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笑,但是程仲的双眸冰冷,盯得王氏心中一阵阵发毛,这个程仲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很快又将这个可笑荒唐的念头摒弃了,高声说道:“大伙都听到了,也好做个见证,她答应解除婚约了,自此我女儿和他们家的痴呆儿再无丝毫的干系,嫁娶自由。”
“你哪只耳朵听到干娘答应退亲了?”程涟忆又不由说道。
“你这个小贱人还敢说话,老大老二,给我撕烂她的嘴!”王氏哪里容许程涟忆来破坏自己的好事?连忙喝令两个儿子去阻止程涟忆。
“谁敢?!”程仲一声暴喝,抢在了程涟忆的身前,怒目瞪着王氏的两个儿子。
看着身前略嫌孱弱的背影,程涟忆愣住了,自从程孝直故去之后,这个家就失去了主心骨,一日日败落下来,以至于她小小的肩膀也不得不为家中的生计扛起重担。而家中唯一的男人却是一个拖累,如果不是他病恹恹的整日不能断了汤药,程家也不至于如此窘迫。程涟忆虽然叫着程仲哥哥,但是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才是姐姐,而程仲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弟弟,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程仲会像今天这样奋不顾身的护着自己。
“你个小病秧子,老娘今天就代你死去的老爹教训教训你,老大老二,他要是敢不让路,给我连他一起打,还反了天了!”王氏仗着郑大官人的势和两个儿子的力,嚣张的说道。
“对,对,”程仲接着王氏的话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来,往这里打,反正我这条命本来就剩下了半条,你们再加几下送我见了阎王倒也干脆,就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殴死人命会判个什么罪?到时候黄泉路上拉两个垫背的,倒也不会寂寞。”
程仲这么一说,王氏这才想起来,对呀,这程仲从小身子就弱,要是真的被自己两个儿子打死了,那可是要杀人偿命的,郑大官人即便再有势力恐怕也保不了,不由连忙喝止了两个儿子,说道:“老大老二回来!”
见自己的话吓住了王氏,程仲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程仲一直奉行的信条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但是面对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为自己出头,程仲做不到袖手旁观,即便要吃一顿皮肉之苦,也顾不得了,还好这王氏终究是有所顾忌。
看着嚣张的王氏,程仲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今日所赐,程仲记下了!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阴森的话语让王氏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但是她马上觉得自己的表现怯了威风,扫了面子,又踏上一步高声说道:“切!笑话!我最后悔的就是摊上你们这样一门亲戚,真是晦气!我告诉你,我们家的闺女你这辈子想都别想了!昨天城里的大官人已经登门下了聘礼,她很快就要嫁进县城享福了。”
“哼!嫁进城又怎么样?我哥哥是要像干爹一样读书做官的,到时候你再来求我哥哥同意这么亲事可就难喽。”程涟忆在程仲的身后伸出小巧的脑袋说道。
“你以为读书做官跟到地里挖红薯一样?就凭他,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金榜高中,我就抠了自己这对眼珠子!”王氏恶狠狠的说道:“别说金榜高中了,他就是考一辈子,都考不出一个秀才老爷。我呸!”
末了,王氏还在程家的门前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程仲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如此的看扁,不由愤声说道:“如果我考中秀才了呢?”
“笑话!你要是真的考中了秀才,你说怎样便怎样!”王氏轻蔑的说道。
就在一些人以为程仲会以此来挽救这门亲事的时候,程仲却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氏吐的那口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考中了秀才,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想请你上门把你吐得这口痰再吞回去。”
“好好好,我等着这么一天。”王氏说完便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看也陆续散去。不少人见了程仲今日的表现,不由暗暗呐喊,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痴呆儿呀,难道说这个傻子开窍了?
“哥哥,刚才你真威风!”程涟忆冲程仲竖了竖大拇指说道。
“涟忆,别胡闹。”刘氏连忙喝止。
程涟忆吐了吐舌头,模样极为可爱。
“仲儿……”刘氏走到儿子的身边,欲言又止。都是自己没用,竟然连早已订好的亲事都退了,以后程家可怎么好。
“娘,我没事。”程仲却宽慰的拍了拍刘氏粗糙的手。虽然考中秀才不容易,但是好歹自己后世是个大学生,如果这一世再用功苦读,未必就没有希望,但是他现在烦恼的是,今天上午自己将程学毅得罪的死死的,现在还能上族学吗?如果被族学除名,那什么都白搭了。
现在的程仲只有奢望程学毅的气量很大,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刘氏提自己在程氏族学中做的“大逆不道”的行径。
只是,程仲也隐隐感觉到,恐怕程学毅并不是个气量很大的人。
果然,晚些时候,广富林市不大的街面上已经传出程学毅称病向族长请辞的消息。
第6章 赌约
虽然程学毅是称病请辞,但真实的原因族长程知彦很快便弄清楚了。这个程学毅分明是被程仲给挤兑得没脸见人,这是要以退为进,逼迫程仲俩开族学呢。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也算不上什么事,但是程仲是程孝直的独子!程孝直对程氏宗族贡献甚大,如果将他的儿子赶出族学,恐为千夫所指。
程知彦的儿子便是程廉,是极有希望考中秀才的。眼看着县试在即,如果程学毅此时撒手不管,那就功亏一篑了。想来程学毅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的请辞。
错,肯定不在程仲。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的判断的依据却并非谁对谁错。
事关儿子的前程,程知彦虽然犹豫却也并没有耽搁,当天便找到了刘氏。面对自己曾经需要讨好的知县夫人,程知彦有些感慨。
三年前,刘氏还雍容华贵,但是三年后,刘氏已经如同普通的村妇,粗布木钗,这三年来,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程仲以后不能再上族学的消息如同一记闷棍打得刘氏天旋地转。
面对刘氏的苦苦哀求,程知彦只能说:如果程学毅不再请辞,他也可以将程仲赶出族学——恐怕这也是程学毅想要的结果吧?
程学毅的家坐落在广富林市的西半部,那里地势较高,雨季时也不虞出现雨水倒灌出不了门的窘境,因此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在西部居住。
被刘氏强拉着登门请罪的程仲,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自己这个穿越者当得实在太窝囊了点,背着个蠢人的名声也就罢了,早已经定下的娃娃亲也被退了,眼看着即将到手的小媳妇也没了。好不容易做了一回畅快的事情,可是自己发狠的话音还没落呢,现在又要给人家道歉来了!
刘氏拎着果品,拉着程仲上门的时候,程学毅正躺在椅子上哼哼,似乎是病的不轻的样子。
“先生身体好些了吗?”刘氏满脸赔笑的说道,同时将手中提的果品轻轻的放在程学毅身边的桌子上。
刘氏拎来的果品不过是二斤猪肉,几样蜜饯果脯而已。这在当时已经极为厚重了。平常人家是难得才能吃上一顿肉的。更何况是如此肥腻的一块肉呢?
因为穷,所以买肉喜欢买肥腻的,因为肥肉可以炸出油来。一块瘦肉即便省着吃也只能吃上两三顿,但是一块肥肉就不一样了,炼成了油,装起来,炒菜做饭的时候,放上这么一小块,素菜立马变荤食,沾染了猪肉的味道,整道菜都显得香了不少。因此一块肥肉倒是能吃上一个冬天!
本来刘氏是没有钱买这些的,不过昨天刚得了王家退回来的一些彩礼,这才置办了些勉强拿得出手的礼物。
程学毅微微睁开眼,转头看了刘氏一眼,又闭上了,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还算没被你家的小少爷气死吧。”
刘氏心中暗暗叫苦,看来这程学毅心中的火不小呀。不过他如此说话,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是要让程仲道歉认错,好“转”这个脸呢!
“仲儿,还不跪下!”刘氏怒喝道,这么做当然是说给程学毅听的。
但是程仲怎么肯向程学毅下跪,直杠杠的站着,任是刘氏怎么暗示就是不跪。
刘氏没有办法,弯下腰陪着小心的说道:“先生,仲儿年龄还小,不懂事,顶撞了您。现在他已经知道错了,特来给您认错呢。您是打是罚,都凭您处置。”
说着,刘氏又瞪了瞪程仲。
无奈,程仲只能上前半步,极不情愿的说了句:“先生,我知道错了。”
程学毅只是哼了一声,然后慢悠悠的说道:“嫂子,你的礼我收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
广富林市上,程氏宗族都是沾亲带故的,程孝直比程学毅大上几岁,又是平辈,因此程学毅称呼刘氏嫂子。
见程仲如此的不知悔改,程学毅的火腾的又上来了,对于刘氏提来的礼物看也不看。一块肥肉,几袋果品就把他打发了,那他以后还有脸在广富林市混吗?总要程仲这个欺师灭祖的小瘪三在他的大门外跪上一天一夜才肯罢休,说什么都要正一正这个风气,否则以后那还了得?
对于程学毅的心思,刘氏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心疼儿子,自然不肯这么做。这一下就拧巴了。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又有人提着礼物上门了。不是别人,正是程知彦带着儿子程廉到了,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上门了。
“学毅,学毅呀。”程知彦的声音在门外就响起来了,“您可快点好起来吧,不然程氏一族的娃娃可就全毁了。”
进得门来,程知彦看到了刘氏,立刻抱怨道:“孝直家的,你看看你们家的宝贝儿子,都把先生气病了!这要是影响了娃娃读书,你们家就是整个宗族的罪人!”
听着程知彦向刘氏发难,程学毅愈发得意,不如此如何显示自己这个先生的重要?不如此如何让程仲知道犯的错误之大?不如此以后谁还把自己这个先生放在眼中?
程学毅依然闭目躺在床上,但是眉宇间的得意都展露出来了。
看着程学毅那副“无赖”的样子,程仲就气不打一处来,激愤之下程仲突然亢声说道:“先生——”
一听程仲说话了,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想听听他会说什么,包括在摇椅上“躺尸”的程学毅。
如果是以前,程学毅根本就不会在意程仲会说什么,因为他连话都说不成句,但是经历过之前的抢白之后,程学毅对程仲的感官变了。
连程廉都对不出来的对联,程仲竟然能张口就来,这绝非偶然。而且,程仲抢白自己的话,更是句句带刺,刺刺中的,那都是往自己心口上扎呀,说得他根本没从反驳,他可不以为这只是巧合或者灵光乍现!
“先生不愿教授学生,是否是担心学生中有人考中了秀才,会抢了先生的饭碗?”程仲说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种事自古就有。因此程仲才有这般说法,其实是存着几分激将的意味。
“仲儿!”程仲还没有说完,刘氏便厉声喝止。
但是程仲的这句话却比刘氏,甚至程知彦两人多少句求恳都有用,一直老神在在的程学毅一下子从躺椅上站起身来。
“狂妄!”程学毅说道:“即便我倾囊相授,你们这些人中恐怕终其一生也难考出一个秀才来!”
程学毅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广富林市的程氏宗族人并不算多,几百口人几十年来也只有程孝直、程学毅中了秀才,至于进士,举人更是只有程孝直一人,这主要是科举实在是太难了。
程学毅本是想训斥挖苦程仲的,但是他忘记了,身边还在站着程知彦父子呢。
话出口之后程学毅才醒悟,但是已经为时已晚。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即便程知彦是族长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只是引诱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程仲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呢?
如果是无心之举也就算了,如果是有意为之,这孩子可就不简单了。
程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嘿嘿说道:“是吗?那先生可敢和学生一赌?”
“赌?赌什么?”程学毅的心中突然涌起几分不安。
“很简单,就赌我程氏族学中是否有人能通过县试。我赌有!”程仲说道。
他说有,那程学毅只能是赌没有了,否则那也就没有赌的必要了。
“好,我和你赌。”程学毅说道:“不过,我们不赌别人,就赌你能否通过县试吧。”
在程学毅看来,程仲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赌约,自然是把希望寄托在了程廉的身上。
果然,程仲的脸上的为难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显露了出来。
“看来修行还是不到家呀!”程学毅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快意,缓缓的说道:“怎么?不敢赌了?”
第7章 下套
“好!我和你赌!”程仲似乎是受不了程学毅的激将,脱口而出的说道。
听到程仲的话,程学毅哈哈大笑!这程仲虽然十六七岁了,可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这两天虽然好像突然开窍了,可是县试在即,仅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通过县试。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程仲又说道。
“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听听。”程学毅说道。面对现在的程仲,他可不敢随口答应,以免中了圈套。
“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先生要马上回学堂授课,而且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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