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后世,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如果不是昏暗的灯光和简陋的墙壁提醒他,刚刚睡醒的程仲甚至有可能将这一声“娘”叫成“妈”。
“仲儿呀,如果困倦就早些安歇吧,这书也不是一天读完的。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刘氏劝说道。
程仲双目湿润。后世的妈妈也是说着类似的话。仿佛在母亲的心中,孩子的前程、出人头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们对于儿子,只有疼爱。
很久了,自从后世的母亲过世之后,程仲没有再听过这样的单纯关爱的话语,没有再体会到这样无私细微的关爱。没有想到穿越了之后,自己竟然可以再得到这样一份感情,程仲的心中非常复杂,有庆幸,有怀念,有软弱,还有几分心虚。
程仲深吸了一口气,将诸般情绪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硬着声音说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实在太短暂了。如果不拼一把,搏一回,那么老来的时候,守着一生的平庸,剩下的恐怕只有懊恼和后悔。娘,儿子长大了,儿子一定会努力,不管怎样,儿子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
第9章 长谈
当然,对于程学毅这位先生,程仲也是人尽其用,抓住机会请教各种科举相关的问题。
刚开始的时候,程学毅还觉得程仲的问题有些白痴可笑,但是渐渐的,程学毅发觉自己笑不出来了。程仲的问题逐渐的深入,从县试的流程和注意事项,然后慢慢到考卷的作答技巧,再然后具体到破题的方式,八股的对仗以及结尾如何等等。
有些问题,甚至是程学毅一时都回答不上来的。
在此过程中,程仲也不得不佩服程学毅学识的广博。当然,是在科举应试方面。
本来,在得知程学毅只不过是个秀才的时候,程仲的心中多少是有些看不起的,毕竟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秀才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层级了,见多了也就轻视了。但是现在程仲发现自己错了,就程学毅的学识来说,就不是自己所能企及的。其实别说秀才了,就是很多童蒙,那也是程仲望尘莫及的。
程仲感觉自己就是在和光阴赛跑!只是这一个月的时间真的不一定够呀。
“程仲——”就在程仲有些神游物外的时候,却听到程学毅叫他的名字。
程学毅对于程仲的改变非常的惊诧,难道传说中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洗心开窍?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程仲这个痴呆儿竟然是一棵好苗子呢?几乎错过这样一块美玉啊。程学毅虽然对程仲曾经的顶撞心中不舒服,但是毕竟是爱才之人。在发现程仲的资质比之程廉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后,他对于程仲的教诲也从之前的程仲问了而才答,慢慢转变成会经常主动的提点程仲了。而以往受到关注最多的程廉却被程学毅不知不觉中放到了第二位。
“先生,您叫我?”现在的程仲对于程学毅的态度已经恭谨了很多。
“你随我来。”在满屋子学生不解的注视中,程学毅当先转身离开了。程仲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有预感,程学毅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广富林市,来到了河边。
这条河横穿广富林市,河道上经常会有一些船只经过,也算是热闹。
终于,程学毅背着手停了下来。
“知道我今天把你叫出来是为了什么吗?”程学毅面对着平静的河面,头也不回的说道。
程仲心中腹诽不已,心说你叫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紧接着他又眼前一亮,不会是程学毅事先知道了考题,或者是有什么应考秘技教给自己吧?
“是了,是了!”程仲的心中暗暗的兴奋,肯定是这样了,再过六、七天就是县试之期,这个时候将题目透露给自己正合适!只是,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单单把自己一个人叫出来呢?是为了保密?还是说程学毅的手中有保送的名额?听说现在华亭县的教谕董毕昌曾经是程学毅的同窗好友,两人的私交不浅,说不定真有什么内幕消息呢。习惯了后世“潜规则”的程仲胡思乱想起来。
事实证明,程仲当然是想多了。
别说程学毅不会知道考试的题目,就是董毕昌都不可能知道。县试的题目都是县令当场定下的,一个勉强算是入流的教谕根本没有权利去定考试题目。
“程仲不知,请先生示下。”程仲老老实实的说道。
程学毅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想找到合适的词语,然后缓缓的说道:“虽然我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你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
程仲在这段时间展示出来的学习能力几乎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很多书籍虽然有不求甚解的嫌疑,但是其接受能力也是程学毅生平所仅见。
虽然程学毅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而程仲年不及弱冠,实际年龄刚刚十六而已,但是程学毅却觉得程仲似乎和自己是站在同一个年龄段上,因此交流起来也不存在居高临下教训的意味。
听了程学毅的话,程仲的心中不自觉的涌起几分得意。你以为这一年的图书馆是白呆的吗?
如果没有这一年的积累,程仲绝对达不到现在的程度。
科举考试何其之难,即便仅仅是童试,对于考生的底蕴和功底要求也已经非常高了,靠一个月的突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在程仲在穿越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这才能够勉强跟上。
看到程仲脸上的神情,程学毅愈发的担忧,又说道:“程仲,你认为读圣贤书的目的是什么?”
程仲一愣,随口说道:“我娘常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读书当然是要科举得中,一展抱负了,天下这么多读书人孜孜以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其实,程仲本来想说的是读书就是为了做官,然后娶上几房**美妾,快快活活的过日子的。但是这话说出来太过无耻,因此程仲这才换了个说法,但其实都是一回事儿。
就好比后世,一个人说自己的理想是“金钱和美女”,那就是俗!大俗特俗!如果说是“事业和爱情”,虽然事还是一回事,但是感觉起来就特么的高大上了!
还比如,一般的人追求美女说的是:“我想和你一起睡觉!”,俗!说不定还会招惹来一个巴掌。但是徐志摩之流则会说:“我想和你一起起床!”,这就显得浪漫温馨了。
“一展抱负”,听起来多正大光明?谁又知道程仲的抱负就是所谓的金钱和美女呢?
程学毅根本就没有被程仲的小聪明所骗倒,而是摇了摇头说道:“程仲呀,先生有一句话必须告诫你。读书首先是要明礼义,也就是所谓的修身,然后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不能做到第一步,那就从一开始就踏上了歧途,走的越远也就越危险了。”
对于程学毅的告诫,程仲不以为然。心中猜测:这老小子不会是看见自己进步的太快,怕自己打赌输了,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放慢脚步吧?
仿佛看透了程仲的心中所想,程学毅说:“如果你是担心赌约,那么赌约就此作罢,就当是先生输了可好?”
程学毅这么一说,程仲有些迟疑了。这老小子既然不是为了赌约,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自己好?
“给你讲个故事吧。”程学毅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那是嘉靖二十七年的秋闱大比,虽然我名落孙山,却见证了一场传奇。在那次秋闱中,有两位举子所学难分轩轾,主考也难以决断点哪位成为会元,虽加试了几场,一直都没有结果。最终,主考以《四书》之‘○’,命各作一破题。一人破题为:‘圣贤立德之先,得天象也’。而另一人则以‘圣贤立德之先,无方体也’破题。两人都从天象上破题,春兰秋菊,各占胜场。‘得天象’是本乎、顺乎自然等等,‘无方体’指的是‘无方’就是‘有圆’,最终前一人夺得了那一科的头名。”
程学毅顿了顿又说道:“你或许还是不以为然,甚至可能更认同后一人的破题。”
程仲默然不应,程学毅说得不差,程仲确实觉得“无方体”的破题更好。
程学毅见程仲紧抿的双唇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又说道:“做人外圆内方,凡事都有个尺度和原则,如果‘无方体’,则是失去了起码的原则,做人便会不择手段,没有底线,最终……”程学毅又叹息了一声:“同样是惊采绝艳的两人,一人高居朝堂之上,而另一人则在身居高位后,罢官免职。一个人最重要的便是本心,失去了本心,那么就是能力越大,危害越大了,最终也只能害人害己。先生的话你好生记得,只希望我是杞人忧天吧。”
程学毅如此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不免让程仲有些触动,自己从后世穿越而来,确实没有古代书生的酸腐之气,但也因此显得太过灵活,甚至没有底线。做什么事都具有极强的目的性和功利性,甚至可以不择手段。这在程仲的观念中一直不觉得是错的。但是程学毅的一番话,却引发了他的深思,难道这种做法真的有错吗?
第10章 县试来临
程仲倚在河边的老树上,呆呆的出神。
正是初春,新柳吐绿,春水荡漾,虽然清冷,但已显出几许生意。
此时,一艘乌篷船顺流而来,船桨收了,就这样顺水漂流,显出几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闲趣。
更让程仲眼直的是,在船头坐着一位妙龄少女,正在一边梳理披散下来的如云长发一边轻松的漫歌——
溪水清清溪水长,
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
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
插秧插的喜洋洋,
采茶采的心花放。
插秧插的匀又快,
采的茶来满山香。
你追我赶不怕累呀,
敢与老天争**,
争呀么争**。
溪水清清溪水长,
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吴侬软语在女孩口中平添了几分柔媚,普普通通的民歌竟也让程仲听得出神。
春寒料峭,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呆在河边吹风的。况且广富林市也不是什么大的渡头,女孩也没有想到程仲会出现在这里,因此才会如此的旁若无人。
〃好!〃眼见得乌篷船走得近了,程仲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女孩的歌声戛然而止,嗔怪似的瞪了程仲一眼,似是怪他太孟浪了。
这一对视,程仲的下巴有些合不上了。女孩子的年龄虽然不大,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那小模样生得太好看了,未施粉黛,却偏偏透出出水芙蓉的清纯娇态,再加上伊人的三分薄怒,更增添了几分韵味。
在这一瞬间,程仲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和她一起起床!
程仲**裸的眼神让女孩生厌,便转身进了船舱,只是那转身低头的风韵也让程仲愈发觉得**。
不过程仲虽然赞叹女孩的美貌,但也只是赞叹而已。萍水相逢,惊鸿一瞥,这一个短暂的擦肩有可能已经用完前世苦修的缘分。
女孩乘坐的虽是乌篷船,但是船体装饰考究,再加上女孩的穿着,程仲也能猜出她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此倒也不会因此事牵怀挂肚,不能自已。后世程仲也曾有过心仪的女孩,却因为现实的原因并未付诸行动。这一世,虽然穿越到了明朝,可是……程仲自嘲的叹了一口气,也许美女这种生物和自己真的是平行的,永远都不会相交。
此时再回想程学毅的话,诚然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也只是有道理而已,对自己来说根本就不适用!
古人说〃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在程仲看来,全都是因为没饿到一定程度!如果真的快要饿死了,渴死了,还管是什么水,或者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不急功近利,不唯利是图?开什么玩笑?家里都已经断粮了,如果不是刘家退回来的聘礼,这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刘氏又不愿意让他经商“操贱业”,这次县试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不论是争一个面子,还是为了以后的生计。
即便明知把握不大,但是程仲还是会全力去拼,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这就是他的信条,什么道义在程仲的心中全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屁,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的百无禁忌!
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程仲玩命一般的恶补中,似乎转瞬之间就过去了。
当县试来临的时候,程仲越发的没有底气。这才明白什么叫无知者无畏,也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老童生皓首穷经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了。后世经常拿高考和科举相比较,但是实际上,科举这根独木桥可要要窄得多,陡峭的多!相比起来,高考连个渣都不算。
程仲的努力让刘氏在欣慰的同时,又非常的心疼。但是家里也实在拿不出钱来给程仲补身体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仲一点点消瘦下去。
〃干娘,您就别担心了,哥哥这一次呀真的是开窍了。〃程涟忆一边往灶台下续上几根捡来的枯枝,一边劝慰刘氏说道。
〃是开窍了,只是有些晚。〃刘氏一边将糕点放进蒸笼一边说道:
〃早开窍晚开窍,终究是开了不是?〃程涟忆笑道:〃还有很多人家的孩子一辈子都没有开窍的呢。这段时间哥哥这么用功,一定能考上秀才的。〃
〃你个傻大姐,秀才要真的那么好考,那还不遍地都是了?你也不用劝娘,娘年龄是大了,但还没有老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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