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主卖布料慢慢往低等的丝织品上转,这个决定确实不错,光永州这一片地方,低等丝织品的利润普遍比布料高了不止三成,以后的十年时间里,丝绸锦缎更是炙手可热。当年韩四道就曾对她说过,便宜的东西,比的是谁的价更低,精贵的东西,比的却是谁的价更高。只要东西好,又做得出口碑,买得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价格相差多少。因为他们会相信,最贵的,就是最好的,亦是最体面的。
丝织品的利润越来越好,莫六斤不是不知道,以前之所以没往这丝织品上转,一是手头一直很紧,二是本家那边总是在牵制暗压。而且丝织品跟布料,除了价格、渠道、还有判别的眼光各有不同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客户群体也是一样。为什么很多布庄,明明知道绸缎更赚钱,却还是坚持一成不变,因忽然转行,危险和机遇是并存的。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手里有了一笔可观的银子,同时本家那边在货源上又对他百般刁难,于是逼得他不得不选这条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路。最主要是莫家自己就有桑园,虽数年前被强逼着租给莫大老爷,但还有五年租期就满了,到时只要收回来,自家买卖可是有很大的空间可以伸展,莫六斤也是经过好一番思想斗争,才做了这个决定,如此也是为自家的买卖提前做准备。
莫璃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父亲的意思,心里亦是认可,但她目前真正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她爹竟打算跟船南下!这怎么可以!
“爹说了要跟船走?定了吗?”莫璃脸色微变,忙问了一句。眼下这半年,是她最放心不下的,这段时间,她每每一想起父亲被人从外抬回来的样子,就觉得一阵胆战心惊。自重生后,她每次看到莫六斤,都隐隐觉得有一把镰刀悬挂在父亲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落下!所以她想尽办法帮父亲解决银钱上的困扰,因为当年她父亲就是因身上的债越压越多,所以最后被逼上绝路。而今,银钱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但是那催命的时间却还没有过去,她就算是重生过,知道自己身边大事的走向,但却无法探破亲人命运。如果这一路有个万一,那该怎么办!
“应该是定下了,王大户让自己的大掌柜跟船,掌柜也一起过去,这样去了那边,该选什么料子,还有打听一些行情,掌柜的心里也好有个谱。”顾敬说着就看了莫璃一眼,然后有些不解地问道,“璃璃怎么了?脸色不怎么好!”
莫璃衣袖下的手用力握了握,才道:“顾大叔,你帮我劝一下爹,这一趟就先别跟船,只要将需要的料子写好,让人带回来即可。一会我去写一张单子,都是不久行情会看好的绢罗,还有,跟王大户立好契书,到时货回来后,在分摊上不出什么争议就行。”
顾敬笑了:“这是为什么?”莫璃哽了一哽才道:“这……如今已是初秋了,我爹的膝盖不是一直不怎么好吗,天一冷,气候一潮,他就会疼。而且这一趟出门又需要那么长时间,顾大叔,你可得帮忙劝劝我爹,让他千万打消这个念头!”
顾敬摇摇头:“大姑娘实是多虑了,如今才初秋,正是气候最好的时候,再说眼下永江之南还算是炎热呢。而且掌柜这一趟好容易才下定主意,要去那边好好打探一番,哪里会为这事就作罢。”
莫璃心知此一事在男人身上是行不通的,顾敬这边是说不动了,再磨几句后,顾敬只当她小女儿心性,反劝起她来。莫璃无法,只得满心焦虑地从库房那出去,然后就往朱氏房里直奔而去。
“怎么又回来了?”朱氏正算着家里的用计呢,忽的瞧着莫璃又回来了,便笑着问了一句。“娘在做什么?”莫璃进去后,先往朱氏前面的桌上扫了一眼,只见那上头搁着一些碎银子还有十来窜铜钱儿。
“该发月例了。”朱氏说着,就将桌上的银钱点了一遍,又让红玉将那些碎银子再称一称,然后便让她和墨染拿着往各处送去,并交待她们一会再过去厨房那知会顾大娘一声,今晚给下人都加两个肉菜。
红玉领命笑着同墨染一块出去后,莫璃才坐在朱氏身边斟酌着开口道:“娘,爹有没有跟您说过,过几日他要出远门一趟?”“你怎么知道的?”朱氏一怔,“昨儿晚上你爹才跟我说这事呢。”
“娘,你能不能劝劝爹,让爹别去。”莫璃说着就有些急切地看着朱氏。“这是为何?”朱氏不解,“你爹这一趟出去,可是为了店里的事情。”
莫璃微皱这眉头:“我知道,可是这一来一回起码得一个月时间。娘,这山长水长的,爹年纪又大了,哪够得上这般折腾的,让店里的伙计代替跑一跑不就行了,何需爹亲自跟船。”
“璃璃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着急起这事来了?”朱氏说着就给她倒了杯茶,然后一脸温和地笑道,“之前你给你爹出主意的那事,你爹已经告诉我了。娘知道你关心家里,只是这到底是男人家在外头的事,你背后出出主意就好了,别硬着插手。”
“娘……”
“娘明白,你是舍不得你爹这么大年纪了还这般奔波。”朱氏说着就叹了口气,“只是你爹是一家之主,而且你爹外头的事,年这些年从来没插过嘴的,而且这事儿说来应该是好事才对。”
“娘可曾做过船?可曾渡过永江?”莫璃咬了咬唇,她不想这么吓唬她母亲,可眼下却不得不狠心道,“娘可知那条江每年有多少艘船出过事?而且眼下这个季节,正是风高浪大,江水最为奔腾的时候,特别是晚上,听说一阵风来,那一个浪就能将一艘船给打翻!”
朱氏愣住,她本是个性格温软,宅心仁厚的女人,这一辈子都不曾上过船,更别说渡江远行了。虽是活了大半辈子,但外面的天地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翻船之类的事故,虽也曾听人说过,但却从未往自己丈夫身上想过。眼下忽的听莫璃这么一说,她只觉心头突的一跳,面上的笑也跟着退去,但凡是将远行的人,无论有经验还是没经验,都不愿听到这么不吉利的事。
瞧着朱氏面上的表情,莫璃有些不忍,便又接着道:“娘,如今爹年纪大了,身子也不是很好,这一下子走一个月,您就真的放得下心?而且月底不就是爷爷的忌日了吗,爹这一走,哪赶得及回来。还有,我的亲事不也正好要在那个时候议么,到时爹爹不在,我,我也觉得不安啊。”
莫六斤身体不好这倒是真的,其实昨晚莫六斤跟朱氏说起出门的事时,朱氏也表示担心过,但却被莫六斤几句话给安抚住了。眼下经莫璃这一提,朱氏心里又忐忑起来,这世上,要说最让朱氏放不下的,除了女儿的姻缘外,就是丈夫的安康了。
“璃璃,你爹是个好脾气,家里的事你爹多半是听娘的,但这外头的事,你爹却不会听娘的。”朱氏想了一会,就轻轻道一句,但明显她的心已经浮了,口气也松动了许多。
“外头的事爹不听你的,却得听奶奶的啊,只要奶奶开口不许爹走,爹就驳不了了。娘,您去跟奶奶说说吧,你跟奶奶好好说说。”莫璃忙道,这事她刚刚就想好了,朱氏确实左右不了莫六斤在生意上的决定,但莫老太太却可以。
“跟老太太说……”朱氏一怔,随即心里有些迟疑,如果将老爷身子不甚好的事跟老太太说出来,那老爷这一趟必是走不成了,可是这样的话,老爷定会怪她。这样妥当吗?朱氏心里拿不定主意,刚刚被莫璃那几句一撩拨,她心已经有些乱了。出远门原本就是让人挂心的事,走的又是水路,想想确实不太安全。可是丈夫是她的天,她向来是习惯顺着丈夫的意思,还从不曾违逆过。
第70章 跟踪
那天下午,朱氏在莫老太太屋里说了许久的话,跟着隐约传出几声莫老太太的斥责声。莫雪什么都不知道,在朱氏去莫老太太那后,她和四姐就被刘妈带到莫璃这了。“姐姐,我写好了!”莫雪抬起一张花猫脸,搁下笔后,就讨赏地拿起自己跟前那张纸笑眯眯地瞅着莫璃。
“嘿,写得比前两天好些了,今儿就先练这些,去,让四姐帮你洗洗手,然后吃馅儿酥饼去吧。”莫璃接过莫雪递过来的纸,瞧了一眼莫雪练的字,轻笑着赞了一句。然后就拍了拍莫雪的小脑袋将她哄到一边去。红豆已经将水端进来了,却瞧着莫雪被蹭了好几处墨汁的脸蛋儿后,即笑道:“二姑娘怎么练的字,这都练到脸上去了,哟,四姐怎么也弄了满手的墨!姑娘是让你研墨,不是让你抓墨!”
莫璃自从朱氏那回来后,心神就有些不宁,眼下正挂着莫老太太那边呢,刚刚跟莫雪说话也有些漫不经心。这会忽然听到红豆那清脆的声音,她便回过神往莫雪那着了一眼,不由一笑,然后就起身走过去接过红豆手里的棉帕子,一边帮莫雪擦着脸,一边对红豆道:“你再去备一盆水过来,顺便往老太太那瞧瞧,太太出来了没。” 过了好一会,红豆才又端着一盆水进来,莫璃再让莫雪和四姐擦洗一边后,就让两个小家伙去一旁吃点心说悄悄话去,然后她才询问地看了红豆一眼。
“太太刚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了,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一般。”红豆走到莫璃跟前,低声道了一句,表情有些担忧,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莫璃停一会,便问:“红玉跟在太太身边吗?” “没有”红豆摇了摇头。 刚刚她也要随朱氏去跟奶奶说的,可朱氏却让她回去,并说定能说服老太太开口。这种事娘没道理要避着她跟奶奶说啊,但刚刚娘却又那么有信心能说服奶奶,是……爹那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傍晚,快开饭前,莫六斤才回来,还不待进朱氏的院子就被刘妈给请到莫老太太的屋。许之后,莫六斤才带着一脸叹气的表情从莫老太太房里出来,回了朱氏那儿。莫璃这一天一直就注意着这事,此时想去朱氏那看看,心里却又有些迟疑。在屋里沉默地坐了一会后,就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桌案边,提笔沾墨,在一张纸上落下十来种丝织品的名。其中有一些是时下正风行的丝织品,另外一些却是一两年后才得风靡起来的,价格各不相同,场地也不一样,若是现在提前准备的话,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是很多。莫璃一边想,一边记,直到红豆进来提醒她该过去莫老太太那吃碗饭了,她才慢慢搁了笔,然后拿起那几张纸,吹干上面的墨。
第二天,莫璃便从朱氏那里得知,莫六斤的南下之行取消了。她心里终于长舒了口气,只是朱氏面上的表情却让她有些担忧,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娘,这一次爹是不是怪你了?”“你爹是有些不大高兴,不过没事儿,过几天就好。”朱氏说着就笑了一笑,“不管怎么说,这也总比让我挂心一个月好,其实娘也不盼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强。”如果这算是她父亲的一个劫,如此算是躲过去了吗?当年她父亲是在赌场出事的,如今看来,她父亲是不可能再去赌场那样的地方,但是毕竟真正的时间还未到……莫璃想着就又叹了口气,心里总觉得还是没什么谱,只是这会,她忽然想起谢歌弦。他当年到底是死在那条山道上,还是仅是受重伤?莫璃想着就按了按眉心,她记得那条山道上出事的,有一位就是安县本地人,最后好像是半身瘫痪,虽不死,但也是形如废人。如果谢歌弦真是因她而捡回一条命,那她父亲也定一样能躲开那样的命运吧!她不惧自己的命运,也不惧韩四道将会对她使什么手段,她只惧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会对她的亲人做出何种判决!
两天后,薛琳又出去了一趟,理由是她哥哥要跟漕帮跑一趟.她去送送行。莫璃提前托阿圣暗中跟着,看薛琳这次出去是不是真的只是回家。最后阿圣带了消息回来,果真不出莫璃所料。薛琳此次出去送其兄不过是借口罢了,她才走到自家巷口就碰到韩四道的马车,然后就上了韩四道的车,然后韩四道那辆马车也不在任何地方停,只是在几条街上绕了几圈,约莫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又将薛琳送回她家的巷口那。瞧着薛琳回了家后,阿圣便又寻着味追上韩四道的马车,继续跟踪,最后却瞧着韩四道进了周守备的府邸。且他在里头停留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出来,只是将上马车时,好像是碰到回府的周家姑娘,韩四道还站在那周家姑娘的马车旁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最后看着周家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并目送进了周府后,他才上了自个的马车离开了周府。周冷冷,莫璃忽的想起这个人,随后微微皱了皱眉,差点将这个女人给忘了。
周府的十三姑娘,周守备身边某位小妾所生,当年也被韩四道以贵妾之礼给纳进门,然后韩四道亦因此得了不少助力。只是周冷冷那女人亦是极不简单,性子跋扈非常,又仗着自家背景,当年可是令她头疼不少。不过那会周冷冷和薛琳两个,自进门后,双方一直就将对方视作眼中钉,处处争锋,事事相对。就是因为那两女人争斗得太厉害了,让她完全没想到,最后薛琳竟忽然反手一刀,那么突然的直接置她与死地。
莫璃微微吐了口气,慢慢松开眉头,韩四道,你这网撒得可真广!周家就算比不上谢家底蕴深厚名声响亮,但也算是永州一霸了,跟这样的人家搞好关系,相较起来,要比攀上谢家容易些。而且跟周家有关系的大商家极多,其中还不乏一些远洋商人,走商路的话,周家的帮助更大;而谢家,其真正的帮助是在官路上,那个男人确实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到。当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有些事舍近求远,如今一想,都明白了。用薛琳来盯住她,用林大奶奶来拉拢杨家,再向周守备示好,然后经此跟谢家攀上交情,而周冷冷最后也被他纳入宅里,以巩固他跟周守备之间的关系,而自己,莫璃心里冷笑,则是他的一块名正言顺的跳板,跳上莫家的中心,再借用手中的关系及各种手段,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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