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沉默片刻,才以异样声调道:“坦白说一句,老夫和令先尊是道义之交,数年前曾到府上去拜访,但已庐合为墟,想不到……夫妻俩全作了古!”言下不胜悲凄之情。
华锦芳忙福了一福,道:“如此说来,前辈是父执,失礼了!”
灰衣人叹了口气道:“贤侄女真是命苦!”
华锦芳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武同春受不了这气氛,有一种精神崩溃的感觉,暗自一挫牙,道:“大嫂还是请回山在去,小弟想告辞了?”
灰衣人抬手道:“且慢,老夫还有话问你!”
武同春冷眼望着对方,心想:“这神秘莫溃的人物,自承是锦芳亡父生前至友,不知是真是假。他一句话就道走了‘天地会’太上护法,也曾使‘九尺二’望影而逃,记得‘鬼叫化’曾警告莫招惹他,看外表他不像是邪门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阁下还有什么指教?”
灰衣人道:“你说,你跟武同春是至交好友?”
“是的。”
“好到什么程度?”
“可以换命!”
“老夫看你所言不实。”
有苦说不出,对方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追根究底,到底与他何干?实在是狗中耗子,多管闲事。
武同春疾转念头:“‘黑纱女’在找自己,白石玉也在找自己,对方似乎也别有居心,这内中有什么蹊跷?无双堡名实俱亡,难道这些诡异的人物,想在自己身上有什么打算?可是这些情况都发生在一年之前,以往都平安无事,关键在何处?”
目芒闪了一闪,道:“阁下认为在下说谎?”
“是有这么点意思!”
“为什么?”
“你与性武的既然是性命之交,他的兵刃在你手上,而你对他的生死下落,漠不关心,这说不通吧?”
“阁下怎知在下不关心?”
“很明显,一年的时间很长,你没去追究他生死……”
“在下说过代他办事。”
“可是依照常情,不管是多大多重要的事,总得先安顿伤者,没有抛下伤者于不顾的道理吧?”
这句话够厉害,的确在情理上说不过去,很难反驳,无可奈何之下,硬起头皮道:“阁下如此追根究底,必有原因。”
口里在盘算应付之策。
灰衣人掀髯道:“当然有原因的!”
武同春道:“很好,阁下先说出原因,在下自会回答阁下的话!”
第九章
灰衣人从容地道:“这件事老夫根本就不必管,也不想管,但在知道锦芳是好友之女,而武同春是她的丈夫之后,老夫就不能不过问了。这就是老夫一再追究的原因。”
这原因说了等于没说,并不是武同春问话的本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这一缓冲,他已经想好了说词,目的是给妻子华锦芳一个印象,让她减轻心灵上的痛苦,而并非答复灰衣人。
于是,武同春目光一转,开口道:“在下曾经安顿武大哥在一个很安稳的地方,并备了食物,经不起他催迫,只好出山,一月之后,在下又回到原处探看,业已不见武大哥人影。
但他留了字,说要亲自了断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为了躲避‘天地会’及一些仇家的追踪,可能改头换面,叮嘱不要找他,只扬言他生死莫卜,这便是实情。”
华锦芳激动地道:“这么说,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武同春点头道:“是的,但这点不能泄露。”
灰衣人冷冷地道:“这理由仍嫌太牵强。”
武同春不悦地膘了灰衣人一眼,突地计上心来,目注华锦芳道:“大嫂,小弟只说一句话,你会明白,如果小弟与武大哥关系不够,他便不会告诉小弟凝碧园的事,这……大嫂总该可以明白了?”
华锦芳张大了双眸道:“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话!”
武同春舒了一口气道:“小弟这就告辞,不久当到山在拜见大嫂。”
说完,抱拳为礼,转身便走,他感到心碎,夫妻年余不见,现在见了却如此分开。
灰衣人没再阻拦,望着武同春的背影,前南地道:“事局离奇,老夫还是不相信。”
华锦芳怔望灰衣人,期期地道:“前辈……”
灰衣人打断了她的话头道:“锦芳,不要称呼我前辈,我跟你父亲是至交,二十年前我见过你,也抱过你,你太小,当然没有记忆。唉!人事沧桑,……锦芳,你称我伯父好了,我孤子一身,你也失了估恃,我会负责照顾你。”
华锦芳点点头,伤感地道:“伯父……尊姓大名是……”
灰衣人道:“锦芳,伯父我为了某种原因,久已不用姓名,以后会告诉你。对了,你嫁给姓武的,是谁作的主?”
华锦芳垂头道:“是侄女我自己,还不到五年。”
“这……实在想不到……”
“伯父想不到什么?”
“哦!不,我是说……想到你丧父又亡母,而今丈夫又下落不明,太可怜了!武同春的前妻怎么回事?”
华锦芳抬起头,想了想道:“是在一场火灾中丧生的。”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道:“你现在栖身何处?”
“武家在房。”
“你记住一件事,武同春如果回家,千万要他别再出江湖。”
“这……为什么?”
“当然是有理由的,你必须牢记这件事,他如果不退出江湖,必有不测的事发生,这是伯父我的忠告,不忍心见你再失去丈夫。”
华锦芳困惑地道:“他有仇家要找他?”
灰衣人道:“别问,我会设法暗中代他消解,你只守住他就成!”。
顿了顿,又道:“我走了,以后有机会会来看你。对了!这里有枚古钱,你把它悬门上,便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说完,从衣底掏出一枚当一的大制钱,递与华锦芳,然后一闪而逝。
华锦芳望着手中的古钱发愣,她完全迷惘了。
又回到在房,这是武同春为了家人的安全,暂时的家,然而这个家,只有老管家江姥姥在,没有半个主人。
望着在房的大门,武同春欲哭无泪,似乎这个家已不属于他的。
他盘算,即使妻子华锦芳肯回家,此刻当在途中,因为他是日夜兼程奔回来的,主要的目的,是向江姥姥探询当年父亲“无敌剑”的死因.这消息是当年堡中师爷段秀峰——就是出家当了和尚的感应寺方丈“了悟”大师——透露的,但他已经遇害了,唯一可能知道这公案的只有江姥姥,她是武家三代管家。
跟上次回家一样,是掌灯时分。
他没敲门,越垣而人,悄然走向有灯光的厢房。
就在武同春越垣而人之后,一条淡烟般的人影紧跟着飘了进去,不久后,又是一条人影蹑人。
武同春站在厢前,犹豫了片刻,出声道:“姥姥在么?”
“谁?”
“姥姥,是小可,少堡主的同宗好友,不久前来拜访过。”
“为什么这样进来?”
“怕惊动别人。”
“这里只有老身一个人,还怕……”
话声中,房门开启。
武同春故意面向房内外照灯所及的地方。
江姥姥看清了来人,步出房门,道:“到厅里坐吧!”
武同春道:“不必了,姥姥,在下特地来向您请教一个问题,问完了就上路。”
江姥姥悠悠地道:“武公子想问老身什么?”
武同春谨慎地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嗓子道:“姥姥,事情是这样的,在下听一位江湖界人无意中提起,说是二十年前武堡主死因不明”
江姥姥全身一震,目射厉芒,栗声道:“谁说的?”
“是……贵堡从前的师爷段秀峰透露出来的。”
“噢!段师爷,老身记得,他为什么会提起……”
“他已经遇害了。”
“什么?段师爷……遇害?”
“是的,所以在下想……姥姥可能知道一些!”
“你为什么要问?”
“因为在下与武少堡主是性命之交,知道了不能不问!”
“问了又怎样?”
“可以把这秘密告诉他。”
“不!”
武同春错愕地道:“为什么?”
江姥姥声音微颤地道:“武公子,这是家务事,老身不能告诉你!”
武同春不由发了急,激动地道:“姥姥,你非告诉在下不可。”
江姥姥目芒一闪,冷沉地道:“武公子,你虽然跟我家少堡主是至交,也是同宗,但这是私事,老身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你也没理由定要老身泄漏。”
武同春道:“这么说,武堡主死因不明是真的了?”
江姥姥固执地道:“不知道。”
武同春脑海一片狂乱,他不能抖出身分,江姥姥又抵死不肯说,而对她又不能用强,苦苦一想后,横起心道:“姥姥,坦白告诉您,段秀峰师爷是因此被杀灭口,另一位圣僧‘无我大师’也因此而遭劫,仇家不久就会找上门来,在下实际上是受同春大哥之请,来向姥姥查问,姥姥如秘而不宣.一旦事情爆发,将无以善其后。”
江姥姥身躯发起抖来,栗声道:“是真的?”
“这怎么能假?”
“他为什么不亲自回来?”
“他正在修习一门至上武功,不能中辍。”
“老身如何相信公子说的是事实?”
“这……”
说着,拔出长剑。
江姥姥本能地向旁一闪,惊声道:“你要做什么?”
吐口气,武同春把声音昼放得和缓地道:“姥姥,这便是征信之物,姥姥当认得这把剑。”
默然了半晌,江姥姥咬牙道:“武公子,老身……实在不能说!”
“到底为什么?”
“主人遗命!”
“遗命?怎么说?”
“武氏门中,只少主一脉单传,不能断了香火,当年主人临终……”
老泪流了下来,声音转悲又道:“遗命必须待少主有了后嗣之后,才能宣布。”
武同春心头一惨,元配凝碧只生下了一个遗珠,便因误会而惨死,再娶锦芳,数年无所出,的确,如果自己万一不幸,武氏真的就绝了后。
可是……父仇能不报么?何况仇家已经觉察而采取了行动,想逃避也不可能。
心念中,不由激声道:“姥姥,堡主道命有其道理,不过,事急只好从权,仇家很快就找上门,姥姥如果固执成见,将招致终生悔恨!”
江姥姥老脸起了扭曲,这是个重大的抉择,一句话,后果如何简直无法想象,而事实上已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
武同春归剑入鞘,静待下文。
江姥姥终于下了决心,开口道:“堡主当年是伤于‘无影戳心手’之下“无影戳心手?”
“不错,幸赖内功深厚,没有当场毙命,还能……奔回家来,拖了数天才……死,死后不见任何伤痕……”
“死后无痕?”
“是的。”
“凶手是谁?”
目中射出了栗人的杀芒。
蓦在此刻,一声惨叫,传自正厅上房。
武同春心头剧震,身扑向正屋,才到厅门边,身后突传惨哼,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武同春惊魂出窍,直觉地感到不妙,电疾回身反扑,一看,连呼吸都窒住了,江姥姥平躺在地上……他飞身上屋,不见人影,又急急奔回,曲膝俯身,栗叫道:“姥姥,姥姥江姥姥双目突地暴张,狂叫道:“灵座……灵牌……灵座……”
身躯一扭,偏头断气。
武同春猛可里站起身来,向空一挥拳,狂声厉吼道:“杀!”
尾音拖得很长,激荡破空,这代表了他心中的怨毒与杀机。
脑海由昏乱而呈空白,他完全麻木了。
一条幽灵似的人影,悄然的飘到了武同春的身后,武同春似已失去了知觉,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声暴喝,起自屋顶:“敢尔!”
同一时间,武同春只觉一阵阴风,钻穴而人,限一黑,栽了下去。
他身后的人影,倏忽消失,另一条人影几乎不差先后的飘坠他身前,瞟了一眼,再起,越屋而去,看来是去追下手的人。
武同春知觉未失,他听到喝声,恍炮中也看到两条人影先后逸去,他挣扎着坐起身,只觉无数股阴寒之气,朝“心脉”猛攻,痛苦难当,他敏感地想到了江姥姥所说的“无影戳心手”,顾名思义,是专毁心脉的。
所幸,“玄黄经”上的玄功,强固了他的心脉,没被攻破,但真力却在逐渐消失。
身旁,躺着江姥姥的尸体。
他开始有了思想——自己能活下去吗?下手的人是谁?怎会追踪到在房来?杀人的目的是为了灭口么?如果是,那二十年前杀害父亲的,与最近连续杀人的必属同一个人。
江姥姥临死叫出灵座、灵牌是什么意思?是神志不清了,还是要人给她设立灵位?可惜,她没有机会说出仇家的名字。
同样的手法,于是他想到了曾经诈死的西门尧和他那不知名的同路人。西门尧就是主凶么?这似乎已毫无意义了。
他想站起,但真力滔散,乏力,一阵昏晕,又跌坐回去。
他再挣扎着站起,晃了两晃算是站直了。
厢房里,灯仍然亮着,光线是惨淡的。
我会死么?他想,不自觉的叫出声:“我不能死!”
突地,一个声音接口道:“朋友,该死活不了,该活就不会死!”
人随声现,是个蓝衫书生。
武同春抬头一望,栗呼道:“白石玉,原来……你就是……|奇…_…书^_^网|”手伸向剑柄,身躯连摇,几乎栽倒,他绝望地缩回手。
白石玉目苍一闪,道:“你没当场毙命,修为相当可观!”
怨毒攻心,武同春目毗欲裂地道:“白石玉,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白石玉冷沉地道:“兄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
“在下可一点也不明白。”
“你是吃人不吐骨的野兽!”
“嘿!兄台把事情想清楚些,在下是替见台去追凶的。”
“你……追凶?”
“如果不是在下出声惊走了对方,兄台能活着说话么?”
武同春怔住了,刚才自己是听到喝声,可是事情怎会这么巧,白石玉来此何为?正屋里传出的惨叫声,是凶手调虎离山之计,还是真的杀了人,又是谁!杀人无痕的手法,酷似“黑纱女”,坦白石玉否认与“黑纱女”有关系,现在他又凑巧现身,那喝声是故作姿态么?心念之中,采声道:“你否认是凶手?”
“本来就不是,用不着否认。”
“你去追凶?”
“唔!”
“凶手是何许人物?”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对方身法之快,是在下生平仅见,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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