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道:“这可不关我事,喜贴都是我皇兄他们张罗着发的,似乎真的没有问过我哎。我以为我所有的动态尽数落在他的掌握中,原来也有他不知道的。”
她鄙薄地“切”了一声道:“正是都在他掌握中,他方不肯给南风堡和白马庄递讯吧,你这些哥哥,护你护得相当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包道:“我听说时已是七月底了,匆匆选了这对玉佩,你跟你的驸马一人一块吧。”我打开来一看,上等白玉,洁白润泽,一块雕了荷花荷叶与蜻蜓,另一块却是荷叶莲藕与鱼,两个半圆,合在一起恰是一幅完整的画。我将玉佩翻过去,却见上半块刻着不离不弃,下半块刻着相生相依。我不由苦笑,做到这两点,对我们两人来说何其难啊。
我道:“花式倒挺奇巧的,只这两句话我怎么瞧着象讽刺。”
她道:“我就知道你随便挑了一个。你难道觉得十八前将自己嫁出去比找一个盖世英雄还要重要么?”
我无所谓道:“我转主意了,嫁谁不一样,嫁了盖世英雄也未必就会幸福。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她有些痛心道:“那你为何要这么随便,听说只是你哥的侍卫?难道这些年你不知道怡桑对你的心?”
我摇了摇头:“他是影卫统领,也算是六品。怡桑与我就象祁龙对我一样。你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我真要喜欢他早就喜欢了,到现在还这样,那就是无法象喜欢一个男人那样去喜欢他。我又是这样的心思,还是不要祸害他了。”
这一说,倒叫我想起娘刚回上京的那一夜我们的联床夜话。那时,刚歇了话脚,娘又笑了一下说,我来上京前倒接到你舅舅的信,问你的婚讯,提起子布表哥,想为他向我们家提亲。你去年倒是遇着过他?我想着你这样的心思,还是别再害子布了,他倒可能真喜欢你,若被伤了,因爱生怨,反倒不美,便回说你婚事定了。
我去年是又遇着了辛子布,自八岁那年后他对我态度好了许多,去年遇着之时也对我颇照顾,我是不该害了他。
所以,沈怡桑,也是同理。若是刚认识的陌生人,我倒去了这份心思。
沉默片刻,怡眉又道:“今年十一月,武林大会会在恒山举行。去年你便说要去瞧热闹的,可曾改了主意?”
有热闹可瞧总是好的,我也闲得有些无聊。便点头道:“自然还是去。”
她想了想道:“你去年不是还提到逐虹刀?我隐约听说与鬼宫有关,不过这鬼宫二十年前便被武林正道联手灭了。不知谁传出消息,说是鬼宫尚有宝藏在世,逐虹刀不知在不在其中。”
宝藏我没什么兴趣,但我说过要为祁龙寻一把好刀的,逐虹如果不是传说,我还真想见识一番。便回道:“鬼宫是在岭南吧?那我也得去,先去哪儿好呢?”
她看我这付样子,嗔道:“就你心急。我估摸着今年的武林大会多半也会围着鬼宫的宝藏做文章。到时会有大批武林人南下,不如先去武林大会瞧瞧再一块儿南下便是了。”
此言甚有理。我颔首道:“那你什么时候去武林大会,是在恒山的擎玉庄吧?”
她道:“我此番还是先回龙城沈家,再回南风庄,到时应是与我相公同去。只是南雅和白抑非也一定会去……”她略停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我们都听到阁外春满带了众宫人的请安声:“驸马!”她拍了拍我,叹息了一声,站起了身子。
我听她在阁门处与易戈交汇,行礼与道喜。易戈竟然知道她是谁。
我在大床上坐着,忽然便有些紧张起来。
娘之前自然是将为妻之事向我交待清楚,其实我早就在十二三岁便知道了其中机窍,虽然当初在锦春园中看见了一些春宫而不自知,年岁长后自是慢慢醒过味来了。更何况,美人爹早就塞给我几本绘制精美的图谱,倒比一般的春宫更具可赏性。我此番也将它们安置在床边的小几下,只是心里却没指望着能用上。
喜娘和宫人引着他进来,他的脚步十分沉稳,想来并未喝多。
一杆喜枰极轻快地挑走了我的盖头,眼前一亮,我不由自主地抬头。今夜他一身红衣,映着肤色亮堂了不少。也许是烛光太亮,我竟一下子注意到了他的眼,亦是十分明亮的,且盈满了笑意,这也是我第一次见着他笑。
于是我也礼貌地笑了笑。
我们将婚礼剩下的仪式一一行完。宫人卸去了我的凤冠,开始减灭喜烛,只留了床前一对最粗最长的。
我挥了挥手,她们安静地退了出去。
我对着易戈道:“驸马,你先坐下,我有话说。”
他坐在沈怡眉方才的位置,道:“公主,请说。”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是想说说我们以后的生活。”
“好。”他答了一字,又静待我说下去。
我缓缓说道:“我之前,心里曾有人,虽然我们不可能了,但我现在还放不开。与你成亲只是为了让家人放心。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许就会将他忘了,重新好好地生活,也许走不出来。但是我既嫁了你,夫妻间该做的还是会承担,除了心,别的都可以给你。如果将来,你有了你真心爱的人,我可以放你自由,但之前,你须正大光明地告诉我,不要欺骗隐瞒。或者虽然你没有,想走了,也可以。”
他平静地望着我:“那么,公主以后若另有相爱的人,也许会离开我,是吗?”
我苦笑:“我想,不会再有了。”
“那公主的意思,您的心里将来也不会有我了?”他的声音清冷平静,没有一丝起伏。这样的反问我或许应该斥一声“放肆”,可我却没多想,只道:“你没离开我前,在我心里你自是我的家人。”
他点头道:“易戈明白了。”旋即又道:“公主要就寝么?”
我方才说的话也没掀起多少水花,他竟很快便进入下一道程序。
我“嗯”了一声,慢慢地开始脱我的喜服,他也站起身来脱他的。
这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做。说完那番话然后便行夫妻之实对我来说委实是难了一些。两人脱到中衣,又相对无言。我以为我该主动一些,便伸手去解他的中衣,手触到他胸前又缩了回来。哎,我还是过不了心里这关。
他低声说道:“不如,我睡外阁?”
外阁,那是春满等人值夜的地方,虽说今晚她们未必在,但明早她们如果看到,总会有闲话,于我自是无干,但于他,却总有些贬损。公主府的下人有多半倒是轩哥分给我的宫人,这些人在宫中见风使舵、爬高踩低的惯了,如传出去,只怕他在府中要被人看轻。我答应娘要好好对他敬他的。
我摇了摇头:“就在这吧,反正床大,一人一边。”
果然一人一边,中间宽得可以撑船。
这夜自是睡得不太好。早晨醒得早,我却没有动,耳畔是他绵长的呼吸。这感觉太奇怪了,我跟一个陌生男人睡了一晚,虽然他从昨晚起已算是我的夫君了。
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他却也醒了,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我轻轻道了声“早”,见他下了床便也披了衣,目光却是掠过那搁在桌上的白帛。我拿起它,犹豫了一会,便将食指伸到唇边。一只大手却伸过来轻轻压住了我的手,易戈道:“我来!”
这伎俩自是骗不过娘和崐爹,但对府里的下人还是有效的。
今日要进宫还要回怀义王府见娘、崐爹一干人。
早膳时我忽然想起一事,我们的婚仪还未完全行完,新婚夫妻要交换信物的。按北狄的传统,新娘要送给新郎自己绣的腰带荷包之类的,而新郎则要回赠金玉之物。我的绣活连我娘都不如,自是拿不出手的,所以那腰带不是我亲手绣的,我只是起了个针而已,那几针还差点成了此腰带的败笔。而金玉之物,对易戈来说,恐怕也不易,我估计也是祁龙他们早早给他预备好的。
我取了腰带递给他,他微微一笑,卸下原本的那条,换上了新的。又从衣领中掏出一物件,取了下来递给了我,说道:“我家没什么祖传之物,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接在手中,这是一块通体透亮的蓝色宝石,长卵形,我的半截食指长短,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似人又似兽,我一时也没看清。
他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道:“这是我依我娘教的法子做的香,我想女子都喜欢吧。”
我打开一看,圆润的一颗碧丸子,散着极为雅致的香气,混和了兰花、檀木的香,却不浓郁,我闻着喜欢,便收下了。
我走回房中,在妆台的盒子里取出一个镂空的木雕小球,旋开了盖子,将那香丸放入,又将那小球挂到了我的裙带上。我本该将那块蓝宝石收入盒内,但看着通透可爱,鬼使神差地挂上了自己的脖颈,那上面似乎还有他的余温和他身上略带的松树的清香。
走出去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沈怡眉给我的那两块玉佩取在了手中。去皇宫前,我将那下半块玉佩递给了他:“怡眉姐给的贺礼,我一块,你一块。”他接过玉佩,目光却掠过我的腰,眼中仿佛有亮光一闪,但他的脸上却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觉得也许是我看花了。
逐虹 第七章 分别
照规矩,公主与驸马至少要同住三天,所以我和易戈还有两天要同床共眠。
我见他睡在床的外沿,似乎稍微一动便要掉下去,便道:“你睡进来些吧,看着要掉下去。”他咧嘴一笑:“不会,即便是睡在绳上,也不会掉下去。”我一眼被他的牙晃到,甚白。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睡进来一些了。当然我们俩之间尚可走马。
第四天,他回到了自己的闻涛轩,我依旧住我的霁虹阁。
但是每日吃饭我们还是一起吃的。府里这么大,我若是一人吃饭那甚是寂寞,现在又不能常回怀义王府或宫里去了。这一点上我有些同意崐爹说的“成亲太早也不好”了。就算是住在宫里,我还是会到延熹宫或是东宫去蹭饭的。以至于到了饭点,两宫都会遣人来问:“公主是否过去吃饭?”,我便自选其一。祁龙曾说:“于用膳事上,你倒象是北狄的太后。
初时,是我到他的闻涛轩,后来便慢慢地变成他到我的霁虹阁来了。
他再做怀义王府的影卫统领显然是不适合了,祁龙说,莫若就让易戈管着公主府的安全。我这公主府,人也没几个,自身又有武功,有什么不安全的。易戈自己倒说,他可以为公主府招募影卫,我没什么意见,招便招吧,或许哪一天便用上了。
辕哥却是任命易戈为右千牛卫将军,说是皇上的贴身宿卫,其实也就是个闲职。但毕竟也是要应卯的,也有些应酬,有时晚饭也未必在府中吃。不过不回来的时候他倒是次次都托人捎了口信回来。
日子过得与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我们一般以“公主”“ 驸马”相称,相敬如宾,与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没什么两样。易戈也算不得是沉默寡言之人,熟悉了一些,也会与我讲些当值时的趣事。只是他脸上表情甚少,说的话哪怕将我逗笑,他自己脸上却是毫不变色的。
只是我又有些不甘了。说起来,我主要也就是照料驸马的生活,可公主府里还缺照料他的人么,他的院中分有丫环和小厮,自有人照顾着。他贴身用的还是小厮,自己挑的。所以我,除了练武,还是无所事事。日子是平静了,可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么?
我心里是惦记着那武林大会的,时间应是在十一月初,我原打算十月中再动身的,可现在看着时日实在无聊,难免动了早走的心思。
还未等我说出来,易戈倒是先说,皇上命他与怀义王一起去北狄西夷边境察防。他虽也算是个将军,可究竟只是内卫,跟这事似乎也扯不上边。
问了下祁龙,据说,是他提出来要带易戈去的,他看重易戈的收集情报及情报分析能力。也是,暗卫么,做这些倒是在行的。
西夷最近颇不安份,常借口边界不清行搔扰之事。这也可以理解,又入秋了,作为游牧部落,他们要储备冬粮了,又不善耕种,只能这边抢抢,那边抢抢,估计云阳亦会受其所扰,只是今年似乎频繁严重些。
我问祁龙:“辕哥为什么要派你去?”虽然崐爹在这方面也教了他许多,但他毕竟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
祁龙道:“爷爷也曾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我只是继祖业而已。再说,你也不要小看了你哥我。”
我说,我没小看,只是担心而已。就象你头次下山独闯江湖,我有担心也是正常的嘛。
祁龙点头“嗯”了一下,又道:“那你倒不替易戈担心?”
我说,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祁龙凑过头来道:“你们不会真的相敬如冰吧?他好歹也是你夫君。”
我“喔”了一下,又说:“我只是没想到嘛。我们还好,挺正常。他也不算太闷,以后说不定能成朋友。”
祁龙道:“按娘说的,慢慢来吧,不过你真的别让娘担心了。”
我也想,但这事发展到目前这状况,好象也不是我说怎样它就一定怎样的。
作为相敬如宾的公主驸马,我在十里长亭送别远行的哥哥和夫君,这才知道,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还有神策军的几位参军,其中就有新任武状元。
秋风阵起,叶落堆金,北方的树木过得一旬便要光秃秃了,而南方则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们往北,我却是要往南。
我跟辕哥打了个招呼。辕哥说:“雾宝,你又要走?我想着你嫁了人该安定下来了呢。”
我说:“我总共也就走过一回。再说,我一直想为哥哥寻把好刀的,这武林大会也未曾见过,去凑凑热闹。”
辕哥又道:“寻什么刀啊,姑姑给我的映日,不就是绝世名刀?我如今也不太用了,不如就给了龙儿,算是完璧归赵。”
我猛摇头:“娘给你了便是你的。就算你给,哥哥也不会要的。”
辕哥想了想道:“你是个爱热闹的,武林大会去也便去了,不过却不能一人,你好歹带上春满和景公公。春满虽说只略通功夫,但景公公却是一流好手,有人照应着我才放心。”
带上这两人我如何走得畅意?我忙推脱道:“那不行吧?那府里不就没人管了?”
他却说:“不就是日常洒扫么?李公公不是在,他也是个仔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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