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甫落,耳听着竹干强劲的咯吱声响,一条人影忽悠悠荡空直起,巨鸟天降般的落下了个人来,不是裘大可又是哪个?
此时此刻,这个老头儿已不再轻松潇洒,显示在那一张清癯瘦脸上的表情显然无比气极败坏。
“你!”伸手一指郭王妃,他语音极寒地冷冷说道:“我早就猜出了你这个女人来路不正……却是为什么跟我作对!?”
郭王妃黛眉轻启,一喝道:“问得好,告诉你吧,三年以前,我就已经把你们一家子搞清楚了,朱王爷待你不错,你却背着他干下这种勾当,将心比心,我只是看不过去,出来打抱不平罢了!”
“你……到底是谁?”
裘大可霍地面现杀机:“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插手坏我的事?”
“我不是告诉你么?只是看不顺眼,打抱不平而已!”
“你要干什么,想怎么样?”
说话之间,这个老头儿瘦削的身子像似前此一样,忽然间球也似地涨满了气,甚而颔下的一绺山羊胡子,也一根根倒立起来。
却是这一切并不曾吓着了面前这个美丽佳人。
一霎间,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笑靥,玉手轻轻抬起,掠了掠散在前额的几丝散发,那样的笑容可人,丝毫也不着怒迹。
“很简单,把你背上的这个箱子给留下来……看在多年你置身王府,尚还自爱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我也知道……”
说着她不自禁地又自微微笑了。
“你们一家子都准备好了,船不是都预备下了,自此远走高飞,倒也不失明智之举,老爷子。”她笑态可人地娇声说道:“这些年你省吃俭用,再加上徒弟的孝敬,手上的钱应该不少了,把东西放下,你们一家子这就走,我决不为难你们,要是心存贪婪,还想染指这件宝衣,我可是万万不依!”
“你……你是做梦!”
裘大可忽地前跨了一步。
随着他前进的身子,地上落叶“哗!”地如惹狂涛,飞了满天都是。
却是这般阵仗,并不曾便把这个年轻的女人吓着了。
“裘老先生!”她缓缓地看着他说道:“你老人家当年在秦岭一带的威名我都知道,至于你为什么忽然会金盆洗手,脱离了江湖黑道生涯,这当中当然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为什么王爷好心收容了你,你反倒恩将仇报,我劝你三思而行,把东西还给我,领着你的家人这就走吧,再要执迷不误,我保证你就和当年一样,那又何必?”
话声未已,裘大可已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她道:“你……好大的口气……有本事放开了我的儿子,我们过手三招!”
郭王妃点点头说:“很好,就依着你,我们来个三招分胜负吧!”
裘大可沉声道:“怎么说?”
郭王妃说:“我要是输了,转身就走,你要是输了,却要把背上的东西留下来,并且从此远走高飞,不要再现身江湖,这样可好?”
裘大可怒声道:“就这么说定了,你,这就过来吧!”
话声才住,郭王妃右手倏起,说了声:“滚!”
裘雁翎惊叫一声,已为她抛得腾空直起,哗啦,落下来,压折了大片竹子。
便在这一霎,裘大可已乘势腾身跃起,飞天燕子那般的快捷,一起即落,势如奔电,却已来到了郭王妃眼前,两只手“排山运掌”,呼地直向着对方全身击了过去。
大股劲道,如江似海,势若狂涛,随着裘大可的出手发出了极大声音。
却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妇,像是早已料到了他的有此一手,随着对方的出手,她娉婷的妙躯一如嫩柳扶风那样地倒了下去,随着她倒下的身势,身后的竹枝,发出了劈啪一阵爆响,纷纷为之折断,其势之猛,触目惊心。
无如郭王妃的见机识早,乃使得对方功力白费,紧跟着裘大可的身子,狂风飘絮般自她身上掠了过去,郭王妃也恰于这时弓身跃起,二人身子看来竟是一般的快,便在这个同一劲道里,双方两度交锋。
裘大可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双方作交叉状,一式“十步摆莲”,猛地向郭王妃两肋上插来。
无如,这双手却被郭王妃巧妙地封在了身外,那确是罕见的一式美妙招数,随着她细白的一双纤纤妙手分处,十指手指曲直不一,各有妙姿,裘大可那么快捷的出手,在目睹着对方妙手变化的一霎;忽然间神色大变,待将抽招换式,撤身而退,其势已是不及。
眼看着郭王妃翻起的双手,一如彩蝶翩飞,一起而落,双双直向裘大可身上落去。
妙在这双手的起势绝快,变幻无穷,一经着眼,霍地变成了数十只翩翩掌影,随着郭王妃的一声娇叱,疾风骤雨般,齐向着裘大可身上落去。
裘大可目睹着彩蝶满空的一天掌影,陡然间像是触及了一个可怕的恶梦,猛可里拧身就退,一任他身法如何快速轻巧,亦不能逃脱那一天疑真似幻的掌影,只听得“叭!”
的一声,正中在他右侧肩头。却由于郭王妃有识在先的旋身一跃,险险乎擦身而过而不曾命中。
原来这一手暗器的施展,武林中前所未见,正是裘大可得自东门上代的独门传授“五毒狼烟梅花针”,不要说那为数千万细小如同蜂尾牛毛的细小飞针不易防躲,便是那一片黄色烟雾。内蕴奇毒,一经中人,但只吸进少许,也有性命之忧。却不意这般厉害杀着,竟为郭王妃一念之警,侥幸脱过。
眼看着毒计不逞,裘大可呆了一呆,霍地转身而遁,却是郭王妃这一面,万万饶他不过,一声娇叱,飞鹰天降般已落在了他的身后。
裘大可蓦地转过来身子,万般惊悸里,双方已交换了一掌。
心恨对方的狠毒,郭王妃自是不再留情,这一掌真力内蕴,裘大可吃亏在前番的真力已散,如何还能当得?即在郭王妃掌势甫出的一霎,脚下一个踉跄,撞身竹林,坐倒下来。
一口怒血,噗地由他嘴里狂喷出来,即为郭王妃飞身而进,一脚踩在了胸上。
孟小月目睹及此,狂呼一声,霍地飞身而前。
另一面,更有人大声娇呼道:“娘娘!”人影猝闪,三姑娘已飞纵眼前。
“三奶奶……娘娘……求求您,您就饶过了他吧!”
说话间,三姑娘双膝一屈,已跪倒郭王妃眼前,一时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孟小月慨叹一声,双手抱拳,向着眼前杀机满脸的郭王妃深深打了一躬,不用说,此举亦在为裘大可求情了。
终于,她狠不下这个心来。
什么话也没有说,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便自转身自去。
辞别三姑娘转回王府,天已近夜色。
来到了自己的小屋,孟小月像似若有所失,一颗心七上八下无疑是乱极了。
裘大可的图穷匕现,容或还可以理解,却是郭王妃的突现,实在大令人意外,匪夷所思了。
真正是没有想到,凭着她那样的娇贵体态,竟然会身负着如此惊人的内外绝功,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是,孟小月不断地思想着,自己将何以自处?
以郭王妃那般神出鬼没,睿智聪明的思想作为,必然对自己这个人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不可置疑的,她必然早已洞悉了自己的身世!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里升起,即是那夜为死去的双亲焚烧纸钱祭祀之时,那一张书写有父亲名讳名签的神奇失踪,此刻想来,当非是无因偶然的了。
那么,郭王妃当应知道自己之所以忍辱偷生,目的何在了?那么,她之苦心孤诣地把自己推荐安排到马步云的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啊!”
一股热流上下冲激着他……复仇的火焰一经兴起,几难自恃,是时候了……也许就是今夜……今夜天是他下手剪除此大奸元凶的最好时机……
对于整个王府来说,这个突发的盗劫事件,都太令人震惊了。
宝衣被劫,井天铃、高庆麟的负伤,内廷都督马步云直吓得魂飞魄散。
接下来王爷朱华奎的亲自造访、慰问,自是不在话下,主客双方经此一闹,见面极是尴尬,心里都很不是个滋味。
马步云自然是一肚子的牢骚,大不受用,王爷就更不用说了,纤尊降贵地说了好多好话,临去之前,破例把自己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头子李铁池也留了下来。
是以,马步云此刻所下榻的紫辰阁,内外戒备,自是极见森严。
却是无碍于孟小月的进出自由。
特意地换上了他副统领的一袭戎装,匆匆来到紫辰阁,一进大门,可就看见了李铁池坐镇中央。
“老弟,你总算来了!”
李铁池一脸不乐意地悻悻说道:“刚才王爷还在问你呢,马大人也在找你,嘿嘿,难道你还不明白,出了这种事,你的罪可大了……哼哼……”
孟小月连连抱拳应着,眼睛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自己的情虚为对方一眼看出。
过来了一个锦衣卫士,大声道:“孟侍卫你跟我来,大人召唤你呢!”
这就正合了他的心意,嘴里应了一声,跟着那人穿堂入户,直上楼阁。
一路所见,锦衣卫、天卫营的人似乎全出动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卫,刀剑出鞘,端的杀气腾腾。
盂小月心怀谨慎地随着这名锦衣卫,一径来到了马大人下榻的锦阁,却见四名配刀卫士左右侍立,见了孟小月,注目而视,并不拦阻。
二人一经踏入锦阁,那名锦衣卫便站住脚步,向着悬有大幅丝幔的内间大声道:
“孟侍卫到,请大人差遣!”
里面“啊!”了一声,半天才咳了一声说:“井天铃呢,他好些了没有?”
“回大人的话!”这位锦衣卫士恭敬应道:“井头儿先时毒发不省人事,此刻已为王府太医救治,服药后沉沉睡去,刘太医说明天早上应该可以醒转,其它一点小伤应是无妨,请大人宽心!”
顿了一顿,这名卫士又道:“大人您宽心睡吧,这里有卑职和孟副座在此,内外防范谨慎,料是不会再有事的了!”
里面的马步云咳了几声,忿忿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呢!东西都被抢走了,你们这些人……平常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一样,怎么一到事头上,却都变成了废物,就连井天铃也是一样……哼哼……真叫人生气,要不是……我非重办你们不可!”
接着传过来对方重重的在床上转侧声,像是坐起来了,“孟小月呢,叫他进来……”
孟小月应了声:“卑职在!”
趋前几步,撩幔而入。
灯焰耸耸,照见着马步云形容憔悴的脸,一头黄发凌乱披散,两只红眼里满是狞厉。
那个叫樱儿的小妾,一脸倦容地正在他身边坐着,两只手乏力地在他身上拿捏着。
“哼哼……你总算来了,刚才这里闹翻了天,你知不知道?”马步云睁大了眼睛瞅着他:“王爷刚才还在说,要是有了你在我身边.就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可见得他对你是信任有加的……唉……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是给我说说看,这个强盗会是哪里来的?有什么法子能把东西给找回来没有?”
“大人说的是!”
孟小月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早已在进前之始,把四下里一切都肴得清楚了。
“大人但请安心,先时卑职不在大人身边,乃是去追拿那个恶盗,并与他交了手……”
“啊!”马步云神色一振:“后来呢”
“大人失落的宝箱,已被卑职追回来!”啊一一”
马步云声音都抖了:“在……在哪里?”
“卑职已亲手交给了王爷,今日已晚,王爷说明天再面交给大人,请大人暂放宽心……”
“太好了……”马步云随地仰天发出了狂笑。
其音高吭,响遏行云,正是他特有的那种笑声:“金鸡三啼”。
却是“啼”声未已,一口锋利的剑锋,随着孟小月的快速出手,已深深刺进了他的前心。
一阵子血箭,像是正月里玩放的花炮那样,随着孟小月长剑的拔出,怒喷出来。
便自那样血人也似地倒了下来……
此去四川,绕道成都,料将还有些脚程。
在此老河口长江边上的野渡渡口,一个叫“太阳”的小饭铺里,孟小月系好了马,一个人叫上一壶酒,切了斤把牛肉,吃了一口肉再喝一口酒,好整以暇那么懒洋洋地打发着时间。
门口不远地方,张贴着那么大张的告示“重金悬赏,缉拿刺客孟小月。”
多少人乱哄哄地围着看,他却是好涵养,一身是胆地满不在乎。
胡子、头发都长长了,再弄上顶带着皮毛毛的帽子,老神仙也认不出他来。
吃饱了喝足了,渡船也来了,该走了。
人挤人,牲口挤牲口。
孟小月好不容易挤上了船,身后的马却是怎么也拉不上来,叫一匹小黑驴抢了先。
牵驴的女人,土布扎头,一身粗布棉袄,个头儿挺高,倒是腰肢细挑,还扎着条大红布巾子。
“您劳驾,别挤着您啦,掉下去江里,可不是好玩儿的!”
语音清脆,极是可人,一拍黑驴屁股,硬是上来了,孟小月身子一晃,差一些真掉下到江里,这可就怨着对方女人太冒失了,不由得狠狠向她“盯”了一眼,却不意一望之下,使得他大吃了一惊。
“你……王……”
“王妃娘娘”四个字还没说清楚,那个女人先已掩着脸笑了,银铃也似的那种清脆声音:“这不是金大爷吗!幸会啦——我去成都,您这是去哪儿呀?”
“我……你……”
相视一笑,就什么也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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