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怦”然心惊,自己的一切,对方全然查出来了,“流宗门”不知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近旁的白石玉瞟来一眼,目光中暗示秘密已全折穿了。
宋天培沉吟了片刻,像自语地道:“有争取的价值!”
武同春心中又是一动。
童光武期期地道:“要在下来做么?”
宋天培断然地道:“不,那会暴露身份,你仍旧照原来的计划做你的事。”说完,转身疾闪而没,身法玄奇得令人咋舌。
紧跟着,童光武也弹身离开。
武同春深深透了口气,道:“奇怪,对方没提岗上发生的事?”
白石玉道:“童光武不敢提,因为他的行为,是替第三方面效力,以他的立场而言,是不许有这种事发生的。”
点点头,武同春暗佩白石玉心思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重心。
白石玉又道:“看来‘天地会’与‘流宗门’的争斗,已经全面展开了。”
武同春心有所感地道:“虎狼之争,希望两败俱伤,便是武林之福。”
白石王眸光一转,轻声道:“她又回头了!”
武同春转动目光,只见素心遥遥穿林而来,下意识地道:“她像是在找人。”
白石玉道:“你出去,看她说些什么,也许……又是一次对付你的阴谋。”
深深一想,武同春现身迎了过去。
素心一见武同春,双眸登时一亮,疾行而前,口里道:“武少堡主,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心中一动,武同春道:“姑娘要找在下?”
素心深深注视着武同春,眸中流露幽怨之色,半晌才开口道:“我不该找你,但又憋不住这颗心……”
心头微觉一荡,武同春暗忖:“她对自己仍不死心么?”
当下故意淡漠地道:“姑娘有何指教?”
“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
“姑娘明白什么?”
“这……不说也罢,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姑娘清说?”
“江湖险恶,少堡主犯不着趟在浑水中,退出江湖,明哲保身是上策。”
这一说,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他还以为是素心是前情难泯呢!
想了想,忽然省悟过来,她刚刚所谓明白,是明白华锦芳与她之间的关系,她尚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父亲的真面目,所以不说出来,明哲保身,是暗指天地会主对付自己的事,想来她定有所闻。
心念之间,故作糊涂道:“素心姑娘,身为武士,岂能独善其身,不求名,但也不能埋名。”
轻轻一咬牙,素心机声道:“你刚刚侥幸脱过一场死劫,对么?”
心头一凛,武同春道:“是的!”
“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姑娘怎么知道?”
“这你不必追究,我来是给你忠告,本来……我不该这样做的。”
“在下感激姑娘盛情。”
“听口气……你不想退出江湖?”
心念数转,武同春正色道:“素心姑娘,对你,在下不愿虚假,说实在,在下不能退出江湖,有许多事必须作了断。”
素心眸中又泛出异样的火焰,但在轻叹一声之后熄减了,悠悠地道:“我只是忍不住不说……”
“在下非常感激!”
“下一次你可能没这么幸运。”
“姑娘……有所闻么?”
“我……真不应该……”
“如果姑娘有困难,就不必说了,在下随时准备迎接横逆之来。”
口里说,心里在想:“素心此举,仍然是当初的一丝情念未泯,她的困难是对付自己的人是她的父亲,不管父女之间有无感情,这层关系是断不了的,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芳心深处的秘密。”
素心像突然下了决心,咬咬下唇,以激动的口吻道:“好,我告诉你,你现在危机四伏,注意每一个接近你的人,我只能说到这里,别了,我……不想说再见,梦醒了,一切都成了虚幻,珍重!”
说完,眼眶里已泛出了晶莹的泪光,一咬牙,狂奔而去。
武同春大为感动,素心的表现,使他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少女芳心,她一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动情!
白石玉现身走近,淡淡地道:“人,不能爱其所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这话是别有所指么?武同春望了她一眼,没开口,事实上他能说什么?白石玉接下去又道:“恨不相逢未娶时,她定然后悔用错了情!”
武同春还是默然。
白石玉斜瞟了他一眼,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你不会无动于衷吧?”
武同春答非所问地,自顾自地道:“天地会主又将施展什么阴谋毒计?”
白石玉道:“她的忠告必有所本,她要你注意每一个接近你的人。”
点点头,武同春道:“我得走了!”
白石玉道:“不跟我一道?”
武同春正想堵她一句,但想到刚刚受她的恩惠,还救了师弟梁大元父子俩,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尽量和缓地道:“那样很不方便,我现在是鹰犬追逐的目的物。”
白石玉想了想,道:“也好,在暗中更方便照应!”
照应两个字使武同春的心湖大泛涟漪。
白石玉的态度是在最近才突然转变的,而且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来,她真的有这种存心么?她不以素心为鉴,而要明知故犯?抑是“黑纱女”有意如此安排以排除华锦芳?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这不能由它发展,必须在没形成风波之前予以阻遏。”
心念之间,故意以极冷漠的语调道:“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照应的。”
白石玉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道:“我是奉命行事,不管你需不需要!”
呼吸为之一窒,武同春脱口道:“是‘黑纱女’的主意?”
白石玉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武同春冷冷地道:“我不受人左右,更不愿被人牵制,告诉她!她会失望。”
眉毛一挑,白石玉道:“你说失望是什么意思?”
武同春道:“算了,彼此心照不宣吧!”
就在此刻,一声冷笑倏告传来。
武同春与白石玉齐感一愕,抬眼望去,两丈外俏立着,赫然是华锦芳,她会在此时此地现身,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
白石玉笑着道:“大嫂,是你,真想不到……”
华锦芳寒着粉腮,冷哼了一声道:“你当然想不到!”
她的语意相当不善。
武同春此刻内心激动如潮,妻子,仇人的女儿,这算什么夫妻?如果在岗上,她父亲的阴谋得逞,她此刻已是寡妇。
她父亲的计划中安排她改嫁,她来了正好,干脆把事情拉明了解决,长病不如短痛,可是……问题是她是否已经知道她的父亲就是瞒尽天下人耳目的天地会主?华锦芳咬着牙,怒视着武同春。
武同春定了定神,强忍激动,道:“你……怎么又来了?”
华锦芳没好气地道:“我不能来找你么?”
“我不是……要你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那叫家么?哼!武同春,我现在才明白……”
武同春心弦一颤,道:“明白什么?”
华锦芳盯了白石玉一眼,寒声道:“你有意遗弃我!”
武同春瞪眼道:“什么意思?”
华锦芳咬着牙道:“你心里有数,何必说破。不过,告诉你,我华锦芳不是如此容易欺负的,你先想清楚。”
武同春内心痛苦至极,华锦芳并没有错,而却做了无辜的牺牲者,谁令为之,孰令致之?她必须要承担上一代的罪孽么?可是,天下间没有向父亲索仇,而与其女儿维持婚姻关系的道理,父子夫妻,同属伦常,实在没有两全之道。
白石玉笑道:“大嫂有什么话可以慢慢漩,何必动气呢?”华锦芳冷历地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以前我还把你真当一个人,想不到你这么下贱,笼络我的目的,原来是别有居心……”白三长两短玉笑容倏敛,寒声道:“你骂人?”华锦芳大声道:“不错,是骂人,你不要脸!”白石玉脸色泛了青,咬牙道:“华锦芳,你口里放干净些,我什么不要脸?”
华锦芳道:“你勾引我丈夫!”
白石玉历声道:“你放屁!”
武同春全身发了麻,他必须立刻制止这爆炸性的场面。
白石玉是个大闺女,恼羞成怒之下,后果便不堪收拾,激动地开口道:“锦芳,你不要胡说,你的想法完全错了……”
华锦芳气呼呼地道:“我胡说?哼!武同春,你藉故不回家……你……自己心里明白。”
天底下,男人绝对无法忍受的是戴绿头巾,而女人则是被人横刀夺爱,破坏家庭,因为女人一生所唯一的寄托便是家庭。
白石玉脸孔由青转白,眸中杀机炽燃,厉声道:“华锦芳,你迫我杀人?”
华锦芳切齿道:“我们本就势不两立,动手吧!杀死我你就可以如愿了。”
白石玉脚一挪,作势就要动手……华锦芳扑了过去。
武同春毫无考虑的余地,横身朝两人之间一隔,抓住华锦芳的手臂,激叫道:“你不能这样!”
华锦芳挣不脱,厉吼道:“你帮野女人来对付我?”
白石玉双眸尽赤,手掌划出……武同春无奈,侧身去挡,“砰”地一声,肩背结结实实挨了白石玉一掌,痛澈心脾,眼前金星乱冒,迸血直冲喉头,他咬牙吞了回去,狂声道:
“白石玉,请你离开,让我解决自己的事,我求你……”
白石玉想了又想,怒哼一声,飞弹而去。
武同春放开了手。
华锦芳伸手就是一掌,武同春偏开头,一掌哼一声,退了两三步,华锦芳气得花枝般簇籁乱抖。
武同春喘着气道:“你……无理取闹。”
华锦芳咬牙切齿地道:“武同春,八年夫妻,想不到如此下场,算了,我认命,从此一刀两断。”泪水挂了下来。
狂激到了极致,便是麻木,武同春喃喃地道:“一刀两断?”
华锦芳道:“不错.破了的东西,永远无法还原,这样省得彼此痛苦。”
武同春痛苦地道:“这应当是一个分手的好机会,痛苦只一次,父仇是非报不可,而自己答应‘黑纱女’事完自了的诺言仍然要践,到那时,一样要分手,何不现在就下狠心?”
可是一想到华锦芳的无辜,一颗心便滴血,夫妻之义能抹杀么?这是绝情寡义的行为啊!
造物何其残忍,给双方安排这样的命运!
现在,只消一句话,一切便告终结了。
如何出口呢?休妻,对方并未犯七出之条。
华锦芳拭了拭泪痕,凄怨欲绝地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但我不向人乞怜,也不要人可怜,我认命,我要活下去,看你们的下场。”
照此一说,她还不知道天地会主就是误传客死南荒的父亲。
现实,像一柄锋利的刀,不断地在武同春心上刺扎。
他想:“该不该道出真相?后果会如何?算了,宁可自己先负个不义之名,让她慢慢去了解真相……”
心念之中,努力一咬牙,沉痛地道:“分手也好!”
短短四个字,他用了全身之力才说出来,口里说,心里在滴血,这四个字决定了双方的命运。
华锦芳面孔阵阵扭曲,眸子里一片凄厉,娇躯在晃动,似要倒下,但她还是稳住了,那份神情,令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武同春想收回话,想逃、想……华锦芳的下唇咬出了血,齿印宛然,乏力地道:“事实上……我们一年前就已经不是夫妻了!”
她徐徐转身,目中无神,娇躯是僵直的。
幻灭,八年的婚姻像一场梦,醒了,消失了,唯一消失不了的,是心灵的巨创。
武同春想开口,但发不出声音。
走了两步,华锦芳又回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匣,道:“这是人家托我转交你的,拿去。”
武同春愕然,木木地道:“这是什么?’“不知道!”
“谁托你的?”
“一个无名老丐!”
“无名老丐?”
华锦芳把玉匣放在地上,转身又走。
武同春脱口叫道:“锦芳!”
华锦芳止步,但没回顾,颤声道:“什么?”
武同春的意志崩溃了,他想唤住她,抛开一切,夫妻双双永绝江湖不再见任何人,他抬手,碰触到腰间的剑,剑,又唤回了他的意志,终于硬起心肠道:“没什么,我们……都认命吧,将来……你会有明白的一天。”
华锦芳突然口发厉笑,狂奔而去。
人影消失了笑声也沉寂了武同春木然呆立,似乎灵魂已随风飘散,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算了,一切都是命定的。
他俯身抬起华锦芳遗置地上的玉匣,道:“这玉匣里是什么东西?‘无名老丐’是谁?
对了,可能是‘鬼叫化’的同门,很可能是‘千面丐’……”
玉匣封得很严,还有丝绦缚牢,打的是死结。
端详了一阵,武同春用指头捻断丝绦,费了很大的手脚启开,一看,大为怔愕,里面放的是一本绢册,没有书签,看似秘芨一类的东西,激奇之下,用手指翻开扉页,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再翻,空白依然。
他傻住了,对方为什么要带给自己这本无字绢册?想来必有道理,于是,他怀着激奇的心理,耐心地指醮口水,一页一页翻阅,空白、空白……一共二十页左右,全是空白,全书没半个字。
他真的木住了,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站着,站着,他忽然感觉全身似有虫蚁在爬动,愈来愈烈,双眼也开始发花,不由骇然剧震,紧接着,腹内开始绞痛,呼吸窒塞,眼前景物呈现模糊。
“毒!”他狂叫一声,抛去了手中的绢册和玉匣。
突然,他想到素心的警告:“注意每一个接近你的人……”
这人竟然会是华锦芳!
显然她受命要毒杀自己!
怨毒冲胸而起,他要追上华锦芳,杀了她,最毒妇人心,不是临时起意,是预谋,她的戏演得不错,假作吃醋,谎称无名老丐托她送东西……冲出不到一丈,“砰”然扑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意识逐渐模糊,连恨也不存在了,最后,一切成为空白。
青灯娓娓,寂静中带着柔和。
武同春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锦帐里,被褥温软,略带幽香,看来这是女人的闺房,不错,床头还有妆台。
这是什么地方?是谁带自己来的?武同春茫然转动着目光,房里没别人,静极了,他想起身,但全身乏力,软得像棉糖,挣起一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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