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苦大众,规定实行工农阶级教育优先的政策,地富子弟虽可进入小学学习,但严格禁止厂主、地主、富农子弟升入初中'5'。从阶级论教育观出发,各级苏维埃政权对教师也有特别的政治要求,禁止农村中原有的私塾先生从事教书工作'6',乃是因为“学究学生”无法在新形势下扮演政治宣传者和鼓动者的角色。
瑞金时代教育方针及其实践的最显着特色是它的阶级性和群众性,这为延安教育打下了底色,在整个苏区的教育工作中,无论是干部教育,还是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无处不渗透着强烈的政治色彩。1933年6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教育人民委员部颁发《识字班工作》训令,动员广泛展开苏区扫盲工作,湘赣省苏维埃政府文化部随即拟定统一生字,要求在3个月迅速推行突击扫盲任务。在所颁布的3级生字表中,兼顾了政治教育与生活实用原则:第一级生词共27句,均为日常生活和劳动用语;第二级生词30句,计有政治词汇19句,第三级生词29句,政治词汇达到14句,在总数86句生词中,政治宣传词语竟有33句'7',占总语汇比重的约40%。中共重视群众教育获得了很大的成果,据毛泽东在1934年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代表大会所作报告称,在中央苏区内的江西、福建、粤赣三省中共有补习夜校6,462所,学生94,517人,有识字组32,388组,组员15万3千余人,妇女中的文盲数目得到减少,参加兴国县夜校学习的妇女占了总学习人数的69%,而兴国县识字组的妇女比例高达60%'8'。
十分明显,若从大的背景观察,瑞金时代所推行的教育方针与实践是与五四教育的总体精神存在着明显的差异的,但是若仔细辨别,在瑞金时代党的教育理念与实践的背后,仍然潜藏着一条与五四教育沟通的渠道。在中央苏区的社会教育系统,许多措施与五四后兴起的平民教育、职业教育思潮并无根本矛盾。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党在瑞金时代教育经验的基础上,根据新需要对原有的教育方针进行了修改补充,逐步形成了新的教育方针,这就是:教育为抗日战争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从字面表述上看,延安时期教育方针与瑞金时代并无大的区别,党仍然强调教育的政治鼓动功能,和教育为生产劳动服务的功能,但是,这个口号在实际贯彻中已出现了相当的弹性,显示了中共教育方针已发生了若干重要的变化。
延安时期各抗日根据地教育的内容有了新的扩大,在坚持阶级论教育观的同时,国防教育、爱国主义教育的比重大幅度增加,由此与国内主流教育的思潮发生了联系。
在教育对象方面,虽然继续强调教育为工农大众服务,但已宣布地主、富农子弟也可入学的新政策。
对于教师的政治思想和阶级成份的要求也出现了松动,陕甘宁边区政府宣布只要拥护中共政策,私塾先生仍可继续教学,各根据地也不像瑞金时代那样,强令关闭一切私塾、旧学,而是允许予以保留。
上述这些变化显示了抗战时期中共对五四教育遗产采取了新的态度。延安教育虽然继承了瑞金时代的传统,继续坚持「教育随所有权走」的马克思主义教育观,但对五四教育遗产中的平民教育,劳动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思潮采取了欢迎和接纳的态度,换言之,到了延安时期,党对五四教育遗产终于有了明确的选择。
抗战阶段,各抗日根据地所面临的环境对选择五四教育遗产有重要影响。中共摒弃五四教育中的精英主义内容,除了有其意识形态的考虑外,还因陕甘宁边区和其它根据地基本不具备创办正规教育的条件。据边区主席林伯渠1939年1月的报告,在1936年以前边区150万人口中识字人数仅占全体人员1%,某些县,如华池县,识字率仅占两百分之一。全边区只有120个小学。中学生屈指可数,社会教育则绝无仅有'9'。除此之外,边区物质条件极其落后,严重缺乏师资,也给发展边区教育事业带来极大的困难。经过几年的文教建设,边区教育有了较大的进步。1937年建立了鲁迅师范,1938年又建立了边区师范,至1941年全边区共有中等师范7所,小学也发展到1941年的1,341所,共有43,625名学生,边区还兴办了5,843个识字组,吸收39,983人扫盲,使文盲比率下降至总人口的93…95%'10'。尽管边区教育已有进步,但总体落后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如此情况根本不允许陕甘宁边区和各根据地脱离现实去和国统区的正规教育接轨,只能转而寻求在现有基础上对教育状况进行逐步的改善。正是基于这种现实,五四教育中的平民教育、劳动教育的价值和意义才显现了出来,那个时候在人们的眼中,这类教育思潮虽有缺点,但略加改造和转换,还是可以为边区教育服务的。
中共从边区文化落后,文盲众多,师资力量缺乏的实际出发,全面否定国统区占主导地位的新教育,却又欢迎、接纳平民教育、职业教育的思潮,是与其一贯的阶级论教育观相符合的。由此,党在延安阶段的教育就保持了意识形态的一贯性和连续性,尽管大的环境已改变,阶级论的教育观的实质却未发生真正的变化。
二、意识形态对选择五四教育遗产的支配作用
党的意识形态在抗战期间发生重大变化,反映在教育理论方面,即从工农性质共产主义教育转变为新民主主义的教育。所谓新民主主义教育,即中共领导的以反帝反封建为目标的,为革命战争服务,强调与生产劳动结合的教育,与中央苏区时代所奉行的共产主义教育相比较,新民主主义教育已被赋予了较多的中国民族特色。
1942年4月17日,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发表署名反对教育工作中的急性病的社论,这篇社论在强调党领导的教育应坚持正确的「立场」的同时,也提出应从古往今来优良遗产学习的问题,社论明确表示:「古今中外的一切合于科学的,有益于大众解放事业的,鼓励人类向上发展的事业、道理、善行与美德,都将为我们所吸取与发扬」。社论认为,共产党员既要「站稳立场」,又要「不囿成见」,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地都努力去发见并采集有利于革命事业的财宝」'11'。
可是,「有利于革命事业的财宝」究竟有哪些,《解放日报》社论并未具体指明。远在江苏苏中抗日根据地的革命教育工作者吴天石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旧教育中也有不违背民族利益的进步因素,这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我们有从旧教育仓库中发掘出来加以接收、改造的责任,这就叫做批判的接受旧教育」'12'。
从上述言论看,党的新民主主义的教育与以往的共产主义教育在解释方面已不完全相同,但是在新民主主义教育的旗帜下,阶级教育、共产主义教育仍然是延安教育的基本精神,尽管已宣布现阶段党的政治目标是建立新民主主义的新中国,然而党坚持认为思想、意识形态是可以超前的,即在新民主主义的阶段,仍应用共产主义精神教育人民,所以在调整教育方针和具体政策的同时,阶级论的教育观事实上并没发生实质改变。
阶级论教育观的体现之一是继续强调教育的政治功用方面。延安时期出版的大批教育论述反复宣传教育与政治的密不可分,从教育依属政治、服务政治的观点出发,中共认为,在边区和其它抗日根据地,必须将干部教育放在教育的第一重要位置,社会教育放在第二位,普通教育(国民教育)放在第三位'13'。这种依政治需要将教育对象划分等级的做法与瑞金时代如出一辙,体现了党所领导的教育一贯坚持的阶级第一的政治立场。
阶级论教育观的另一体现是在边区的教育内容上,延安教育完全依照革命意识形态的要求,将政治教育、政治动员放在突出地位。在三种类型的教育中都体现这一原则,以加强受教育者对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认识,并进而改变受教育者的思想意识。
延安教育唯一可与五四教育接轨的仍是在陕甘宁边区和其它根据地普遍推行的社会教育。在边区政府各级机构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开展了普遍持久的冬学活动、识字活动,据不完全统计:1942年后,识字、教育活动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参加识字班、夜校和半日学校的农民有34,000余人'14'。抗日民主政权热心大众教育,完全出之于革命意识形态的内在要求,从瑞金时代面向劳苦大众的教育,发展到延安时期群众路线下的普遍的群众性的扫盲活动,不仅保持了阶级论教育观的一贯性,也体现了党对五四平民教育思想、劳动教育思想新的开放、接纳的姿态。
在延安时期,党和边区政府还积极推行了一场体现其激进社会改革理想的新文字运动。早在20年代末,著名共产党人和教育家吴玉章就开始在苏联远东地区进行了试行新文字的试验。吴玉章等认为,为了彻底改造中国旧传统,特别是为了解决中国普通百姓学习中国汉字的困难,应用拉丁化新文字取代汉字,从而解放广大劳苦人民,使人民获得文化和知识上的翻身。1939年吴玉章返回延安后,得到中共中央的支持,随后在边区和华北根据地全力开展了新文字运动。
中国共产党推行新文字运动是其一贯的主张彻底改造旧中国和重视大众教育传统的自然反应。党和边区各级政府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进行这场史无前例的试验。1940年,边区政府开始在群众性的冬学活动中试教新文字。1941年,明令在初小一年试教新文字,随后在边区7个县市兴办新文字冬学。同年,边区政府正式承认新文字的合法地位,规定新文字书写的契约文件,与汉字同样具有法律效用'15'。为了培养新文字教员,延安开办了新文字干部学校,出版了「新文字报」。
1942年,边区政府还规定,各地有新文字教员者,应一律教新文字,不得新文字、汉字混合去教'16'。延安的新文字运动对党领导的其它根据地也产生了影响,冀中根据地从1940年开展新文字运动,饶阳县还创办了新文字书店,在冀中地区的饶阳、安平、深北、定南先后举行过新文字训练班'17'。
1942年,延安教育又经历了一场深刻的转变。中共中央号召在教育领域必须“打破旧的一套”'18',全面清理教条主义对党领导的教育工作的影响。伴随着这年春开始的整风运动,延安理论界、教育界开始全力肃清教育领域的「教条主义」、「主观主义」的影响,最终完全形成了「毛泽东主义旗帜下的新民主主义教育」'19'。
在中共党内,意识形态宣传,包括教育工作,自三十年代初就一直掌握在左倾教条主义者手里,博古等全面贯彻了全盘俄化的路线,在中央苏区模仿苏联教育的模式,建立了中共的教育理论及其制度。瞿秋白、徐特立等虽然并非教条主义者,但他们在政策制定方面并不起任何重要作用,这种由左倾教条宗派控制意识形态的格局在遵义会议后的一个相当长时期内并没发生变化。抗战爆发后,在张闻天的领导下,沿着瑞金时代阶级论教育路线的惯性,在陕甘宁边区和其它根据地大规模兴办教育,由于抗战阶段中共的局面已大大改善,尤其在边区已获得相对和平的环境,因此张闻天主张现阶段的教育应向正规化过渡,在继续突出政治思想训练的同时,也要加强文化知识的系统学习。在这种指导思想的影响下,边区在1938年后将一些分散的学校合并,成立了一批完全小学,除此之外,也创建了几个中等师范学校。然而,这些努力以后都被指责犯了「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的错误。
1941年9月后,延安开始系统检讨几年的延安教育的经验和教训,《解放日报》批评边区教育对于实际斗争「几乎麻木到没有感觉」'20',认为边区的受教育者已被完全荒废了,已被错误地教育成为「大时代的废物」'21'。边区政府领导人李维汉抨击边区教育自1939年后因「学与用脱节」已陷入「沉闷与软弱无力」'22'。在这以后,边区通过各种政治学习和1943年召开的整学会议,全面清理「教条主义」在教育工作方面的影响,最终形成延安教育的几个重要倾向:(1)十分强调教育的实际功用性,反对「片面追求」教育的正规化和知识传授的系统性,主张「干中学」,对降低学校教育的作用估计不足;(2)从政治、军事斗争的需要出发,反对单纯重视儿童教育;(3)站在阶级论教育观的立场,将人的自由发展、兴趣、个性、天才等一概视之为旧教育予以全面否定。至此,延安教育已被完全改造。
三、延安教育的价值和局限
延安教育是党领导的战时状态下的革命大众主义的动员教育,这种教育是一种强化意识形态灌输的教育,具有鲜明的阶级性和政治鼓动性,它以革命政党的世界观和路线、方针、政策为教育的宗旨和依归,突出教育的政治思想训练,和基本生活和生产技能学习的实际功能。延安教育又与中国共产党党内的思想斗争相依相随:经过整风运动、延安教育排除了另一种阶级论教育观——苏联教育模式的影响,从而形成了烙有毛泽东印记的具有中国革命特征的阶级论教育观。这两种教育观在本质上并无明显区别,但是,苏联教育模式在强调政治第一的前提下,比较重视学校的正规化和知识传授的系统性;而延安的阶级论教育观因受到战争环境的影响,更注重政治和生产技能训练的实用性,从而更加排斥传统教育的形式和内容。
延安教育又是中国革命战争环境的产物,教育的目的是为了政治动员、教育内容也制于为革命战争和为生产服务,表现为教育内容的简单化和学制的灵活性,为战争和生产服务成为延安教育的基本精神。
延安教育也是大众主义的。面对工农大众的教育是党的阶级论教育观的主体部分,也与五四的平民教育相契合。在群众路线的口号下,延安及其它根据地的一切教育措施都以普及为主,大众生活可以成为教育的内容,大众也是教育的主体(广请老农作教师,以替代「那些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