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像个白痴一样傻笑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八重雪抬手重重的刮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一脸淫笑的端华没想什么正经事儿。
“想你啊。”端华毫不避讳的咯咯笑起来,刚坐到旁边的八重雪还没坐稳,差点被他的直言吓得摔下来,俏脸刷的一下就泛起红来。
“你,你有病!”一脸搜肠刮肚找不出骂词来的八重雪憋得脸通红,端华见了笑的更欢,想不到摊牌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迅速的就升温,而八重雪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之前被他训骂的像个孙子似的,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只要说说情话,这位大明宫之花就完全招架不住。
端华想到这里,丝毫没有意识要掩饰的得意地笑张扬的铺陈在脸上,伸手握住了八重雪纤细白皙的手。八重雪一脸厌恶的把头撇向一边,懒得理他。见这位美人有发怒的前兆,端华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还是赶快赔笑脸,玩笑可以开,但是不能开过,尤其不能对这个冷美人开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玩笑。
看着端华的嬉皮笑脸,八重雪眼中的冷峻也渐渐融化了下来,但是转为了淡淡的忧虑。他盯着端华,正色道:“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什么事吗?”
本来想要说笑的端华看到八重雪正经的脸,猛地觉得心中一凉。他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两声:“干,干嘛啊雪,这,这么严肃的脸……”
八重雪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说不清楚的情愫说道:“贺兰死了,在牢中自尽了。”
八重雪感到了端华的手心颤抖了一下,慢慢的变凉。
也许,这个少年的生与死,幸与不幸,曾经与他们无关。但是现在,他们无法抗拒的被卷入到了一个阴谋之中,一个悲伤的阴谋。而对于那少年,他的死竟然也会让他们不禁心痛。
“我……”端华似乎尽量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却很困难,“我以为我很恨他,当初他那样的方式出现在司马承祯的阵营,害死了阿骨,重伤了薪……明明他做的一切都那么另我讨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死了我还是……”沙哑无力的嗓音听的八重雪一阵心疼,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总觉得他应该死,可是又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死了,这件事虽然真相不明,但是或许这样的解决方式是对的。”八重雪不知是安慰端华,还是安慰放弃了刨根问底的自己。
他害怕看到悲哀之后更深沉的悲哀。
“真相不明?”端华突然怪叫起来,“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贺兰不是已经供认不讳了吗?”
八重雪皱了皱俊眉,反问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那两个人并没有完全的说实话啊。”
端华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贺兰所说的就是事实的真相,可是现在看来,这背后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盲区,八重雪虽然察觉了,但是却不想再追查下去。想着,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阴晴不定,嚷道:“不行,我要去找阿薪!”
八重雪一把钳住他的手,冷冷的问:“你去干什么?”
“我要问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不想这件事解决的这么不明不白!”端华甩开八重雪的手,不顾他的阻拦,径直的冲了出去,奔向了薪的宅邸。
望着端华离开的身影,八重雪突然心中泛起不安的涟漪。
几乎是冲着进了薪的宅院,下人忙上前去拦住了端华,端华愤愤的推开下人,冲进了会客厅,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回过头去,阴沉沉的盯着下人问道:“你家大夫呢?”
下人被那一头好像要燃烧起来的红发震慑,端华黑着脸,就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令人脊背生寒。吓人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大,大夫他在静房……”
“静房?”端华俊脸扭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那是什么玩意儿,从没听说过大夫家里有这种东西的。
下人不知怎么应付,只好为难的看了看端华,然后撇了撇嘴,说道:“大人请跟我来吧。”
更文了~~薪贺党什么的~我要断你的路!!哼哼~~~
四十四
“大夫,金吾卫的中郎将大人找您。”下人隔着门,轻声禀报。因为端华并没有在薪的宅邸呆过太久,所以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处隐蔽的小屋。
屋里面沉默了很久,端华甚至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一阵安静过后,一声清亮柔和的男声传了出来。
“请他进来吧。”
下人应喏了一声,推开门,端华看到了阳光射进后屋内仍旧灰蒙蒙的一片,不由得眯了眯眼。下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端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脚刚迈进去,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屋里真是寒气逼人。
进到了屋子里,视线渐渐的清晰起来,端华四下张望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还真的是“静房”,除了薪跪坐的蒲团,什么都没有。
呆在这样的地方,确实能够静下心来想些什么,但是也一定会把自己逼疯。端华如是想。
“找我有事吗?”薪背对着他,低声问道。
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是端华觉得他是闭着眼睛在跟自己说话。胡思乱想了一些,端华轻咳了两声,闷闷地说:“我想知道真相。”
虽然薪与自己不过几步之遥,但是端华却觉得他好遥远,第一次,他产生了也许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的感觉。莫名的,心中一阵郁结。
“真相?贺兰不是已经说了吗?”薪淡淡的说,提起那个名字,已经再无波澜。也许,随着贺兰的离去,自己心中的某一部分也已经死了。曾经以为会留下的伤痛,终有一天也会消失——就像自己,就像他,就像这个王朝。
“你们两个都没有说实话!”端华对他的推搪很不满,嚷了出来。
“是八重雪告诉你的?”薪不答反问,端华怔了一下,没有回答。薪叹了口气,道:“既知我当初有所隐瞒,定是不想告与他人。那么你今天来问,得到的不是一样是谎言,就是我的沉默。”
端华愣愣的站在那里,却不知怎么接下去。自己应该现在转身离开?或是继续纠缠下去?正在端华人神交战的时候,薪却突然开了口:“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真相?”
“我……”端华怔忡了片刻,咬了咬下唇,低落的说道,“因为,在我心底深处,并不想把他当作坏人。”
薪轻合的双眼渐渐睁开,琥珀色的光泽像是在灰蒙蒙的空间里格外的美丽,但是端华却没能看到。
“这世上的好与坏,善与恶,是与非,清与浊,有几人能分清呢?每个人都是走在两者的边缘,极善即为佛,极恶即为魔。既然为人,就逃不出黑白的矛盾纠错,那么他是善是恶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件事之中,你和八重雪是旁观者,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即为真相,这就是旁观者的幸福,再去追问,就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端华有听没懂的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薪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出了那淡漠之下经历了一些事之后的悲伤和疲倦,深深的疲倦。
旁观者,真的是一种幸福吗?
俊眉紧锁,端华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薪刚刚的话,但是却浑浑噩噩的不清楚。他只是觉得,也许再问下去,自己感受的不是不甘和好奇,而是悲伤和绝望。
这就是八重雪不再执着于这件事的原因吗……
端华长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说:“我,我知道了,不打搅你了,我先走了。”说着,转身拉开门就要离开,却被薪的话钉在了原地。
“好好珍惜八重雪吧,你们两个没有天设的鸿沟,是你们这一世的福。”
回头盯着薪,他仍然没有回头,仍然静坐在那里。端华觉得他的肩膀在颤抖,他不知道薪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那股悲伤的气息让自己一阵揪心。不敢再多留,端华逃命一样的离开。
端华逃回屯所,八重雪仍然在院中孤独的坐着,他几步冲了上去。听到脚步声,知道是端华,八重雪浅笑着回头,却被来人紧紧地拥在怀里。
“端华……”八重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端华颤抖的身体告诉他,没有幸福。
“雪,我是你的末路,你是我的绝路,未到断崖时,誓不放君手。”抽噎一样的嘶哑声音自那个埋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发出,八重雪没有想到端华会对自己说这些,不知如何反应,但是却像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悲痛一般,紧紧地回抱他。
我们都以为命运就握在自己手中,现在才发现,它正站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带着一脸玩味嘲讽着我们。
薪跪在蒲团上,双眼迷茫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不知为何,头脑中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那贺兰只与自己分享的真相。
薪,你可知道,何为细作?……此生不为先生而生,贺兰,但求一死。
薪浅浅一笑,摸出一直放在自己怀中的“返魂咒”,黄纸上凌乱刺目的朱砂,曾经是自己担心撑不下去打算强行抢回贺兰的灵魂的执念。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薪将符纸撕碎,琥珀中流过金色的妖异,碎纸化作点点星火,四散在空气中。
贺兰,你的笑容,会一直印在我心里。
而这次,将是我最后一次想起你。
你此生的心愿,我已替你了。如是上世情债,我已还。于是,黄泉再见,奈何桥上,你我将是陌路之鬼。
番外篇 其之贰
“阿薪,你怎么还没打扫完……你在干嘛?”之前邀薪下棋的少年趴在书房开着的窗户边,冲着正在窗旁桌案上抄抄写写的薪眨了眨眼睛。
“我……”薪刚想把赵真人让自己抄书之事解释出来,就想起他让自己保密的事儿,忙改口道,“我不小心打碎了师父的茶具,他罚我抄书。”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少年见他俏皮的神色微微一怔,有些支吾的问:“那,那你什么时候能抄完?”
“我也不知道,估计要到晚上吧……”薪苦笑了一下,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那本书,将其中一页展示给少年看,“对了师兄,你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
少年没好气的撇撇嘴:“被罚你还那么用心干嘛,不认识就照葫芦画瓢的糊弄上去不就好了……”说着眼睛往薪递上来的那一页瞟了一眼,旋即皱着眉嚷嚷道,“你这抄的是什么啊,又是圈圈又是点点的!鬼才认识那字念什么呢!你就开我玩笑吧,坏心眼净往我身上使!”说着将书一推,气鼓鼓的跑了。
薪愣愣的看着少年离开,又望了望手中的书,是横平竖直的字啊,哪里来的什么圈圈点点。这时薪突然想到些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一滑,书径直的掉到了地上。
傍晚时分,赵真人回到书房,看见薪坐在桌旁发呆,立即摆出一张笑脸,走上前去。“怎么样啊,薪儿,抄完了?”
薪直直的盯着赵真人,房间里只有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把薪的脸映的阴晴不定。许久,薪才开口道:“师父,您,看不懂这书上写的是什么吧?”
赵真人一听,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他勉强的挤出一个笑来,搪塞着:“薪儿,你真会开玩笑……这上面写的是汉字,为师怎么会不懂呢……”
“其实师父看到的只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不,其他人也一样。也许只有我能看懂这本书,您所说的什么想誊抄一本留作研究其实是骗我的吧?您只是想让我把这本书‘译’出来,是吗?”薪看着赵真人,原本稚气的脸上呈现了聪慧的老成,眼中流露着失望和悲伤。
赵真人见事情已经败露,也就不再演戏。他眼一立,瞪着薪。
“你说的没错,我是骗了你。但是做徒弟的帮师父这点忙难道你还想推诿?”
“可是师父,用这书上所述的方法练成的,已经根本不是人了!”薪极力的想要规劝这个鬼迷心窍的男人,他应该是那个慈祥的师父啊,而不是现在这个面目可憎的丑陋模样。想要追求不死永生的欲望已经腐蚀了他的心。
“我让你抄你就抄,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赵真人冲上来,想要捉他,但是薪灵巧的闪避开来,顺势将书藏在怀里。赵真人一见回身就扯住了他的衣服,一发力将他整个人拽了回来,薪重心不稳撞在了桌子上,腰间一阵疼痛,令他闷哼了一声。
赵真人一手把薪按在桌子上,一手就去撕扯他的衣服,想要把书翻出来,谁知一拉一扯中用力过大,一下子把整个衣襟撕开,薪雪白的上身就暴露在了空气中,书也被甩到了桌边。薪赶忙挣开赵真人不知为什么停滞的手,翻身去够取离他有些远的书,却被一双滚烫的手硬生生的拽回,再一次按在桌上不能动。
“师父……!”薪瞥了一眼赵真人的脸,突然心就凉了半截。那眼神好奇怪,和之前逼他抄书的神情完全不同,薪虽然不懂,但是却本能的感到了危险,赵真人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咽了口口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还没等薪想出要怎么摆脱他把书抢走的,赵真人竟突然猛的俯下身来压在自己身上又咬又啃。薪猛的一颤,所有的血都冲向了头顶。他死命的挣扎,却仍然摆脱不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终于前胸一痛,薪慌乱的理智全数断线,惊恐的琥珀色眼眸中流过一抹妖异的金色。下一秒钟,“咚”的一声闷响,赵真人被震飞撞倒他身后的书架上,书哗啦啦掉了满地。
薪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身上的重压消失了。他猛的支起身子,慌乱的用衣服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同样莫名其妙的赵真人还没从撞击的剧痛中恢复过来,忙抄起桌边的那本“不死之术”的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跑出了书房的薪不敢再呆在道观中,他凭着记忆摸索着逃下了山,跑回了自己的家。
用力的敲着熟悉又陌生的大门,门里传来了不耐烦的“来了”的回应,刚一开门,仆人“大少爷?”的惊呼还没听全,薪眼前一黑栽倒在了他的怀里。
番外传 其之叁
“薪儿……薪儿……”
听到了温柔的女声的呼唤,薪的意识渐渐地恢复了,他慢慢睁开眼,模糊的景象清晰了起来,一名温婉柔美的妇人正蹙着娥眉,琥珀色的眼睛中带着担忧的看着自己。
“娘……”薪轻声唤了出来,声音有些嘶哑。
妇人一见薪醒来,松了口气,赶忙把他了起来。其实身体并不弱的薪,却有一副病弱的气质,于是这一昏迷,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面色惨白。
“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