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丧母,被父皇送至北狄之後,他的人生旅途中,便多了一个与他靠得最近也离得最远的皇兄,用冰冷的眼神扶养他长大成人,用冷血训练他一身的本领,用残忍来锻链他的意志、激他不断去追逐……而现在,却多了一份掩盖在冷意下的温柔?
是粉黛说对了吗?是不是就是因为粉黛太靠近他的心,所以,她就能看出他所需要的是什麽,所在盼望著的是什麽?粉黛她……
他的眼瞳四下游转,她人呢?像这种时候,他才发现他极度需要粉黛的存在,需要有她来平抚他激越的、心绪,唯有她的水眸,才能让他觉得安定。
[这 次铁勒会出手帮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斗不过宫争。」冷天色又再说出铁勒会插手的原由。「假若你是败在沙场上的话,那麽,他连管都不会管。但若你是因为宫争而遭人设计导致失败,那他说什麽都会帮你一把,即使这样会得罪他的亲舅舅独孤冉,他也会为你与西内全力卯上,毕竟你才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天色。」野焰的声音很不安定,像是就要被吹散在夜风里。「在他身边那麽多年,你懂他的心吗?」
「不懂。」冷天色比他还要沮丧,「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懂。」这世上能懂铁勒的人,恐怕唯有那名能进入铁勒眼中的女子吧。
野焰的嘴角微扬起一抹笑,释然地,将堆积在他心头十来年的心事全都放下。
他不想再知道了,他不想再去知道他在铁勒的心中究竟是处於什么地位,或是去证明他的存在。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比铁勒更重要的人,他找到了可以陪伴他一辈子,却不会轻易离开或是松手的粉黛,他终於找到了他该去追逐去守护的人儿,而那些过往云烟,则不再重要。
「对了。」传完话,准备返回北狄覆命的冷天色,在临走前不忘再代人传达另一事。「刺王说伏罗是西戎一带最富庶的国家,只要能攻下伏罗,那麽住後你就不必担心再有缺粮的问题,伏罗可提供雄狮大军粮草数年不虞匮乏。」
「我知道。」他当然明白,这也是他会对伏罗宣战的主因之一。
「那你攻是不攻?」听人家说,他似乎为了伏罗国的主帅是个女人而下不了手。
野焰自信十足地颔首,「我会拿下伏罗。」
「要温柔的拿下伏罗喔。」冷天色朝他眨眨眼,话中有话地说著,「除了伏罗是个重要的粮仓,在拿下它的过程不能让它太过损伤外,你可别伤了某个人的心]如果这件事让屋内那个睡得正香的女人知道了,恐怕他们两人免不了要吵上一顿吧。
「我不会的。」
「那就好。」他放、心地扬手,「我先走了。」
在冷天色的身影消失在河岸边的桃花杯里时,野焰旋过身来,静望著在冷天色一走就步出屋外,定立在他身後的粉黛。
「你听到了?」
「嗯。」粉黛闷闷地应著。
「你会……怪我吗?」他们在商讨该如何攻打伏罗,这对她来说,定是很不舒服的吧?
「我不想去思考该不该怪你这个问题。」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慎重地对他摇首,小脸上似乎带著一份解也解不开的迷思。
他看不出她的思绪,「那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她微蹙著黛眉,烦恼地将洁白的指尖送至唇边轻咬,「我可不可以吻你这类的事。」
突如其来的沉默,刹那间将他们兜拢住,而在不远处,也隐隐约约传来某个还没走远的人,不小心跌倒的闷纯声。
「喔……这样啊……」野焰讷然地应了应,心中所有被冷天色揪起的千回百转,瞬间因她而消失无踪,在这幽静的片刻间,他的脑海里因她而装不下任何束西,就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粉黛自言自语般地叙说著:「因为过了明日之後,我就不能像这样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很想再好好的吻你一回。」
怎麽办?她真的很担心又很烦闷!到底她该不该把握机会,趁他还没回到那个四处都是情敌的地方,先好好地把他给吻得够本,最好是能在他身下留下几个属於她的标记,好让那些野男人不许来跟她抢?
望著她小脸上盛满烦恼的神情,野焰这才发现她是认真的。
只是,这朵可爱的小野花,怎麽可以这麽不知忧愁,永远都是这般地快乐?她怎可以这麽与众不同,轻易地就夺走了他的心?
彷佛心有灵犀般,总是在他纠结著眉心的时刻,她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像看出了他不想在此时独自一人的心情般,来到他的身边仰首凝望著他,但她不会去追问些什麽,也不会说些花巧的话语大费周章地去安慰他,相反的,她只是安静待在他的身边,在银灿的月光下,为他带来借手不及的欢乐和微笑。
「可不可以?」粉黛微偏著臻首凝睇他,还在等待他的答案。
野焰不作声,轻轻地揽著她的腰肢将她拉近,在明媚的月光下将她的容颜深烙在脑海里,带有暖意的吻,徐徐地印在她的芳唇上,而後他的胸膛成了一座任她栖住和飞翔的天际,只为她而开放、只让她拥有。
粉黛扬手拉下他,将她的浓情蜜意全都倾注给他,感觉他正用相同的热情来回应,像在无言地说著,那些藏在月下的誓言,和那些……只有在春天才会倾心而出的情事。
双眼布 满恐怖血丝的冷沧浪,两手按著腰,直瞪著眼前这个为了他而天翻地覆、众人紧紧悬心,却在此时大摇大摆晃进军帐里的男人。
[你到底是上哪去了?]为了这个主子,他找人找得几乎用掉半条命,就在他想要派人下河渠展开全面大搜索时,要找的这个人却主动回营了。
野焰不满地赏他一记白眼,[你没有更好的欢迎词吗?]
[好吧。]神色疲惫的冷沧浪深吸了一口气,担心地瞅着他瞧,[这阵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才像话。]他开怀地张嘴咧笑,舒适地坐在椅子上拍去身上的沙尘。
[半于外面的那些粮草。。。]冷沧浪一手指向帐外,[你要解释一下吗?]他是怎么回来的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能带回那么多他们急需的粮草?
[那是礼物。]从拿到冷天色给他的粮单后,他在回来前,就先到地图上指定地点叫冷天色准备好的人手把那些粮草全都搬了回来。
他一脸的疑心,[谁送的?]有人会对他们雄缶邮衷郑刻梢闪耍撬行南胍镏把妫
野焰的声调有些不自然,[某人。。。叫冷天色转交给我的。]
[铁勒?]光看他的脸色便一猜即中的冷沧浪,诧愕地张大嘴,完全没料想到铁勒会做这种事。
[嗯。]虽然他的心中还是有些疙瘩,但不收白不收,他个人事小,全军的生计事大,为了大军,他必须收下来。
[照这么说,是我二哥 把你弄回来的?]冷沧浪马上推演出事情的经过。
[对,冷天色还叫我跟你问声好。]野焰揉揉有些发涩的两肩 ,自花间佐的手中接过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
眼尖的冷沧浪,在他更衣时,两眼不断打量著地颈间红红紫紫的吻痕。
「那个东西呢?」这是那个女人给他的下马威,还是她主权所有的标记?而野焰居然也任由她留下这种东西,他们两人是在外头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事了吗?
他回过眼,「哪个东西?」
「伏罗国的粉黛公主。」冷沧浪不疾不徐地报上眼中钉的大名。
「我送她回国去了。」他需要回来整顿雄狮大军,粉黛也得回去伏罗报平安和整肃等待著她的大军。
「你放她走?」他气急败坏地揪著野焰的衣领,「为什麽你不顺便掳了她好要胁伏罗国弃战投降?」放走敌军?他怎麽还是那麽仁慈,为什么他就是不会小人一点,先捉了她再说?
「我要赢得正大光明。」野焰不屑地拉开他的手,「你是个小人,不代表我也得跟你一样是个小人。」
「伟大的正人君子。」冷沧浪没好气地盯著他的眼,「你的心也跟著她走了是不是?」提到粉黛後他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那女人定是用了什么手法,把他这个男人、心给攻陷了。
野焰笑得很开心,「对。」
「收得回来吗?」希望事情还不会那麽惨。
「收不回来。」他固执地摇首,眼底净是不容动摇的决心。
「你……」冷沧泄气岔地按箸胸坎急急换息,未了,又无能为力地摇首长叹,「受不了你……」
野焰不以为意地耸著肩,「要念就随你去念,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会改变心意的。」
虽然明知会是徒劳无功,但冷沧浪还是很想把一些理智灌进他的脑海里。
「为什麽你不考虑一下对象—.捅出这种楼子,你要我怎麽帮你收?」什麽人不挑,偏偏看上敌军的主帅。而且他的婚姻大事哪是他能自己作主的,他们这些个皇子,每个人的婚事都是一笔买卖或是政治联姻,没有皇帝的圣谕,他谁也不能要。
他挑高两眉,「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他也知道选了粉黛绝对会引来一番风雨,但他这名无所不能的军师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解决这类的问题。
莫可奈何下,冷沧浪也只有动脑为他想法子解决这棘手的大事。他一手摔箸眉心,不断转想著该怎麽做,才能做得两全其美,又可坐收渔翁之利。
脑中灵光一闪,冷沧浪的眼瞳中,忽然漾出一抹光彩。
他不甘地微撇著嘴角,「虽然我很不愿意便宜了她,不过,为了大局、为了你一统西戎的目标,我也只好忍一忍。」
「什么?」野焰兴致勃勃地凑近他的身边。
「来。」冷沧浪朝他勾勾食指要他附耳过来。
「你……」听了他叽叽咕咕一大串的野焰,难以置信地退开两步,张大了眼看向笑得一脸贼意的他,「你的脑袋到底是什麽做的啊?」
冷沧浪得意洋洋地扬高下巴,「没听过天纵英才吗?」
「是是是,你是英才。」野焰忙奉上赞美,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他讨价还价地先声明,若没有好处,他才不要做这件事。
「会记得的。」野焰乐得什麽都答应,两手直推著他向帐外走去,「英才,你就帮帮忙快去办吧。」
「王爷。」花间佐一头雾水地站在帐边,与野焰一同看著冷沧浪走得又快又急的步伐,「军师到底是跟你说了什麽?」
「先别问。」野焰的脸上泛满笑意,伸手也把他给推出去,「快些去准备点兵吧,我们就要开战了。」
「哈、哈、哈。」冷沧浪平板又僵硬地对被绑坐在地上的人乾笑几声。
粉黛愤瞪他一眼,「要笑就笑得痛快点。」
「哇哈哈哈——」冷沧浪马上不给面子地尽情放声大笑。
在天朝与伏罗的战事开打後,粉黛忽然很後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多读点书,好参照 一下古人的失败以记取教训,而她,现在也不至於会输得如此难看。
七擒七纵,这不是历史上才有的故事,这是发生在她身上活生生血淋淋的悲惨现实情况,被人捉了七次放了七次後,粉黛已经很想哭了。
如同息兰先前搜集的资料,粉黛终於发现野焰真是个用军的天才,而他采取的战术也……很天才。
对伏罗之战,他采取打、带、跑……不,不对,应该是打了就跑的战略!
在不造成伏罗国损失的前提下,野焰对攻打伏罗并未采取激烈的手段,每次他都不浩浩荡荡地带著大军前来叫陈,或是痛快地一决生死,他总是把整支大军中的每一支行军分成数小队,然後无论白天黑夜,分梯分次地轮番前来进攻,而且还打了就跑,根本就不与他们正面交锋,让他们伏罗国整装待发的大军不是忙著跑去城东救援,就是城西还没打完又赶快赶至城南去对阵,一连给他这样跑跑打打了十来天,他不累,他们伏罗可累惨了。
而更可恶的是,每次在把他们累得半死之馀,野焰还有闲情逸致亲自 出马来打击她的自尊心。
像今日,他就和前六回合一样,单枪匹马把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後,大大方方地拿条绳子将她捆了,然後扔上马背带回他的大营里来,完全不理会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对她窃笑,更不阻止最爱兴风作浪的冷沧浪来嘲笑她。
「啧啧,你还真是不简单。」冷沧浪在笑完一回合後,边揉著笑僵的两颊边讽刺她,「连连七次都输在同一人手上,你这也算是西戎的女枭雄?喂,你们西戎还真是没人才耶。」
已经很想杀人的粉黛紧咬箸牙,恨不能把这个已经连笑她七次的男人给剁成肉酱泄愩。
「你若比我还行的话,那换你去跟他打打看呀!」他又不是敌方,他哪知道那个该死的野焰有多难摆平和搞定?想打嬴野焰,这简直就是难如登天的事!
「就连铁勒也说过了,野焰若真心要打的话,就没人打得过他,我哪会像你一样笨得去与他为敌?」他挑笑地睨她一眼, [况且,我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凉凉地等著看他把你收拾掉就好,我干啥要错过这麽享受的事呢?」他才不会受激将法的引诱,他只要待在这里享受她的失败,这样他就很快乐了。
「你……」气得牙痒痒的粉黛,很想上前狠咬他一口。
「够了。」野焰一拳敲在冷沧浪的头顶上,「别再激她了。」才一晃眼的工夫不见,这两个对头冤家就又开始吵了,古人说得对,小人跟女子实在是很难养,尤以这两尊为甚。
冷沧浪甚是惋惜,「笑一下落水狗也不行?」
「不行。」女人脸皮的薄厚程度是很微妙的,再让他笑下去,只怕小东西会翻脸。
「好吧。」他摸摸鼻尖,识相地离开营帐。
粉黛气鼓鼓地板著小睑,硬是不肯看这名害她颜面尽失的祸首,直在心底拚命想著,下次她该怎麽做才不会再重蹈覆辙,和该如何做才不会又输得那么难看。
说来说去,都怪她实在是太过轻敌了,而她,也被私人因素弄得失去了往常的冷静与自制,心头总是会飘绕著野照,无法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