪的?那狗皮帽子没什么,一些人那帽子怎么还连在衣服领子上,像猴子似的?这不就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吗?

  解放战争还未开打,国共双方都在掂量对手。彼此都要算计明白的,就是国民党有多少个美械、半美械师。因为美械装备就意味着“先进”和“现代化”,就是“精锐”和“强大的战斗力”。

  而今,占国民党军队大半美械装备的精锐部队,已经在黑土地上灰飞烟灭。除了手持肩挎的轻武器,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还为东北野战军装备了一支共产党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炮兵、装甲兵。

  2、7、12纵和特种兵纵队,是白天从山海关进关的。城门上方写着“欢迎大军进关”,两侧是“东北大军进了关”,“就像猛虎下了山”,那笔画每个都有一人大小。老百姓那眼睛不够用了,看队伍,看大炮,大洋马拖拉的山炮、野炮,十轮杰姆西牵引的105榴弹炮,还有坦克、装甲车,还有胶皮轱辘大马车——关里都是花轱辘马车、牛车。

  从冷口进关的1纵1师,3年前从冷口出关时,风雪交加中,身着单衣的官兵披着被子、裹着毯子的,用包袱皮儿和破褂子包着脑袋的,路边有块麻袋片儿也赶紧捡来缠绑在脚上。这回进关,沿途老百姓看了,都说哪见过这么阔气的共产党呀!

  在西柏坡的毛泽东也说,林彪壮得很哪。

  就不难理解毛泽东为什么那么倚重东北野战军,催促林彪进关了。以及平津战役后,又把歼灭国民党的最后一张王牌白崇禧集团的任务,也交给林彪的第四野战军了。

  3纵是进关的先头部队,纵队侦察队又是先头的先头。

  离休前为军事科学院军制部部长的郑需凡,当时是3纵侦察科长。

  侦察队都是骑兵,马鞍子全是牛皮的(这规格、待遇赶得上团长了),官兵人手一支手枪,一支卡宾枪,全是美式的。那马刀上没有“USA”,也是国货中的精品,在多少次缴获中选了又选的。士兵外罩美式毡绒棉猴大衣,郑需凡穿件绿色美式风衣,里面是土黄中略带草绿色的东北野战军服装。

  进至三河县城,侦察队在大街上休息,接到命令不去南口了,改道奔南苑方向。太阳一竿子高时,到了永乐店,郑需凡下马径直进了镇公所。所长是个中年汉子,端茶倒水,点头哈腰,一口一个“长官”。郑需凡问他镇子里驻军情况,他一五一十道来,又张罗给“长官”做饭,出门一会儿就跑回来,急慌慌地报告:长官,长官,你的弟兄怎么在街上花“匪币”呀?!郑需凡解开衣扣,露出胸章: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这时,外面响了一枪。郑需凡出门上马,伸手去拔刀,抓了个空,才想起马刀昨天送人了,卡宾枪也没带在身边。他拔出腰间那支五峰子左轮,打马向响枪处奔去,大喊“缴枪不杀”。一个军官模样的敌人迎面跑来,老远就扬手高喊别误会,别误会。到了郑需凡马前,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们正在出操。郑需凡道:马上集合,我要训话。

  郑需凡只带一个侦察班,活捉敌人一个营。

  8师23团进到距南苑机场30里左右时,前边一个镇子喇叭呜哩哇啦连天响。宣传股长李湖渴了,去老乡家喝水,问镇子里吹喇叭干什么,老乡说是保安队长娶媳妇。

  从保安队长到傅作义,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解放军已经或即将出现在他们面前。

  上世纪50年代曾任林彪办公室秘书的姜树华,当时是4纵队列科参谋。

  老人说:

  4纵急行军进关,每天晚上100多里路。有的战士就编顺口溜:“运动战,运动战,一天一百二十八里半。”开头就是走,到延庆时打上了,当时也不知道敌军番号,后来得知是傅作义的104军,还有16军。敌人逃,我们追,敌人乱了,几十辆汽车在一个大山沟里叫我们截住了。“林刘罗”来电报,问消灭的是哪部分敌人,让我们把番号搞清楚。参谋长李福泽让我去趟延庆,找俘虏问一下。我连夜往那儿赶,路上都是敌人尸体,衣服都让老百姓扒了,有的让汽车压得扁乎乎的。见到个国民党少校,见我戴着狗皮帽子,就问你们是林彪大军吧,我说是。他说,是林彪大军,该输,不冤。

  国民党俘虏叫我们“林彪大军”,华北部队叫我们“东北军”——东北野战军嘛。南下后,南方人叫我们“大军”、“东北大军”、“东北军”。

  北满部队戴的都是皮帽子,大都是狗皮帽子。南满部队大都是毡绒帽子,有些也是狗皮帽子。

  许多老人都讲到进关后,沿途敌人望风而逃,捉到的俘虏都说最怕你们这些戴狗皮帽子的。一些战士也淘气,老远就把狗皮帽子挑在枪尖上摇晃,吓唬敌人,到天津城下还摇晃。

  老人们都说,进关也好,南下也好,有想家的,有开小差儿的,可那士气旺着哩。连那些开小差儿的人都明白,这支军队是攻无不克的、无坚不摧的。

  进关途中,5纵13师发生一起车祸。

  师长徐国夫、政委李辉和政治部主任胡寅,与几个警卫员乘坐一辆美式中卡,行至青龙县汤道河下个大岭时,刹车失灵了。那岭叫“十八盘”,山路一道一道的,就像地图上的等高线。徐国夫会开车,见势不好,大喊“换挡”、“换挡”。司机是个解放战士,车速太快,人也慌了,那车一下子飞了出去,撞到对面山上又弹了起来,滚了几滚,翻下三节盘山道,才停了下来。

  坐在车后的几个警卫员伤势不重。徐国夫右脚断了。李辉内脏摔坏了,当晚就去世了,胡寅当时就没气儿了。

  半个世纪后,徐国夫老人讲到这里时,声音有些哽咽:在东北打了3年,那仗打得那么苦,也没牺牲几个师职干部呀。

  叹口气说:新中国来之不易呀!

 第二篇 黄土地

战火硝烟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华北的黄土地。

  瑞雪兆丰年。

  当然是共产党的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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