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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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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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景色让他眼睛一亮:弯曲的河水两岸,草地像毛毯一样,藏民的帐篷散落在河边,一群群牦牛和数不清的白羊如同初夏的繁花。
  “好一座大粮仓!”许世友一声令下,三千匹战马朝着色曲河奔驰而去。
   。。

长征 十(2)
通过藏族向导的解释,牧民们知道了停在河边的红军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对他们的粮食和牛羊特别感兴趣。红军出的价钱绝对公平,付钱时不欠分文。牛羊、青稞、豌豆、酥油、奶渣、土豆,凡是可以吃的东西红军都接受。骑兵师用白花花的大洋购买了四百多头牦牛,一千多只羊,还有一些粮食。在到达阿坝之前,又筹集到三千头牛羊和五万多斤粮食。
  尽管对于长途行军的数万红军来说,这些食物可谓杯水车薪,但是终究能给后续部队的官兵带来极大的希望。
  半个月之后,红二、红四方面军各路纵队相继进入了松潘大草地。
  九十一师十六岁的小红军谭清林是“打旗兵”。打旗兵要举着红旗走在连队的最前面,因此谭清林特别留心先头部队留在草地上的毛绒绳,顺着这条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草地深处的绳子就不会迷路,也不会掉到泥潭里去。但是,沼泽中的草墩子往往踩上去就会沉下去一截,接着黑水就泛了上来,谭清林脚下的毛绒绳几次都差点没在黑水里。进入大草地的第四天,一场冰雹过后天降大雪,官兵们只有躲在用手撑起的被单下。雪停了,打旗兵伸出头来先看绳子,却发现绳子不见了!连长命令全连排成一路横队,一个草墩一个草墩地寻找。谭清林急得掉了眼泪,四野茫茫,他的红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没能找到毛绒绳,只好原地等待后续部队。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全连只有谭清林还剩最后一碗炒面,他这碗炒面到在炊事班的大锅里,用水搅拌得稀稀的,让全连官兵每个人都喝了一口。后续部队仍不见踪影,这支掉了队的连队必须走了,因为再等只能全都死在这里。谭清林又饿又累,走着走着,眼前的草墩一晃,人跟着就栽进了泥潭里。身后的卫生员赶快用一根木棍拉他,可是没有把他拉出来,自己也差点陷进去。后面的官兵看见前面的红旗没了,赶了上来。一个大个子战士把自己的被子铺在草地上,再取下身上的两支步枪,十字交叉地横在被子上,然后几个人趴在被子上一起拉,终于把小红军谭清林拉了出来。队伍继续向前走,来到了一条河边,暴雨使河水涨得很高,先头部队在河上拉了一根铁丝。谭清林下了河,拉着铁丝往前游,游到河中央的时候,铁丝断了,他抱着红旗被河水冲向了下游。连长骑上一匹马,跟着河里的红旗追,然后连人带马冲进河里,让谭清林抓住马尾巴。连长拼命打马朝河岸冲。“别松手!坚持住!”官兵们都在岸边喊。喝了一肚子水的谭清林上岸后,呕吐了一会儿,接着,红旗又湿淋淋地竖在队伍前面了。晚上的时候,官兵们围着一堆火,用茶缸煮水喝。一个战士从衣服深处像摸宝一样摸出一小块干姜,抠下一些姜末放在了谭清林的茶缸里:“喝吧,喝了姜水打旗有力气。”喝了热姜水,疲惫的打旗兵和卫生员挤在一起睡了。第二天天亮时谭清林怎么也起不来,身子与地面冻在一起了。连长使劲地摇晃他,把他拉了起来;他回过身去拉卫生员,卫生员一动不动,仔细看,和谭清林年纪差不多的卫生员已经死了,身体和结着薄冰的大草地一样冰冷。连队继续出发的时候,连长和指导员都落在了后面,他们还在宿营地一遍又一遍地推推这个喊喊那个,他们总觉那些官兵没有死,只是太累了,睡得很深。这个连队一百多人,走出草地的时候,只剩下不足二十人。
  七月七日,红二方面军从甘孜出发。
  贺龙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想到了,但是部队出发不久遇到危机还是令他吃惊不小。由于奉命跟随红四方面军前进,他们严格地走在红四方面军的行军路线上,这样一来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宿营地可以筹集到的粮食已经全部被前面的大部队筹走了。更为令人担忧的是,前面大部队的伤病员和掉队人员全部被收容到了红二方面军的队伍中,人员的增多使粮食危机更加紧迫,部队很快就出现了因冻饿而减员的现象。贺龙给各师都下了命令:“不管多么难,都不许丢掉伤病员。活着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抬着他们走!”贺龙把自己剩的一点炒面给了身负重伤的警卫连连长朱声达。他命令成立一个由党员组成的“试吃组”,尝试着吃各种野草,然后把不会引起中毒的野草挑选出来,仅这个工作就牺牲了不少党员。胡子已经长得像乱草的贺龙心急如焚,因为这些红军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贺龙把一个倒在路边的战士扶上了自己的马,然后对警卫员说:“把他送倒军医院去,不许半路让他死了,让军部给我打个收条回来!”松潘大草地上,那些倒下的红军官兵为了不拖累其他同志,索性拒绝收容。他们用草把自己的脸盖上一动不动,希望走过他们身边的同志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收容队很快知道了这个情况,于是他们扒开每个人脸上的草,只要发现还有一口气,就要抬到担架上。可是他们看见的更多的是已经冰冷的尸体。
  由于是后卫部队,红二方面军不断遭到藏族土司武装的袭击。开始的时候,没有与骑兵作战经验的红军伤亡很大,他们没有力气抵挡旋风一样冲过来的马和从马上劈下来的锋利的刀。但是,后来红军还是摸索出了办法,比如坐在地上背靠背围成一个大圆圈,然后射击。最猛烈的袭击发生在方面军总部宿营地。七百多敌人的骑兵从一座小山丘的背后突然冲了出来,担任警卫的特务连人少力单,附近的二八八团听倒枪声立即赶来增援。这时候,贺龙正在一个小水洼旁钓鱼。红军过了嘎曲河以后,草地里的小水洼很多,贺龙号召大家钓鱼以补充食物。这里是藏区,藏民不吃鱼,因此鱼很多。敌人的子弹从贺龙的头顶上飞过,警卫员跑过来让他隐蔽,贺龙一动不动,直到把一条大鱼拉上岸才站起来说:“我去看看。”贺龙赶回来,看见二八八团一营营长正命令战士们坐下来围拢成一个圆阵,这给土司的骑兵造成了红军投降的假象,他们毫不迟疑地再次冲了过来,红军的枪一齐响了。贺龙对一营营长说:“打得很好!把这个办法通报给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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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 十(3)
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十八师师长张振坤提出了“交公粮”的建议。所谓“交公粮”,就是大家把携带的干粮或者其他可以吃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所有的人平均分配。张振坤向红军官兵强调的理由是:“革命不是一个人能干成功的。”这是草地中最艰苦的时刻,身边随时都有人倒下去,一粒粮食比金子都宝贵。张振坤在地上铺了块雨布,首先把自己的干粮全倒在了上面,红军官兵们都跟着他这样做了。然后,张振坤拿着个小碗叫名字,全师每个官兵都分到了一份。分配的时候,张振坤听见有战士说:“要是能抽上口烟,就不会感到那么饿啦。”张振坤放下小碗就骑马走了,一会儿他带回来一小袋子烟叶,说:“这是贺老总交的‘公粮’,他的烟我要来了一大半。”三十八岁的红军师长张振坤后来在“皖南事变”中被俘,被国民党当局杀害于上饶集中营。
  六师是红二方面军的后卫,或者可以说,他们是中国红军穿越松潘大草地的最后一支队伍——当六师走出草地的时候,他们从这片苍茫荒凉的土地上带走了最后一个关于生命的不朽故事。六师在甘孜筹粮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于是每人只带了仅够两天的干粮。进入松潘大草地后,六师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因为他们必须收容前面所有的掉队人员和伤病员。每到部队宿营的时候,师长贺炳炎都要带着马匹返回去接应再次掉队的官兵。他把躺在地上的战士拉起来,扶上自己的马,然后用一只胳膊拉着马缰绳在前边引路。贺炳炎边走边说:“小鬼!坚持一下,出了草地,就有村子了,咱们搞饭吃,吃它个够!”尽管许多人倒下了,但是在松潘大草地上,红军的队伍逶迤不断,一直向北。
  八月九日,红四方面军第一纵队的先头部队第三十军八十八师接近了天堑腊子口。
  在腊子口防守的是国民党新编第十四师鲁大昌部的一个营。从防御兵力上看,去年鲁大昌将两个旅放在了这里,而攻击的红军仅仅是一个团;而现在,鲁大昌仅仅放了一个营,而攻击的红军却是整整一个师。战斗并不激烈,八十八师就把鲁大昌的这个营一直赶回了岷县县城——鲁大昌轻易放弃腊子口的举动,引起了红四方面军领导人的警觉。
  但是,毕竟这里是天堑,关口狭窄险要,两侧壁立万仞,去年红一方面军通过时,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曾说:这里只要放上一挺机枪,就会叫红军付出巨大牺牲。
  红四方面军妇女团一营一连负责护送方面军五百多名伤病员通过隘口。
  袭击红军伤病员的不是鲁大昌的部队,而是藏族土司的骑兵。
  骑兵突然出现,马蹄如风,一路砍杀了过来。
  那时,红军伤病员们正在通过腊子口中的那座小木桥。
  连长向翠华带领一个排在前边开路。指导员刘桂兰带一个排在伤病员的两侧掩护。副连长谭怀明带剩余的战士迎击土司的骑兵。
  谭怀明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她背着钢刀,举着步枪,面对即将冲到跟前的敌人,脸色由于紧张和冲动而涨得通红。她对战士们说:“现在伤病员们正在过桥,咱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一个敌人接近!”
  土司的骑兵也看清楚了阻挡在他们的马蹄前的是一群女子。
  狂暴的马队一下子就冲乱了妇女连的阻击线。
  枪声、砍杀声和咒骂声顿时混杂在一起。由于敌人骑在马上,年轻的女红军都站立着射击。那些被击中的骑兵纷纷落马,女红军的大刀接着就砍了下去。受伤的马匹恐惧地嘶鸣着,在狭窄的山谷中狂奔,而剽悍的土司骑兵和身体单薄的红军女战士扭打成一团。双方都使用了大刀,土司骑兵的马刀刀面窄而长,砍下去女红军血肉飞溅;女红军的刀宽而厚重,砍下去敌人血肉模糊。谭怀明的额头被砍出了一道口子,她柔软的皮肤使伤口即刻翻卷起来,血一下子汹涌而出。那把马刀在她眼前寒光一闪之后,她的大刀也砍了下去,土司的骑兵栽倒了。混战进行到最残酷的时候,连长和指导员都赶过来了。连长向翠华很快就牺牲了,敌人从她的身后袭来,马刀砍在了她的头上,向翠花的黑发混在鲜红的血沫里飞扬起来,然后飘落在布满尸体的战场上。指导员刘桂兰也倒在了血泊中。最后的时刻,满脸鲜血的谭怀明喊着:“同志们!敌人已经支持不住了!杀死他们呀!”谭怀明成了土司骑兵攻击的主要目标,她被几名骑兵死死围住,前胸、肩膀都已被砍伤,最后,两把马刀斜着劈下来,她的左肋被砍断了。生在江南的女红军谭怀明倒在了中国西北苍凉的大山里,两眼直直地望向腊子口上那一线淡青色的天空。
  红四方面军妇女团一营一连,全连近百名官兵,七十多人阵亡于腊子口。
  红四方面军大部队通过腊子口后,相继占领了大草滩和哈达铺,击溃了鲁大昌部三个团的阻击,扫清了岷县外围据点,包围了岷县县城。
  方面军领导的警觉得到了证实:鲁大昌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岷县县城。
  九月十四日晚六时,狂风暴雨,红军开始对岷县县城以及外围要地二郎山同时发动了攻击。整整一个晚上,红军以一个团的兵力反复攻击二郎山阵地。防守山顶大碉堡的王咸一的一个团几乎伤亡殆尽。天蒙蒙亮的时候,碉堡里只剩下一个排的官兵在苦撑着,已经没有弹药了。红军利用云梯攀上大碉堡,在碉堡的顶上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眼看着碉堡即将陷落,鲁大昌派来的蒋汉城旅到了。冲在最前面的是杨伯达营,全营每人手持两把驳壳枪,左右射击,火力猛烈,从山脚一直冲到碉堡下面。最后红军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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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 十(4)
鲁大昌分析了战场形势,感到问题严重了:二郎山需要继续增加兵力,但是他的新编十四师已经无兵可调。他立即给兰州绥靖公署打电报请求增援。鲁大昌的电报发出后不久,蒋介石亲自回电了:“已派队应援并补给,希督励所部杀贼,勇建殊勋。”——鲁大昌受宠若惊,立即上街去巡查城防。
  但是到了傍晚,还是昨天的那个时辰,狂风又起,红军以主力攻击二郎山,以另一部攻击岷县县城,致使鲁大昌的部队终“不能彼此兼顾”。午夜十二时,二郎山阵地被红军突破。鲁大昌焦急万分,命令梁应奎和蒋汉城的两个旅立即组织敢死队,由两个旅长亲自率领,由县城的小南门冲出去,直奔距离城门一公里的二郎山阻击阵地,同时命令迫击炮和机枪集中火力掩护。凌晨四点,消息传来,二郎山阵地保住了,但是官兵伤亡巨大,九个步兵连中的七个连长生死不明,一个团的兵力只剩下了四百人。而在二郎山阵地前的战壕里,红军官兵的尸体已有千余。
  十六日,国民党军的飞机往岷县县城内空投了大量的子弹、炮弹和粮食,但是在晚上的战斗中,红军的攻势更加凶猛,整整一夜轮番进攻,不曾有过一刻停止。鲁大昌的二郎山阵地虽没丢失,但是与县城的联络中断了。十七日清晨,红军的一部开始攻进县城南关,鲁大昌命令城墙上的两个团用机枪掩护,动用预备队进行反击,双方在南关的街巷中用大刀、刺刀和手榴弹战斗。两个小时后,红军撤走了。为了防止红军再度攻进城,鲁大昌下令把南关一带的民房全部拆除,限居民五个小时内一律搬走。同时还决定,放弃岷县外的一切阵地,死守二郎山和县城。最后鲁大昌把开战以来唯一允许军民通行的北门也彻底封闭了,“以示全城军民破釜沉舟之决心” 。这一天,鲁大昌还发放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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