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鞘利脆快地说:“可汗答应护送大将军入关,人数的多少由你确定。”
“好,好,”李渊欢快地说,“有贵国相助,大事成矣。”
“大将军,我们一起去看看马匹。”
康鞘利带着李渊来到马场。李渊命人从中挑选了一半。康鞘利不解地问:“多强壮的马呀,我还怕你嫌不够嘞。”
“不瞒柱国,仓促义举,百废待兴,府库公帑空虚。”
听了李渊的话,康鞘利大失所望,皱着眉头不再吭声。
事后,裴寂等人问李渊:“我们扩大骑军,急需战马,怎么不全部购买?如果公帑困难,剩下的一半,我们愿意私人出钱买下来。”
“你们想事太简单了,”李渊压低嗓门悄悄地说,“要看深点,看远点。突厥是马的王国,多的是马,然而又十分贪财。假如我们把马全买下来,他们就会送来更多的马,我们的财力枯竭,恐怕就买不起了。”
第七章 义举(5)
“剩下的马呢?”裴寂问道。
“剩下的马,他们不会再大费周折地运回去,我再跟他赊账,不要你们破费。”
众人省悟过来,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康鞘利将所剩马匹赊给李渊后,准备北返。李渊馈赠的礼物十分丰厚,并命刘文静出使突厥,请求发兵相助。动身时,他私下对刘文静说:“胡骑进入中原,是黎民百姓的一大灾害。我之所以向突厥借军,是怕刘武周勾结突厥一起在边境上制造事端。”
“主公的意思我明白。”刘文静表示理解。
“还有,”李渊强调说,“胡马是放牧饲养的,不用耗费大量草料,多多益善。而突厥兵将我不过姑且用他们壮壮声势,几百人也就足够了,没有别的用意。”
七月四日,李渊封第四子元吉当姑臧公,担任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并负责义军后勤事宜。留下温大有、唐俭和许世绪等人辅佐元吉,赵文恪率领五千人马守护城池。
三军将士得到了出师西征的消息,一个个都高兴得手舞足蹈,打点行装,准备上路。李世民回到住处,兴致勃勃地对长孙敏说:
“明天校场誓师,父亲统领大小三军出发,西取长安。”
“谁留守太原?”
“三胡元吉。”
“这个小心眼儿,”长孙敏流露出忧虑的神情,“他能独当一面吗?”
“父亲留下来辅佐他的人都很能干,都是义举的元谋功臣,又肯卖力,又有心计。”
“怕只怕他使性子,刚愎自用,不听他们的话。”
“大哥和我都要出征,各领一翼人马,谁也代替不了谁。父亲也是出于无奈,才考虑留下他来的。”
“太原是我们创业的根基。鸟飞得再远,也离不开巢。你再细想一下,你们一走,把女眷都交给他,保险不保险?刘武周近在咫尺,说来就来,还有北方的突厥虎视眈眈,等待机会下手,他抵挡得了吗?三胡的为人,你应当比我更了解,溜溜滑滑像泥鳅一样,危险时刻决不会挺身而出,说不定丢下城池,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
“看不出来呀,”李世民上下打量着长孙敏,“小妹一下子成熟啦,看人看得细致入微,想事想得深刻透彻。唔,你一年多在河东读了些什么书?”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想成为才女,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
“你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读书写字,还做些什么事?”
长孙敏眼睛弯成月牙儿,嘴角布满笑意:“我在学裁缝和刺绣,给你做了袍衫、反闭、毡衫和鞋袜,装进了藤箱里。出征时都带上呗,便于换洗。我还给你做了一件绢布甲,不知合不合身?”
“快拿来,我穿给你看看。”
李世民尚武,打仗时爱穿明光铠,平时常穿绢布甲。这种用绢帛制成的铠甲,不具防御能力,但穿上它可以显示武将的威仪,而且结构轻巧,造型美观,又很舒适。长孙敏考虑他随时要注意安全,巧费心思在胸口处安插了一小块薄铜片,用来保护心脏。李世民穿上很合身,尤其对甲内的铜圆护胸赞不绝口:
“夫人真不愧为贤妻,一门心思都扑在我身上,教我怎么感谢你呢?”
“我们妇道该做的事,谈不上感谢不感谢。”
“你话里头的话,我听出来了,”李世民顽皮地闪动着眼睛,“似乎对我有些埋怨情绪。对不起,现在戎马倥偬,等我们都到了长安,我会好好地谢你,让你又做贤妻又做良母。”
长孙敏脸上蓦然腾起一片红云,双手像擂鼓似的捶打着李世民的肩膊:“真坏,真坏。”
“我不坏。”李世民把她搂进怀里,“我是好男子,你是好妻子,咱们一起痛痛快快过日子,跟你养个胖小子。”
他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愈抱愈紧,愈紧愈亲热,迭合到了一起。当她用手摸挲着他那充满活力、紧绷绷的躯体时,感到无可比拟的幸福。李世民肩背宽厚,手臂上的肌肉一瓣一瓣的,如同金刚力士般强劲有力。他雄姿英发,矫健中又显得热切而美妙。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一团使她熔化的火,火苗舔舐着她的双唇,燃遍了她的全身。他们心心相印,相互依恋,相互亲吻着,相互熔入了对方奥密的中心。
“你是我的心肝,”她气喘吁吁,“我真离不开你。”
他把她搂在怀里,竭力抚慰着。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疲倦地进入了梦乡。月明星稀,树影摇摇曳曳。他听着传进房内的风声和夜鸦掠过的叫声,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明天又将离别娇妻踏上征途,山高路险,吉凶未卜,不知何时才能了却心愿,和妻子在西京相会,和天下臣民共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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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哭谏(1)
五鼓天明,校场上红白相间的军旗迎风飘扬,彩旗飞舞。三军将士全副武装,犹如雁阵一般排列成行。号角吹响,全场肃立。李渊乘坐战马,由军政司导引,威风凛凛地驰进了校场。
三声大炮,将台前竖起一面大纛。此时正是旭日东升,金光射到那纛旗上面,辉煌灿烂,光彩夺目。李渊头戴得胜盔,身披黄金锁子甲,足登薄底战靴,腰悬乌龙纯钢剑,在建成、世民、裴寂和刘文静等文武官员的簇拥下,稳健地登上将台。焚香祭天,宣读起兵檄文。
吉时吉刻,祭了大纛,九声大炮,李渊亲提三万人马,由北向西南朝西京长安进发。大业十三年七月五日,义举兴师。三日后,义军抵达西河郡,慰劳西河的官吏百姓,赈济贫民。凡年纪在七十岁以上的人,都授予散官的职衔,其余的名士英豪,也根据才干授予职衔。李渊容光焕发,态度和蔼,一边询问来人的功劳、才能,一边注册授予官职,一天就任命了一千多人。人数太多,忙不过来,接受官职的人来不及领取任命状,拿着李渊的手迹就离开了。他力求早日取得长安,不惜用各种手段收揽人心,毫不吝啬地散发钱粮财物,又给那些有名望的人封官许愿,委实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减少了西征的阻力。
代王杨侑得到李渊起兵的消息,急召刑部尚书兼京兆内史卫文升、左翊卫将军阴世师、京兆郡丞骨仪和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商议平叛的计策。卫文升风烛残年,吓得面色如土,全身抽搦,舌头僵住了。骨仪倒是胸有成竹,站起身来,奏道:
“李渊反心已久,到处收买人心,网罗势力。晋阳起兵,声威甚壮,矛头直指京都。微臣的意思,立即上表奏请皇上降旨讨贼。另外,宜火速调兵遣将,沿途堵截,阻止李渊的西进。”
“微臣不才,”屈突通拱了拱手,“无功受禄,愿效犬马之劳,带领部众去守河东郡。若是李渊的兵马前来,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阴世师献了一条毒计,掘开李渊的祖坟,挖断他的龙脉。同时保举虎牙郎将宋老生率领两万人马去霍邑驻防。代王年幼,并无多少主见,卫文升没有异议,他便一一照准了。
义军进入雀鼠谷,驻屯贾胡堡。贾胡堡距霍邑一百里。刚刚扎下营寨,天气陡然变化,大雨像瓢泼一般从天而降。雷雨连续了好几天,汾水暴涨,道路泥泞溜滑,甚至被水淹没了,义军无法前进。李渊派遣长孙无忌和武士彟等带着老弱士卒返回太原,再运一个月的粮食前来接济军马。
天空黑得如同翻过底来的大铁锅,浓云滚涌,电闪雷鸣,雨一会儿像瀑布般飞泻,一会儿又像用筛子筛下来的一样,一会儿细如烟雾,一会儿密如急箭,时大时小,交错不停地下着。中军帐里,李渊在召集主要文官和武将,会商军事。他指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形图样,对众人说:
“三十六路反王都在跟隋军激烈拼杀,杨广困守江都,连半壁江山也支撑不住了,他绝对没有力量,也无法支援关中。代王遣宋老生驻守霍邑,屈突通扼住河东,从谋略上讲没有错,既可以单独作战,又可以对我军形成合围。但是,他们的士气不高,战斗力不强,处于防卫状态,因此并不可怕。诸位,我们必须密切关注和高度重视的是后顾之忧,防止刘武周联合突厥袭击太原。争取突厥的合作,估计可能性很大,我派了刘文静去跟始毕可汗约定,等到义军进入长安,百姓和土地归我,金银财宝归他。”
“父亲,”李建成抬头望着李渊,“我们的妥协,是不是太过份了?要知道,突厥贪得无厌呦。”
“我正想利用他们的贪婪,引他们上钩,一则可以壮大我们的声势,二则避免了他单独与刘武周联合对付我们。”
“让他把长安洗劫一空,我们占领长安还有什么实际意义。”
“长安的财产他搬不完,你不用过度操心。”李渊捋了捋腮边的胡须,把话转入了正题,“我现在深感不安的是,一直没有得到李密的回音。他心雄胆大而又诡计多端,拥重兵达数十万,盘据中原。怕只怕他从背后捅刀子。”
“他和我们修好,”裴寂顺着李渊的思路发挥说,“对他也有好处,可以全力以赴去攻打洛阳。”
“你说得不错。不过,主要受益者还是我们,让他牵制王世充的隋军,双方力量互相抵消,我们便可以向西直取关中。”
“最终受益者,也是我们。”李世民进一步强调说,“反王也好,隋军也好,突厥也好,他们目前都比我们强大,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之抗衡。因此,我们只宜采取忍让的对策,以退为进,争取时间攻占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后实行各个击破,削平群雄,统一全国。”
温大雅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双手将一封信函递呈李渊:“启禀大将军,李密的特使送来了回信。”
第八章 哭谏(2)
李渊拆开信函,浏览了一下,把它交给裴寂:“你念给诸位听听。”
裴寂接信在手,一字一顿地念道:“孤与仁兄虽然家族支派不同,但都同宗姓李。孤势单力薄,却蒙四海英雄厚爱,推作盟主。希望仁兄提携扶持,同心合力,完成在咸阳生擒子婴、牧野击毙商辛那样的功业,岂不非常宏伟壮烈吗?”他轻轻“哦”了一声,把脸转向李渊:“大将军,他还要你亲率数千步骑去河内郡,二人当面缔结盟约。”
李渊轻蔑地撇了撇嘴,流露出一丝凉飕飕的讥笑:“李密自我膨胀,自以为他是老大。对这种人,靠一封信是不能把他唤醒过来的。我要全力进取关中。如果马上跟他决裂,那又多树了一个敌人,不如以谦卑的姿态,对他说几句奉承话,使他更加骄狂,让他替我们挡住成皋,牵制东都,使我们得以专心西征。等到关中平定,据守险要,养精蓄锐,静观鹬蚌之争,再坐收渔翁之利,也并不为晚啊。”
柴绍瞧瞧李世民,又望一望李渊,不禁感叹道:“岳父大人,你和二郎的见解如出一辙,完全相同。”
“诸位还有没有不同的想法?”李渊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去。
帐内咭咭呱呱的议论过后,汇成了一种声音:“大将军,给李密回信好啦。”
“好。”李渊朝温大雅笑了笑,“那就辛苦你给我代劳。”
温大雅思索片刻,以李渊的语气提笔写道:
吾虽庸劣,幸承余绪,出为八使,入典六屯,颠而不扶,通贤所责。所以大会义兵,和亲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
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弟早膺图箓,以宁兆民!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李密收到李渊的回函,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翘起兜腮胡子,眼里闪耀着光芒,横看竖看,又递给幕僚和将领们传阅。他矜持地笑道:“唐公推举我,天下就很容易平定喽。”众人都表示祝贺。他更加自信,一方面跟李渊互相应付,书信往来不断;另一方面内心又盘算好了:等我打败了王世充,占领了洛阳,便挥师关中,进取长安。即使李渊攻占了长安,也不打紧,他推尊我做盟主,我不过多了一只手臂而已。
持久连续的阴雨,不停不息,满地泥污。积水流进义军驻地低处的营房,将士们一边诅咒老天爷,一边冒雨搬迁帐篷,往高地上转移。
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二人,穿着用丝绢涂上桐油制作的“雨衣”,巡视军营。他们看见火头军正在生火做饭,柴禾被雨水打湿了,浓烟滚滚,眼睛都熏得通红。粮食不够,饭菜愈来愈少。吃不饱,睡不好,士气渐渐低落。兄弟俩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秋雨连绵,粮草不济,老天爷是不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贾胡堡?”李建成望着灰暗的天空,心情也变得像天空一样的灰暗了。
“天不欠账,”李世民搭腔说,“有旱就有涝,今年春夏干旱,秋冬肯定阴雨多。”
“俗话说,天意难违。看来出师不利!”
“不要埋天怨地。等天气转好了,再攻打霍邑也不晚嘛。”
李建成愁容满面:“如果晋阳的粮食再不运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兄弟俩转了一圈,走进中军帐,见父亲和裴寂、长孙顺德、窦琮等人正在观赏胡旋舞。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