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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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王朝-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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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杨广不失时机地击节赞叹,愈发助长了柳辩的谈性。
  “所以说,方今之计,如欲江南长治久安,必须做到‘收拾人心’四字!”
  “请先生再说详细些吧。”
  “人心者,泛而论之乃指天下人心之向背。人心所盼为何?莫过于‘奚我后,后其来苏’。后者,能行先王之道的明君。然则,何谓先王之道?无非是孔子所说的‘克己复礼以归仁’!若能做到一个仁字,则天下人必争相以归之。故而孟子又云,‘仁者无敌’!只要事事以仁义为先,则普天之下,孰能与抗之?若此,则治国平天下之期,殆不远矣。”
  “本藩自幼便读孟子,然从未听说过对孟子之道解释得如此透彻的妙论。”
  “依在下入城以来的所见所闻,殿下在‘仁’字上做的已经很好了。江南苦暴政久矣,百姓盼王师解救‘如大旱之望云霓’。殿下的善政只须推而广之,使恩泽遍及江南,则‘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盛况亦指日可待矣。”
  “公言甚是。”
  听到这里,杨广喜不自胜,手掌在案上一击,袍袖却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茶杯,幸而他手急眼快,一把按住已经滚到边缘的杯子。然则,整整一杯滚烫的茶水却泼到袍子上,湮湿一片。但他没做声,若无其事地将空茶杯放回到一个稳妥的地方。这一切,柳辩看在眼中,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只是没有外露,继续侃侃而谈道:
  “仅仅做到了‘仁’还远远不足。盖‘仁’者不过是治平乱世的基础而已,就象当年汉高祖入秦的约法三章,只是废黜了秦的苛政,但后来还要用叔孙通之议来确定‘礼’,才使得汉朝真正成为一个国家。所以,殿下在广施仁义之际,也当兴复礼教,这样才能赢得天下的士心。士乃四民之首,天下智慧所集。士安,则四民皆安。”
  “先生的意思是要本藩以礼安士吗?”
  “正是。士所重者,礼也。自魏晋以来,礼仪日渐废弛,‘非汤武而薄周孔’之论甚嚣尘上,人心寝衰,礼道不张,上无君父,下失臣节。民不谐于官,官不忠于君,君亦不知天。故而昏暴滋炽,上下离心,海内分崩,天下离析。可知六朝更替,兴衰只在瞬息之间。今殿下收江南,首要之处在于以复礼而收人心,得人心者,天下不足平也!”
  “先生此论深获本藩之心,但不知收人心,复礼教,当从何处入手?”
  迎着杨广热切的目光,柳辩莞尔一笑道:“殿下何以明知故问?张建平四方游说,莫非是他自己的主意不成?”
  张建平就是张衡的字。他奉命四处活动的事情被柳辩一语道破,杨广也不尴尬,只是微微一笑道:“凡事皆瞒不过先生啊。只是本藩虽知世有桃源,奈何不得其门而入。”
  “为江南万千士民之福祗,柳某不才,愿做引路之人。”
  “先生此举,功德无量啊。本藩代江南亿万生民谢先生!”
  说着,杨广起身便拜,柳辩哪里敢受,连忙伸手相搀。杨广趁机握住他的手说道:“江南崇佛日久,闻先生是天台智顗大师的方外之友,盼能代为致意。待江南初平,本藩愿拜在大师座下,聆听教诲。”
  听杨广提起智顗的名字,柳辩顿时恍然大悟,暗暗连呼“妙极”。同时,经过此番谈话,杨广的谦恭下士和机敏才智也使得他对北人刮目相看。当他辞别出门,在张衡的陪同下走在秩序井然的街头时,他特意借故和一些市民谈了谈,知道城内百姓得隋军开仓放赈,因此虽处战争之中,这个年过得却比往常更加红火了些。可见各种悬灯结彩的喜庆气氛绝非故作姿态的虚饰。及至回到馆驿后,柳辩的心情依旧在激荡着。他从来只见官府的差役士兵如狼似虎,破坏民生,从未见过主动维护治安,赈济贫民的情景。那些百姓眼中的感激神情和盈眶之泪,久久地没有从他的眼前消逝。
  “未来拨乱反正,拯斯民于水火者非斯人乎?”
  这样的问题,从他的心中如闪电般飞起,然后盘旋着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十八章 偏师决战(3)
整个白昼,陈军都在白土岗一线忙于布阵,钟山和新林的隋军除了严密监视之外,也没有更多动作。就这样,战场上的第一个夜晚在对峙的气氛中悄然降临了。
  被陈后主抱以绝大期许的中护军鲁广达,此时正驻立于山岗之上北面的夯土城砦中,观察着隋军的动静。黑夜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某种莫名的情绪告诉他,夜幕背后肯定藏着些什么。
  “也许今夜就会发生不测之事。”
  因着这个念头,他吩咐加派岗哨,严密防备偷营劫寨。其他士兵即使休息也必须枕戈待旦,时刻准备交战。吩咐之后,他还不放心,亲自巡察了一番,直到对一切都感到满意,这才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他很想如往常那样在灯火之下展开书卷一直读到深夜,但心思却总是静不下来。眼中的书页上的那些字迹本来应该是很清晰的,但是现在却仿佛成心和他作对似的,初时纠结成一团团莫可名状的东西,使他根本捕捉不到任何轨迹。不久后,这些墨块就活动起来,渐渐脱离了书页,在虚幻的半空中化作许多黑衣小人,一路婆娑歌舞着、围绕着鲁广达的头顶盘旋了一阵,就倏忽间凝聚成一股象这夜色一样漆黑的烟雾四散而去,只留下诡异的喧哗从未知的、遥远的空间传来……
  “不对,这不是幻觉!”
  多年戎马生涯养成的直觉向他发出警报。他的身体如弹簧般跳了起来,同时庆幸自己还未卸去盔甲的明智之举。
  “发生了什么?”他向同样闻声而至的亲兵问道。
  “隋军来袭!”
  “慌什么!”
  对着惊惶失措的报告人,鲁广达不满地喝斥道。他相信自己的布置至少不会在短期内因为这次夜袭而崩溃,但他必须立刻赶到城砦那里去督战。
  在他看来,带兵这件事情并不如何玄妙,只要做到“身先士卒,生死相共”这八个字就足够了。所以,每次出阵均是将在前,兵在后,盔甲堂皇,直将个战场当作皇家的阅武殿堂了。由此反而形成一种特殊的威势,过去与之交战的齐、周军只要看到这样一支甲胄粲然,突驰而来的部队,便会发声喊“鲁将军来啦”,即节节退却,不敢直膺其锋。渐渐地,其他各路人马在摸到了这个规律后,每逢危急,也会冒用鲁广达的旗号,往往就能化险为夷。
  然则,这次来袭的隋军虽然看到了“鲁”字战旗,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反而不断呐喊着冲杀过来,看样子再过不久便会薄于城砦之下。
  “天色太黑,难辨真伪,不可轻易出击!”
  在下定了这个判断后,鲁广达下令只须依托城砦,使用弓箭反击。陈军阵中立刻乱箭齐发,黑夜之中但闻杀声、弓弦声、金属刺入肉体的钝声和死伤者的哀嚎声,看不清敌军究竟来了多少,又死伤了多少。
  “不要停顿!敌军不退就继续用弓箭找呼!”
  在抱定了这样的宗旨后,在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的射击后,对面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地情不明,继续警戒。等到天明后,一切自有分晓。”
  这道命令刚刚下达不久,对面又响起了喊杀声。
  “这是什么偷袭?”鲁广达觑着敌人的动向,疑惑地思考着。既然名为袭击,必然要利用夜晚的掩护,偃旗息鼓,悄然靠近。现在这样大吹大擂,正面直进的方式和白昼里的冲锋毫无区别。
  据情报侦知,与自己对阵的敌将贺若弼也是一位行伍出身的老练用兵家,断不至做出这种大违常规而且破绽百出的愚行。那么,除此之外,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是在用佯攻来隐藏某种秘密的策略。
  “难道是声东击西,意在吸引本军的注意力,然后去偷袭临侧友军吗?”
  将孔范称为友军,对鲁广达而言是件极不舒服的事情。因这个名字而产生的恶心感,比摸到凉滑无比的蛇皮还要难受上几分。如非眼前这等迫不得已的情况,鲁广达一定会拒绝这样一种安排。但是,他毕竟久经战阵,知道在眼前这种布阵不利的情况下绝非做意气之争的时候,因此还是派出精细人前往临侧阵中去探看消息,并提醒孔范小心。
  “想不到区区几个隋军,就让咱们堂堂的鲁大将军吓破了胆吗?请你敬告他,如果需要援兵,请明白说出来,不要为了面子故意危言耸听。此乃惑乱军心,为敌张目的愚蠢行为!”
  在得到孔范这种傲慢无礼的回复后,鲁广达除了冷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计较这些。
  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内,敌人的影子倏隐倏现,飘忽不定,如同一些幽魂幻象般难以捉摸。这是他自从步入军旅生涯以来所不曾见到过的战法。
  “隋军虚张声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将自己引诱出去吗?如果是这样,只须按兵不动,即可使之奸计难售。而且,这也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鲁广达隐隐感到自己的思路似乎正在沿着对手设下的道路在行进。这绝非一件好事。因为一条预设的道路往往意味着拥有一个同样预设的结局,更意味着自己的命运完全握在别人的掌心。尤其当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对手的时候,这就不仅仅是“危险”二字可以形容的。然则,当自己发现了危机,却无法找到解除危机的办法,这无疑在最终落入陷阱的痛苦上附加了一层充满嘲弄的悲剧色彩。
  抬头看看天色,启明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头顶。天快亮了。天亮之后又会怎样呢?这个鲁广达最渴望又最害怕的答案终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来临了。
  当新一天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之时,昨夜发生在营地之外的不明情况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陈军的面前。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符合常识性的战场:有死尸、有残破的军旗、丢弃的刀枪和几匹无主的战马茫然而立。
  包括鲁广达在内的全体士兵们都有些发怔。一件原本以为必然不同寻常的事情突然以再寻常不过的面目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确实有一种看了一本在情节上调足了胃口,但结局却淡而无味的小说后,胸口空落落的感觉。
  “就这么结束了?在丢下几百具尸体后结束了?”
  鲁广达不信,但又没有理由不相信。因为事实即是如此,不容任何置疑。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真是想破头也想不通了。
  “弟兄们,快割了隋人的首级去请功啊!价值十金啊!”
  不知是谁发了声喊,就在瞬间带动了无数条腿向营门外奔去。接下来的片刻之间,几百具尸体的首级被一抢而空。获得首级的人欢欣鼓舞,空手而归的人则大为奥丧。
  “不对!这是我们弓箭手的功劳,你们这些家伙快快交出来!”
  因着这第一声争吵,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绝大多数未能获取首级的士兵们将少数捷足先登者包围了起来。双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身在战场,肩负着共同迎击敌人的使命,变成了一群为了利益不均而剑拔弩张的盗贼。
  “快阻止他们!”
  看出了危机的鲁广达断然下令,可是执行的情况并不理想。在贪婪的烈火中,理智就象一张薄薄的纸,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些纸灰,飞得无影无踪了。
  忽然,发生争执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忍不住贪欲之火的烧炙,一刀砍倒了对面的人,立刻便几支长矛同时刺出,将他搠翻在地。这个突发事件立刻如同一块砸入水面的石头,激起的波纹立刻波及四方。更多的人或为夺路逃生,或为防身自保,开始挥动手中的武器,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身上招呼了过去。立刻,又有许多人倒下,更多的鲜血迸溅而出。
  在鲜血与恐慌的双重压力下,更多的人开始忘我地投入到这场盲目的的械斗之中,将一场骚动演化为不可遏止的歇斯底里之中。很快,士兵们已经忘记了厮杀的缘由,只知道自己若不斩杀别人,别人就会夺走自己的性命。军纪威严、袍泽之情、作战目的等等这些人为约束统统被抛诸脑后,留下的只是兽性的发作与无限释放!
  “这就是隋人设定的结局吗?”
  面对全方位失控的事态,鲁广达的眼中露出悲怆的神色。因为他知道,立刻将有一场疾风狂飚般的打击会降落在自军的头顶。当贺若弼的隋军突入毫无防范的营地,以长驱直入之势扫荡着业已沦为野兽的陈军时,战争已经宣告结束,接下来的只是一场单方面的狩猎。
  当此极端不利的情势之下,鲁广达只能带领身边少数还能保持队型的亲兵进行无谓的抵抗。他一面徒劳地呵斥着四散奔逃的己方部队,一面拍马挥刀迎击贺若弼。
  事实上,两位主将只来得及交锋一个回合,就被溃败的士兵与追击的隋军所组成的滚滚洪流隔开了。望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亲兵,他最终只能留下一声长叹,随着自军的败兵向后撤退了下去。这一支号称陈军劲旅的部队在朝阳还未升至东方天顶的时候就彻底消灭了。留给贺若弼军的是一个宽阔的豁口和孔范军侧翼的巨大空白。
  挥舞着沥血的战矛,贺若弼与他的黑马纵横驰骋。他的攻击气势就像一股不竭的怒潮,冲向一如砧板鱼肉的孔范军。其间裹挟着慑人的红色霹雳,那是人类血液在奔流。
  这支从主将到士兵都沉浸在疏忽大意之中的军队更加不堪一击,许多的陈军连抵抗的想法都没想过,就开始悲鸣着逃跑,甚至还有些人被吓得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然则,无论采取怎样的行动,最终唯一的结果都只能化作铁蹄下的一团又一团模糊血肉。
  友军溃灭的败报与敌军的袭来几乎是接踵而至,令措手不及的孔范心中完全被惧意所占据。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平时只知在皇帝面前摇唇鼓舌的奸臣在心中狂叫着,脸色也变得如地面的灰土般难看。
  “大人,再不逃跑就没机会了!”
  向他进言的幕僚,在胆量上兵不比他更出色,只是在逃跑上更具天赋而已。他在喊出了毫无斗志的陈军们的共同心声后,就抛弃了孔范,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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