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扔下地图,急匆匆走到门边,用力一拉——拉不开。门纹丝不动。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看路遐,又伸手去拉门,还是拉不开。
路遐也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有这种事?”孙正一边问道,一边低头去拨弄门锁,“是不是外面锁住了?还是应该用推的?”说完他用身体使劲往外撞门,门“咯喇”一声,却没有开。
“你还坐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孙正有些恼怒地对路遐叫道。
路遐放下本子走过来,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低声道:“这个女人,当年不就是被困在这个房间,被烟雾熏死,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吗……”
“你什么意思?!”孙正停止了撞门,喘着气盯着他。
路遐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抓了抓头发,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难道你是觉得我们也会被困在这里烧死吗?”孙正觉得很滑稽。
路遐没有回答,只是擦着汗,紧皱着眉头。停了好半天,他突然问孙正:“当初的火因是什么?”
孙正一愣,答道:“电路老化啊。”
“那是谁在使用电路?在这个房间,那个时间?”路遐的神色严肃起来。
“是这个女人吗?”孙正试探地问。
“不知道。”路遐看了看四周,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我有一点儿线索,不过还是得先确认一下。”
“什么?!”孙正睁大了眼睛,“确认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已经出不去了!”
路遐抹了抹汗,两三步走到墙边,一把撕开了墙上的挂图,转头对孙正说:“没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快来把它们都撕下来!”
孙正还想说什么,看见路遐凝重的神色,将信将疑地走到另一面墙边,“哗啦啦”一口气把所有挂图都撕了下来。
路遐轻喘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孙正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来看墙上的痕迹了吗?”
孙正白了他一眼,拿过手电筒就向墙上一扫——
手印。
满墙满墙的黑手印,焦煳的,并不是普通人的手印。而是小小的,婴儿的手印。有的漆黑完整,有的边缘已经模糊,触目惊心地印在四周的墙上。
那仿佛是一个烧着的婴儿,四处爬过的痕迹,带着惨烈的哭声。
妈……妈?
05
桐花暗事件记录1999—2002(六)
记录人员:李婷(1999年—2002年中医科护士)
科室换了地方,弄得中医科的人都很不满。跟上面的领导反映,为什么一定要让中医科去那个办公室,领导态度却很坚决,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虽然只是在同一层楼的另一侧,但毕竟是大家都有点畏惧的那个2000年发生过大火的房间啊!空了大半年了,霉运终于还是落到我们科头上了。
我是有点迷信的人,那是死过人的地方,还是死于非命的,非常不吉利。那具女尸抬出来的时候,有好多同事都看见了,说是黑乎乎的一团蜷在一块儿,被白布盖着,露出来的地方全是焦烂的,仿佛在哪儿蹭一下都会大片大片地掉灰。这样的尸体自然没法儿辨认了。医院也不想花钱为一个无名女尸做鉴定,只是在医院门口贴了几天的告示,一直没有人来认领,也就不了了之了。
中医科搬过去之后,墙上贴上了图纸,也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今天早班,又没什么人来,我们几个就在一起闲聊。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弃婴的事情上。
大概两三天前,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有护士在厕所里发现了一个弃婴,一看就刚生下来不久,也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父母干的。结果婴儿抢救了半天,最后还是死掉了。
“这年头的人心哟……”老中医许医生叹着气。
“那孩子,活下来也不一定好,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不是活受罪吗?”我说。
“哎,对了,你们听群芳姐讲过没有,那个咱们这栋楼厕所的事儿?”马玉精神一来,又要开始讲疑神疑鬼的故事了。
“早听腻了!”其他两个护士摆摆手。
“那也是什么关于婴儿的故事。不负责任的父母多了,难说这些婴儿哪天会不会找他们报仇呢!”马玉若有所思地说。
许医生听到这里就板起了脸,说:“这种话不要乱说。”
几个护士见许医生这么严肃,只好撅起嘴不说话。
“不只是父母呢,”我赶紧岔开话题,“这好几天门口不都坐着个大妈吗?一个人坐在那儿,天天都来,也没有人管。我今天从她旁边过,就去问她了,你们猜怎么回事?”
其他几个人都怪怪地看着我,马玉停了一下,问:“怎么回事?”
“她说她是来找女儿的,她女儿在我们医院工作,我也没听清楚是什么工作,她像是从很远的乡下来的,口音很重,说话模模糊糊的,一直重复说‘找女儿,找女儿’,‘带着外孙女’找女儿,我估计就是她女儿在这儿工作一直没回去,家里女婿病死了,她就带着外孙女来找女儿。”
“她女儿呢?”马玉皱紧了眉头问。
“等等,”小翠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一脸不解的神色,“什么大妈?在我们医院门口?我怎么没见过?”
另外一个护士也神色犹疑地说:“我也没见过。”
我奇怪了:“怎么没有,一直都在门口,我看她从上星期就坐在那儿了。马玉,你说是吧?”
马玉使劲摇头,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怪异:“其实,我也没见过。”
我还想跟她们说清楚,刚刚还在一旁看书的许医生忽然开口了:“她外孙女呢?她不是带着外孙女吗?在哪儿呢?”
“哦,我没见着,估计是出去玩了……”说到这里,我突然心里一跳,一股寒意从背上直冲了上来,“不过,不过……她,她好像一直做着这个姿势……”
她一直环抱着手,好像抱着一个婴儿,不过,中间是空的。
“等等!”孙正一把按住路遐想翻页的手,“先停在这里,我觉得这里越来越热,呼吸也不顺畅起来了。”
路遐也是烧得满脸发红的样子,汗珠大颗大颗地滴下来:“这个故事,我觉得跟这个房间有很大关系啊!”
“没错,是有关系。”孙正顿了顿,已经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我们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不然这样下去可不妙。”
“是很不妙。”路遐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他站起来环视一周,最后看着窗户,说,“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从这个窗户攀到另外一个房间去?”
孙正看了一眼窗户,说:“这可不算个好主意。”不过他还是走到窗边,想去扳开窗户,却猛地一缩手,“好烫!”
路遐立刻放下手中的记录簿,走到孙正的身边,伸手碰了一下窗户边,也烫得缩回手来:“好像真的烧起来了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孙正皱着眉头,懊恼抓了抓头发,“我可不想这样等死,我们想想,那个被烧死的女人到底是谁?”
路遐伸手向那个记录簿一指,很干脆地说:“不就是那个找女儿的大妈吗?”
“什么?”孙正惊讶地叫起来。
“看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而且也很明显不是吗?”路遐看着孙正,“如果你相信这些的话,一切都会有个合理的解释。”
孙正勾起嘴角,盯着路遐说:“你是说,这个找女儿的大妈,就是被烧死的那个女人?那么,她要找的女儿,是不是就是陈娟?”
路遐浮起一抹微笑:“你看,聪明如你,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到吗?”顿了顿,他的神色一变,“只是再聪明的人,也看不出陈娟是这样恶毒丧尽天良的一个女人!”路遐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孙正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路遐指着墙上的手印,气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说:“难道不是她亲手放火想烧死自己的母亲和孩子吗?!”
“怎么会?!”孙正不解地皱起眉头。
路遐似乎想了想,摆摆手,又退回桌子边,说:“其实这两件事还不能完全联系起来,这个中年妇女不一定和那场大火有关系……我再看看。”
为这件事,我心惊胆战了大半天,中午一休息就拉着马玉特地去门口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大妈。马玉就劝我说可能是前段时间医院事情比较多,遇见几个家属闹事,又正好搬办公室,大家没注意到。我想想也是,谁会去注意门口一个大妈呢?
好容易平静下来一点,结果下午一下班,马玉又来找我,神神秘秘地说:“小婷,你那事儿,我给你找了个人来看。”
“什么事儿?谁啊?”我还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马玉悄悄附在我耳边上说:“门口那个大妈啊,你得感谢我,我给你找了个重要人物来。”说完她就朝门外一指。我一看,差点没缓过神来:“……群芳姐?”
群芳姐点点头就进来了。她算是在医院资历比较久的护士,三十岁了,还没结婚,个子也挺娇小,平时又爱笑,所以倒看不出年龄。平时医院有个大小事她都会帮点儿忙,所以大家也都认识她。
马玉笑着拍拍我的肩,说:“群芳姐经验丰富,让她给你指导指导。”
群芳姐瞪了她一眼:“这还有什么经验丰富的!”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本来这事儿就不靠谱,在自己科室随便聊聊也就算了,怎么就传到其他科室去了,还把群芳姐叫了来,如果最好发现是我自己搞错了,还不丢脸死人了。
马玉说:“2000年的大火那次你不是知道吗?不是还写了调查吗?你肯定经验丰富啦!”
说到大火,群芳姐的脸色变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看来大火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也很大。我只好说:“其实没什么……还是算了。”
群芳姐却拉住我:“不不,这个事情我也要搞清楚,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天我跟你们一起。”
我又糊涂了:“一起干什么?”
马玉立刻接道:“当然是晚上一起守在这儿啊!我们倒要看看这个四楼女厕所搞什么鬼!”
我吓得一抖,连忙说:“不要不要。我还是回家好了。”
群芳姐又拉住我,她们俩个好说歹说,硬是要我留下来,还说这些故事本来都是人传人,越传越可怕罢了,三个人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楼下护士站还有人在值班。
看群芳姐那么坚决,平时又帮过我不少忙,我勉强答应下来。不知道她以前讲的那个女厕所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心里是真的很怕,还特地从办公室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们三个今晚没有班,找了个借口在医院待下来了,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開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马玉等不及了,说要上四楼去看看,硬拉着我们往楼上走。
看着漆黑的楼道,我腿都在发软,紧紧抓着群芳姐,跟着她们走。刚走到楼梯口,我就心里发慌,一阵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
“还是别去了吧。”我对马玉说。
“都等到这时候了,还犹豫啥呀!”马玉拽我,“这么大的人了。”
群芳姐瞪她一眼,说:“还不是你瞎胡闹!”说完又拍拍我的肩。
我知道马玉好奇心旺盛,又多事,如果这次不去,过不了几天她就会把我这么胆小丢人的事传得整间医院都知道,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们上楼梯。
半夜的医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一上了楼梯,完全就是一片漆黑。
马玉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的亮光在楼梯上晃来晃去,可能是我太提心吊胆了,有时晃到一下墙角或者扶手拐角,都会惊一下。马玉看到我这样,都不知笑了几次了。
走过三楼,要上四楼的时候,她故意用手电朝上面乱晃,光影在这个狭窄的楼梯间窜来窜去,让我总感觉那里会窜出什么东西似的。
“哎,群芳姐,你上次就是在这里听到那个婴儿的声音?”马玉诡秘地问道,还向我投来一个眼神。
听到“婴儿”两个字,我吓得抓紧了群芳姐的胳膊。群芳姐很正经地说:“不是,是快到四楼的地方。”说得好像那个故事是真的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她们又向上走了一段,鞋跟的声音似乎格外响亮,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来一声声回音,总让我觉得好像不止三个人在爬楼梯。
快到四楼的时候,马玉故意停了下来,做出“嘘”的手势,让我们不要出声,等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们看,没有声音嘛,没有婴儿哭,也没有婴儿笑。”说完举起手电,向几级台阶上方靠女厕所的方向照去,光线照到半墙白色的瓷砖和隐隐约约的门。她又沿着门边上下晃了晃。
“咦?”我拉住马玉的手。
她们俩同时转过来看我,问:“怎么啦?”
“刚刚,是不是有个人走进去了?”我不太确定地问她们,“我好像看到个人影。”
群芳姐的脸色变了变,拍了我一下,不太高兴地说:“你怎么也开始开玩笑了!”
马玉也拍了我一下,手电筒的光晃了回来,我又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向她后面女厕所方向指去:“快看!刚刚你又晃到了!”
她手一软,手电筒差点掉下来。
我见她吓到了,忙补充说:“不要害怕,好像就是我早上看到的那个大妈,似乎还抱着孩子。”
她却好像吓得更厉害了,脸色都白了。
我回头看了脸色同样难看的群芳姐一眼,心里也害怕起来,连忙自欺欺人地干笑道:“哈哈,我骗你们的。”
可是,我是真的看到了。最开始手电的灯光照过黑乎乎的门口时,我就看到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一下子从白瓷砖那边过去了,我还在想是不是光线晃得太快,我看花了。第二次我却很清楚地看见一个影子站在门口,像是怀里抱着什么。
马玉咬咬牙,一抬手,将手电筒的光直勾勾地照向厕所门口。门里的空间就像个黑洞,照不穿。黑暗里,就那么一束笔直的光照着那小小一团地方,周围的黑暗反而更加让人难受。
我的脑中不禁浮现出刚刚那个模糊的影子,抱着小孩站在女厕所的门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我,我想回去了。”心里突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