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他朝身旁的雅王怀炽招招手,「老大的骑艺是何时变得这麽精湛?」就算是救人情急,他也不可能在瞬间改变骑技而且还能骑得这麽好。
怀炽也疑惑地蹙起剑眉,「我从没看他骑得这麽飞快过。」看来,卧桑似乎很中意他这个太子妃。
心细如发的舒河,听了不禁再三仔细审视往山郊东侧飞驰而去的那具身影,不一会後—顿有所悟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了来。
「你不去帮太子吗?」在猎场上狩猎的人,现在几乎都准备去帮太子救太子妃了,唯有他还待在原地不知在笑些什么。
舒河却淡淡反问.!「你要我帮哪个太子?」
怀炽愣了愣,「哪个太子?」当今不就只有一名太子而已吗?
「老大是在搞什麽鬼?」舒河没回答他,转首将目光直眺至疾速朝山郊西侧飞驰的另一道身影。
就在怀炽尚未理清他话意里的头绪时,他突地将手中的缰绳一扯,策马驰向西侧的山林,准备去引开那些跟在假侍中身後的人。
怀炽也策马跟上,「你要上哪去?」
他咧笑著嘴,「发挥一下手足之情。」不管卧桑这麽做是为了什麽,再不去帮他把那些会识破的人拦下的话,卧桑恐怕就不能称心如意了。
也在山头的另一边,静看著太子救美这场戏码的翼王律滔,在一见到舒河乘骑前去的方向後,一抹会心的笑意也跃上他的唇边。
排行老六的卫王风准不解地盯著他的笑意,「五哥,你在看什麽?」
「又要装又要藏,当个太子真是辛苦。」幸好他不像卧桑一样一出生就得当太子,那种日子,累也累死他。
风准回过头看向东侧的山郊,两眼定在那名正在追逐著料俏的身影上。
「别看了,被人看出破绽就不好了]律滔识趣地拍拍他的肩头,「咱们去把那些往东边追去的人引开。」若是让外人看懂幕里乾坤,也知道太子有假就不好了。
「为什麽要这麽做..」怎麽他追的目标不同?
他眨眨眼,「让老大得逞一下罗。」
紧握住缰绳,将自己尽量伏低在马背上的那嫣,在马儿已跑出猎场外来到山郊深处的林里时,她再一次的试著让身下的马受制而停下来,只是不管她用了什麽办法,皆不奏效,而且受痛的马儿似乎已因剧烈奔跑而累昏了头,因此格外盲目地竭力奔跑。
风声嘶啸在她的耳际,被马蹄践踏而起飞舞在空中的秋芒,如刀般割划过她的衣裳,隐约中,她也知道这匹受了伤的马儿是停不下来了,疾景如电,一一掠过她半闭的眼帘,耳鼓里充斥著血液潸潸流过的声音,愈来愈快、愈来愈慌、愈来愈绝望……
照这般奔跑下去,坠马是必然的,聆听著纷乱如索命的马蹄声,她的、心中窜过了许多想法,如花样年华、红颜白骨等那类的,令她在所有感觉都流离失所的当头,不禁想要回头检视这一生她膂走过的路。
她的人生,没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只是平淡而充实的面对每一日的朝阳,其实换个角度来想,这也没什麽不好,也算是不枉这一遭了,但,她的心底还是有个遗憾
她还不知道,那道影子、那双黑夜中吸引她的主人是谁……如果可能,她想再见他 一面。
猛然间一只大掌紧紧圈住她的腰肢,在疾驰中奋力将她拉离马背拖抱至他的怀里,将她带离那匹继续疾奔的马儿,改让她乘上另一匹坐骑。
贴在面颊上冰凉凉的铠甲,今那嫣昏昏莫办的神智醒了醒,因过度紧搂而令她难以喘息的大掌,依然在她的腰际上紧箍著,她下意识的以衣著来判断来者,策马追上她并救她一命的人,应该就是离萧。
当她抬起螓首想开口致谢时,却愕然发现,救她的人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卧桑沾了点沙尘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此刻的他,正忙碌地想让马匹慢下速度来不再急追,在感觉怀里的那嫣似乎动了动,颇有落马之虞,於是他又将她更楼进怀里抱牢。
那嫣的脑海里霎时有阵空白。
为什么?为什麽是他来救她的?他位在主猎高处,不可能没看到料俏危险的处境,原本,她以为在她失败後他定会去代她救下料俏,却万万没想到,他策马来追的竟是她。
「你……」她捉紧他的衣衫,想开口时蓦地感觉马身一震,那不对劲的感觉与她方才马儿受伤时,简直如出一辙。
卧芬也察觉到了,赶在受袭的马儿前脚朝前重重跪下前,他先一步抱著那嫣跃离坐骑以避免坠马。两脚一落地,他便将那嫣扯至身後,抬首望向远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在林间一闪而逝的人影。
站在他身後的那嫣飞快地推开他,顺著他目光直视的方向跨出脚步。
他一手拉回她,「你要去哪?」
「找刺客。」她拨开他的手,「他一定就在附近。」太过分了,让她的马儿失控就算了,还暗算卧桑,说不定料消的马儿会出事,也同样是剌客做的。
卧桑的大掌又紧握住她的柔葵,并将她快速拖离原地带至落叶片片的林间,找著了一棵横卧在地的大树後,将就的按低她的身子蹲在树间躲藏。
但急躁的那嫣却不领他的情,依旧想把握这个机会去找出那个人来。
卧桑没好气地将她按坐在地[手无寸铁的,就算你找到刺客又能如何?送死吗?」敌在暗我在明,也不知来者到底有多少,凭她一人能做什么?
听了他的话,总算有些清醒的那嫣,这才发现自己没考虑到那麽多。
看著他身上为追逐她而染上的沙尘,她的心缓缓平定下来,这时,她才想到生死未卜的料俏。
她、心慌意乱地看向林外,「料悄呢?」
「别担心,离萧应该追上她了。」他拍拍她的肩头,靠坐在树旁沉沉地吐了口大气。
「你怎不去追料俏?」情急忧心下,她回过头来指责他。
他目光灿灿地盯著她的眼瞳,「你不乐见来追你的人是我?」
暧昧不明的话语,听得她的心房有些紧缩,令她忙不迭地躲开他直视的目光。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我们……不回去吗?」
「你急著想回猎场吗?」他舒服地靠坐在树边,很有兴致地观察著阳光筛落在她的小脸,所映照出的每一分风情。
「不,回宫。」那嫣转首坚定地望著他,「我要你马上回宫。」不能再让他在外头冒风险了,也许在猎场上也有著刺客,他得快快回到有信得过的属下所保护的太极宫。
「那名刺客很可能还在林子内,你认为此时叫我离开这个避风港真的好吗?」卧桑意态闲散地把玩著手中拈来的落叶,脸上找不到半分像她那般的心急。
「那怎麽办?」不能离开这里又回不去,这样还不是一样危险?
他挑挑眉,「躲一躲罗。」忙里偷闲一下也好,正面交锋素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躲?」她怀疑地拉长了音调。
「我们若迟迟不归,司棋绝对会派人来找我们的。」卧桑胸有成竹地朝她点点头,「所以说,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他这麽说是有几分道理,贸贸然的出去的确有些不妥,可是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他总不能往後再遇上了那名刺客又继续躲下去。
「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是谁行刺你?」
「看是看见了。」他轻耸著两肩,「但他的身手太好,相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能确定他是由谁派来的。」
她掩不住脸上的失望,「没看清楚的话,那不就难以查起犯人的身分吗?」
[这倒未必。」他伸出一指朝她摇了摇,「猎场外的防范措拖在离萧的监管下做得滴水不漏,外人要是想进来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刚才的那个刺客,他若不是在猎场内的朝臣就是皇家中人。」
「好,回去後就把他给揪出来。」为免夜长梦多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想署他於死地的噩梦来源结斩断。
卧桑摇摇头,「不。」
「不?」那嫣不可思议地扬高了黛眉,「你该不会是又不想把唆使刺客来行刺的人找出来吧..」他那放纵刺客的心态又冒出来了?
「怎么找?」他莫可奈何地摊摊两掌,「凶手这两字又不会写在睑上,在场观猎的百官有那么多,你要我如何从中找出派刺客的人是谁?」这种任务也未免太困难了吧?何况,那要浪费他多少时间?
她马上用他过去的纪录来推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难道你又要当作没这回事了?」
「是啊。」不出她所料的,卧桑果然理所当然的点头。
她简直气结,「你……」怎么会有他这麽不爱惜性命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少一事不如没这回事。」卧桑不但有他的道理,还对她说得条条是道,「如果真照你的作法去办起犯人来,少不了会弄得举朝上下人心惶惶、相互猜疑,处理得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党争,我之所以不想声张,是为稳定朝局。」
「除了朝局之外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摆第一的、水远都是朝政国家,他自己呢?他把自己视为何物?
「我能想吗?」他无奈的苦笑[只要我一日在太子位上,那些风险就跟著我一日,这不是我所能选择的。」
「我不懂……」她颓然地抚著额,「鸟什麽当个太子日子要过得心惊胆跳,还要为他人著想顾忌那麽多?」
「太子本来就是这样当的。」
「如果做个太子要这麽累,还不如去当个老百姓。」做人已经够辛苦了,何必还活得那麽辛苦?
「老百姓?」他不敢期望地扬首淡笑,「容得我选吗?」从他1出世就是太子,这身分并不是他主动求得的,可是他又没有别的机会来做选择。
「你虽然不能选择,但你至少能为你自己做些什麽,最起码,你可以确保你的安危。」望著他脸上那份没有笑意的笑,那嫣索性以素指直指著他的眉心,「你每天处理国务,满脑子除了百姓黎民、国运政局外别无他物,只是你想遍了天下,你可曾为自己著想过?在你治国之前,你应该先治好你自已。」
卧桑不语地盯著她那双忧心的眼眸,好半天,他才沙哑地启口。
「我该为我自己著想些什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一点、安心一点,而不是把什麽都往肚里藏,常在嘴边挂著那种敷衍的笑。」最常在他脸上看见的表情就是笑容,但他除了笑容之外,很少有另一种表情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他的笑,多半都是不真诚的。
在她的身上,卧桑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她像从前的他,有话直说、直往前走不顾虑後头,一双眼总是能看进人们最想隐藏的深处。只是日日累积的岁月改变了从前的他,在他生活中纷纷扰扰的人事物也逼著他去改变,直到有天醒来,他才察觉,他开始在脸上挂著敷衍掩饰的笑,他已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自己,而那个年少时的自己,也已在岁月的轨迹中变了样。
现在的他,既是太子又是摄政王,只要他张开双手,他便能坐拥天下,可是当他握紧双手时,他的掌心却是空虚如昔,他的灵魂是如此的空洞和陌生,它陌生得让他连自己也不认识,只是他一直藏得很好、压得很深,因此那一声声来自他心底深处的叹息,没人听得到、没人看得见,渐渐的,他遗忘了它,抑或者,是他亲自把那些叹息给掩埋在记忆里。
但在这日,有人听见了,将那些叹息释放了出来,并陪著他一块正视他自己,让他看见那遗失已久的叹息,和他一直关在心底的小小愿望,它们一直都停靠在记忆的扉页上等待著他的回首。
他回过神,格外用心地以眼描绘著眼前的她,忽地觉得,她从没像此刻这麽耀眼过,穿过树梢映在她身上的日光,让她整个人灿亮亮的,像一束晶莹的发光体,又像是他迷茫沧海中的明灯。
「卧桑?」那嫣伸手推推他,对他不言不语,且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的眼神有些纳闷。
卧桑随即掩去所有的心思朝她微微一笑,一手指向林外,「我听到了马蹄声,也许是司棋带人来了。」
她站起身抬首望去,果然看见在山头的另一边正漫起尘烟,看似有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前来。
「回宫後我就叫离萧加强戒备,你这人的心太软又大没警戒心了,不帮你多留神点不行。」再不多帮他看著点小命,说不定有天他就会遇上一个能够行刺成功的刺客。
聆听著她的自言自语,卧桑在她举步欲走出林子去找司棋前,一掌覆上她的柔荑,并缓缓将它紧握。
「怎……怎麽了?」她怔了一会,感觉他的体温正从他的掌心里传上她的身躯。
「你似乎很介意刺客行刺我一事。」他慢条斯理地将她拉回自己面前,温热的气息浅浅地拂过她的面颊。
「我当然介意,你是……」她不经意地对上他的俊眸,声音蓦地紧缩在喉间。
他富饶兴味地靠得她更近,「是什麽?」
顺著他拂面的鼻息,陌生的怔颤爬上那嫣的每一寸知觉,她几乎不敢迎视他那炫惑迷离的眼瞳,不愿承认,当他用此等神态瞅著她瞧时,那感觉太佻惑了,几乎令人不克自持。
「你是料俏的未婚夫婿。」她犹豫了半晌才将话挤出口,忍不住在他的视线下偏过芳颊,「你若出了什麽事,那料俏往後要怎麽办?」
卧桑欺靠至她的面前,并挪出一指将她勾回来,「你会这麽关心我,就只是因为和料俏姊妹情深的关系?」
不要问她,不要问她这种连她也答不上来的问题。
料俏的身影在她心底来来去去,一声声唤她表姊的模样,在在提醒著她的身分,可是卧桑的身影却也日渐扎根至她的心底,不但驱散了料俏的影子,还更一步地占据她的心房盘岩不动,即使她有心想将不该存在的他连根拔起,但她所扯出的,却是一团难理的情结。
不该的,她不该有这种想法……她不愿对不起任何人。
「没有别的原因吗?」卧桑微偏著面颊凝眸著她,伸手挑起她一绺乌黑柔软的发,将修长的指尖缠绕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