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在此刻,武同春突然瞥见一条人影在三里外的残垣间一晃而没,登时心中一动,片言不发,闪电般扑去。
他到,老叫化也到。
就只一眨眼工夫,什么影子也看不到了。
武同春掠上堡墙,展目远望,墙外一箭之地,便是一片树林,静荡荡地,没有任何的动静。
老叫化也跟上墙头,道:“什么事?”
“在下发现有人窃听。”
“嗅!什么形象?”
“只是惊鸿一瞥,看不清楚。”
“有这么快的身法?莫非还藏在废墟里面……”
居高临下,武同春回身向内扫瞄,依然没什么发现,一咬牙,道:“对方可能是有心来此!”
老叫化栗声道:“如果是有心人便糟了!”
武同春未及深思,脱口道:“为什么?”
老叫化凝重地道:“你想,对方如果是有心人,听到了你我的谈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心头一动,武同春道:“您老的意思是说,对方会找上段秀峰?”
“不错,有此可能。”
“如果对方找上段秀峰,那就证明与二十年前武堡主之死有关?”
“很难说,可以从正反两方面来看,正的方面,对方可能是武堡主生前至友,得此线索当然要追究;反的方面,对方如与凶手有关,段秀峰便危险了。”
“如果都不是呢?”。
“希望如此,只是个不相干的人。老弟,事不宜迟,你最好立刻动身去感应寺找段秀峰,看他能否提供一点线索。”
“好,在下马上动身,对了,关于杀害‘无我大师’的凶手,您老……”
“还没头绪,不过,我发誓要把凶手挖出来。”
“在下相信您一定可以办到。”
“好了,别再多说了!”
“在下就此告辞!”
“你走吧!”
感应寺座落在汉江边,古木成林,十分幽静。
这是座古刹,香火不盛,但很有名气。
武同春来到寺前,心想:“希望段秀峰不要出事,他离开了无双堡出家当和尚,正巧拜在圣僧‘无我大师’门下,这是想不到的事。”
寺门敞开着,武同春昂头走了进去,跨过中门,一个年轻和尚迎了上前,合一当胸,宣了声佛号,道:“施主是进香还是游寺?”
武同春拱手道:“在下是专程来拜访贵寺‘了悟’大师的。”
年轻和尚道:“施主要见本寺方丈?”
武同春心中一动,原来“了悟”已接掌了方丈,当下点头道:“是的!”
“施主上下?”
“在下“冷面客’!”
“哦!不知有何贵事?”
“在下受贵方丈当年俗家好友之托。请教件旧事。”
年轻和尚略作踌躇,道:“请施主在此稍候,小僧去通禀。”
武同春道:“请便!”
年轻和尚合十而去,武同春在中门内的院地边立候,看情形并没发生什么事,还好,一路上都在担心。
工夫不大,里面突然传出了惊嚷之声,武同春心头大震,进觉地感觉到情况不妙,急忙举步循声奔去,到了后进,是三合的僧舍,只见一大群和尚,围在居中一间的门外,喧哗成一片……那原先入内通禀的年轻和尚,排众而出,满面惊怖之色,一见武同春来到,迎上前,栗声道:“施主,敝寺方丈遭了不幸,已经……”
武同春的心狂跳起术,激动地道:“遭了不幸?”
那群寺僧围了过来,惊疑的目光,集中投注在武同春身上。
一个半百的黄衣和尚,踉跄冲出门来。
年轻和尚道:”这是敝师叔‘了缘’大师。”
群僧朝两侧闪开“了缘”趋向武同春身前,凌厉的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绕,合十而道:“贫僧了缘,敝掌门师兄,刚刚遭害,恰逢施主来访,出家人戒妄,贫僧实话实说,施主是否与此事有关?”
目光如刃,似要刺透武同春的心。
武同春竭力控制住情绪,沉声道:“贵寺方丈‘无我大师’有位方外至交,是丐帮弟子,他指引在下前来向‘了悟’大师查询一桩二十年前的公案,想不到发生了这意外……”
“了缘”目芒一闪,道:“是‘鬼叫化’老施主指引施主来的?”
武同春暗吃一惊,原来老叫化便是以身法扬名武林的“鬼叫化”,这也是想不到的事。
当下颔首道“是的!”
“请问查询什么事?”
“这个……是‘了悟’大师俗家时发生的事,现在已没有必要了。”
“如此,施主……”
“请问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没有!”
“也没生人来过?”
“没有,除了施主。”
“在下可以看看‘了悟’大师的遗蜕么?”
“了缘”大师深深考虑了一阵,道:“可以,请随贫僧来!”
武同春随着“了缘”大师进入精舍,只见那床上趺坐着一个半百老人,有如人定一般,貌相依可辨,正是二十年前堡中的师爷段秀峰。精舍内没有打斗反抗的迹象,他是如何致死的?这惨案发生的时间当不太久,否则寺中早会发觉。下手的是谁?与杀害“无我大师”的是同一个人么?杀人的动机何在?如果是为了灭口,那凶手便是在废墟中出现的人影,他先一步赶到了。
依此推论,凶手与父亲当年之死有关,他是谁?“了悟”一死,线索便断了。
武同春激动得全身发抖,父亲之死,是一项谋杀,他从来没想到过。心念之中,颤声说道:“大师检验过致死的原因么?”
“了缘”大师辈声道:“不见有任何致命的伤痕,只是心脉断绝。”
这与“无我大师”的死因一样,当初曾怀疑是“黑纱女”下的毒手,到现在还是个悬案,会是她么?“无我大师”临死吐出了“西门”二字,这是凶手的姓,当今武林中,有谁是姓西门的可怕高手?“黑纱女”姓什么?问题相当复杂,无法分析。
如能找出那姓西门的凶手,新旧案便可迎刃而解。可是,连“鬼叫化”那等人物,都想不出凶手来路,这就怪了,不管怎么说,凶手绝非无名之辈,不然绝毁不了“无我”这等高手中之高手。
“了缘”大师宣了声佛号道:“施主请便,贫道等得料理善后。”
武同春心乱如麻,无言地拱拱手,转身退出。
到了寺外,他深深吐了口气,事情竟不幸被“鬼叫化”料中,凶手真的赶来杀人灭口,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而且恐怖。
女儿遗珠的失踪,是否也与这接连发生的事有关?一想到遗珠,他便有一种要发狂的感觉,他亏欠她母女太多,多到死了也无法弥补,连带感到刺心的,是愧对拜弟许中和。
呆立了一阵,他举步离开。
此际,已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武同春心事重重,脚步有些慢慢,刚刚走到围绣寺院的古柏林边缘,一个颇不陌生的女人声音倏告传宋:“站住,别动!”
武同春停下脚步,冷冷地道:“什么人?”
女人声音道:“你别管我是谁,我有几句话问你。”
声音是发自林中,但却有如空谷传声,使人摸不准方位,像东又像西,像是空中又像是地面。武同春沉住气不动,想先判明发声的方位,能练到这种传声术的,武林中并不多见,可以说寥如晨星。
当下,武同春悠悠地道:“何不现身面对面地谈?”
那声音道:“不能破例!”
武同春敏感地想到一件事,登时血行加速,脱口道:“你是‘黑纱女’?”
“不错,算你猜对了。”对方竟然一口承认。
武同春连呼吸都窒住了,并非是怕这神秘的女人,而是太过激动,对方在此时此地出现而“了悟”和尚之被杀,与“无我大师”一样没有伤痕,这说明了什么?这桩凶杀,却关系着他父亲“无敌剑”的不白之死亡,心念之中,寒声?:“寺里的方丈‘了悟’是你杀的?”
“你说什么?”
“在下说你杀了‘了悟’和尚。”
“胡说!”
“事实俱在,死者身上没有致命的伤痕。”
“这不能证明是我下的手。”
“你不敢承认?”
“那是天大的笑话。我杀人一向公开亮出标志,决不偷偷摸摸。”
“那凶手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
“你正好在此时此地现身,天下没这么巧的事吧?”
“我是跟踪你来的。”
心头一震,武同春道:“跟踪在下,为什么?”
“黑纱女”道:“问你几句话。”
武同春一咬牙,道:“除非你现身,否则在下什么也不回答。”
冷笑数声,“黑纱女”道:“‘冷面客,你别拿翘,我只是不想杀你而已。’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自己改头换面,变为“冷面客”,只“鬼叫化”一个知道,她怎么也会知道呢?太可怕了!
武同春不由脱口道:“你叫在下什么?”
“冷面客!”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点也不足为奇,你有嘴说,别人就有耳朵能听。”
武同春厉声道:“你就是在无双堡废墟中,窃听在下与老叫化谈话的人?”
“是又如何?”
“你心怀叵测!”
“是又如何?”
“如果你还算是人就现身出来,光明正大的谈。”
“如果我是鬼呢?”
武同春恨得牙痒痒,怒声道:“人鬼殊途,免谈!”说完,作势要离开。
“你别走,我的话还没问。”
“在下不想答覆。”
“我问你,你说武同春重伤倒在山中?”
对方提到自己,武同春不能一走了之了,问题牵扯得很广,必须—一予以澄清。心念一转,道:“你先回答在下的问题,寺里方丈是谁杀死的?”
“说过不知道!”
第八章
武同春道:“你以为在下会相信?”
“黑纱女”道:“信不信由你,‘黑纱女’从来没有杀人不认帐的。”
“好,就算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窃听别人谈话?”
“凑巧碰上。”
“可是你追踪在下?”
“因为有话要问你。”
“为何不在中途,要一直追到此地?”
“算是好奇吧!想看看你办什么事。”
“鬼话,你说的半句也不能相信。”
“不信拉倒。现在该你回答,武同春现在何处?”
“不知道!”
“你不愿回答?”
“当然!”
“你想死?”
哈哈一笑,武同春道:“‘黑纱女’,别门缝里看人,告诉你,别人怕你,在下可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
“一点都不假!”口里说,心里却已经有了戒备,这神秘女人的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他无法想象。
意外地,“黑纱女”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想激我现身,我偏不上你的当。你不愿回答就算了,反正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看样子,她根本不准备现身,武同春反而发了痴,因为目前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关系他父亲的死因。
虽然,父亲是死在二十年前,从声音判断,“黑纱女”年纪不大,但不能说没有关系,谁知道内中的蹊跷?心念之中,口风一变,道:“咱们来个君子协定?”
“黑纱女”传出一声脆笑,道:“什么君子协定?”
武同春道:“你现身出来,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谁也不许隐瞒事实,如何?”
“黑纱女”道:“那是说,彼此有问必答?”
武同春把心一横,道:“正是这句话!”
“黑纱女”道:“谁能保证彼此说的都是实话呢?”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接口道:“我来当中间人,由我保证!”
不需瞩目,光听声音武同春便已知道来者是谁了。
话声传来,人却不见现身。
“黑纱女”的声音喝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老叫化的声音应道:“是个站门托碗的。”
“鬼叫化么?”
“芳驾见识不差。”
“阁下想管我的事?”
“非也,要饭的是找我这老弟有事,并非管姑娘的事。”
“阁下说要当中间人?”
“不错!”
“怎不现身?”
“咱们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彼此?”
“芳驾施展的是‘异位回声’之术,要饭的却是‘回声异位’,咱们收起这玩意儿,一同现身如何?”
武同春立即明白过来,难怪闻声不见人,原来对方施展的是“异位回声”之术,所以才无法判断发声的方位,想不到“鬼叫化”也会这一手。
脆脆一笑,“黑纱女”道:“你们既是一路的,还谈什么中间人?阁下最好劝劝他,说出武同春的下落,彼此不伤和气,这是上策。”
“鬼叫化”道:“我这位老弟脾气也很绝,劝不来的。芳驾还是现身出来,当面问问他吧!”
“黑纱女”声调一变,道:“我不想问了!”
“怎么又不想问了?”
“反正迟早我会知道的。”
“那就算了!”
武同春忍不住道:“‘黑纱女’,你找姓武的何为?”
“鬼叫化”的声音道:“她已经走了。”
武同春为之一怔,这种行动,简直与鬼魅幽灵差不多,不知其来,不明其去,人走了,想追到她是不可能的事。他不明白“黑纱女”为什么要找自己,记得年前,她曾说过不要自己死.要让自己活着还债,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寺里“了悟”的命案……光影一动,“鬼叫化’出现身前,的确是形同鬼魁。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您老知道寺里发生的事么?”
“知道了!”
“在下怀疑是‘黑纱女’下的手。”
“不是她!”
“不是她?您老怎么断定不是她?”
“她没有进庙,我一路跟了来的。”
“那会是谁?杀人的手法跟她一模一样,不见伤痕。”
“杀人无痕的功力,武林并不鲜见。”
“您老知道的还有谁?”
“鬼叫化”沉默了片刻,道:“半甲子前,有‘接到婆婆’,‘玄灵子’两人’但已久不现身江湖;再以前有‘人外人’,但不可能仍活着,目前江湖中只‘黑纱女’一人。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黑纱女’是‘接引婆婆’的传人?”
“只是推测,不能确定,因为男人极少有收女弟子的,所以如此判断。”
“如果凶手不是’黑纱女’,会不会是‘玄灵子’本人或他的传人?”
“这得要追查。”
“有一点在下想不透……”
“什么?”
“‘黑纱女’业已承认是在废墟中窃听的人,如果她没杀人,难道还有第三者窃听到在下与您老的谈话,而赶先一步来杀人灭口?”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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