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想到桐花医院阴暗的走廊里那长期穿梭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传说在这里值夜班的医生,会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空旷的走廊。护士都说,那是刚在医院死去的鬼魂,在医院内追着什么。
有的时候,也会发现不知何时关上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不知已经这样敞开了多久,也不知门外在黑暗寂静之中潜入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进来,或许已静静在你身边站了很久,你却丝毫未觉……
这么想着,我浑身一阵发冷,转过头去看着门,猛喝一口牛奶压惊。大不了一晚上就盯着这门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护士站的电话铃声让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可是,电话响了好几声,却没有人接。她们不是在那儿吗?然后,电话铃声又突然断了。
该不会是急救电话吧?!这群护士在干什么?!我正担忧着,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你们快接吧!我听着那电话铃声,不知为何觉得烦躁起来。
门突然“哗”地打开了,吓了我一跳。刘护士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小严……你、你们普外三室的电话……”
“什、什么我们的电话?”我一头雾水跟着刘护士走到护士站。
护士站里人倒齐全,几个护士全都像见鬼似的看着我,围着电话,动也不动。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还在响。
我走过去,疑惑地看向电话,心陡然漏跳一拍——电话上的来电显示,是我们普外三室的内线号码。也就是说,是我们普外三室打过来的!可这个时候,普外三室应该没人了啊!
我看看那些护士,她们都惊得缩成一团。好吧,为了表现男子气概,我一把拿起电话,把听筒塞到耳边:“喂?”
那边没有声音。
“不会吧,午夜凶铃?”我试着开玩笑,想让气氛缓和一下。
嗞嗞嗞嗞……
一阵噪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却又不能在护士们面前露出害怕的神色。“谁啊?”我又问道。
嗞嗞嗞嗞……
像是……像是磁带里的那种噪音。这声音令我十分不安。我一下扣了电话,转头对她们笑着说:“谁开这玩笑啊,也太老套了。我上去看看啊!”
虽然这么说,我却真不太有胆子上去看。
“对了,他们巡夜的没有发现什么吗?”刘护士开口了。
另外几个护士摇了摇头。
“护士长呢?”我又问她们。
“我就是。”刘护士站了出来,“我陪你一起上去看看。”
惨了,她这么说,我还真不得不上去了。我瞟了瞟黑幽幽的楼梯口,心里叫苦。
“走吧!“她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又转身叮嘱了那几个护士几句,朝楼梯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那迎面而来的森森黑暗就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打开手电筒,为了放轻松,开始与刘护士聊天。
“那个……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还没请教护士长尊姓大名?”楼梯里空荡荡的,脚步声尤为明显,还伴随着空旷的回声。
“我叫刘群芳。小严,你大学刚毕业吧?我其实就比你大几岁,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群芳都行。”她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宽松了许多。
“群芳姐,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护士长啊!”我一面跟她说着,一面注意着楼梯四周。
“小严,你觉得这医院奇怪么?”
“啊?”我正胆战心惊地适应着黑暗,被她一问,吃了一惊,“哪、哪里奇怪?”
“今天看见的脚印也不奇怪么?”她似乎早料到我的反应,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在黑暗里十分明亮。
我没有说话。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她又一次问道。
“作为一个医生,我是不相信的。”我老实回答,但带着心虚。
没有鬼,但是这阴森森的楼梯上却总是有一股令人心寒的气息。
她低下头去,仿佛用很小声的声音在说什么。我隐约听到的是“如果有……那就好了……”之类的话。
我也没在意,鼓起勇气继续向上迈步。
刚走到三楼,我就莫名觉得不舒服起来,又想起走廊间的脚步声和诡异的穿堂风,更是浑身不自在。群芳姐却似乎毫不在意,径直就往普外三室走去。
站在普外三室门口,我觉得寒意一丝丝地从背脊上蔓延开来,除了面前那丁点儿的手电光,我觉得黑暗里似乎有眼睛在静静地看着我们俩,静静地看着,站在不知名的某处。
忽然,屋里响起“咚”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
群芳姐迅速伸手去拧门锁,却发现门锁竟然是开的,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用手电光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扫了一圈。书柜,椅子,桌子,一切安好无恙。
我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严重,肯定有什么东西……我猛然想到了,手电光束移向了地面——
脚印。
一排湿漉漉的脚印。
我和群芳姐面面相觑,她的脸色更加惨白。我擦着冷汗,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果然,窗户开着,冷风呼呼地吹进来。窗台上有着两个新脚印,脚尖向内,像是从外面进来。
仍然是小孩子的脚印,七八岁的样子,湿漉漉的一排。
我顺着脚印移动着手电光,一路从窗台下来,向着门走,最后,在门口停下了。我又赶紧走出去,向门外附近照了照。
我和群芳姐的脚都是干的,没有留下脚印。而这个湿脚印竟也是走到门口就消失了。
难道那“咚”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打开了窗户走到门口?那么门开了以后,那个东西又走到哪里去了呢?
“群芳姐,你赶紧去问问巡夜的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我再在附近找找!”我对群芳姐说,脚却在发软。
群芳姐应声就往楼上走去,我留下来,做了一些该做的事。
第二天,我简直是在噩梦中醒来。一到医院,跟刘医生报了到,我就急冲冲往住院部赶去。
我要找高乐天这小子问个清楚,是不是他在捣鬼!
高乐天正在看动画片,看得捶床大笑,周围是一大堆零食。他一见我进来就哈哈大笑:“丢人,丢人!”
我瞪他一眼,丢什么人!
那小子得意洋洋地扬起脑袋,说:“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我全都知道了,哈哈!”
“果然是你搞的鬼?!”我一步冲到他面前,拎起他来。
他在空中手舞足蹈:“不是!不是!我听说的!哈哈,我把那个虫子扔到小护士的衣服里,她就全告诉我了!”
我把他摔到床上:“你懂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你知道为什么那个脚印走到门口就消失了吗?”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他盯着我:“因为你们打开门了啊!”
因为……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了。高乐天看着我,却又不像在看着我,那双八岁小孩的眼睛里的眼神,却不像八岁的小孩。
他拍手大笑起来:“他就这样附在你背上了嘛!”
我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这样。虽然我说它是故事,但它是真实的故事。
我讲的鬼故事,从来都是真的。
那个晚上,到底是谁呢?一个能进入我的办公室的人;一个熟悉我工作时间的人;一个想要接近我的人……
写到这里,我转过身去,挠了挠背。
别说背上,就说背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嘛!
叫我去听这些鬼故事,还不如去听新概念英语呢!
10
孙正翻完这篇记录,只觉生生被那个小孩吓出一身冷汗,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关于地上那个血迹和那道诡异的门的信息。
他有些沮丧地看着摊在桌上的记录。也不知道这篇记录是要传达一个什么意思,他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难道我真的比路遐笨吗?
他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突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孙正惊了一惊,刚刚看完的故事还让他惊魂未定,这会儿他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敲门的会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孙正盯着那扇门猜测起来。紧闭的门,外面未知的东西……“路、路遐?”他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
似乎有微弱的呻吟声传来,孙正稍微向门口移近了一点儿,想听得更清楚。
没错,有微微的呻吟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孙正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是路遐吗?是他受伤了?
不、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那是谁?是……是鬼?
他转身想回到座位上,却无法忽略那呻吟声和敲门声,像是在向他求助。那究竟会是谁?会是什么?
他蹲下去,试着用手电光扫向门缝,想看看能不能看见点儿什么。
但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孙正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桐花医院三楼似乎十分凶险,从到达三楼起,他就接连不断地遇见了太多惊悚诡异的情景,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承受下一个刺激。
医院里没有别人,应该没有别人了。但如果……如果真的还有谁,受伤了,遇险了……终于,孙正下定决心,站了起来,朝门走去,可每走一步,他都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只把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就好。这么安慰着自己,他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路遐挠着脑袋,看着地上的一大堆资料。他已经整理出来了一堆,可依旧没有找到丢失的那一部分。
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眼前这个盒子了。
他的目光回到盒子上,他把盒子举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个遍,终于在盒子的一侧找到一个小小的编号。
好在这个盒子留了下来,这样,他就可以根据这个编号找一找前后编号里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路遐心中忧虑的阴影也越来越大。孙正不知去向,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危险,在这个“穴”里待得越久,人越容易失去本来的面目,渐渐变成像那种“东西”一样的怪物。
他撑着刚刚费了好大劲拆的一条椅子腿(幸好这里有比较高的椅子),一瘸一拐地向档案室里靠墙的那堆档案柜走去。
按着盒子编号的顺序和刚才那堆资料里的顺序,路遐大致确定了自己要查找的是哪几个柜子。靠近了,用手电光仔细照照,果然发现几个柜子上有被动过的痕迹,一部分灰尘被拂去了,而其他几个柜子上还扑满了厚厚的灰尘。
柜子都有上锁。路遐突然想到自己怀里的那把钥匙,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难道,那把钥匙是用来开这个柜子的?
他从怀里摸出那把浅色的钥匙。在家里他就琢磨过这把被寄来的钥匙,颜色和材质都非常不同寻常,钥匙泛着贝壳般的光芒,材质细腻,像是用上好的宝石制作的。
得值多少钱啊!他默默感叹道,然后用钥匙一一去试那几个锁孔。
可惜,锁孔太小,没有一个能塞进去。
路遐皱着眉头又将钥匙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收好。看来只能来硬的了。他又摸出刚刚翻箱倒柜弄来的细铁丝,开始撬锁行动。
费了一些工夫,他终于撬开了那几个柜子。一大堆陈年的东西掉了出来,有工作证、考绩单,甚至还有计算器、复读机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大致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处的东西,不禁有些失望。难道,真正有用的已经被拿走了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叫喊声,带着惊恐,从不远处传来——
“路遐!”
路遐一个激灵,那是正的声音!
孙正怎么了?!!
路遐拄着那根椅子腿,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可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一下。
真的是孙正?刚刚在门口突然消失的孙正,怎么……
正犹豫着,猛然又是一声巨响,像是一扇门被猛地关上的声音。
不管了!路遐心里一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那只受伤的脚也忽然有了生命力,虽然一瘸一拐,却走得非常快,他简直恨不得能甩开这条腿跑起来。
“哗”地猛力拉开档案室的大门,路遐焦急地左右张望,在哪里?在哪里?正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突然,他看到走廊的另一端,有微微的光芒在闪烁。是手电筒的光芒!
他举起手电筒照向那黑暗的走廊尽头,只见一个极像孙正的身影似乎正拼命抓着门把手,然而另一只手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样,正在死死把他向外拉。
“正!!!”
路遐叫了起来,奋力向那边疾走而去,那只烧伤的脚已失去了痛感,只想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孙正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眉头间聚满了惊惧和紧张,刚想开口,却似乎被什么猛地拉了一下,手不小心一松,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孙正用手指钩住了门把手,咬紧了牙关,太阳穴青筋崩起。
是什么东西在拖着孙正?路遐一面力不从心地拖着那只脚向那边快速走着,一面去分辨那黑暗中的东西。
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在地上爬的东西吗?
不是……不是……
因为过于激烈的动作,手电筒的光根本没有办法集中,也使路遐无法正确辨别那个力气如此之大且试图拖动孙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正,你等着!”
孙正看着路遐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赶来,自己的手已经被门把手勒得失去了知觉,只凭着本能紧紧地抓着。
他冲着路遐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明明只有一条走廊的距离,路遐却头一次发现是如此遥远,他看到孙正动了动嘴巴,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是根本听不到声音。他想说什么?
路遐仔细看着孙正的口型——
小……小心?
终于,孙正的手再也坚持不住了,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
在这一瞬间,路遐看清了拖着孙正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东西在拖着孙正,但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抓着孙正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的手腕,拖着他向楼梯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