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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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朱元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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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山坡上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觑,方才意识到刚才太过孟浪,只贪口腹之欲,却忘了一头牛不是一笔小钱,这个罪过谁也担当不起。
  大家相互埋怨,慌做一团,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
  朱重八脸色铁青,拧着眉头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猛地,他一声大喝:
  “噤声!”
  焦雷似的吼声把大家镇住了,大家齐刷刷地盯住他。
  “这事是我出的主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大家无关。现在,大家听我的号令!”
  他指挥大家将牛骨牛皮一一清理,抛进一条深涧。然后找了一条石缝,将牛尾巴硬塞进去。又派徐达进村去将牛主刘继德请来,说朱重八不小心,将他那头牛赶到石头缝里去了。
  刘继德是村里的一个地主,听说一头牛钻进了石缝,打死他也不肯相信。气冲冲赶来,将朱重八一顿拳打脚踢,方才恨恨而去。
  朱重八虽挨了一顿毒打,却获得了孩子们的极大敬服,大家更心甘情愿地听他驱使了。悟性奇高的朱重八由此懂得:急人之所急,便能收揽人心。在战争年代,他将此法用得出神入化。
  大元至正四年(1344年),淮河两岸大旱,田地都裂开了一条条长缝,像张着一张张干渴盼水的嘴。正在这时,蝗虫又铺天盖地而来,把谷穗上残存的几粒粟谷吃得干干净净。
  真是祸不单行,太平乡又赶上瘟疫大作,人口接二连三地死去。朱重八家中,半个月内便死了三口人。
  先是六十四岁的朱五四弃世,接着长兄重四和母亲陈二娘相继死去。
  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十六岁的朱重八既无钱请郎中也无力掩埋亲人,急得与他二哥重六抱头大哭。
  哭了一阵,朱重八想起家徒四壁,钱无一贯,田无一垅,买不了棺木,更置不了坟地。但人死总以入土为安,便止住哭,擦干泪水,跑到田主刘继德家中,跪请他发发善心,给父母恩赐一块葬身之地。
  刘继德为那头小黄牛之事还在记恨着朱重八的刁钻不驯,这时便将脸一板,不仅不给葬地,还把朱重八痛骂了一场,逼着他归还他父亲的欠债。
  对于这桩事,朱重八是痛入骨髓,永志难忘。三十多年后他登基做了皇帝,亲撰了《皇陵碑》,还把这段辛酸事写了进去:
  ……
  田主德不我顾,
  呼叱昂扬。
  既不与地,
  邻里惆怅。
  ……
  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刘继德之兄刘继祖却可怜这孤苦无依的小兄弟俩,派儿子将朱重八叫去,让他在自家的山地里任选一块地去安葬亲人。
  朱重八感激得热泪滂沱,给刘继祖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他登基之后,不忘旧恩,特追赠刘继祖为义惠侯,其妻为义惠侯夫人。
  葬地有了,装殓时衣衾与棺椁却仍无着落。没有法子,两兄弟只好翻捡出几件破衣裳将父母包裹起来。
  第二天,两兄弟把两扇破门板卸下,用芦席将双亲遗体卷起,再用草绳将两扇门板捆扎在一起,权充棺木,将二老的遗体舁出村外。
  走到半路,蓦地乌云狂奔,北风骤至,铜钱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将下来,顿时暴雨如注,地上黄水奔流。
  两兄弟慌忙往前飞赶,没想到这时一个霹雳在跟前炸响,两兄弟猛地一收脚步,那草绳受不住力,顿时崩断,门板跌落地上。
  朱重八两兄弟正要去抬双亲遗体,没想到一阵阵刺目耀眼的闪电围着门板抽闪,炸雷一个接一个劈下,两兄弟只得退开几步。那洪水却卷起泥沙倾泻而来,转眼间将双亲遗体埋住,平地竟隆起一个高垅。这就是后来的朱家凤阳祖皇陵。
  

虽是龙种,饥饿与苦难却陪伴着他(3)
渐渐雨疏风息,两兄弟跑过去,见地上俨然出现一座大坟茔,心中正在惊诧,却想起这就是俗话说的“###”,不禁又悲又喜,又在坟上添了些土,然后哭拜一番而去。
  饥荒和疠疫继续在淮河流域横行,地上的草根树皮都被人吃光了。大嫂只好带着侄儿去投奔娘家。朱重八和二哥商量了一个通宵,无法可施,只好叫哥哥远走他乡,谋条生路。
  可怜哥哥舍不得弟弟,弟弟放心不下哥哥,两人抱头哭了半天,连隔壁的汪妈妈听了都忍不住涕泪横流。她知道哥哥放心不下弟弟,便走过去提醒他们,朱五四在世时曾在皇觉寺许过愿,要把朱重八舍给高彬长老当徒弟。如今既无路可走,何不到寺里去剃度为僧,一来替老人还了愿,二来有个栖身之处,总比流离失所、饿死沟壑强些。
  老二这才斩断心中的牵挂,挥泪而去。
  汪妈妈便备了副香烛,又翻捡出一点礼物,送给了皇觉寺的长老高彬,将此事说妥了。
  朱重八在家中过了十七岁生日,第二天,即九月十九日,汪妈妈叫他的儿子汪文陪着他进了寺。高彬长老择吉日给他落发剃度,又经过一番礼佛拜师的仪式,赐给一件旧衲衣,朱重八就遁入空门,成了一个小沙弥,开始了他迈向人生、融入江湖的第一步。
  这一步是如此的重要,在他的精神和行为方式上均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影响了他的一生。
  

厚黑手段在江湖中炼成(1)
皇觉寺,原叫于觉寺,朱重八当了皇帝后,又改名为龙兴寺,坐落在孤庄村西南的一片树林子里。规模虽不很大,却也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和禅堂。四大金刚、韦驮菩萨、伽蓝殿、祖师殿,一应俱全。特别是天王殿中那尊大肚子弥勒佛,塑得栩栩如生,神韵昂然,有求必应,远近闻名。
  整座寺庙红墙青瓦,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倒也显得清静肃穆,庄严宏伟。
  不过,这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庙由于战乱和年久失修,已显得破败和冷清。瓦中长草,油漆剥落。除高彬长老外,庙里只剩下十来个穿着破烂、不懂佛理、只会念几声“南无阿弥陀佛”的和尚。日常功课是替附近乡人做做佛事,打打清醮,得几个闲钱,再加上寺里的那点常住田租米,粗茶淡饭倒也可饱肚子。
  朱元璋虽未练过书法,但其手谕墨迹,遒劲飞扬,若在今天,要当个书法家协会会员,还是蛮够格的。
  由于元末兵乱,戒律不修,主持和尚可拥妻抱子。高彬长老即有家室,住在佛殿两庑。
  朱重八进寺以后,即成了高彬长老的家用小厮,还要给师伯师叔师兄师娘师姐们打杂使役。打扫院子,清理殿堂,挑水砍柴,庙里各种苦累活计,全都推到他头上,既受累,又受气,却又不敢公然发作,只得按捺在胸。
  朱重八当了小沙弥后,传说庙里常出一些奇异之事。
  一天,朱重八刚刚扫完院子,浑身汗滴水流的,又被师兄支派去打扫殿堂。
  殿中端坐或挺立的大菩萨们好清扫,廊庑下的小佛爷们挤得密密麻麻,难施手脚,擦着抹着,他心中压抑了多少时日的怒火终于发作了,怒目一睁,一声喝令:
  “滚出去!”
  说来也怪,那些小菩萨、小佛爷竟一尊尊自个儿走到了院子里,听任朱重八去揩拭,看得朱重八自己都目瞪口呆。
  又一次他扫佛殿已扫得气喘吁吁,没想到扫到伽蓝殿,又被伽蓝神的脚绊了一下,跌了个狗吃屎。他一气之下,跳起来用扫帚狠狠地打了伽蓝神一顿。
  伽蓝殿刚清扫完,高彬长老来到如来佛前上香,发现大殿里供着的臂粗红烛被老鼠咬坏了,心中不悦,把朱重八叫过来责骂了一通,指责他光吃饭不管事。
  伽蓝神主司殿宇管理,刚才绊了朱重八一跤,他满腔怒气尚未出完,现在又不理事,听任老鼠啃坏了红烛,白狗吃食,黄狗当灾,害得小和尚挨骂。新仇旧恨齐集心头,他跑到禅堂,找出一支秃笔,在伽蓝神背上大书“发配三千里”五个字,看着那墨迹淋漓,龙飞凤舞的大字,朱重八方才觉得心中出了一口鸟气。
  没想到,晚上目刚交睫,那尊伽蓝神就出现在他面前,低眉垂目,满脸可怜相地哀求朱重八高抬贵手,免了他发配充军之罪。朱重八哈哈大笑着说:
  “以后可要上心管着殿里的事,就饶了你吧!”
  那伽蓝神连连谢罪而去。
  醒来之后,朱重八想起这一幕,也觉奇异难解,心中却喜滋滋的。
  高彬长老养了一大群鹅。朱重八进庙后,放鹅的任务便交给了他。
  一天,朱重八赶着鹅到寺外去觅食,那些鹅不比牛,一出外便四处乱窜,他赶了这只又跑了那只,累得他大汗满头。一气之下,他掏出裤下那物事在四周撒了泡尿,将鹅圈了起来。然后自己跑到山上找野果子吃去了。等他回来,那群鹅竟乖乖地呆在尿圈之内,一只也不敢出围。
  有时,他又按鹅的颜色将它们分队排列,白鹅一队,黑鹅一队。那些鹅竟然严守规矩,不敢乱###叫。只有一只花鹅不知归属,在黑白两队鹅间狂叫乱奔,逗得朱重八开怀大笑。
  饭后敲钟,闭门推月,砍柴打杂,苦中作乐,转眼朱重八在皇觉寺中干了刚好五十天。他一心盼着能学点佛教经典,做个名副其实的和尚,谁知事与愿违,苦难在等待着他。
  淮北的灾荒在持续扩展。百姓们或死于沟壑,或流徙他乡,留下来的也困苦不堪。
  

厚黑手段在江湖中炼成(2)
皇觉寺的佃户也纷纷逃亡,布施几乎断绝,庙里存粮粒粒可数。
  高彬长老以岁歉不足以给众食,遣散了僧众。和尚们有家的归家,无家的去云游化缘。
  朱重八家道零落,归无所恃,出无所怙,又不懂念经唱忏,这时也只得用破布包上木鱼、僧钵,硬着头皮冒充云游僧去化缘乞食。就这样,命苦的朱重八踏入了江湖,翻开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页。
  中国历史上,凡汉族开国皇帝,几乎都有过闯荡江湖的经历。可以说闯江湖是他们走向皇位的必由之路。
  江湖,即三教九流汇聚之处,是社会的最底层,是放逐于主流社会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江湖,是人生百态的陈列馆,人性的真伪、人情的冷暖、人心的险恶、人格的高下,在这儿都纤毫毕现。
  所以,江湖便成了个大染缸,一个人清清白白地走进去,很少会原汁原味地走出来。在这里红尘万丈,路只一条:生存第一,利益至上。什么两面三刀、厚颜无耻;什么翻脸不认人、天伦丧尽;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口上舔血;什么砍掉脑袋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种种锥心刺骨的俗语都是这里的信条。江湖便成了一个大炼炉,它把善的变恶,好的变丑,老实的变狡诈,心慈的变阴毒,一句话,把人炼成厚黑兼具的流氓。而这,是一个开国皇帝必备的基本素质。
  朱重八被生活逼进江湖,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大幸。
  而这时的朱重八还只是个刚十七岁的孩子,还没到过县城。
  他踽踽独行,不时回头打量那笼罩在一片漫漫尘沙中的家乡,孤独、凄楚与绝望一齐涌上心头,心在阵阵绞痛。
  他经人指点,说是南边和西边一带年景较好,便向那一带走去。
  元至正五年(1345年),他南行至庐州(今安徽合肥),途中遇到两位紫衣道人,相约结伴而去。
  两位道人见多识广,一路上给他讲述各地风土人情,以及元朝吏治的腐败种种。朱重八大开眼界,感触良多。
  一天,朱重八突发疾病,寒热交侵,四肢沉痛。二位道人把他扶进一个破庙,烧水给他喝。晚上,二人夹着朱重八而卧,为他遮蔽寒风,服侍得比家人还周到。
  待他病一痊愈,二人即告辞说:
  “姑留此,待我三日。”
  三日后,他神定气足,两人却再未露面。朱重八只得独自继续前行。
  一天晚上,他找不到投宿处,只得摸黑赶路,没想到陷到了麻湖里。正在危急中,有一群过路人大叫“救人”,伸手将他拖到岸上,谈笑而去。
  这天来到庐州府的六安州,遇到一位长衫老儒。他背着个书箱,累得满头大汗。朱重八见状心生恻隐,便返身替他扛起箱子。老儒却一言不发。
  两人来到朱砂镇,老儒叫朱重八在一株老槐树下歇息,然后说:
  “小兄弟,我有一言,盼你记取。你奇骨贯顶,五岳朝天,面相贵不可言。吾平生阅人多矣,未见如你这般富贵之相,望善自珍重,顺天行事,作福保吉。”
  停了停,他又替朱重八推算了八字。
  沉默良久,他方才说:
  “你的生辰八字与你的面相一般,皆非同寻常,属大富大贵之列。平生虽有波折,却无大碍。今此行,利往西北,不宜东南,切记切记。”
  他又把今后之事细细指示一番,却不肯留家乡姓名,飘然而去。
  朱重八遵从老儒的指点,从此时起至元至正七年(1347年),三年中,足迹遍及固始(今河南固始)、信阳(今河南信阳)、汝州(今河南临汝)、亳州(今安徽亳县)、颍州(今安徽阜阳)一带。
  这里是淮河上游和大别山、桐柏山余脉绵延之处,林密草丰,山高水险,民风强悍,自古为盗贼出没之地。在朱重八到来之前,不堪元朝统治者压榨的老百姓曾多次在这一带举行过暴动。白莲教在这里的影响很大。他也接受了明王出世、弥勒降生的教义,接受了新的宗教,新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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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黑手段在江湖中炼成(3)
朱重八一路跋山涉水,走州过县,遇着大户人家,便在大门口敲着木鱼,高声宣诵佛号,求来几文钱或一碗米,好歹塞满肚子,夜则投宿寺庙或礼佛向善的农家。
  若是化不到缘,或长行于深山旷野,就只有抓几把乞来的存米,用瓦钵在野地里烧了吃。若没有米,就只有到山上搜寻野果充饥。
  找不到投宿处,就在桥头檐下、山洞树阴里栖身。有时连山洞或背风的山崖也找不到,就只有躺在旷野中,数着夜空的星星,耳听虎啸猿啼,浸染着秋露白霜,囫囵对付一夜。
  日晒雨淋,是他每日的必修功课;忍饥挨饿,是修身养性的必经之途。
  一个深秋之夜,他路过一处叫柴村的地方,已经两天未进粒米,饿得两眼直冒金星,全身酥软,四肢无力,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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