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中原,如今治至雍雍,万民乐业,竞颂圣主。
人生事业,至此真是极顶了。“隋主尽了杯酒,忽的微喟道:”朕躬至此,却已臻至极顶,只是后嗣如何,倒也未能预料。“杨素即乘机道”圣上洪福齐天,晋王贤良出众,得此后嗣,尚有何事不足。或因东宫未能膺寄重任,故令圣上不足吗?
“隋主被杨素道着了心事,更是怏怏不快起来。独孤皇后便也乘间发言,顾杨素道:“公不愧为识途的老马,能知晋王的贤良,东宫的失德。”杨素接着道:“老臣本不应在宴席上面,任意评太子的是非,实因近日东宫的荒睍淫酒色,益发使臣不安。”独孤皇后愤愤的道:“睍地伐太子勇小名宠爱姬人,猜忌骨肉,专狎群小,荒嬉无度,真不像个人君的样子,哪有阿摩晋王广小名仁孝贤良,倒是一个有作为的孩子。”
小子写到此处,却要将晋王广的小名,为什么要题阿摩两字,表白一番。原来广将生时,独孤皇后却梦见金龙一条,突然从自己身上飞出。初时甚小,渐飞渐大,直飞到半空中间,足有十来丈长短,张牙舞爪,盘旋空中,忽地一阵狂风陡起,将金龙吹到地上,跌断了龙尾,竟变成了牛样大小的一个老鼠,细看了不像鼠子。独孤不觉惊醒,霎时腹痛临盆,竟产下了广,却生得丰颐广额,一表不俗。独孤甚是欢喜,到了三朝,便嬲隋主题名,又将产前的异梦说了。隋主听了,仔细想了一回,似觉不大吉利,只是不便说出,乐得让独孤欢喜。却道卿梦金龙飞舞半空,当有摩云的志向,不妨小名叫做阿摩。此儿生得眉开额阔,可取名为广,这便是晋王广小名的由来。
闲言少语,书归正传。且说隋主见杨素与独孤皇后两个,异口同声的道太子失德,内外交谗,隋主便动了废立的念儿。
只是此时还不肯说出口来,心中却懊恼万分,连饮酒也没有兴致了。杨素便即谢宴告退,回到府第。没多时候,已有宫中内侍,奉了独孤皇后的密命,赐金给杨素,杨素也乐得拜受。从此杨素与独孤两个,内外伺察太子过失,得间即向隋主报告,隋主便决了废立的主意。宫廷内外,都知了废立的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勇方觉着慌。闻知新丰王富易,善于天文,能占吉凶,便遣人召至东宫,暗卜吉凶。富易道:“近日太白袭太阴,白虹贯乐宫门,均与太子不利,还须慎防。”太子勇听了,更觉着急万分,便和一般宫僚集议方法,却由邹文腾、唐令则、元淹等人,引入了巫觋,做出了种种厌禳术。这个消息,又被人探听了去,报告了独孤皇后,当晚隋主便也闻悉。即召杨素进宫,命他至东宫探看虚实。
阅者试想隋主命杨素探看虚实,还会以实报虚的吗?当下杨素到了东宫,闻悉太子勇并不在宫,却在后花园中。杨素好生诧异。原来太子勇又不知听了何人的捣鬼,在后园设有一个庶人村,盖造了几间茅舍,十分的卑小湫隘,勇却食宿在内,身上的穿得又是褴楼万分,晚间睡在草荐上面,用作厌禳的法术,真是无谓到了极点。
杨素到了后园,园门跟首却有人把守,不让杨素入园。杨素便取出名刺,叫把门的递到里面。太子勇见是杨素的名刺,慌忙更换好了衣冠,才命相请。哪知杨素进了园中,故意东看一回花草,西看一回亭台,只是捱延不去。太子勇等候了多时,不禁着恼起来,待到杨素徐行入见,勇原是胸无城府的人,见了杨素,便怒形于色道:“公姗姗来迟,究居何意?圣上虽欲将我废立,此时究竟尚未实行,你莫自恃功高,便不把我放在眼里。”杨素佯作失惊道:“老臣该死,进了园中,一因年迈,脚步迟了些;二因贪看了园中景色,因此有劳殿下久候。还念老朽可怜,恕罪一遭。” 勇冷笑道:“说得倒好,你来此作甚?”杨素又假意微叹道:“圣上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意欲废立东宫。老臣素知殿下,仁德无亏,好生不平,今日特来安慰殿下的。”太子勇听了,认作杨素真心好意,不免言语之中,露出怨愤。杨素听在耳中,记明肚里,回到宫中,见了隋主,便一一说了出来,少不得添枝添叶,加上些油酱。
隋主大怒,便在成德殿上,召集了百官诸亲,引勇列在殿庭,宣诏废勇,勇即免冠再拜道:“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说着泪如雨下,良久始去。隋主又下诏将唐令则、邹文腾、夏侯福、元淹、萧子宝、元旻、何竦七人,一并弃市。妻妾子孙,没入宫庭。过了数日,即立晋王广为太子,进杨素为左仆射,苏威为右仆射,又改开皇二十一年为仁寿元年,大赦天下,又是一番气象。有事便长,无事即短,到了明年的八月中秋晚上,独孤皇后便一病去世,年未五十。隋主好不伤感,治办丧仪,一切不提。
且说隋主自从独孤殁后,便在后宫佳丽之中,挑选出两个美人,一个陈氏,便是陈叔宝的最小的妹子,前已表过。一个蔡氏,也是在陈宫没入的,生得娇小玲珑,一貌如花。隋主得了二人,作为晚景的娱乐。不久便封陈氏为宣华夫人,蔡氏为容华夫人,同承雨露,各沾深恩。宣华夫人却是更得隋主的欢心。从此隋主日日欢宴,时时歌笑,比了独孤皇后在时,放浪了不少。只是隋主究竟是个开国的皇帝,并不贪欢忘了国家大事,百官章奏,俱须自己一一详览,常至深夜始毕。
这一夜正在灯下披览本章,不觉困倦,便隐几暂息,竟自睡去。内侍们却不敢惊动,只得屏息而待。哪知隋主已是入了梦境:立身在长安城上,四面闲眺,却发见城上三株大树,树顶上面,结果累累,好不繁盛。隋主暗地惊疑,怎的城墙上面,会有果树?正在疑惑之间,耳边忽听得水声响亮,向城下一看,只见波浪滚滚,不觉片刻工夫,已是高高城齐。隋主吃惊不小,正想奔走,蓦地水势已是涌了过来。 隋主心下着慌,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原是一场恶梦。不禁心头纳罕,凝神思索了一回,觉得梦中光景,不像是个吉兆。洪水淹没了都城,莫非有水灾发生,却也不见得。又思索了半晌,猛的想起一个念儿,不要此梦,应在人的姓名上面,或有姓名中带着水旁的人,将来为家国的祸水?
便细细的思索,朝中诸臣,可有水旁姓名的臣下。却想到朝中有个老臣郕国公李浑,原系陈朝的勋旧,陈亡降隋,仍袭郕国公原爵。一个“浑”字,军旁着水,封爵又为郕公,郕与城同,正合了大水淹城的梦。并且军为兵象,不要此人便是祸水。但是李浑年龄已是很老,又不掌什么兵权,干不出大事,除非应在他的子孙身上,也未可知。便命一内侍,急速出宫,调查郕国公李浑共有几个儿子,叫何名字,内侍奉命而去。不多时候,便来复命。李浑长子已死,只存一个幼子,小名叫做洪儿。隋主听了洪儿两字,越发的惊疑了。暗想梦中城上有树,树上结果,树即是木,果乃木的结子,木子两个字,相合即成一个李字。今李浑幼子的小名,恰好又是洪水的洪字,更和梦象相合。此子将来,定与国家不利,须要趁早除去,以绝后患。 隋主即下了一道手敕,命四个内侍,赍了鸩酒,到郕国公府第,命李洪儿饮鸩。
内侍奉命前去,到了郕国公府第,已是子夜过后,李浑家人,俱已深入梦乡。
内侍叫开了门,道是奉敕到此,家人哪敢怠慢,赶忙接入里面,一边报知主人。李浑哪知祸从天上来,只是黄昏半夜,中使突来,也是甚为惊疑,急即起身出外。内侍见了郕国公,便将隋主手敕,交与李浑。浑拆开看了,不禁面如土色,忙问内侍道:“圣上的敕谕上面,并未说邱因何赐死,敢问中使知道其中原因吗?”一个内侍正色道:“天意高深,下人怎敢窥测,只知奉命前来,赐死李洪儿,其他并不知情。此刻圣上正候小的们复命,事难久延。李洪儿何在,公爷速速交出,俾得遵命行事。”李浑迫于君命,不得不从。可怜洪儿从被中拽出来,便给四个内侍,灌下了鸩酒。待到洪儿一命呜呼,内侍回宫复命,隋主方始安心睡去。过了数日,隋主以梦杀人的消息,已是传遍了都中,人人都道隋主残忍,监察御史房彦廉的儿子玄龄,亦谓其父道:“今上本无功德,全凭诈术取天下,目前虽是承平,其败却是不久。”彦谦点头叹道:“汝言甚有见地,自太子勇中谗被废,晋王广正位东宫,勾通了杨素,如今又在阴害蜀王了。骨肉相残,君臣忌刻,享国怎能久远?”
阅者要知房彦谦所说的蜀王,便是隋主的第四个儿子杨秀。秀年未弱冠,即多须髯,容貌甚是壮伟,更兼胆力过人,目光如电,声若洪钟。只是生性率直,毫无城府,独孤皇后生前,隋主尝对她道:“四儿将来,朕看他不得善终,朕在尚可无虑,至兄弟当国时,必起叛心。”当时独孤皇后却未置一词。
入后隋主便命秀镇蜀,秀到了益州治所,宫室车服,都奢侈逾制,僭拟天子。
后被隋主闻悉,尝下诏切责,秀终是置若罔闻,不肯稍改。及太子勇遭谗被废,晋王广立为东宫,秀本与广不睦,闻悉之后,意甚不平。广亦防秀有变,乃与杨素商计道:“蜀王素性骄横,不甘低首下人,圣上有命,他也时时相违,如今闻立位东宫,他必不服。圣上在世,他未必即敢生变,要是圣上归天以后,他必为我们的对头。我的意思还是先下手为强,趁早将他剪除,免得后日受累。公的意下,不知如何?”
杨素道:“殿下所见不错,我们还是早早设法为妙。”两人的意见既是相合,利害又是相关,起了伤人的念儿,便即从事进行。正是:祸福相关同利害,机谋暗使最难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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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第二十九回虎口庆余生幸遇壮士蓬门惊绝艳欣尝清蔬话说太子广与杨素商议,阴谋蜀王。蜀王秀却在益州治所,正大兴土木,建造一所应天宫。宫中的布置,说不尽的富利奢华。秀与宠姬芮莲娘,每日在宫作乐。
那个芮姬,原是益州人氏,得山川灵秀的气化,生得清姿异众,雅淡宜人。其父芮大年,本以打猎度日,两臂有千斤的蛮力,善使一柄纯钢点铁叉。
更有一种绝技,能一掌发三支毒箭,百发百中。所以他在山中打猎,所得最高。
有天竟连毙三虎,震惊一州,便称他为芮三虎。
那一天,大年的打猎工作,已是告毕。见夕阳西落,山下的人家,已是炊烟四起。他肩了钢叉,叉上挂了不少的雉兔獐獾,兴匆匆地取道回家。一阵晚风过处,他的听觉,何等灵敏,在风声里面,听有见微微的呼救声。他四下一打量,却看不见什么,他便放下了钢叉,猱登在一棵大树上面,向四处察看。
看到西山湾角,却见一个大山虫,正在追赶一个骑马的人儿。
大年急忙翻身下树,将叉头上的东西,向树枝上一挂,两足一紧,洒开大步,连窜带跳,向西山湾角跑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迎面马上,伏着一个少年,全身打扮,恰像个官家公子,面上已是失色,冠斜发乱,情形十分狼狈,口中狂呼救命。大年便道:“公子休慌。”话声未绝,马儿才过,一只焦黄大虫,已是赶到面前。大年猛喝一声:“孽畜休要伤人!”宛如晴空起了个霹雳,声震山谷。那只大虫,也似吃了一惊,四脚略停,大年早已一个箭步,窜到大虫跟前,举起钢叉,猛的向大虫的面门上叉去。好大虫,头儿一侧,叉便落空,大虫便身子一伏,后爪在地上略点,一个虎势,扑向大年身侧,两个前爪,对准大年的肩头扑上,大年霍地身子(足坐),大虫爪子落空,身子便向前一(足坐),险些掼了一跤。忙将叉柄向上一支,大虫已向背后扑上。两只前爪,搭向大年肩头,只着半寸,大年来不及避让,只将头儿一侧,拎起钢叉,向后倒刺,说时迟,那时快,恰巧大虫张开了大口,两个前爪,搭到了大年的肩头,猛不防大年的钢叉,已到面前,刺个正着。大虫的一个眼珠,恰好给钢叉刺着。大年已是回转身躯,钢叉一紧,那大虫吃了痛苦,猛吼一声,狠命的向大年扑去。大年毫不慌张,钢叉一举,道声着,已是刺进了大虫的咽喉。叉来得利害,任凭大虫凶猛,也是吃受不下,倒地乱滚,直滚得尘土飞扬,鲜血四溅。
大年识得大虫性儿,尽让它在地乱滚,大年兀是躲在一旁。
此刻那个马上少年,在大年和大虫猛斗时,他已勒住了马缰,停骑观看。如今见大虫被大年刺伤在地,便高呼道:“壮士何不再送它几叉,结果了它的性命?”
大年摇头含笑道:“不必了,少停它自会毙命,不用多费气力。”果然不到片刻工夫,那只大虫,已是滚尽了筋力,浑身血污的僵在地上。大年笑对少年道:“如何?
你须记下,凡是大虫,在受了重伤的当子,此时它的凶厉,最是勇猛,你若想去结果它的性命,它也会奋不顾身,和人拼命,势儿格外地凶猛,一不小心,便要着了它的道儿,反不如躲在一旁,任它翻滚,等到筋疲力尽,自会死去。”
大年说毕,少年已是翻身下马,向大年称谢道:“多蒙壮士相救,不知壮士姓甚名谁?”大年道:“小可便是芮大年。”少年吃惊道:“壮士即是芮大年,人称芮三虎的是不是?” 大年微笑道:“正是小可。”少年喜悦道:“怪不得有这般神力。”大年转问少年姓名,少年道:“我即是此州的蜀王杨秀。”大年听说,慌忙下拜道:“原来是大王,山民不识虎颜,还望见恕。”秀双手相扶道:“壮士不必多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年爬了起来,便道大王怎会孤身入山,不带护卫,险些遭了虎口。
秀道:“今天饭后无事,偶动了游猎的念儿,便率了十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