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见我!”马成贤一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可怜巴巴的目光,从地面的枪
上,怯生生地移到马继援冷若冰霜的脸上。
“司令,我跟你鞍前马后,忠心无二啊!固关战斗,彭德怀神不知鬼不
觉,是偷偷摸摸跟我下的手。。”马经援瞅了一眼棋局上那截硬邦邦的残臂,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沮丧地说:“唉!我
苦心经营起来的精锐铁骑第14 旅,就这样算完啦?”他突然仰面朝天,绝
望地瞅着浓云密布的阴空,声嘶力竭地嚎叫道:“老天爷呀!我这不是在做
噩梦吧?!这。。叫我怎么去给老头子交待哟!”固关一战,敌人大惊。青、
宁二马成了惊弓之鸟,纷纷向西北逃窜。宁马回窜宁夏。青马仓皇西逃。陇
南兵团的王治岐残部逃逸于礼县、西和山区;第91 军黄祖埙部及第120 军
周嘉彬部向洮河方向逃窜。至此,青马之孤军固守兰州,已成定局。
杨得志和李志民的第19 兵团,驱军西进,坦克的履带,炮车的轮胎,
战马的铁蹄,战士的脚步碾压踩踏着西北高原特有的黄土地,扬起的黄尘,
蔽日遮天。
炎阳当空。指战员身上的衣服,布满了白色的汗印。不论谁脱下军衣,
都能拧出汗水来。
第64 军第191 师的战士们,一边行军,一边围着政委陈宜贵和副师长
孙树锋,请求战斗任务。
“兄弟部队尽吃饺子,光让我们喝汤呀?”“再不打,坐飞机也赶不上趟
了!”“陈政委,向上级请求战斗任务吧!”。。陈宜贵和孙树锋此刻的心情,
和战士们完全一样。轮不上打仗,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但是,陈宜贵是政治委员,还得耐着性子,向大家解释道:“同志们,
不要性急嘛!整个西北战场,好比是一盘棋子,该动哪一个子,上级自有考
虑。你们好好准备,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仗呀,保险有你们打的。”
恰好这天上午,第64 军召开作战会议。
一间不算很大的屋子里,破旧而简陋。人坐得满满荡荡,烟雾腾腾,
空气呛人。
屋子正面的墙壁上,挂着标好了的敌我态势图,上面大圈套小圈,红
箭头指着蓝箭头,醒目的点,各种由线条构成的符号,显示出解放军在整个
西北战场上的态势。
曾思玉军长不时地指着地图,兴奋地说:“胡宗南在扶眉地区被我一野
吃掉4 个军以后,残敌已逃到汉中去了。固关一战,歼敌骑第14 旅,青、
宁二马大惊失色,慌忙沿着西(安)兰(州)公路向西北方向退却,估计敌
主力可能要在固原、瓦亭、六盘山一带利用有利地形组织防御,以确保兰州
和宁夏的安全。为了配合第2 野战军入川,防止胡宗南过早地退入川境,野
司决心暂缓向胡宗南进攻,集中兵力穷追猛打青、宁二马,不给敌人喘息的
机会,为最后的西北决战创造有利条件。”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
指着,最后,右手食指停在一个又粗又长的红箭头上,笑了笑说:“这次兵
团把追击敌人的任务交给我们64 军,要我们军为兵团西进做开路先锋,这
个任务可不轻哟!”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议论纷纷。
曾思玉停了一下,果断地说:“经我们研究,决定由第191 师为前卫师,
沿西兰公路,向青、宁二马追击前进。
第190 师和第192 师,循序跟进。”曾思玉又仔细地交代了具体的行军
部署,然后看着王昭,说:“你再给大家讲几句吧!”王昭政委站起来,清了
清嗓音说:“同志们!你们不要轻看西北这‘两匹马’,过去我们红军吃过他
们的,骄蛮疯狂得很!同一般国民党军队比,有他的野蛮性和顽固性。因此,
要教育部队不可轻敌,要遵照毛主席‘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的思想,猛追狠打,敌人不投降,就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它!”
王昭顿了顿,有力地打着手势说:“陇东地区人烟稀少,沿途多是群众基础
较差的新区和回汉杂居区,部队要冒着烈日酷暑追击四只蹄子的敌人,困难
肯定少不了。要注意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教育部队发扬英勇顽强、不怕艰难
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穷追不舍,抓住敌人,咬住不放,直到将他们最后消
灭!”浩浩荡荡的大军,继续向逃窜的马军追击前进。
西兰公路上,黄土飞扬。两旁雄赳赳的步骑兵和中间隆隆开进的坦克
队、炮车队、供应汽车队,汇集成一股滚滚铁流,向西北奔腾而去。
战士们威武雄壮的歌声,此起彼伏。
快快地向前进!
快快地向前进!
跑步追击,包围上去,勇敢冲杀,把那凶恶的马匪一个不留消灭净!
解放大西北,反动势力全扫清。。黄尘滚滚,战旗猎猎,解放大军在
歌声中向西挺进。陈宜贵骑在马上,望着这支追击敌人的军队,心情格外激
动。他是在第191 师成长起来的指挥员,因而对这支军队的感情十分深厚。
他和指战员们一起南征北战,解放了大片土地,立下了不少战功。
这几天接连开过几次师党委会,进行了反复的讨论和研究,并制订出
多种歼敌方案,但陈宜贵的心里仍觉得不踏实,生怕出马第一仗打不好,影
响了整个战局的发展。
他骑在马背上,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完成上级交给191 师追击敌人的
艰巨任务,保持这支钢铁部队的荣誉。
解放军战士靠着两条腿,在炎阳的炽烤下,追击马家军的骑兵,这可
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陈宜贵时刻都深感压在自己肩头的担子并不轻。
孙树锋从后面策马赶上来,勒住马缰,气喘吁吁地说:“行军的速度还
应该加快,咱们一起到前面看看!”陈宜贵和孙树锋是多年并肩战斗,一条
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战友,互相都十分了解。
孙树锋是个典型的虎将脾气,火爆性子,行军打仗总是不顾一切地往
前头跑。
陈宜贵收回思绪,提起马缓绳,夹了一下马肚子,便和孙树锋并马齐
行,飞也似地朝队伍的前面奔去。
晴空无云。太阳如火一般扑向大地。路上的黄土,足有半尺深。天旱
了许久,田地里的庄稼被烈日晒得卷起了叶片,就像将要被火烤焦的麻纸片
儿。路旁零星稀落地长着几棵杨树或柳树,枝叶垂下来,在热风中晃动着,
被阳光照射得泛起火苗似的光泽,仿佛谁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沿途没有水
井,不见河流,一阵风吹过,似火焰扑了过来,触及人的皮肉,疼痛难忍。
部队忍着饥渴在行军。每个人的肩上,不仅扛着枪,还背着子弹袋和
行李,腰里挎着手榴弹,负重长途追击敌人的骑兵。大部队行军,路面上的
黄土被踩踏得冲天而起,弥漫在队伍的上空,犹如腾起的黄色火焰。烈火一
般的秋阳,火焰一般的黄尘,指战员在这炎热燥闷的空气中行军,如同钻进
了蒸笼,身上的汗水不等冒出来,立即就被烘干了,嘴唇干得裂开来,渗出
来的血即刻也被烤成了焦黑的薄痂。
炎热,饥渴,疲劳,都丝毫减弱不了行军的速度。陈宜贵和孙树锋,
从战士们布满黄尘和黑汗的笑脸上,看出了他们内心的喜悦。因为指战员的
心里都清楚,只要追上马家军,与西北最凶残的这股顽敌决一死战,胜利的
红旗必将插遍大西北,长期挣扎在这片黄土地上的数千万劳苦人民翻身解放
便指日可待了。
陈宜贵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激情。
不一会儿,他们追上了前卫第572 团。
团长张怀瑞报告说,先头部队除了发现马军小股骑兵和地方武装外,
仍未发现敌人主力的踪迹。从各种情况判断,敌人主力继续向西北逃窜。
孙树锋听了张怀瑞的报告,笑了笑,说:“不管他,敌人逃到哪里,我
们就追到哪里。前进一里,就是解放一里。不过,不要光顾着追,当心敌人
回过头来咬你一口。”陈宜贵接上话茬,说:“对!是得提高警惕才对!我师
自乾县发起追击以来,连克分县、长武两城,均未遇到敌主力的抵抗。现在,
离径川县城只有十几里路,仍未发现敌人固守的迹象。马军主力还未遭我沉
重打击,敌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会有一场硬仗的。”陈宜贵、孙树锋、
张怀瑞一边行军,一边将情况短暂的研究,决定加快行军速度,密切注视敌
人动向部队追击的速度又一次加快了。前面就是泾川县。
出乎意料的是,泾川又是一座空城。
敌人在泾川城里烧杀抢掠一空,然后匆忙地破坏了桥梁和公路,弃城
仓皇而走。
一群衣衫褴楼、浑身伤痕的居民,一见解放大军开了过来,便围住战
士们,纷纷控诉马家军逃跑前烧杀掠夺的累累罪行。
原来,就在解放军到来之前,马军在泾川城里抓了一些群众,硬说其
中的几个河南人是共产党的探子,用马刀剁掉他们的手脚,扔到一个水坑里
活埋了。残暴凶恶的敌人,挥舞着带血的马刀,恐吓欺骗老百姓说:“共产
党来了,就这样杀你们!”一个老太太浑身是血,跪在路当中,泣不成声地
哭诉道:“那些遭天杀的呀,抢光了我家的粮食,打死了孩子他爹,又抓走
了我的儿子。。我那可怜的儿媳妇,硬是让几个狗东西给糟蹋了呀,那些丧
尽天良的家伙,最后还是用马刀把她给戳死了。。天哪!”老百姓的哭诉,
激起了指战员们对马军的痛恨。对于马步芳的残忍,人们都是有过亲身体验
的。早在1936 年冬,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失利后,有不少红军
战士被俘,身强力壮的被迫服苦役,不从者用大刀砍死,还有一部分伤病体
弱的红军战士,被马步芳的士兵一刀一个,不论是死是活,全部推人大坑里
集体活埋。
最惨的是那些遇难的红军女战士,被残害被蹂躏的情景,惨不忍睹。。
陈宜贵就是一位西路军的幸存者。他一听群众的血泪控诉,顿时激起满腔怒
火,面对战士们挥手吼道:“快追!追上马匪军,给乡亲们报仇!”大军越过
径川城,人不停步,马不停蹄,继续向西猛追。
迫击的队伍,像地下沸腾了的熔岩。
太阳西沉,空气渐渐地变凉了。部队行军仍在加快,脚步和马蹄敲击
着大地,发起一片雄壮浑厚的声响,犹如长河奔泻,涛声震撼萦回在天地之
间。
天渐渐黑下来了。战士们依然在急速前进着。他们沿途看到大路两旁
那遭到严重破坏的房屋、田园、树木和庄稼,被仇恨压得透不过气来。
陈宜贵和孙树锋,曾经和战士们一起,在战场上度过了十几个春秋,
因此很理解眼前所进行的这场战争,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战争把人们整个儿,
包括他们的一切感觉和一切思想都吸引过去了。每个人不仅从头脑而且从心
灵都认识到,敌人只要存在一天,就一天威胁着祖国,威胁着民族,威胁着
人民,威胁着行进在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的家庭和亲人,威胁着这片热土
上美好生存着的一切。
于是,陈宜贵望着默默地在旁边走过的战士们,心中又涌起了那不止
一次出现过的念头:理想的力量是什么样的力量啊,为了保卫它,他们准备
进行决死的战斗,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队伍在前进,沿着漫漫的黄士大道,迎着黑沉沉的夜幕,在继续行军。
身后,是辽远的东方。
夜,越来越黑。但,这是月亮即将升起之前的短暂黑暗。
或许,过不了多久,月亮就会升起,照亮指战员们脚下的道路;或许,
即将升起的那轮月亮,是红色的,是一轮带着毛边的红月亮。
月亮和太阳一样,都能给大地带来光明。
15
马匪拼命逃窜,战士们乘胜追击:“缴枪不杀!”解放经川后,得知宁
夏马鸿逵的第128 军已退守三关口。瓦亭地区,妄图阻止解放大军西进。为
了消灭敌人,曾思玉军长命令第191 师离开西(安)兰(州)公路,取捷径
直插重镇固原,迂回二关口、瓦亭侧后,协同沿西兰公路前进的郑维山第63
军,歼灭宁夏马鸿逵的卢忠良第128 军。
黄土高原的山路崎岖起伏,一会儿跌落深谷,一会儿又直上山巅。战
士们全副武装,沿着山路急速追击。
连续7 昼夜急行军,部队已是人困马乏,战士们背上的步枪、手榴弹、
圆锹、干粮和背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陈宜贵发现前面队列里一个小战士,走路就像扭秧歌一样摇摇摆摆,
便让警卫员喊住了他。
陈宜贵关切地问:“小鬼,是不是脚打泡了?”小战士带着山西口音,
笑嘻嘻地回答道:“再有几门‘炮’,咱也拖得动。”陈宜贵半开玩笑地说:“嗬!
你那是山炮,还是野炮?叫咱们看看!”小战士就势往路边一坐,脱下鞋把
脚一伸,露出几个圆鼓溜溜的白泡,调皮地说:“看就看吧!当榴弹炮总够
资格了吧!”陈宜贵挺心疼这个小战士。他让警卫员揪下几根马尾巴,帮小
战士将水泡—一穿破,用纱布简单地裹了裹。然后,他让警卫员把马牵过来。
小战士挺机灵,见此情景,急忙站起来,一跛一拐地跑出几步,回过
头来,做了个鬼脸,冲着陈宜贵一笑,顽皮地说:“首长,马留着给伤病员
骑吧,咱保证掉不了队!”这里是黄土高原干旱地区,方圆数百里没有水井,
连一条有水的小河沟也很难找到。当地老百姓都是家家挖窖,冬雪夏雨,存
入窖内,一年365 天,用碗计算着用水,水比油缺,比粮贵。解放军大部队
行动,几十里很难碰上一个三五户人家的小村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
一点窖水,真是杯水车薪,指战员别说止渴,润一下喉咙也不够。
炎阳灼烈,大地蒸发出炽人的热浪。战士们一个个口干舌燥,渴得连
话也说不出来。有的战士支持不住了,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路边,昏迷
过去。有的战士渴得无法忍受,不得不接点尿来解渴。
尽管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但宣传队的同志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打着
竹板,敲着搪瓷碗,用干得嘶哑的嗓子,表演着临时自编的节目,以活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