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听土豪兄都快二十的人了,竟然还怕吃父亲的板子,暗暗觉得好笑。不过心中也在合计:为了他一个人,竟然请了三位西席先生,这位仁兄的父亲肯定富得流油呀。要知道明代“家教”的薪水可不算低呀,包吃包住还要给银子。当然,家教也不好当,至少要有个秀才的功名。这样的土豪家庭倒不妨结交一下。
〃兄台,这里风大,不如找个茶楼泡上一壶热茶慢慢聊如何?〃程仲说道。
两人结伴进了一家名叫〃悦客来〃的茶楼,程仲向茶博士要了一壶普通的茶。
这期间两人也相互通了姓名。
年轻人姓谢,名江波,字浩然。对于家中的情况,谢江波介绍的不多,只是简单的说了句〃还算殷实。〃
程仲也没有追问,而是又劝慰了几句。本来他考的也不算好,两人同病相怜,说得很是投机。
程仲也知道其实谢江波对于科举一途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父命难违,实在是煎熬。
喝完了茶,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常亲近了。
会账的时候,谢江波本来是要付账的,但是被程仲拒绝了。
并非是程仲要摆阔气,也不是他钱多,为了省钱他宁可去试院的开水房就着免费的热水吃冷硬的糕点。
程仲坚持付账是因为到茶楼喝茶是他的提议,如果最后却让对方来买单,恐怕谢江波嘴上不说,心中还是要看不起程仲的。
程仲坚持付账果然让谢江波好感大增,他不在乎这样一壶茶钱,只是他看重程仲主动接近他的目的。
谢江波的家境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殷实而已,实际是富得流油,他的父亲谢孟廷是华亭县内首屈一指的商贾。
虽然富有,但是从商在当时算是操贱业,地位低下,甚至有的地方会取消商人科举的资格,好在华亭县倒没有此规定。
谢孟廷遍邀请名师,甚至从留都南京请来了一位举人老爷,就是想让儿子谢江波能够考中秀才,甚至考中举人,光耀门楣,从此也勉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
但是谢江波根本就不是读书那块料,而且志不在此,考了几次都没有入圈,这让谢孟廷又沮丧又无奈。
谢江波仗义疏财,对县学中的青年才俊又刻意结交,因此平日里也能说上几句话,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实际上是看不起谢江波的。这些谢江波心中当然清楚,却也无可奈何。
当然,作为土豪,他的身边自然也会吸引一些喜欢贪便宜的认。见程仲主动招呼,谢江波还以为他也是这样的人,对于程仲还是有所提放的。
但是几番下来,程仲的话很快便引起了他的共鸣,再加上不贪不占,更增加谢江波的好感,让他觉得程仲是值得结交的人,而这也正是程仲想要达到的结果。
两人从二楼沿着木质的楼梯走下来,却迎面碰上了几个程仲极不愿意碰到的人。
进门的一行三人,为首的事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从衣着看得出来,家境应该颇为殷实。
他的脸上显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下巴微微扬起,显露出高人一等的自信与自得。
两个与他走了对面的人躬身称呼了一声:〃郑掌柜〃。
郑掌柜紧紧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个回应了。
〃这人是谁呀,派头很大呀。〃茶楼中有不认识郑掌柜的,低声问同桌的朋友。因为程仲靠的比较近,因此声音虽小,倒也能听的清楚。
〃他,你都不知道?!〃另一人答道:〃他原名叫郑三,后来发达了嫌这个名字难听,又改了一个名字叫郑瑜,因为听人说瑜是美玉的意思。虽然起了这个名字,但是做起事来可没有一丝一毫美玉的感觉。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个人物,本来也就是一个泼皮无赖,但是后来攀附上了本县巡检司的副巡检,现在在城西开了两家当铺,黑心钱可赚得不少!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也没有谁愿意去惹他?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人吗?〃
巡检司主管缉捕盗贼,盘诘奸伪,维护地方治安,放在后世等同于公安局。副巡检就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虽然未入流,但却握有实权。
听了旁人的解说,程仲算是明白了,这个什么郑掌柜,说白了就是一个依靠官私勾结发家的泼皮,是有黑伞保护的恶势力。
不过,不管他是叫郑三,还是叫郑瑜,是为富不仁也好,行善积德也罢,对程仲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兴趣可言。
第15章 冤家路偏窄
然而,看到跟在郑三身后的那个人,程仲就不淡定了。
跟在郑三身后的是两个女人,看起来是母女俩,那个母亲程仲恰巧认识,正是之前到程家中退亲的,程仲的舅母王氏,而她身边的想来就是王氏的女儿,程仲的表妹兼前未婚妻刘悦莹了。
刘悦莹虽然比不上程仲在广富林市河边见到的乌篷船上的女子,但那小模样也算是俊俏了!真不知道王氏这样的嘴脸怎么能生出如此俊俏腼腆的女儿。
其实平心而论王氏的模样并不难看,但是一则年老色衰,二则程仲对她心生厌恶,这才觉得她丑陋无比。
程仲又想起王氏之前在程家说过什么郑大官人提亲的话,看来就是这个郑三了。
只是这郑三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恐怕比王氏也小不了几岁,王氏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恐怕是看中他家中的钱财吧。
对于王氏的作为,程仲虽然心中厌恶,但也能理解。毕竟以程家目前的状况确实无法和郑三相比。既然两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当是陌生人吧,程仲便对郑三一行视作不见。
但是他如此想,却有人不愿意如此轻易揭过,这个人当然就是王氏。
当日退亲的时候,王氏受了程涟忆和程仲的抢白、奚落,又偏偏动不了手,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见到程仲,又兼有郑三在旁,立时高声说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吗?怎么?见到舅母都不知道问个安,行个礼?你这圣贤书都读猪狗肚子里去了?啧啧啧,我倒是忘记了,你本来就是比猪笨的!〃
王氏的突然发难,让程仲有一些措手不及。他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无理取闹的小人?!
〃礼下于人,那是对方是人,可是对于你——〃程仲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污了圣人的礼数。〃
〃哟呵——长本事了。〃王氏如同一只好斗的牝鸡,张开两个翅膀,一定要让程仲难看。
郑三眉头微皱,似乎嫌王氏的作为丢了自己的面子,咳嗽了一声。
王氏顿时不敢咋呼了,却附在郑三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郑三的面容一变,威风十足的说道:〃我郑某人的女人也是什么人都能觊觎的?〃
程仲心中火起,明明是自己与刘悦莹订立婚约在先,现在倒成了自己觊觎他的女人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茶楼中的人本来就不少,出了这样的事,更有许多人围过来看热闹,人越发的多了。待见到郑三对着一个年不足弱冠的年轻人发难,都觉得这个年轻人要倒霉了。
〃程兄,这是怎么回事?〃谢江波低声问道。
程仲本来不愿意讲这件事情,但是现在也遮掩不了了,便简要将王氏定亲、退亲的事情讲了一番。
郑三见程仲没有答话,以为他怕了自己,愈发的得意,阴阳怪气的说道:〃以后离我的女人远一些,否则别怪我郑某人翻脸无情!〃
程仲面色一变,正要说话。
却听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说道:〃郑三,好大的威风呀!〃
听到这个声音,郑三的脸色变了。
说话的人正是谢江波。
其实郑三刚刚就看到程仲身边的谢江波了,但他以为两人在一起只是巧合而已。以程仲的落魄怎么可能和谢江波结识呢?
谢江波为程仲出头,这是郑三始料未及的。
“哟,这不是谢少爷吗?”郑三嘴脸变化之快让程仲都有些适用不过来,更别提旁人了!
王氏一脸错愕,刚刚见郑三居高临下的训斥程仲,她正感快意,怎么转眼间就变得如此模样了?
“大官人……”王氏连忙提醒道:“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呀,这小瘪三可是污了你的名声,轻易放不得呀,不死也要他脱层皮。您不是在县衙有人吗?把他放进大狱中,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好手段,好威风。”谢江波接口说道:“我倒不知道郑三你还有如此大的能耐,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样将我兄弟放进大狱,又是怎么让他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郑三虽然也算是有些本事的泼皮,但是却根本不放在谢江波的眼中。如果说谢家是富商巨贾,那么郑三称其量之算是个小虾米!
虽然郑三恶名在外,但是谢江波也没有那么强的正义感,也就当不知道。
这一次谢江波正巧赶上了,又觉得程仲并非池中之物,是可交之人,便出头拦了过来。
“谢少爷,看您这是怎么说的?妇道人家嘴里没个遮拦的胡咧咧,您千万别当真!”郑三哈着腰连连说道。他心里非常清楚,虽然他经营着两家当铺,在很多人眼中也算是富翁,但是和谢家那是不能比的,谢江波如果真的要对付他,恐怕用不了几天的功夫,他的两个铺子就得易手。
虽说他身后靠着个副巡检,但是谢家和前县令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县令虽然换人了,但是钱能通神,谢家要结交其他的官员恐怕也是易如反掌的。真的要闹将起来,恐怕不单是他,连他身后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郑三之前认为刘悦莹定的亲家只是一个破落户,因此浑不在意。要是知道他和谢家少爷有如此的关系,恐怕也不敢打这门亲事的主意了。
王氏虽然不知道郑三怎么突然之间如此的胆小怕事,但也不敢再继续撒泼闹下去,气势也弱了下去,但是嘴中犹然不服气的说道:“当初不知是哪个小畜生在我面前放下狠话,说什么要考中秀才老爷,让我把吐出的吐沫舔干净!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谢江波见王氏继续发难,还要训斥,却被程仲阻止了。
作为一个男人,岂能躲在人后?更何况他和谢江波也才刚刚认识而已。
这番话是我说的,而且也不曾稍忘!如果今番我不曾入圈,那之前定下的亲事就此作罢,你我两家从此再无相干!如果我中了秀才,这门亲事我也不想继续,你只要记住当初的诺言,把吐出的浓痰再吞回去!”程仲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番话是想表明自己争得是一口气,而并非是想继续挽回一个女人,一段婚姻。
程仲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读不出她清秀的面庞下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是彻底的解脱吗?还是即将嫁入豪门的欣喜?
刘悦莹也看了程仲一眼,和程仲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又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转开了脸去。
这就是母亲口中的痴呆儿吗?似乎并不像母亲说的那么不堪呀。在她的余光中,程仲居高而立,单薄的身体散发出凛然不可轻侮的气质,并不算英俊的面庞却显出几分刚毅,平添了几分魅力。
刘悦莹的心中突突的乱跳,此时再看郑三只觉得粗俗、丑陋无比。但是奈何,自己的亲事全由母亲决定,只能是一声叹息。
第16章 案首!(求收藏求推荐)
正在此时,街市上一人高声喊道:“发案了!”
顿时吸引了很多人一起往试院跑去,茶楼顿时空挡了不少。
“我还以为土耗子进城是干什么的,却原来是等待发案呢!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要是能考中秀才,母猪都会上树了。”王氏不依不饶的说道。
“娘……”刘悦莹在背后轻轻拉了王氏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干什么?”王氏将女儿的手抖落了,“我说得不对吗?”
“对与不对,日后自见分晓。”程仲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和王氏过多的纠缠,而是当先一步走出了茶楼,和谢江波两人并肩向试院走去。程仲不纠缠并非是他大度,是在是他没有把握!!刚刚说说场面话就算了,真要动起真格的来,程仲心中确实没底!
“走,我们也去看看,看他还真能考出个花来?不知个羞耻!”王氏自觉占据了上风,硬拉着刘悦莹往试院走去。
郑三神色复杂的看着程仲和谢江波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程仲瘦削的身形给他的压迫和威胁似乎比谢家大少爷还要甚上几分!
“程兄,这门亲事你还准备结吗?”谢江波沉吟了一下问答。
“谢兄,你在开玩笑吧?我程仲即便是今生无妻又怎么能够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程仲哈哈一笑道,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
谢江波看出程仲的洒脱不是故作姿态,不由竖了竖大拇指说道:“说得好,大丈夫何患无妻?”
“对了,我还奇怪谢兄年近弱冠,怎么尚未婚配?是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还是在花丛中挑花了眼?”程仲奇怪的问道。谢江波仪表堂堂,家境殷实,至今尚未婚配委实有些奇怪。
“这还不都是我那老爹,愣是说什么考不中秀才就不让成家,说是让我集中精神。我倒是想看看要是我一直考不中秀才,他还能真的一直不让我娶亲?恐怕以后急的就不是我了。”谢江波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两人来到试院的时候,里面已经围了很多人了。不时见到有人欢呼着离开,也看到有人黯然摇头离去。
“程兄,要不还是你去看了告诉我吧?我有些紧张。”谢江波呼吸急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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