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怒地握紧凤冰翱的臂膀,皇帝原本宠溺的眼光转为怒火。
“哪里不一样?同样都是伺候皇上您,同样都待在后宫漫漫等待您的恩泽,不是吗?”
这么快就被激怒了?
可见得皇上的心思很容易捉摸,凤冰翱表面依旧落寞,心底却暗暗微笑,看来情势也非一面倒,他还有机会逃脱,只要慢慢诱导皇帝,激他答应他所开的条件,那么或许能摆脱皇帝的纠缠也说不定。
皇帝估错了岁月和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
战场,可说是人世间最狰狞险恶的舞台,每每挑起人类最最黑暗、丑陋、残暴的一面。
怎么可能有历经修罗场而依旧保持天真的人存在?
现在的凤冰翱已非往昔不知人间疾苦的将军府少爷,战场上冷血无情的洗礼,使他看过无数生离死别的场面,早已将那原本单纯的心思转为深沉,坚强地足以面对任何残酷的战场和挑战,且十分懂得运用手腕取得优略的情势。
“但朕只要你,不要其它嫔妃。”皇帝着急地保证,听他言下之意,好似也对他有意,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说得容易,自古有名言:”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现今皇上喜欢微臣,所以要将微臣独占在身边,往后呢?当岁月流逝,青春不再,皇上还会要微臣吗?”
说得哀凄动人,只差没有声泪俱下,让皇帝见了心疼不已。
凤冰翱使计,攻心为上,先是不断激怒皇帝,让他失了理智,减少防备,然后再使用哀兵政策、安抚手段,软化他的心,迷惑他的思考,如此才好进行他的计划。
“不会的,朕绝对不会抛下爱卿,只要你肯答应,朕会赐你高官厚爵、权势财富,与你共享天下,绝不亏待你。”
皇帝以为他已经动了心,兴高采烈地搂住他不放。
“是吗?微臣真是感动,但是……”
用巧劲格开皇帝的臂膀,凤冰翱起身离开座榻,隐藏内心渐起的愤怒。
色迷心窍!猪油蒙了心!凤冰翱在心里愤愤地骂着。
不过就以色事君,哪来丰功伟业可表,无缘无故赐什么高官厚爵,说什么共享天下,岂不是想败坏朝纲,毁了祖宗数百年基业吗?
倘若今日对象不是他,而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奸逆之臣,如此乱来,必定小人当道,淫乱朝政,导致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不行!非得想办法劝阻不可!他可不想遗臭万年,成了狐媚君王导致亡国的逆臣贼子。
7
“爱卿是有什么顾忌吗?是不是怕大臣们在背后胡乱说闲话?莫怕,朕给你依靠,他们不敢有任何微言。”
皇帝见凤冰翱眉头轻蹙,以为他是怕众臣百官的弹劾,心里爱怜不已,急忙上前安抚,哪知凤冰翱是在懊恼他的放浪大胆,将祖宗基业拿来当玩闹,随口许人。
“悠悠之口,如何能防?纵使今日屈服于皇威之下,他日必有清流之官不畏权势,仗义执笔,留给后世一个警惕明镜,皇上,您若真是爱护微臣,就不应太过亲近微臣,让微臣蒙受不义罪名,请您三思。”
凤冰翱殷殷切切、苦口婆心地劝,期望皇帝能悬崖勒马,及时悔悟,若真不能劝醒他,那也只好执行计划,使出百般刁难的技俩,让他知难而退。
“朕不爱听这些推诿之词,你只要乖乖待在朕的羽翼之下,其它不用理会,朕会处理。”
皇帝怒视凤冰翱,大手跟着钳制他的臂膀,借着肢体动作宣示占有权。
“那……倘若微臣不愿呢?”皇帝的粗鲁动作令凤冰翱也跟着恼火,语带轻视地询问。“您会如何?威逼?就像此次拿右丞相一门生死逼我回京那般?”
“……放肆,朕不记得问过你的意愿,你只能服从。”皇帝恼羞成怒地叱喝。
“皇上想要的只是这副皮囊吗?这既不年少貌美,又不温柔婉约,甚至比您年长的臭皮囊?!究竟您看上的是哪一点呢?微臣真的不明白。”
“……”皇帝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驳。
凤冰翱说得没错。
倘若他性喜男色,稚嫩美丽的少年比比皆是,且十分愿意奉献自己供他享乐;若是渴求温柔对待,后宫也充斥着急于付出的妃嫔……
为何独独是要凤冰翱呢?
真是为了占有他的身躯?
抑或是……其它更深沉的感觉?
一时之间,纷乱无比,但现下也无暇细思,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令凤冰翱屈服。
“朕不管,朕就是要你,你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总是得答应,不然朕真的将右丞相满门抄斩,让你良心不安,终身自责。”
皇帝嚷嚷地大吼,摇晃凤冰翱的身躯。
“如果皇上只是要这副臭皮囊,倒也简单的很,就将微臣的身躯拿去吧!微臣绝对不会动手反抗的,只要这皮囊能够满足您的话,微臣个人的意志算什么,诸臣百官的轻视嘲弄又算什么。”
凤冰翱冷冷地说着反话,话语恭敬,浑身却散发出拒绝的气息。
“翱,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难道你真的那么不愿被我拥有?”
皇帝难过地将下颚抵在凤冰翱的肩膀,落落寡欢地低语。
“微臣哪敢胆大妄为地折磨皇上?是皇上说只要微臣的躯壳就可,根本就不顾微臣心里怎么想,是皇上要让微臣难受……”
凤冰翱用手蒙住眼睛,语带哽咽,彷佛落泪般凄楚的音调深深动摇皇帝的心,让他爱怜不已,反过来不断劝慰。
“我只想怜你、宠你,怎么会存心要你难受……”
伸手抬起凤冰翱低垂的脸,皇帝想看他的脸,却被那默默垂泪、无比委屈的清澈眸子给震撼住了,只觉得自己罪恶深重,居然将他逼入如此境地。
殊不知这泪水乃是凤冰翱悄悄用手指轻掐眼角,硬是逼出两行清泪,意图就是引起皇帝的愧疚,而依照皇帝脸上懊恼后悔的神情就可知道非常成功,那两滴眼泪简直快把他给淹死了。
“翱,只要你别再哭泣,肯屈就地留在我身边,要我答应什么条件都可以,我一定办到。”
“……真的?不是诓我?”凤冰翱收起泪水,还努力地留两滴挂在眼睑上增加哀楚的效果。
此举果然令皇帝疼惜不已,禁不住地靠近,用唇吻去泪珠,顺便承诺:“当然是真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一定办到,不然我会放你自由,任你海阔天空,不再拘束你;反之,我若是办到,你也得履行诺言,伴我共度晨昏,永不言离。”
皇帝虽因凤冰翱的清泪而心神俱乱,但仍没忘却他的最后目的是啥,精明地附上但书。
啧!脑袋还十分清晰嘛!在答应之前还懂得先提出条件。
凤冰翱惋惜地在心里暗道。刹时间也明了皇帝并不好唬弄,得更加小心翼翼才是。
“微臣有一点想弄明白……皇上,您要的是人……还是心?”
那清亮圆润的眸子直直看进皇帝眼中,寻求灵魂深处的真正答案,凤冰翱到此时才真正正视眼前这向他宣示主权的男人。
五官俊挺,剑眉星目,深具男性魅力,充满王者与生俱来的傲气与霸道,并且十分具有侵略性,时时刻刻要求众人全部的注意力,耀眼自信,令人不由得想臣服其下。
或许,那双渴求注意力与爱情的双眸早在十年前就夺走他的魂魄了,否则为何在凝视时,他会有酩酊沉醉的感觉?
凤冰翱理不透目前的思绪,只觉得心有些浮动不安,好似自己窥探了什么秘密,又好象被得知什么隐私的情感,总觉得不太实在。
“……朕若得不到你的人,会落寞空虚、愤怒无常……但若你的心里没有朕,那朕会发狂地破坏所见的一切。”
得到想要的答复了,凤冰翱唇角绽放出笑意。
“那么,微臣有三个要求,望皇上答应,只要皇上能达到这三个要求,那么微臣便甘愿卸下战袍,进宫伺候皇上,永伴君侧。”
“你说。”有点失神地看着那笑靥如花的丽容,皇帝喃喃地应允。
“第一,微臣希望得到诸王百官的祝福,连表上奏同意此事。毕竟皇上也不愿见到微臣被评为逆臣贼子,以色事人而遭到众臣唾弃吧!若皇上爱惜微臣的心意是真挚的,一定会答应这个要求吧?”
凤冰翱故做天真地提出这破天荒的惊人要求,丝毫不觉得是在刁难皇帝。
这简直是将诸王百官当作护身的挡箭牌,若不经过他们赞同,皇帝万万不能近他身,若将来皇帝有气也只能往他们身上发,完全不干他凤冰翱的事。
“说得是!”皇帝十分认真的同意,好似真不觉得凤冰翱故意为难。
“第二,我凤家子孙在天朝历代以来出过不少皇后、妃嫔,亦有不少凤家男子迎娶皇室公主,血脉中留着天朝皇室血缘,可谓皇戚一族,为了不辱没这个渊源血脉,自是不能与皇上行那暗中苟且的秽事,所以微臣希望自大玹门进宫,名正则言顺,往后才有脸伴在皇上身边。”
历任皇后都自大玹门入主后宫,凤冰翱提出此项要求无非是在要求入主中宫,册封皇后。
这简直荒诞无比!
一个男人被册封为皇后?!
莫说天朝历代未曾听闻,连上古各朝也不曾有过,凤冰翱提出这项要求分明是在挑战伦常。
自古以来,宠溺男性臣子、豢养在后宫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值大惊小怪,但正式册封为后?
世上哪有男子为后的道理?
凤冰翱假设纵使皇帝胁迫众臣一起连表上奏,也没那么轻易册封男子为后,是以大胆提出此项条件。
然,话一说完,皇帝依然点头如常,丝毫不动声色。“爱卿说的十分有道理。那第三个要求是什么?”
“至于第三,微臣希望保有手中的兵权,求皇上不要撤去微臣的军衔。凤家历代祖先都是天朝大将军,皆为忠君爱国之辈,倘若得知凤冰翱不肖,居然失去将军名衔,那我将来哪来的脸到地下见列祖列宗?”
凤冰翱不信皇帝真会答应这三个荒谬的条件,是以先前就激他口出承诺,难以反悔,毕竟君无戏言,皇帝非得答应这些荒谬的要求,而倘若办不到这三个要求,那他就可逃出生天,逍遥自在啰!
倘若莫提众臣不可能齐同赞成皇帝把掌兵权的将军纳入后宫,光从册封男子为后且还执掌大半兵权在握,就知道此事万万行不通。
试问,世上岂有掌管兵权的男皇后?
凤冰翱有十足十的把握,笃定皇帝绝不可能办成这三项条件。
他笑语如花,想藉此稍稍缓和皇帝的情绪,依照他估计,听完此三项要求,皇帝可能会大发怒火,是以赶紧微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应不至于那么野蛮才是。
“朕当然不能让你没脸去见列祖列宗,这些朕都应允就是。”
皇帝轻轻松松地说出,丝毫不见任何怒火和勉强,好似凤冰翱说的都是普通要求,不值得伤神。
“皇上都听明白了?”没有见到预期的怒火,凤冰翱有丝疑惑。
“当然!”皇帝低下身子,轻轻吻住那片朱唇,他想如此做已经想了十年之久,而今重温旧梦,依然觉得甜美无比。“你乖乖地先待在将军府休息休息,等朕安排好,你就乘着大红銮轿进宫来吧!”
死鸭子硬嘴巴!何不干脆承认失败,放他回嵚州继续镇守边疆算了,让他离得远远的,好永远不再记得此事,皇帝也可忘却这个挫败,安稳地在深宫中与其它嫔妃共度晨昏。
凤冰翱心里叨叨不停地抱怨,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只表现出满心喜悦的顺从态度。
“是!微臣会在府里静待皇上佳音。”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暗藏鬼胎、各自打算。
俗语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不知谁是道?
谁是魔?
此番较劲,谁能胜出?
8
“将军,起来!过饷午了,你是想睡到何时?”
李修远十万火急地拍着大门,想叫醒整个早上房里都没动静的凤冰翱。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那么能睡?!
以往在营地里,他常常是比曙光还早清醒的人,每每在公鸡第一声啼叫时即看见他在营地里外巡视,怎么今日如此反常,居然到正午时分还没见到人影,真是奇哉怪哉。
本来想,反正左右无事,既不用上朝也没啥紧急事件,此地又不是需要警戒的嵚州,他既然想睡就让他好好睡算了,不过,现下大厅里发生重大——呃!或许该说怪异吧——的事件,不将他叫醒的话,可没人能够做主。
“将军,你快起来!大事不好了,发生很奇怪的事啦!”
李修远不死心地继续拍门。
就在拍到他觉得自己的手掌快红肿到两倍大时,大门瞬地打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有点恼怒的脸,害他差点就失手地往那张脸上拍去。
“要开门也先应一声嘛!万一不小心打到你怎么办?”
“依照你的能耐,有可能打到我吗?”凤冰翱讪笑,李修远的武功到什么程度他可是一清二楚,想击倒他,恐怕还要三五年的苦练。
他拉拉身上临时披着的外袍,示意李修远进门来。
“哼,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说不定哪天你就栽在我手上,到时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李修远不甘地回道,随即跟着进入房里,看着凤冰翱转进屏风内更衣。
“呵呵……依你练功偷懒的程度看来,那恐怕挺难。发生什么事?这么气急败坏地跑来敲门?”
凤冰翱边问边将亵衣脱下,穿上白色里衣,再套上藏青色外袍,理理衣襟,看着架上放置的腰带,思考该配上哪条。
他许久不曾这么悠闲地过日子了,倘若没有发生皇帝那件令他烦心的事,想必能更加享受。
“哎呀!不问差点忘了,现在大厅上发生怪事了!你梳洗动作快点,快赶到大厅去。”
“怪事?将军府大厅里能发生什么怪事?”
还是配上银色好了,凤冰翱拿下银色腰带系上腰间,然后弯腰穿上鞋袜,走出屏风,来到床榻边放置的水盆,拧湿巾帕,擦脸,梳理长发,将之冠在头上,慢条斯理,态度十分悠闲。
“七个亲王和所有一品、二品文武大官都坐在厅堂上,你说怪不怪异?”
李修远大声地叫,就不信凤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