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表演其实是歌舞剧的形式,讲述当地少数民族的史诗。展颜几年前初入行时带团来过这边,节目也是在初来时看过一次的。虽然过了这么些年,故事情节和那些听不懂唱词只能听个曲调的歌居然都还模模糊糊地有印象。
不过展颜对这些一向都不太有兴趣,只能是凭着职业操守,强撑着自己不要丢人现眼地打呵欠。
地接的姑娘倒是尽职尽责地坐在旁边,低声给坐在她旁边的美国老太和全陪导游讲解着这个宏伟的故事。展颜看了她几眼,越发觉得喜欢这个年轻女孩子。
节目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散场回到房间里,大伙儿都已经困了。展颜等着同房间的全陪导游洗漱完,才进了浴室洗澡。再出来时,展颜本以为已经睡下的全陪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电脑,但一双眼睛仍然是难掩困意。
见展颜出来,她一偏头,说:“我想再查查资料,要不明天万一被客人问起来答不上来,就完蛋了。你介意我开一会儿灯吗?”
展颜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接着就掀开被子准备上床睡觉。
全陪又说:“你能再等我几分钟吗,我想出去抽根烟醒醒神,要是带房卡出去的话,房灯一开一关好像会影响到你睡觉。”
展颜刚想说不会影响,姑娘就笑着连声说了谢谢,从挎包里摸出香烟跟火机,下床穿上鞋出去了。
展颜便只能睁着眼睛等她回来,一面又想起傍晚那通电话里许承聿较真的劲儿,抿着嘴笑了起来。这时窗外忽然又下起雨来,唰啦啦的,势头似乎还有些大。展颜心里想着许承聿,竟然也不觉得这场夜雨有多烦了。
过了一会儿,出去抽烟的全陪导游回来了,一关上门,她便说:“我刚才看见司机先生从霍小姐的房间里出来。遇到我的时候,他还慌了一下。”
说着她就笑了起来:“有什么好慌的,都是大人了。”
展颜听她这样说,觉得别人的私事她不好多加评论,便笑了笑,说:“那我就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爬山,不休息好怎么行。”
全陪想到国内的人不像她在美国的那些朋友一样放得开,也只好讪讪地笑了一下,说:“晚安。”
展颜拉上被子侧身睡了,却因为全陪带回来的这个见闻有点心绪不宁的。全陪只以为司机师傅跟地接导游小霍是男女朋友关系或是单纯的床伴,然而其中的奥妙却只有身在这个环境内的人才知道。
展颜入行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不是没留神踩了狗屎,遇到的搭档都是实诚人。而她自己也有原则有底线,即使是为了工作再怎么妥协,也谨守着自己的底线坚决不去触碰。
虽然一直都知道每个圈子里都有这样那样的潜规则,可是当这种事情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发生的时候,展颜还是觉得一阵无力。长久以来压抑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全部被放了出来似的,展颜忽然就想,带完这个团回到A市就去提交辞职报告。
夜里下起来的雨,到了第二天清晨仍然没有停,所幸雨势小了很多,行程不会被耽误。
展颜同另外两位导游向酒店方借了雨衣和雨伞备用,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向人间仙境琅嬛山里去了。山里的道路设施也很完善,下过雨之后客人们也都很有先见之明地穿上了防滑登山鞋,这天的游程进行十分顺利。
到了晚上时展颜的心情终于又雀跃起来。
明天一早起来,带客人去一个工艺品展卖馆看看就回F市,到机场之后中间有约莫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是要用在候机上的。而这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准备见缝插针地用去领结婚证。
办了这道手续,她跟许承聿才是国家法律承认的夫妻。
事前她已经跟全陪说过这个事情,都是年轻人,全陪也能够理解她出于假公济私的目的才接了这个团。
展颜这时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第二天就能见到许承聿,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跟许承聿扯证的事情一拖再拖,这一次眼看就要办妥了,却仍然折在了半路上。
☆、66六十五、
从前天夜里下起来的雨,一直忽大忽小地持续到了团队离开琅嬛山的这个早晨。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没有影响到在山里的行程;还是让展颜隐隐有些担心。从F市到琅嬛山的路段虽然是标准旅游公路,但路面情况再好,也架不住山势的陡峭崎岖。从她记事开始,这段路几乎是每一年都会因为泥石流或者塌方,或是冬天的积雪,而陷入瘫痪。
故而在组织游客离店登车的间隙;展颜便问了地接导游:“最近几年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没再像以前一样把大巴车堵在山里一堵就是好几天吧?”
小霍似乎是认真想了想,然后答道:“是好了点吧,加固工程都跟进的不错,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两边的堡坎都挺结实的。毕竟也算是个能带动经济的大景区了,当官的还挺重视。”
展颜稍微宽了宽心,望了望远处烟雨蒙蒙的琅嬛山,笑说:“那就好,还真别说,雨里边的琅嬛山确实是人间仙境。”
小霍点了点头,没再答话,展颜便跟在最后一名游客身后上车落座。
今天的第一站是跟回城方向相反的工艺品展销中心;安排了一个小时,所以展颜上车坐好,赶紧就掏了手机出来发短信给许承聿:“我出发了,还有四个小时到机场,许*卿做好接驾准备~(≧▽≦)/~”
许承聿很快就回复过来:“嗻。”
展颜看着这条简短的信息,有点郁闷地皱了皱眉,然而最终还是绷不住笑了起来。
一切都是一副进展顺利的样子,只不过这样的顺利,并没有能够一直持续到旅程结束。
原本以为雨停下来就万事大吉,然而谁也没想到,从购物点出来开上返程的大路上还不到半个钟头,大巴就跟着其他回城的车一块儿被堵在了山路上。
昨天爬山体力消耗比较大,今天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车上的游客们多数都在补眠。汽车缓缓停下,许多人以为已经到了,纷纷醒过来,但在看到汽车仍然在一半是山壁,另一半是陡崖河流的公路上之后,便开始询问导游。地接一边解释着堵车了,一边求助地看了看展颜和领队。
展颜会意,点了点头,便下车到前面去查看情况。
从大巴的挡风玻璃里就可以看到前面的情况,大大小小的车辆排成长龙一直蜿蜒到他们这里,似乎是前面的路塌方了。
私家车的司机都从车里出来,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说着前面的情况,展颜一心往前走,路过时也顺便听上一耳朵,才确定了果然是因为前两天的夜雨,前面的山体滑坡,出山的路被阻断。
展颜赶到前面看了,才知道势头猛到一辆中巴车直接被垮下来的土方压得变了形,路边的护栏也被甩过去的车尾撞得鼓出去一块。
救援的队伍还没到,这会儿是前面堵着的车主和游客在积极自救,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能时刻注意着山上的动静,谨防再发生第二次滑坡。
“您知不知道这儿塌方多久了,跟外面联系上了么?”展颜四下里看了看,终于找到一个看上去不太忙的人问了。
那人环着胳膊,翻了翻白眼,语气不善地说:“大早上的刚到这儿就这样了,现在连电话都打不出去,怎么联系?!”
这种吃了火药的语气难免让展颜心里有点不爽,不过从业三年,这种冤枉气她也没少受过,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情绪大一点也情有可原。她摸出手机,一看果然一点信号也没有,就算是拨紧急呼叫过去,那边都占着线。既然占着线,总有人是打出去了。展颜这样想着,又沿原路回到团队乘坐的大巴车旁。
地接跟领队正在安抚着游客的情绪,见展颜回来,便都下了车,跟她在车外说话。
“前面塌方了,估计通信基站也出问题了,现在一点信号也没有,跟外面联系不上。前面那些人自己在拿东西挖着,但是也没什么效果,还有人受伤……走这边的话,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展颜抿了抿嘴,说。
初出茅庐的领队一听这话就慌了起来,问:“那怎么办?”
展颜看了看大巴车后,发现并没有跟来别的车,他们现在还排在队伍最后。便松了一口气,说:“别急,这也不是唯一一条出去的路,现在掉头走另外一边应该也来得及。”
地接小霍也点点头说:“对,琅嬛山这边的路是环线,这边不通可以走那边的,只是远了一点,不过现在咱们没有被堵在中间,还能掉头回去。那就这样了?”
展颜抿着嘴点点头,领队的华裔姑娘也没有任何异议。地接上车跟客人们说明了情况,接着就让司机开车折返。
本来预计走这边返回,三个小时到机场办好手续之后还能有两个小时去办自己的事情,要是这会儿从另外一边经R市回到F市,就要六个小时的时间。不要说办自己的事情了,就算是办值机手续都有可能会来不及。展颜脑子里算着这笔账,心往下沉了沉。
迟则生变这个词的确有一定道理,起码她现在就深深地体会到了。只不知道要走到多远才能遇上下一个通信基站,许承聿联系不上她,怕是又该着急上火了。
大巴全速行驶在越发远离F市的路上,展颜看着屏幕上“仅可以使用紧急呼叫”几个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另一边许承聿在部队里轻松愉快地上着班,一边期待着下午跟展颜的见面。他本来是要请假的,后来想想也就出去一会儿的事情,也就跟何营长报了个备,去借了地方上朋友的车停在外面等着。
办公室里另外一个副营看他即使是看报纸,嘴角都一直微微上扬,便道:“你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笑容可掬啊。”
许承聿终于咧嘴笑了,正准备跟他讲一下自己的坎坷领证之路,办公室的木门就又被敲了两下——这一次倒没再等着他们去开门,何营长直接从外面拧开门把手,从门缝里冲他们喊:“做好准备,琅嬛山旅游公路那边塌方了,咱们可能要派个队过去参与抢险。”
两人闻声起立,前面不久才从抗洪一线回来的副营扯了扯嘴角,说:“咱们这不是工兵胜似工兵啊。”
许承聿却眉毛一拧,一手抄起桌上的手机,一边问:“哪儿?”
“琅嬛山旅游公路,年年维护年年出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何营长手扶门框,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句。
许承聿脑子嗡的一声,似乎是想要去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低头去看手上的手机。而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也只亮了几秒,便恢复成了待机——拨号失败。
这时候何营长仿佛是火上浇油一样地又开口说:“据说有辆旅游车给埋了,山里头的也出不来,山外面的也进不去。他们县上的武警跟森警已经过去了,说不准待会儿是不是就该咱们去了。”
何营长说着,一扭头刚好看见许承聿紧锁的眉头,忽然想起许承聿昨天跟他说的事情,喉头不由一紧:“呃,小许你老婆是不是就在环线上?”
这实在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许承聿怔了一会儿,然后自我安慰一样地笑了笑,说:“她不会这么点儿背,她运气好着呢。就算是让埋住了她都能自己爬出来……”
他一边说着,手里又再拨了一次号。
许承聿这样一说,对面站着的同事勾了勾嘴角,最终却还是没有在许承聿苦中作乐的玩笑中笑出来。
而许承聿虽然一面用服从命令听指挥来要求自己不要冲动,一面怀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展颜一定没事,但手里的电话一次一次地拨号失败,他还是越发地担心起来——展颜要走的路上出了事,而她又毫无音讯,他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何营长瞥他一眼,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次,便松了手里的门框,准备离开:“换好作训服做好准备啊,万一待会儿情况紧急,我们开个会说两句就得走。”
许承聿沉吟一会儿,终于在何营长合上门走掉的瞬间三两步抢过去一把拉开木门,对着走廊上营长的背影喊道:“营长,我得过去一趟!”
撇开一切原则与大道理不谈,起码在这一刻,许承聿心里一门心思想要去救的人,是展颜。
☆、67六十六、
不可抗力造成的后果出现以后;许承聿终于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有多天真了。他怎么会盼着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妻子独立坚强不需要他担心,这根本就是个假命题。
就连回宿舍换便装的这几分钟在他眼里都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冗长,以至于他不敢再慢下来哪怕一点点,换下军装便跑步前进,启动汽车离开营院。
F市与琅嬛山之间有座小县城,此时此刻的小城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发的自然灾害而多出任何的慌乱。驱车走到这里,许承聿不受控制的思维才开始有条理起来。
从前不止一次地参与过抢险;这种时候,前线的同志最怕的就是地方上一腔热血拥上去,帮忙不成反而添乱。他想了想;便把车开到县医院急诊部。
“请问旅游环线塌方的伤员送到你们医院没?”许承聿疾步走进大楼里;也不敢耽误打他面前走过去的那个端着托盘的小护士;只能到护士站来问。
伤员刚送来没多久;护士根本不用再翻病历就答道:“到了,擦伤的都处理好了送走了。腿骨骨折的那个正在手术,叫马福林,你是家属?”
“我不是,”许承聿追问道,“就送来了这一个?”
如果展颜是小伤已经被送出来处理,那她一定会跟他联系。现在这样没信讯,要么就是她平安无恙所以还被困在山里,要么就是她已经伤重得没法主动跟他联系了。
漂亮的护士杏眼一瞪,说:“你还嫌不够呀!”
许承聿立马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老婆也在那条路上,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了,又不好跟救援的人抢道,只能先过来看看。只有你们一家医院收治伤员?”
许承聿一面说着,一面在急诊大厅里四处张望,希望能瞧见展颜的脸。
护士见自己一时冲动误伤了他,有些尴尬。片刻后她答道:“就我们一家医院,要我们这儿没有,那就平安无事。听说是山里边通信塔出问题了,您呢也别太着急,要相信解放军一定会尽快把路打通送他们出来的。”
听见她这样说,许承聿扭头回来,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谢谢。”
他的确应该相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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