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之命送药与云梦姑娘!”
已经冲到舱门处的另外四名武士被一声叱喝召了回去。舱中灯光亮起,照得船上一片通明。林夫人的声音自舱中传了出来:“多谢王爷好意,兰儿蕙儿,去接过药,送唐三公子走。”
兰儿蕙儿应声走了出来,唐廷玉微笑着,待她们走近才低声问道:“你们两人怎么没有守在云梦身边?她身边现在是谁服侍?”兰儿蕙儿互相看看,正不知该不该回答,林夫人已厉声喝道:“还不快着点儿!”
唐廷玉扬声说道:“林夫人,云姑娘现在伤势如何?可否让晚辈看一看?毕竟晚辈算是医圣的弟子,虽不敢妄称如何高明,至少不会对云梦姑娘的伤势有所妨碍,何况这些药物也需要晚辈调配之后才能服用。”
他高声说话之时,双生姐妹中的一个向他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小姐在顶舱中,夫人在她房外布下了天罗阵,说是不让任何人惊扰小姐养伤。”唐廷玉会心地暗自一笑,即使人人都猜测他是宣王的继承人,云梦的属下仍然信任他救助云梦的诚意,甚至不惜冒犯林夫人的威严,这样的信任,也许正缘于云梦本人对自己的信任吧。
林夫人冷冷答道:“唐三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云梦自有疗伤之法,不需劳烦唐三公子。我看唐三公子还是回去服侍宣王吧。”
被唐廷玉打入水中的两名武士狼狈不堪地爬上船来,向唐廷玉连连躬身说道:“我们不知是唐三公子,方才多有冒犯。”船上的东海武士因为这两名同伴的冒失道歉而打破了沉默,低声议论起来,只是不敢向林夫人提议留下唐廷玉为小姐治伤。
岸上守望的武士此时吹响了螺号,双生姐妹叫道:“夫人,龙家庄来接应小姐了!”林夫人不无恼怒地喝道:“知道了!”姐妹俩这话,无异于在给唐廷玉报信,龙家庄来人了,要做什么事就快点儿。
唐廷玉当即说道:“林夫人,请恕晚辈放肆直言了!我想此时此刻寄身于龙家庄,既不是云梦姑娘的本意,也不是谷岛主的意思,而只不过是林夫人你的意思。晚辈要见一见云梦姑娘,由她亲口说明去向!”
他拔足跃起,林夫人怒喝道:“拦住他!”东海武士一阵混乱,迟疑着要去拦截之时,唐廷玉早已越过他们头顶扑向顶舱,兰儿蕙儿挥出的软鞭在空中虚晃了几招,便有气无力地落了下来。
唐廷玉落在顶舱的甲板上,四条血红的天罗带立刻呼啸着缠了上来。唐廷玉留神注意着四名女侍稍显迟滞的眼神,林夫人也许是用某种手段控制了她们的神志,才使得她们无法明辨事理、只知服从林夫人的命令。
林夫人赶到顶舱上时,正见唐廷玉的后背被一条罗带扫中,衣衫尽裂,扑倒在甲板上。林夫人呆了一呆,失声喝道:“你们都退下!”然而四名女侍恍若未闻,林夫人这才记起她们能听从的只有她的哨声。尖哨声起,四名女侍身形一滞,正待退下,唐廷玉已趁这个机会一跃而起,双足在船栏上一蹬,急蹿入舱中。林夫人方知自己上当,又惊又怒,紧追了进去。
唐廷玉左手按住木榻上闭目盘坐的云梦的后心,右手已将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徐徐度入真气,助她化开药力。林夫人站在舱门处,面纱簌簌抖动着,似乎怒不可遏:“你究竟想干什么?放下云梦,我就放你走。要不然,天罗阵一旦展开,也许连我也无法召回她们了。”
唐廷玉一边留神听着岸上的喊杀声,在心中估算着横川木和药叉药奴他们能挡住龙家庄多长时间,一边答道:“那就请林夫人赐教。”林夫人又急又怒,尚未找到应对之辞,唐廷玉又道,“我要带云梦回宣王府养伤,我想谷岛主已经在王府等着我们了。林夫人是去龙家庄静候消息,还是同去宣王府?以宣王府的声望地位,我想林夫人还不至于认为我们会在暗中加害于云梦吧?”
林夫人怒喝道:“你休想带走云梦!”
唐廷玉不以为意地道:“那林夫人就请试试看!”他扶着云梦一步步走向舱门。林夫人蓦地拔剑,灯光下那柄碧绿芳香的长剑使得唐廷玉凛然一惊:“这剑上淬的是什么毒?渤海蛇岛的五步倒?这种毒霸道得很,连我也不敢贸然尝试。林夫人要试一试吗?”
林夫人退了一步,手中长剑在微微颤抖。唐廷玉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也许我也躲不过。这样你就可能留下云梦,永远保住你的秘密了。”舱门外已聚满了东海武士,却没有人敢进来。林夫人的身子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长剑终于当啷落地。
长剑落地的声音使得云梦的身子一震,唐廷玉感到她体内真气的急速流转,还来不及点她的穴道,云梦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身形飘转之际带起的气流令舱中的灯光一暗。唐廷玉心知已经无法控制云梦,当机立断纵身跃向林夫人,左手接住林夫人下意识地挥来的一掌,右手小指一勾,已将林夫人的面纱扯了下来。灯光幽暗,林夫人满布风霜的面孔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似曾相识。唐廷玉的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
云梦怒声喝道:“你在干什么!”林夫人忽地一掌推开神思恍惚的唐廷玉,迎上云梦自他身后击来的两掌。云梦大惊之下急收回双掌,掌上的真力反撞回她自身,她一个踉跄,若不是唐廷玉及时扶住,几乎跌倒。唐廷玉在扶住她的同时已经将三枚金针分刺入她后颈三处穴道。云梦要穴受制,怒气直冲上眉梢,瞪着站在她身边的唐廷玉,只是动弹不得。
唐廷玉看着林夫人说道:“不论你是否同意,我都要带走云梦。你若不希望我们有事,就替我们拦住那些暗中窥伺的人马。”
林夫人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地威胁我?”
唐廷玉反手扣住云梦的右腕命脉,对门外的东海武士喝道:“你们都退下去,不得让任何人接近顶舱!”兰儿蕙儿挥手招呼众人退下,云梦咬紧了嘴唇,斜睨着反客为主的唐廷玉,又将目光转向匆忙退走的那群属下,眉梢竖了起来。一旦脱身,她必须要对这群属下大力整顿,竟然如此丢脸地听从一个外人的命令。
林夫人关上了舱门,唐廷玉吐了一口气,迎着林夫人泫然欲泣的目光,说道:“我的确知道,你决不会伤害我,就像宣王决不会伤害云梦一样!”
林夫人全身一震,连退数步,靠在舱门上,方才稳住身形,喃喃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这不可能!”
唐廷玉扣住云梦腕脉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声音也失去了以往的镇静自若。他本是冒险一试,却没料到事实正如他揣测的那样。他紧接着说道:“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还在人世,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找我?正因为你一直没有回来,宣王他们才断定你已经不在人世,没有告诉我真相。”云梦睁大了眼看着他们,唐廷玉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
不待林夫人回答,唐廷玉又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和父母兄长都不太相像,为什么三兄弟中只有我有那样奇特的金链和玉锁,为什么我在襄阳那个家里会觉得像个客人一样,父母兄长都对我太过客气。我原以为这是因为我自小跟随师父,长年在外,所以才与家人不够亲近,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那个家里的儿子。难怪师父他们从来不提《神女遗书》从太乙观中被盗走的事情,那是因为盗走《神女遗书》的就是你!如果你没有见到我左肩上刺的饕餮纹,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襄阳唐家的三公子、宣王选定的继承人就是我?”
林夫人脸上的哀伤与疲惫使得唐廷玉无法再说下去。唐廷玉忽然觉得手中一空,云梦已经脱出了他的控制,后颈上的金针被她体内真气震出,飞插入窗棂之中。唐廷玉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云梦已非昔日的云梦,三枚金针远不足以封住她体内的真气。本是茫然纷乱的心绪,因此而澄明如水,他不能忘记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云梦看看林夫人又看看他,好一会儿才吃力地说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不会——你竟然是——”
唐廷玉截断了她的话:“不错,我竟然会是林夫人的儿子!”
云梦震惊地瞪视着他们,忽然如有所悟:“难怪我会觉得你面熟。你的确很像师父。”所以才会让她觉得熟悉亲近,无法生出应有的敌意。
林夫人怔怔地凝视着唐廷玉,轻声说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如果没有看到那个我亲手刺上去的饕餮纹——我差一点就毁了你。”
唐廷玉追问:“我父亲是谁?”
林夫人眼中满蓄的泪水终于不可自抑地流了下来:“唐天师的小侄儿唐子湘。”
唐廷玉怔住了:“唐子湘?我在唐家的族谱上见到过这个名字。论辈份他是我的堂叔,不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他是唐天师唯一的亲侄儿,父母早亡,自幼跟随唐天师在太乙观中长大,却没有习武……我明白了,你是借助他才能从太乙观盗走《《神女遗书》》,对不对?你接近他,为的就是这部书,所以得到之后才会一去不回,是不是?”
林夫人摇着头哽咽着说道:“最初我接近子湘,的确为的是《神女遗书》。可后来我一去不回,却是因为子湘已经过世,此时回头,又有何意义?我将你留给太乙观,为的是让你清清白白地长大成人。你是唐天师一脉留下来的孩子,太乙观一定会善待你。如果我带着你走,可能早已经被江家和姑苏赵府斩草除根。”
唐廷玉震惊地道:“你和江夫人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林夫人凄然一笑:“江林二姓,为争夺巴中一处盐泉,百年之间,死伤之人,何止上万?林家本来还略占上风,谁知江家不知怎地得了巫山门的典籍,不到十年便反败为胜,杀到最后,百年大姓,只余下我一人了,他们兀自紧追不舍,一定要斩草除根。只是上天保佑,每到危急时刻,我总能绝处逢生。就如我刚刚送走你之后,若不是遇上了东海王的人,躲到了东海之上,只怕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姑苏赵府的追杀。”
唐廷玉怔了良久,转过头看看云梦,又看看林夫人:“这么说萱夫人在你手中?”林夫人摇摇头:“她在龙家庄手中。如果她在我手中,也许我早已克制不住自己而杀了她。”
云梦皱起了眉:“萱夫人是谁?”
唐廷玉转过身来看着云梦:“萱夫人闺名‘月姑’,她是姑苏赵府江夫人的亲妹妹,赵鹏的嫡亲姨母。她是宣王的侍妾,也是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不是东海王,而是宣王。”云梦瞪视着他,心神震荡,眼中尽是不信之色,唐廷玉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有人偷袭住在鄱阳湖畔养病的宣王,劫走了临产在即的萱夫人。我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而言之,最后萱夫人落到了龙家庄手里,而你则成了东海王寄予厚望的独生女儿,希望能借助你的身份给东海带来他们梦寐以求的富庶繁华。”
云梦竖起了眉:“你有什么证据说这番话?”
唐廷玉略一踌躇,没有提起追风十八式的秘密,仅仅将目光转向了林夫人,林夫人脸上的神情毋庸置疑地证明了唐廷玉的话。云梦的神色变幻不定,唐廷玉进而说道:“我想你一直在困惑,江上决战之际,宣王为什么在最后一招时不对你出剑,宁可自已承受最后一式的反击之力。宣王那时已经肯定你的真实身份,他决不会也决不能伤害你,就如——”他停了一下,看向林夫人。林夫人脸上仿佛自心底绽出的温柔微笑使得唐廷玉心中一颤,移开了目光。停一停,他又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诚意,不妨到宣王府一行。谷川马上会来宣王府。他是东海王唯一的弟子,也是知道此事最清楚的人。”
云梦没有回答,唐廷玉不无担心地注视着急促呼吸的她。云梦的伤势复原得怎么样?此时揭露真相,会不会对她的刺激过大?林夫人望着唐廷玉脸上的忧虑神情,心中怦然一动,不由得走近唐廷玉,喃喃问道:“你——你这样逼迫我说出真相,为的是宣王,还是云梦?”
唐廷玉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云梦忽然纵身自右窗中蹿了出去,唐廷玉紧随在后,追到甲板上的林夫人只见到他们翩然如两只巨鸟的身形飞落向喊杀声传来的方向。
夜色中火光映着细细的雨丝,他们的身形自雨丝中穿过,剑光闪动,惨叫声接连响起,东海武士与伊贺岛武士则高声欢呼起来,眨眼之间云梦两人已经冲破重重战圈,逼近到领队的龙君侯身前。龙君侯向后疾退,一边大叫道:“云梦小姐,快快约束住你的手下,我们是来接应你去南漪湖养伤的,这些人不知听了谁的号令阻拦我们通过!”
唐廷玉抢在云梦之前横掠过夜空,拦住了他的退路,龙君侯的几名贴身卫士被唐廷玉挡在一边,云梦一剑刺向龙君侯面门,他大惊之下就地一滚,让开剑势,一连十三腿踢出,疾如脱兔,迫得云梦攻势略略一滞,翻身拔出长刀,奋力一格,挡住了云梦斜刺里劈来的一剑。云梦忽地手腕一抖,闪电般刺出三剑,分取他上中下三路,龙君侯猝不及防,挡住了第一剑,却被后两剑分别刺中小腹与大腿,若非他退得及时,剑尖刺入不深,当时便要重创不起。
龙君侯见云梦神情不对,眉宇间隐含杀机,心知不妙,连挡三剑之后,拼着让云梦在背上划了一剑,纵身飞扑出数丈开外,龙家庄武士即刻结成阵势将他围在当中,缓缓向东面退走。
云梦一连劈倒三人,唐廷玉已追了上来,反手一剑刺中身后那名龙家庄武士的胸口膻中穴,双足在那人身上一踏,借力纵起,人在空中,左手中一把金针射出,离龙君侯最近的三名武士中针倒下。
不过几个起伏之间,龙君侯身边只剩下了三名卫士。云梦已经逼近,龙君侯正待后退之际,冷不防其中一名卫士悄悄伸出左脚,在他右膝弯处一点,他只觉半边身子忽地一麻,不由得仰天倒了下去,还来不及跃起,云梦的长剑已抵住了他咽喉。另两名卫士则已被唐廷玉击倒。
绊倒他的那名卫士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乔空山那张黑瘦黑瘦猢狲一般的脸孔。乔空山笑嘻嘻地道:“云梦小姐,唐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