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求你们带了难女,一同去可好,所有应用的舟车盘费,难女自行拨付好了,决不连累诸位。”那般药材客人听说,面面相觑了一回,就中有一个人道:“我们都是男子,并没有家眷带行,要是带了你同去,路上甚是不便,你还是另想别法的好。”众人也随声附和,独有陈客人却道:“你是哪里人,要到陕西长安探亲,你家中还有谁人,怎会让你一个年轻女子出门?”英玉道:“不瞒诸位说,难女原是此间人,父母已是双亡的了,寄居在舅父家里。只因不堪舅母的虐待,因此逃了出来,要到长安叔父那里栖身。万望诸位见怜,带了难女去可好?”陈客人便对众人道:“怪可怜的,让她跟我们去也不妨,横竖盘费,她自己有的,又不要我们破费。
讲到男女一层,只要各人尊重就是。”
众人见陈客人肯了,便也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下来。英玉好生欢喜,在地上叩了个头儿,道谢了一声,径随了一般药材客人,连夜赶路。
经过一番跋涉,便由陈客人送到了长安城里。陈客人一想,好人索性做到了底,便问英玉道:“你可知道你的叔父,住在哪一门的。”英玉方始将她的真话,说了出来。陈客人又惊又喜,十分的起敬,便道:“即是如此,只好客寓里安身了,再慢慢进行你的正事。”当下领了英玉,在南门大街上的一家平安客寓住下。
陈客人倒也是个古道热心肠的人,他见英玉这般年轻,有这们志气胆力,便不忍丢下了她自行回去,便也借了一个铺位,替她打听告御状的手续。英玉自是感谢不尽。她见陈客人年纪已是四十开外了,便拜他做了个义父,陈客人竟也欣然地允许了。越发打点了精神,替英玉想法。
这天陈客人在街上行走,迎面来了一个人,招呼他道:“陈老板,你好哇,几时到长安来的,上哪儿去?”陈客人抬头看时,原来是从小相识的一个老友,他乡遇故知,格外欢喜,便道:“原来是你,好久不见了。”说着两人走进了一家酒店落座,那人问陈客人道:“老板生意好哇,这回销了多少货?”陈客人道:“不是来销货的。”那人诧异道:“不来销货,有甚事到此长安地面?”陈客人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人听了,哈哈笑道:“再巧也没有。”陈客人见这般光景,有些费解,那人却移座上前,附耳和陈客人说了一回,陈客人的面上,早堆满了笑容,不住地点头,连声说好。他们两个,匆匆饮毕,会了酒钞,那人道,一准明天过来好了,陈客人拱了拱手道:“全凭大力。”那人已是头也不回的去了。
陈客人兴匆匆回到平安客寓,见了英玉道:“如今好了,恭喜我儿,你的大仇,立刻便要伸雪了。”英玉忙问道:“何以见得?”陈客人道:“方才我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多年不会面的老友,他姓马,单名一个琼字。现在皇帝驾前第一个最得宠信的越国公、左仆射杨相国杨素老大人那里,充当一名亲随,甚得杨素信任。他和我在洒肆里面饮酒,我将你的事情,说给他听了,他却哈哈笑道:”再巧也没有‘,我儿你可知道为了何故?原来现在的太子杨广,正和杨素商议,想个法儿,推倒了你的仇人蜀王杨秀。前天杨素和太子商议了多时,却没有商议出一个方法,我的朋友却听得甚是分明。如今听了我谈起的事情,恰是蜀王的不法行为,不是绝大的一个把柄。他约我明天早上,带了你同到越国公府第,去见杨相国,你便好将你的冤情诉出,还怕蜀王不跌翻给你看,报了你的大仇?“英玉听了,真是喜出望外,只是想到了一家惨死,虽能报了大仇,已是人死不能复生,又不免伤心下泪。陈客人安慰了他一回,便一同吃了些晚膳,就想早些安睡,准备明天一早起身。
正在这个当子,陈客人忽见寓里的伙计,带了一个人走进,正是那个马琼,便叫英玉上前见过,叫了声叔父。马琼打量了英玉一眼,啧啧的道:“好一个孝女,有这般志气。”英玉接口道:“全凭叔父大力,替难女伸雪。”马琼对陈客人道:“我便为此事来的。我和你酒肆分别,回到府第,见过相爷,就将此事禀了上去。
相爷即带了我同至东宫,见了太子,将此事说明。太子十分起敬邢小姐,当下和相国密议了一回。相爷回到府中,即打发我到此地,接取邢小姐到相府安身,相爷还须仔细的盘问一番邢小姐,好预备奏本。小姐只管放心前去便了。
现在外面,有小轿相接,此地寓费,我已关照了帐房,向相府领取。陈老板你也住到那面去好了。“英玉和陈客人,各自欢喜,便收拾了一切,走到外面,英玉坐上小轿,陈客人和马琼,在后面跟随行走。
不到片刻工夫,已是到了越国公府第。门前歇了轿儿,英玉出轿,随了马琼,走进里面。马琼却叫陈客人在门房坐一下,才和英玉到了内堂。问知相国在东房等候,便到了那里。英玉见了杨素,急忙跪伏在地,杨素却含笑道:“你且起来。”
英玉遵命立起,看那杨相国,生得好一副相貌,银盘般脸,两道霜毫,威棱起角,一双虎目,奕奕有神。天庭饱满,地角丰隆,颔下银髯飘拂,越显得精神旺健。这时杨素也端详邢英玉,只见她浑身缟素,微蹙春山,泪痕留颊,容颜憔悴。不禁暗暗点头,便道:“你的冤状,我已大略知道,只是还不十分详尽。 你此刻可将一切经过,细细说来。“英玉便婉婉转转的说出。
说到一家惨死的时候,不禁声音哽咽,泪如雨下。英玉说毕,又拜倒地上道:“万望相国替难女伸冤,来生当犬马图报。” 杨素点头道:“你快起来,不要悲伤。我敬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孝心,却也难能,你尽可安心,暂在此地安息数天,我替你奏本伸冤好了。”
当下杨素说毕,又将有关系的人名,重问了一遍,用笔录下,计有芮大年、芮莲娘、章若水、毕已清、戚义年五人,才命使女送英玉到内房安息。杨素便在灯下写了奏本,罗列了蜀王的罪状,准备一本参倒。因此这一道本章,足足费了杨素两个时辰,方始告毕。那时已过酉刻,杨素却不即安息,袖了本章,乘夜到了东宫,将奏本交与太子广过目,可有不妥的去处。
太子广看了一遍道:“依此甚佳,不必改动了。”杨素方始告辞回府,自去安息,一宿无话。 到了天明,杨素袖了奏本,到了殿庭,隋主上朝坐定,百官山呼朝见。杨素便呈上奏本。隋主见相国有本启奏,便先取阅,不禁勃然大怒,即问杨素道:“邢英玉现在何处?”杨素道暂由老臣收留家中。隋主便命内侍,到杨素府中,传到了邢英玉,亲自问讯一番,便命退下。即下手敕,飞召蜀王秀还都。
另下一道敕令,遣了中使,将芮大年、芮莲娘、章若水、毕已清、戚义年五人,押解长安,听候讯问。
两道煌煌敕令下去,中使昼夜赶程,毫不停留,到了益州蜀王府,秀接了隋主手敕,好不惊慌。中使又向秀索取五人,带回复命。当下秀急召群僚相议,章若水第一个道:“圣上此次突然见召,定是中了谗言,殿下若遵召前去,深恐凶多吉少,还是不去为佳。”若水话声未毕,已是恼了一人,大声言道:“章公的话儿错了,君皇有召,须不待驾而行,方是正理,怎好抗命不往,不是变了畏罪情虚,存心反背。即使皇上中了谗言,究章和殿下有父子之情,只须返都直言伸说,也许无罪相加。若依了章公的话儿,反使谗臣有藉口了。公因朝廷的敕传,恐遭不测,便不惜使殿下负个逆名,藉图免去不成?”若水听了,好不惭愧。众人看那发言的那人,原是司马金见珍,都觉见珍的见解不错,即同声附和,劝秀应召。秀无可如何,只得进都。一面又交出了芮大年、芮莲娘、章若水、毕已清、戚义年五人,由中使带都,一路不用细表,蜀王和中使已是到了长安。
秀见了隋主,隋主怒容满面,不与秀多言,即命将芮大年等人,速同蜀王秀,一并付诸法司。命杨素、苏威、牛弘、柳述细细按治。太子广闻知秀付了法司,心中说不尽的欣慰,外面却又装出爱弟神情,邀同诸王进宫,见了隋主,广道:“四弟因贪色小过,触怒了父皇,还望宽恕四弟一遭,任他悔过。”隋主勃然道:“前次秦王糜费,我以父道相责,如今秀蠹害生民草菅人命,我当以君道处治。汝等弟兄,各自修好,不必多言,我非严惩不可。”太子广才佯作悻悻而退。
到了明早朝,杨素复奏道:“按治得实,邢英玉并未虚言。”隋主大怒,竟命斩秀市中。群臣大骇,跪伏殿廷,代为乞免。
隋主怒气稍息,便命先将芮大年、芮莲娘、章若水三人斩首,毕已清、戚义年无干开释。邢英玉代父雪冤,其志可嘉,着赏黄金五百两,彩绢一千匹,每岁赐禄五十石,以酬其孝。秀仍付法司收押。太子广深恐隋主日久心慈,赦了蜀王。便又同作木偶,上面刻了隋主及汉王杨谅的姓名,下面又署上数语道:“请九天神圣,速遣神兵,收取杨坚、杨谅神魂云云。”又将木偶缚手钉心,命人埋在华山下面。
一面示知杨素,叫他发掘,作为罪证。杨素又道秀妄造图谶,时谓京师妖异,蜀地祯祥。
又乔草檄文底稿,中有“逆臣贼子,专弄权威,当即日整师问罪”等话,一并列入奏本,连同伪证,上呈隋主。
试想隋主见了,怎不要震怒,便拍案连声道:“天下竟有这种不肖的子孙!”
即令废秀为庶人,幽闭内侍省,不准与妻孥相见。开府仪同三司庆整进谏道:“庶人勇即废,秦王已死,圣上后嗣不多,如何屡加严谴?且蜀王性甚褊急,今被重责,或且不顾生全,也是可虑。”隋主大怒道:“你再敢多言,便先割了你的舌子。” 吓得庆整不敢出声,余人也不敢进谏,太子广便又少了一个心腹之患。正是:煮豆燃萁何太忍,阿摩枭性本天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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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第三十三回画蛾眉宫中生雅谑保花蕊席前发诤言话说隋主盛怒之下,将蜀王秀废为庶人,过后思量,不免也有些后悔,只是要顾全自己的尊严起见,不便再行赦免,省得给朝臣窃笑。只好顾不来父子的情分了。
但是心中终觉纳闷,退朝之后,不时的长吁短叹,百无聊赖。宣华夫人见了这般光景,深恐他忧思成疾,便含笑上前道:“春光正在绚烂的时候,圣上国事辛劳,心神烦闷,何不到仁寿宫去,玩赏一回明媚的春景。隋主本是深宠宣华夫人,又兼心头却也不舒,仁寿宫去散散心,甚是使得。便点点头道:”爱卿也须同去。“宣华夫人道:”那是不消说的,贱妾理当侍奉左右,就是容华夫人,圣上也可召她同去,热闹一些,岂不是格外有趣。“隋主道:”卿言有理。“便命一个宫女,去召容华夫人到来。宣华夫人却打点春装,重整云鬓。隋主坐在一旁,看她薄施朱粉,淡扫娥眉,越显得风姿绰约,不觉看得呆了。宣华夫人在宝镜里面,瞧见了隋主的神情,便回过娇躯,向隋主笑道:”圣上你看贱妾的眉儿,描得可有深浅?“隋主笑孜孜的走近宣华夫人身边,仔细向她的脸上端详了一回,拈起画笔,替宣华夫人的右眉上,轻轻画了一笔道:”这样深浅便相同了。“恰巧容华夫人,应召到了里面,隋主正出了神儿,一些没有觉得。宣华夫人也是痴憨憨微仰粉脸,没有瞧见。容华夫人不禁格的一笑道:“好个风流天子。”隋主回过头来,却见容华夫人娇滴滴的含了一团喜色,一身装束,却是浓艳动人,另有一番风韵。隋主便笑道:“卿倒来了,她还没有修饰舒齐。”隋主一边说,一边走近容华身前,将手中的画笔一扬道:“卿的双眉,怎的也有浓淡,待朕替你画过。”
容华娇笑道:“圣上要是替贱妾画坏了,我可不依。”隋主也笑道:“好好,凭卿处罚就是。”宣华接口道:“容华夫人,要是圣上真个画坏了,夫人怎生处罚?”
容华道:“愚妹自有处罚的法儿,待圣上犯了再说。”隋主听了容华的话儿,便存心戏弄她。故意将她们的眉儿,画成一长一短,一浅一深。宣华在一旁看了,一张樱桃小口,笑得合不上来,拿了一柄小铜镜,授给容华夫人道:“夫人你可照一照镜儿,圣上替你画的眉儿,真是别有风流了。”容华早觉隋主画的当子,已在存心戏弄,明知画坏了的,却假作不知,任凭隋主画去。此刻却受了宣华的小铜镜,举镜一照,便即娇嗔道:“画坏了,画坏了,圣上可不能抵赖,须得受贱妾的处罚。” 隋主原是故意画坏了的,要看容华怎生处罚,急道:“依得依得,爱卿处罚的法儿,快快说了出来,朕躬决不抵赖。”
容华笑道:“真是不成,圣上可不要着恼。”隋主道:“有言在先,怎会恼卿。”
宣华夫人也道:“愚妹作个证人,夫人说出的处罚法儿,不准圣上不依可好。”隋主道:“证人也有了,容华好放心了。”容华才从隋主的手中,取过画笔道:“圣上画眉失韵,罪在所学未精,今姑念初犯,从轻处罚。待贱妾替圣上的眉儿,画成蛾眉,作为练习画眉的形式,以后不致再行误事,圣上可能依得?”宣华听了,笑道:“好新颖的罚则,圣上不能抵赖。”
隋主想不到容华的处罚,是这们一回事,不禁失笑道:“朕躬画上两道蛾眉,不是变成了巾帼。卿的处罚法儿,真是太觉新奇了。朕躬有言在先,怎好失信,卿便替朕画来。”容华便一面笑,一面将隋主的眉儿,微微的画弯了一些,将小铜镜执在手中道:“圣上请看,这般画法,岂不甚好。”隋主照了铜镜道:“爱卿妙笔一挥,朕躬竟添了三分妩媚。”容华和宣华听了,不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