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在电话里,普克就从梅佳母亲那里知道了,梅佳是跳湖自杀后被人救起,送往医院抢救的。难道梅佳是被林志飞救起的?如果真是林志飞救了梅佳,就说明梅佳跳水自杀时,林志飞就在她身边,那么是否说明,梅佳的自杀又是和林志飞有关呢?
普克正想着,病房门轻轻一响,有人走起来。扭头一看,是梅佳的母亲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走了进来。伏在床上的林志飞也听到了声音,抬头见是梅佳母亲,站了起来。
普克小声对梅佳母亲说:“伯母您好,刚才我给您打过电话,我姓普。”梅佳母亲是位看起来很坚强的女人,虽然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但言谈举止却维持着平静。普克做过自我介绍后,她对普克点点头,说:“你好,谢谢你来看佳佳。我听她提过你的名字。”
说话时,梅佳的母亲像是有意无意地扫了林志飞一眼,目光里有种复杂的情绪。林志飞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对梅佳母亲说:“阿姨,你来了,我就先回去。家里还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52 梅佳的母亲点点头,客气地说:“行,你回去吧。照顾佳佳一整天了,慢走。”
普克敏感地注意到,梅佳母亲对林志飞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也很陌生,同时并没有感激的态度。从情理上看,对于照顾了自己女儿一天的人,用这种态度说话,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就显得有些不合情理。
林志飞点点头,没再说话,从普克身边走过去,脚步显得有些疲倦。等他走出门,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梅佳在沉睡,她的母亲和普克则都默默不语。
好一会儿,梅佳的母亲转过脸看着普克,严肃地问:“听佳佳说,你是警察?”普克点点头,心里不由猜测,梅佳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告诉母亲这个情况的。
梅佳的母亲沉默片刻,说:“但愿这次的事儿,能让佳佳彻底清醒过来。”
普克压低声音问:“是林志飞救了梅佳?”梅佳母亲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说:“也是他害了佳佳。”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普克谨慎地问。梅佳母亲正想说什么,床上梅佳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看到普克,她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表情。普克对梅佳微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
“你怎么会来的?”梅佳的声音很无力,问完,她看到自己的母亲,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点点头,安静地说:“你真是个负责的男人,我这么坏,还对我不放心。”
泪水从梅佳眼睛里涌出来,普克用自己的手背为她去擦,那眼泪源源不断,很快打湿了梅佳光洁的脸庞。梅佳母亲从后面递给普克一块毛巾,普克接过来,用它来为梅佳擦泪。
“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女孩儿,却做这么傻的事情。”普克微笑着,用轻松的证据对梅佳说:“下次记得,跳到水里之前,一定得弄清自己会不会游泳。”
梅佳含着眼泪笑了,说:“没想到你也会贫嘴,从来没见过。”普克收了笑,说:“还是觉得你傻。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新鲜有趣的事儿,你都没见过呢,怎么就这么大无畏地放弃了?”
梅佳说:“你不用再说了,现在我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连死亡都不怕的话,还有什么现实不敢面对的呢?以后我不会再做傻事儿了。”普克点点头,说:“好,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长大了。”
梅佳母亲凑上前,要给梅佳喝点儿她刚从家里煮好带来的鱼汤,梅佳说没有胃口,暂时不想喝。而且她想和普克单独聊聊,请母亲先回家休息,普克可以陪她。
“行吗,普克?”梅佳跟母亲说完了,才问普克。
普克干脆地答应了。正巧他心里,也打算和梅佳好好谈谈,了解一下这次事情的情况。
看来梅佳的母亲对初次见面的普克印象颇佳,刚才在林志飞面前的陌生态度,并没有用在普克身上。不知是梅佳曾在母亲面前说过什么,还是普克本身留给她的良好印象。叮嘱了两人几句以后,便留下鱼汤离开了病房。
“好了,”母亲一走,梅佳就直接对普克说:“也不用你问,我自己告诉你。昨晚我约林志飞到浅草湖边最后谈一次,我就想弄清自己心里一个谜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我骂出那些不可思议的话。开始他还是不愿意跟我谈,不过最后没办法,只得同意。我把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都说出来了,问了他一些,他也说了一些。最后我终于明白了,林志飞那样对我是很自然的事儿,因为他根本就没爱过我,也永远不会爱上我,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他这样,他也挺可悲的。之所以对我那样,可能还是为了我好,虽然暂时伤害了我,他以为这样就能打消我对他的感情,从此把他彻底放下。后来我告诉了他一件事,是关于我自己的……这件事儿,如果以后我有勇气了,我也会告诉你,在这儿就不细说了。他打了我一耳光,这一耳光等于告诉我,他心里在乎我。”
53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满足了,也绝望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两难问题,我没有办法不爱他,他又没办法爱我……所以我就选择了最省事儿的办法……普克,我差不多全告诉你了,你什么也别再问我,就陪我坐一会儿好吗?我刚被救醒的时候,睁眼看见的就是林志飞,当时我幸福极了,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接着我就明白,是林志飞救了我,我又不想醒过来了……我真的挺傻是吧?”
梅佳慢慢地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昏昏沉沉地,在普克痛惜的目光中睡去。
夜幕降临,方英从桌前站起身,走到窗前,默默看着对面。
虽然现在的方英,已经基本戒除了偷窥的习惯,不再把偷窥林志远洗澡当成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不过偶尔地,学习疲倦时,方英还是会自然地离开桌子,走到窗前,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看着对面。
林志远的房间没有亮灯,按照方英摸索出的规律,这会儿林志远应该刚刚在附近一个球场踢完一场足球,准备返回家中,然后才开始这个晚上的学习任务。
这个念头一闪,方英忽然有种冲动,想立刻见到林志远,和他说点儿什么。她该怎么做呢?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跑到小区的门口去等着,如果运气好,那么方英应该能够在门口等到林志远回家。
方英一出家门,便加快了脚步。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这才停下来。一向不太擅长体育的方英,此时累得不轻,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身子大口喘个不停。
好在方英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喘息未定时,就看到林志远骑着单车从小区外回来,显然他一眼就看见了方英,减了车速,车的后座上,不出方英所料,夹了一只足球。
“嗨,站这儿干嘛?”林志远问,语气显得和方英很熟稔,笑着问:“喘得这么厉害,抓小偷啦?”
方英好不容易才能清楚地说话,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态度多么老实:“我跑到这儿来等你,等不及电梯,就跑下楼了。”
薄薄的夜色中,林志远的表情有些模糊,他没有马上吭声,过了一会儿说:“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其实我也正想找你呢。”
两人也没商量,就一前一后,十分默契地往小区中一个小花园里走去。天气冷了,晚上花园里不像夏天一样挤满了纳凉的人,显是很清静,正适合安静地聊天。他们在花园中一个小凉亭里停下来,林志远坐在石阶上,方英则靠着根柱子站着。
沉默了一会儿,林志远问:“你最近身体好了吗?”方英低下头,轻声说:“好了。”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从小花园这里,可以看见四幢高层中的两幢,方英仰起头,出神地看着。林志远也顺着方英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好一会儿,林志远说:“方英,最近我心里很烦,总想跟谁说说。可……”方英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有心事儿。”
林志远有些吃惊:“你知道?”方英低声说:“其实我也是。我们好像都有点儿害怕。”
林志远凝视着方英,说:“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方英微微一笑,摇摇头:“不知道。我……大概也不太想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已经够让人害怕的。别人的秘密,也许还是少知道点儿好。”
林志远迷惑地看着方英,喃喃地问:“方英,你心里在想什么?”方英又去看不远处那些楼,还有楼上透出灯光的窗户,自己也觉得很惘然,说:“我也不知道……林志远,你看那个房间,就是灯光有点儿淡紫色的,那是我的房间。我每天都住在那里,可现在看着它,我好像不认识了,觉得那么陌生。”
54 星期六下午,方英如约来到米朵家。今天普克也没有外出,他们在等着米朵从前的心理学老师黄教授到来。
方英不安地问:“阿姨,要是催眠不成功,我不会变傻了吧?”米朵安慰她:“这个我可以保证,最坏是对你没什么帮助,但绝不会带来其它后果,也不会失控的。你放心好了。”
普克温和地问方英:英子,你要考虑好,真的不介意我们在场?听你阿姨说,要是催眠成功,你可能会说出心里藏得最深的秘密。”方英有点儿脸红,然而态度却很明朗:“真的不介意。我对你们……已经没什么好保密的了,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而且,如果想着一个人被催眠,我也有点儿害怕。”
米朵普克又安慰了方英一会儿,米朵问:“这两天还做那个梦吗?”方英脸上飘过愁云,无奈地点头,说:“嗯,我现在又有点儿害怕睡觉了。”
米朵刚想说话,有人敲门,忙走去开门,是黄教授,他非常准时地到达了米朵家。三个大人谈话时,方英就紧挨着米朵,坐在黄教授的对面。虽然黄教授出现后,总在谈些农作物的种植、培养、施肥等农家问题。
聊了半个小时左右,黄教授话题一转,切入正题了。此时,他才认真、温和地看着方英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说:“小姑娘,把你的梦讲给我听听好吗?注意尽量讲得详细一些。”
方英点头答应,随即熟练地、不假思索地把自己那个梦,一五一十讲出来。
讲完了,黄教授对方英说:“好,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方英听话地看着黄教授的眼睛,这双眼睛有些苍老了,眼球也不像年轻人那么清晰。但眼睛里的目光却温暖、充满了解,令方英下意识中觉得很安全,同时也隐隐产生某种倾诉的欲望。
黄教授的眼睛微笑着,他说:“小姑娘,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不认识的教授,也不要当成什么医生。等你闭上眼睛以后,不管听到什么声音,感觉到什么动作,只要想着,这都是从你自己内心里发出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英有些困惑,试探地问:“您是说,就当您是我自己?”黄教授赞许地点头,说:“对,是这个意思。就算知道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也不要去想他们。
方英虽然对自己能否真的做到没有把握,但她还是同意了黄教授的要求。接下来,黄教授为方英做了几项测试,以测试方英受暗示性程度的高低。
在黄教授的指示下,房间的窗帘被放下,光线变得比较昏暗。每个人都保持沉默,房间里一片寂静。黄教授拿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笔,笔的一头带有红色的亮光。黄教授拿着笔,将亮光朝着方英的方向,开始实施催眠术。
普克和米朵安静地看着已进入催眠状态的方英,她眼睛微微闭着,脸上是十分放松的表情。从她进入催眠状态起,那支带亮光的笔便被黄教授收了起来。现在黄教授所做的,只是以非常柔和的语气,缓缓地、清晰地向方英提出问题。
而闭着眼睛的方英,则像说梦话一样,略显恍惚地回答着黄教授的问题。“小姑娘,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很放松,很舒服?”“嗯,很舒服。”
“告诉我,现在你看到些什么?”“空空的,田野,天空很亮,好像有光从什么地方发出来……”
“你做梦了吗?”“是的,我做梦……老做那个梦……”
“这个梦很可怕吗?”“可怕极了……”
“你害怕的是那幢很高的楼吗?”不,不是……我怕楼上那些窗子……都亮着灯,有音乐声,好听的音乐……很多人在窗子里,他们在说话,笑,跳舞……呀,那是玛格丽特!
“”别害怕,你只是在看着他们,那个人伤害不了你。”“不!不!我得救玛格丽特,我得救她……”
55
整个交谈过程中,方英的情绪在不停地变化着。在催眠状态里,她似乎真的相信正在和她交谈的黄教授,只是另一个自己。随着问话的深入,普克和米朵都看出来,方英已经进入了睡眠,而且在睡眠中,她又重温那个令她感到恐怖的恶梦。
谈话到了后来,当方英在梦里看到那个男子开始殴打玛格丽特时,她的情绪由紧张变成惊惧,身体也开始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似乎在做轻微的挣扎。
然而到了最后,方英的身体挣扎得越来厉害,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眼皮不停地跳动着,似乎就要睁开。普克和米朵都不由紧张起来,时而担心地看着黄教授,又不敢轻易干涉他的工作。而黄教授则始终显得十分冷静,牢牢控制着方英的情绪。直到方英几乎是叫出那句“我得救她”的话时,他才沉着地将手扶在方英的头上,略微提高声调,用语言反复暗示方英结束梦境,结束治疗。
方英在黄教授的引导下,那种接近狂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随着黄教授结束催眠的指示,终于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对方英进行的第一次催眠治疗,看来并没有取得期望的效果。
当方英从催眠状态中醒来时,普克米朵曾问过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只隐约记得开始时那种舒适的昏昏沉沉,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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