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仔,你们在干什么?”是前屋的毛头。
“毛头,快,快去把你家的板车推过来,我表哥他有危险!”我气急道。
毛头本来还想问仔细点,一眼瞧见窗户下那只花猫恐怖的尸体,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回去推板车去了。
“快卸门!”小白脸喊道。
那木门是放在木槽子上的,可以将门托住,搬开来,当下我使劲地托住两个门,小白脸就过去将门从槽子上往外移。
就在门要被我们卸开的时候,又从里面打开了,小白脸和我猝不及防,往里摔了个大马趴。
连忙一滚,爬起来,定定神,长舒了口气,只看到表哥站在镜子面前,泪流满面地抚摸着镜子,里面俏生生立着那绿脸鬼。
屋子里的黑气,以及阴冷的风全都消散了。
我和小白脸顿时浑身都放松了下来,虽然日子谈不上多好过,但终于不用死了。
门外毛头咋呼呼地推着他家的大板车赶了过来,“安仔,你表哥顺子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我忙上去递过一支大前门,把毛头让进屋来,“幸好来得及时,煤气中毒不算是很厉害。”
“你家没生炉子啊?”毛头糊涂了,看着表哥一个人对着穿衣镜大流眼泪,更是迷惑不解,悄声说道;“你表哥他怎么了?”
“死里逃生,太激动了,”小白脸坏笑道,一边走过去拿脸盆和毛巾,“来来来,毛头你也辛苦了,先洗把脸吧。”
看着脸盆中泡着的一片小小的,不起眼的符纸,我狠狠地盯了一眼小白脸,抢过脸盆,把里面的水往门外洒了开去,“叫别人吃你的剩饭碗,好意思的你。”
毛头不明就里地接过我递过去的毛巾,洗了洗脸,“那窗户下的死猫是怎么回事?样子太吓人了。”
“实不相瞒,”小白脸肃然道,“其实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的,顺子他被蛇咬了吧?”
“当然知道,你们还是用我家的板车推他去卫生院的。”
“现在医院的收费高你自然也是知道的,我们都肉痛的很,早上的时候,顺子他说要报一咬之仇,就去找些肉蛇,顺便也打打牙祭,我和安仔前阵子受了点凉,就呆在家里灌红糖姜汤了,就在这个时候,你猜怎么的?”
“怎么的?”
“那只肥花猫,又跑到我家里来偷吃了,看它那么肥自然是偷吃了不少的好东西,我当时很是气愤,顺手就拾起块板砖,丢了过去,你猜怎么的?”
“又怎么的?”
“一下就丢死了,我想啊,顺子去田里抓蛇,我这里顺便弄死一只猫,这不是现成的广东名菜龙虎斗么?”
“还有鸡。”
“对对对,加了鸡的就叫龙虎凤了。就这么想着的时候,顺子他没搞到蛇,就提了只王八回来,所以就没剥那只肥猫的皮,正在这个时候我们收到消息,师傅被打了!”
“什么?那老道士会被人打?你们三个是摆着看的么?”
“确切地说,是和鬼打的,这个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所以我们着急赶去看望师傅,就忘掉了那只猫,你看看,都晒成那副德性了。”
“和鬼打?小白脸你小子太会开玩笑了吧,对方来头硬就来头硬,怎么就给别人按上个鬼号。”
“毛头你还是伶俐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小白脸嬉笑道。
毛头忽然低声道:“实话说,兄弟我最近开始跟着老屠混了,老屠手下怕不是有百把号人,有什么样的麻烦找兄弟我,没错的!你看。”说着,卷起衣袖,炫耀地露出小胳膊上一个斗大的“龙”字,瞪了我一眼,“安仔,出去可不要乱说!”
我不屑地撇撇嘴,这家伙肯定是盼着想着,我到处去帮他宣扬的了。
“毛头来了?”表哥终于从与绿脸鬼的人鬼情未了中回过神来。
“顺子,你没事就好,刚才把我吓的。”毛头拍拍胸口。
“麻烦你了,毛头,家里面还有点王八汤,你去拿个钢盅锅剩点回去煮挂面吧。”
“哎!”毛头喜滋滋地回去了。
我长松了口气,小白脸太厉害了,我都快被他兜晕了,有点后悔干吗倒掉那洗脸的符水,洗一把脸,看到镜子里的绿脸鬼,不什么都知道了?不过看到绿脸鬼,毛头会不会被吓死,那就不知道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抬头从镜子里望了望绿脸鬼,她又站到窗口看风景去了,似乎感应到我在看着她,还回头朝我笑了一下,脸上的绿色虽然淡了不少,但还是鬼气森森,我努力地压抑住泛起的寒毛,也回了个笑容。
晚饭吃的是大麦粥,一么给老头的那份王八肉和汤,被小白脸送了过去,二么毛头又来勺了些汤,所以我们就没有汤用来下挂面了,那时节不比现在,一天两顿白米饭绝对算是种奢侈。
表哥怔怔地喝着粥,不时还有眼泪从眼睛里滴下来,我们都觉得不忍心,劝慰他道,既然人都已经故去,迟早都要进入轮回道的,还是想开些,放开些吧。
表哥叹息了下,你们不知道,我是在后悔,当初要是和她好了,日子虽然穷点,也还过得下去的,不至于让她吃这么多苦头,死了都不能安宁,地府地府不敢去,就这么吊在安仔的身上,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我们不停地劝慰,其实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点微末的道行,别说什么窥探天地之机之类的了,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把握。
当天晚上,我们各怀心思地睡了。
可我实在睡不着,便爬了起来,漫步走了出去,这方圆里许地几乎都能算是我的领地,一草一木,无不熟悉的很,所以一点都不会害怕。
一边走,我一边在心里思量着。
其实我当初万万没有想到会从事这个行业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书本上那么一段话。
资本主义社会是茹毛饮血的社会,人人都盼望着发大财,而丝毫不会去顾忌别的人。做律师的希望天天有官司打,只要有钱拿,不会去理什么是非,一律黄口白牙地颠倒黑白,做医生的希望天天有人生病,只要有钱拿,不会去理什么病人的苦痛,切身感受什么的,有红包就多出力,没有就少出力,卖棺材的希望天天能死人,只要有钱拿,最好能发生点战争什么的,这样自己才能赚更多的钱。
正是缘于这段话,我相当地抵触超度这个行业,因为一样是发死人财,听着不是那么让人舒服,可凭良心说,我未曾有一天盼望多死过人。见识到那些死去之人由于满心的怨恨,而不能顺利地进入轮回,便无来由感到深深的悲哀。
就这么信步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哭号声。
我抬眼望去,在三岔路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映着地上手电筒的光芒,大声哭泣着,身体不时的抽搐和起伏,那旁边还有一摊中药渣,原来是大连头的妻子。
“这做的是什么孽啊,为什么老头子你走那么早,也不照应一下后代啊,呜呜呜……,儿子不到四十就这么走了,那倒也罢了,现在孙子还不到三十就又得了这该死的肝癌,眼看就不活了啊!”老太婆痛苦地拍打着地面。
我实在不忍心看了,转身就想走。
“他们都说我老太婆克夫,克夫就克夫了,又关儿子,孙子什么事?呜呜呜……死老天,你要拿走我的命你就拿啊,何必要这么地捉弄我?我情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他们三个死啊,你拿走我老婆子的命吧,我只要我的孙子能保住啊,呜呜呜……”那哭声痛彻心扉。
边走着,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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