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机要秘书又毕恭毕敬地退回来,站在一旁听令。
蒋介石一边踱步,一边用手反复摸着秃脑壳,半晌才说:“另外,对这
一重大消息,明日一早,电台要反复播放,各报也要大力宣传!”机要秘书
高声道:“是!”第2 天一早,马继援突然收到马鸿逵的电报,是催要什么征
兵经费的。他心里明白,这是马鸿逵在紧要关头耍的花招,当即将电报撕得
粉碎,铁青着脸大骂道:“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兰州兵临城下,他却坐在银
川按兵不动,还要来一番讨价还价!”转念一想,这钱要是不给,马鸿逵是
决不会出兵的。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咬了咬牙,决定先给拨一部分。
他在电话上对孟企三说:“今年甘肃征兵额为3 万名,征集费每名为白
洋2 元,你处发给无问题。今天马鸿逵来电报,硬要在西(吉)、海(原)、
固(原)3 县再征1 万5 千名壮丁,你处就多给征集费3 千元,报销不了我
负责。”孟企三放下电话,心里觉得蹊跷。以前,国民党在西(吉)、海(原)、
固(原)3 县是从来不征壮了的,怎么眼前正在交战,马鸿逵突然提出要在
这3 县征壮了呢?这么一想,他虽口头上应承下来了,但打算拖上一段时间,
看看时局再作计较。
然而,不等经费拨下来,解放军已兵进西(吉)、海(原)、固(原)3
县,马鸿逵的壮了梦被彻底粉碎,这3 县人民免了一场灾难。
再说马鸿逵这个人,只要火没有烧到银川城下,他仍然稳坐钓鱼台,
心里打着自个儿的如意算盘。尽管兰州战事紧急,马继援一天三电催援兵,
马步芳也从西宁连电要宁夏出兵,但他却躲在银川公馆后院里和几个妻妾寻
开心。
马敦静手里捏着一沓电报,站在马鸿逵内室的门边,朝里不时地张望
一眼,进退两难。
马鸿逵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着,东瞅瞅,西瞧瞧,不断偷看姨太太
手中的牌。
四姨太发觉他在偷看,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的额头,直把他的一颗
头捣得歪了一边去。五姨太温柔地笑着,不吭声儿。
二姨太一语双关地骂道:“老馋猫!吃着自家锅里肉,还瞅着别家碗里
汤!”六姨太不悦地映了二姨太一眼,猛然发现站在门边的马敦静,轻声咳
嗽一下。
众姨太立时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谁也不再说笑了。
六姨太用脚踩了马鸿逵一下,朝门边连连使着眼神儿。
马敦静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马鸿逵这才看见了门边的儿子和他手中捏着的那沓电报,便站起来,
把手中的牌交给五姨太,走到院子里。
马鸿逵看完电文,气哼哼地说:“奶奶的!马继援这小子,只催兵,不
给钱,没那好事!”马敦静接过电报,手里反来倒去地叠着看着,等老子的
训令。
马鸿逵摸摸脑袋,眼珠子几转,说:“再回一个电:宁夏兵团无鞋袜,
让马继援除了征兵费外,另拨一笔鞋袜费,款到即出兵。”说罢,他忍不住
嘿嘿笑出了声。
第3 天,8 月23 日清晨,马继援把马鸿逵从宁夏发来的第2 份电报,
派人送给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参谋长刘任。同时打电话告诉他,狗娃
山打了大胜仗,应大力宣传,并组织一次犒赏活动。
刘任捏着电报,亲手交给孟企三,说:“孟处长,此乃大事,千万不可
延误!”孟企三接过电报一看,原来又是马鸿逵硬逼着要钱的,并以此为理
由,借口不肯发兵。
我部已在吴忠堡集结,因无鞋袜,不能行动,请拨鞋袜费白洋10 万元。
孟企三看完电报,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军队被服问题,表面上看是要
钱,实际上与财务处无关。”刘任神情沮丧地说:“能不能再想想办法,通融
一下,多少给拨一点。马长官(步芳)令马骥个日飞往银川催兵,现在马骥
就在门外等着带上经费去。”孟企三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表示
无能为力,说:‘‘我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呀!”刘任伸手将原电要回,没有说
话,但神色十分难看,气咻咻地走了。
孟企三等了一会儿,出门后,看见马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正要上
车去飞机场。
刘任回到指挥所,当即以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兰州市白塔山指挥所的名
义,打电话给南山守敌,说:“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不失,兰州有望;
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不保,兰州危矣。要坚决扼守,守住了全体官兵放
假自由3 天,每人晋升两级。”紧接着,刘任又搜罗了一批白洋,并把兰州
市的妓女全都集中起来,组织了一个所谓的“慰问团”,带着来见马继援。
老的小的妓女们,在院子里挤得水泄不通。
刘任搞的这一手,马继援很满意。
马继援站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对妓女们说:“山上守阵地的官兵们,人
人身上都装满了白洋,连干粮袋里也塞着白洋。他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女
人。你们可别错过了这个发财的大好时机,高高兴兴地到南山阵地上去慰问,
工事里的士兵们有的是钱,只要你们能耐大,一个夜晚准能发大财,强如你
们在窑子里瞎折腾两三年!等打完了仗,你们都变成了大财主!”院子里响
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
妓女们被分成几队,分别上几个山头阵地。
刘任带了一队妓女,亲自登上营盘岭。
马继援带了一队精选的长得花俏年轻的妓女,亲自来到沈家岭。
他在第190 师师长马振武的陪同下,视察了几个主要工事,并看望了
偷袭狗娃山解放军阵地而被赶回来的残兵败将,吩咐留下一些妓女进行慰
问,还当场发给每人5 块白洋,表示犒赏。
临离开时,马继援对沈家岭和狗娃山的守敌,三番五次下命令道:“有
沈家岭和狗娃山,就有兰州城。你们活着要守住阵地,死了要为真主争光!”
突然,从解放军的阵地上飞来几颗炮弹,在马继援周围炸开来,烟火腾空,
土崩石飞。
在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敌官兵惊得大呼小叫,纷纷卧倒,各自顾命。
妓女们吓得抱头鼠窜,呼爹唤娘,狼狈不堪。
马振武猛扑上来,将马继援压倒在地,然后抱成一团,滚到一个弹坑
里,头朝下,屁股向上,一副藏头露尾的可笑样子。
泥土石块纷纷落下,散雨一般扑洒在敌官兵的身上。
铸着袁大头、蒋大头的银元哗啦啦四处乱滚。敌人顾命不顾钱,直到
阵地上彻底平静下来后,才爬起来跟蓬头垢面的妓女们抢着捡银元。
马振武先爬起来,四下张望一番,才双手扶起了马继援。
马继援见仍有几个吓破了胆的妓女,趴在泥土中抖抖索索地丑态百出,
吼道:“起来,都起来!共军几发流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妓女们怯生生
地爬起来,互相一看,哭笑不得。
马继援朝山下解放军的阵地放眼望去,呸地啐出一口带泥的唾沫,恶
狠狠地骂道:“彭德怀!你欺人太甚!乘人之危,偷偷摸摸地放冷炮,你逞
什么英雄?妈的,狗屁!”8 月24 日,马步芳父子对马鸿逵、胡宗南按兵不
动,使自己孤军困守兰州极为不满,给国民党中央政府发了一份十万火急电。
窜洮河西岸临夏附近之共军第1 军、第2 军,刻正向永靖、循化进犯,
情况万急!如陕署、宁夏友军及空军再不迅速行动协歼,深恐兰州、西宁均
将震动。千钧一发,迫不及待!务请火速分催,不再迟延。
当日,马步芳密令两架飞机加足油料,随时待飞。他为自己和儿子早
已安排好了逃往重庆的一切准备。并给马继援发来一份绝密电示:如马鸿逵、
胡宗南及空军再不来援,即保存实力,撤守青海。切切!
这天下午,刘任又将孟企三找来,神色在苦闷中略带笑颜。他让孟企
三坐下,说:“你看,由伏龙坪向前线增援的是1 个骑兵团,这样,再守两
三天无问题。眼下,就是士气太馁,需要鼓励一下士气。有10 万元白洋或
1 千两黄金就行了。”孟企三摊开两手,说:“财务处只有黄金160 多两,放
在中央银行。现在银行已走了,怎么办?”“谁叫走的?”“中央银行的总管
张光亚说,你准他们走的。”刘任二话没说,拿起电话筒,同时要出武威县
长和永登县长,命令他们立即派人寻找张光亚,并押解回兰州。
8 月25 日拂晓前,也就是解放军全线发动总攻击之前1 个多小时,张
光亚连夜赶回兰州,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他一到兰州,先在庙滩子找到孟企三,打探情况道:“刘任叫我回来干
啥?”孟企三看了一眼窗外,小声对他说:“他叫你叫我还不是为了要钱!
昨天我对刘副长官说,财务处在你处只存黄金160 两,他叫你,可能是对证
一下吧!”张光亚忧心忡忡地问:“关于那5 万两黄金作战预备费的问题,刘
副长官是怎么说的?”孟企三心神不定地说:“我没有跟他提及过那件事。
作战预备金是中央绝密拨出来的,至今外界还不可能知道这笔经费在这里。”
两个人统一了口径,张光亚心里就有了底。他这才放下心来,跑去见刘任。
刘任见了张光亚之后,已感到要钱无望,只是简单问了一下,再没说
话。
孟企三和张光亚2 人,将国民党中央拨给西北战场的一笔巨额作战预
备金,就这样给私自隐蔽下来了。
时过30 多年后,孟企三在谈到他当年干这件冒着杀头危险的事情时,
将动机写在一张纸上,其中有这么几句话:……我脑子里便盘算着如何削弱
马家部队的战斗力量,以便缩短战斗时间避免双方牺牲,好为自己赎罪。
刘任见要不出钱,便撇下张光亚不去理睬,慌慌忙忙跑到九间楼第82
军作战指挥所,向马继援报告情况。
恰在这时,解放军对兰州发起了全线进攻。犹如沉雷轰鸣滚动般的炮
声,震得山摇地动。冲天的炮火,在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豆家山、古
城岭、十里山一线翻滚着,燃烧着,映红了天地,照亮了兰州城。
黄河的水面,被炮火映照得血一般红,仿佛一条血的长河。
马继援听后,拍案而起,愤怒地吼道:“没有钱,那还打什么仗呢?让
我在这里作无代价的牺牲,老子不干了!他妈的,真是欺人太甚!干脆马上
撤退,退守青海,拉蛋倒!”刘任用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怯生生地劝道:“总
指挥,这么大的兵团,刚刚交战,又是白天,撤退牺牲太大,支持到黄昏后
再说吧!”马步芳父子在西北苦心经营了几十年,马继援自以为凭着这份势
力雄厚的家底可以大展宏图,以独霸西北,逐鹿中原,挽救蒋家王朝彻底覆
灭的命运,但到了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调兵调不来,要钱要不出,身在兰
州的文官武将也同床异梦,心怀叵测,真正能死心蹋地为他们马家父子卖命
效力的心腹干将寥寥无几。。他不禁叹了一声,在心里说:“唉,眼下的兰
州,不过是一个大蒜头,看起来还像个样儿,其实早都散瓣儿了,奶奶的!”
此时,隆隆的炮声,震得天摇地动,熊熊的炮火,映得黄河两岸的兰州古城
一片红光闪闪,仿佛燃起的遍地烈火。马继援这才感到,自己已经陷入火海
之中了。
32
历史,记下了8 月25 日这一天8 月25 日拂晓,风息雨霁,群山未醒。
东方蓝色的天幕,渐渐地现出一片薄薄的乳白色。
天就要亮了。
突然,3 颗红色信号弹,高悬在空际,像3 盏灯笼,闪出耀眼的光芒。
兰州战役总攻正式打响了!
兰州东南面的几十里战线上,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硝烟滚滚,万炮齐
鸣,火光冲天。
猛烈的炮火,正在为即将发起冲锋的攻击部队扫清通路。半个小时过
后,全线将要进行一场血与火、生与死的冲杀、格斗、决战。
距兰州城西南10 里,是第4 军攻打的沈家岭和狗娃山。王学礼第31
团,早已隐蔽在冲锋出发地,只待炮火准备过后即投入战斗。现在,王学礼
正站在指挥所前的高地上,远眺炮火轰击下的敌阵地,心头涌起一股激情,
说不清是大战开始时刻的激动、紧张,还是胜利即将来临前夕的兴奋、喜悦。
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单军装,腰间挎着一支加拿大手枪,扎着一条黄
色的牛皮宽腰带,腰带上系着一个小方盒,内装一个漂亮精致的指南针,胸
前挂着望远镜,显得精明强干,威武英俊。
炮火映红了他年轻的脸。
忽然,王学礼想抽烟。三天三夜几乎没有休息,他想提提精神。可是,
手摸遍了几个衣袋,连一点烟末也未搜出来。
“没烟抽,怎么冲锋?得找点去!”他穿过不长的一段交通壕,走进师指
挥所,见首长们也是一夜未睡。
他笑着对高政委说:“政委,再给两包好烟吧,打沈家岭,可能要‘升
天’了。”高政委拍着他的肩膀,说:“打下沈家岭,就立了大功,见马克思
也是光荣的。不过,这不会的,马克思嫌你太年轻,还要留着你建设新中国
呢!”说笑间,高政委叫警卫员从挎包里把仅剩的两盒山西产的五台牌香烟,
全都拿给他。
王学礼接过烟,高兴地敬了个军礼。
郭炳坤师长指着前方炮火翻滚,遮天蔽日的沈家岭,用一种信任的目
光望着王学礼,说:“你明白吗?我们只要攻占了这个高地,就会成为战局
的真正主宰。”王学礼点了点头,说:“师长,我明白。”郭炳坤拍了一下他
的肩头,说:“记住,你们第31 团要攻必克,守必固,坚决拿下沈家岭!第
32 团和第33 团,将从你们的两翼助攻。高地必须攻下。我信赖你们。”王
学礼挺直胸膛,斩钉截铁地说:“师长,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你就会亲眼看
到,我们将不惜牺牲,把沈家岭拿到手里的。”郭炳坤皱了皱眉头,说:“既
要拿下沈家岭,又要减少牺牲!要知道,祖国需要的是你们这些活人,手持
武器的活人。”王学礼举手行了一个军礼,严肃地说:“师长,我知道了!”
他点燃一支烟,边抽边离开指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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