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宏伟的宫殿里,深藏不露的朱元璋兴奋得现出真相(1)
转眼到了龙凤十二年(1366年)九月,新宫全部告竣。新宫的前部是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奉天殿的左侧为文楼,右侧为武楼。谨身殿后为宫,前为乾清宫,后曰坤宁宫,六宫以次序排列。四周是高大雄伟的皇城。城之南门叫午门,东门叫东华门,西门叫西华门,北门叫玄武门。皇城之内的建筑皆规模宏大,但均朴素无华,不加雕饰,御花园中无奇花异草,也无楼台亭阁。空闲地段,朱元璋和马娘娘带着宦官们开挖出些庄稼地来,一年四季种些瓜果菜蔬,倒也葱葱绿绿,花红果黄,颇为悦目。
那一天,听说三大殿即将竣工,朱元璋趁着早朝后的闲暇,独自一人步入奉天殿,想观赏一下新殿的宏伟气势,领略一下金銮宝座的高贵滋味。
他走进殿门,见殿内高敞整洁,除开那些搂抱粗的大红立柱和一把高大的龙椅,别无他物。殿顶是粗大的横梁,却无雕饰彩绘,一律用桐油涂成金黄明灿,心中十分喜欢。殿的四壁,没有涂金抹彩,全都用遒劲端庄的正楷书写着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的典谟格言,使雄伟之中又透出几分儒雅,他看了更是喜欢。
他边看边走,来到御座旁,看着那把盘龙大木椅,几步跨上前去,撩衣坐了下来。
这盘龙宝座全是用香楠木雕成,造型简洁美观,宽敞舒适。他坐在上面,想着文武百官拜伏在脚下,齐声高呼“万岁”的情景,不禁仰面一阵狂笑,自言自语道:
“难怪自古那么多人哪怕丢脑袋、诛九族也想做皇帝,原来坐龙椅的滋味确是舒服!”
说罢,他又是一阵狂笑,笑过之后又喃喃道:
“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想不到我朱某放牛时顶着水车叶板称皇帝今日竟成了真,真是天赐我也,时随心也!只愿子孙万代都能安坐不移!”
他这里正在遐思绵绵,喃喃自道,忽听见殿顶上飞出一声咳嗽声,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一名木匠,手拿斧凿子,隐在一条大梁之上,正在修饰一处木榫。
朱元璋见殿顶有人,把他失态狂笑时的言行都看了去,心中十分恼怒,想当场发作,又无跟随的侍从,只得忍住气,飞起大步走出殿门。
再说那梁上的木匠因患感冒,实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没想到被朱元璋发现,顿时吓个半死。他情知看见了朱元璋的轻狂之态,朱元璋决不会轻饶过他,必会杀人灭口。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一时间三魂吓出了二魂,骑在横梁上半晌不能动弹。
正在神昏意乱之时,忽听见殿外飞起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朱元璋派人来捕杀他了,不由得浑身乱抖,眼巴巴地盯着殿门,却见一个瘦长潇洒的官儿走了进来。
他认出那就是天下闻名,能掐会算的刘伯温,心神不由得一振,急忙从柱上滑下,“扑通”一声拜倒在刘伯温的脚下,口中大喊“刘大人救命”。
刘伯温是来察看大殿工程的,见从殿顶跳下个人来口喊救命,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那木匠把经过颠三倒四地叙说了一番,刘伯温不禁哑然一笑,说道:
“如此小事,何至丢命,我教你一个办法。”
说着,将嘴附在那人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然后对那木匠说:
“你快上梁去,依旧干你的活计。”
那木匠面现喜色,几纵又爬上了殿梁。刘伯温也转身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刘伯温陪着朱元璋走进殿来。原来他离殿以后,立即去见朱元璋,说道:
“臣闻新宫即将完竣,请圣驾前去审察,以免有不当之处,误了大事。”
朱元璋原本就是抱着这种目的去察看宫殿的,只是被梁上木匠扫了兴头,拂袖而归,正在盘算如何杀人灭口,现在见刘伯温来请,一来想再去察视一番,二来好再看看那木匠的行踪,便说:
“难为老先生这般上心,那殿是该去好好看看。”
这样,两人相跟着来到了奉天殿。
在宏伟的宫殿里,深藏不露的朱元璋兴奋得现出真相(2)
刘伯温陪着朱元璋在大殿内仔细巡看了一番,对宫中不尚奢华、只讲气势与实用的做法,十分称赞,由衷地对朱元璋说道:
“主公衣食住行均崇尚俭朴,真是万民之福,足可示法后代,昭示天下。”
朱元璋被他这番话搔到了痒处,微笑道:
“人主的嗜好关系甚重,躬行节俭,一来可以移风易俗,二来可修身养性。崇尚奢侈,必会导致道德沦丧,丢失民心,这一点吾是牢记不忘的。”
看着墙上由博士熊鼎摘编书写的古人警言,和殿堂两庑书写的宋代真德秀讲述修身、齐家、治国之道的《大学衍义》,刘伯温又称赞此举既不费钱,又有警醒文武百官的功效。朱元璋感叹地说:
“老先生有所不知。吾常念过去在淮左,连年饥荒,少吃没穿,很少有如意之时。如今富有四海,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便可干什么,却不敢放纵,而是时刻警惕自己,唯恐骄盈之习养成就不能控制。故遇事吾皆要思量再三,没有害处才做,做时也未尝过度。”
刘伯温又发出由衷的赞叹。朱元璋更是满心欢喜,把满肚子的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正在这时,从殿梁上传来一阵咳嗽声。刘伯温立即仰面朝上,大声呼喊道:
“那是何人?为甚还在梁上?”
朱元璋也抬头上望,见正是先前见到的那个木匠,脸上顿时现出不悦之色。
刘伯温把他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不敢迟疑,赶忙又朝梁上大声喊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木匠却只朝下瞟了一眼,继续去凿修殿梁,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翘下巴愈来愈向前翘出。刘伯温急了,又对梁上木匠厉声呼喝了几句,那人才回头向下面“呀呀”地叫了几声,又打了个手势,算是做了回答。
刘伯温这才向朱元璋说道:
“圣上,此人是个哑巴,在那里凿修大梁。”
朱元璋也把木匠的举动看在眼里,他知道十个哑巴九个聋,这个哑木匠大约是又聋又哑,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讲不出,那脸色立时变得祥和了,点头说:
“既是哑巴,何必再问,吾等另换一处看看。”
刘伯温立即陪他走进华盖殿、谨身殿和后六宫。这里也与奉天殿一般朴实无华。朱元璋深表满意,说:
“古代王者之兴,没有不由于勤俭的。那些败亡之君,没有不是因为奢侈的。前代得失,可为明鉴。后世昏庸之主,纵欲无度,不知警戒,终于败亡,此深可慨叹。吾节于自奉,食不用乐,不准四方朝贡异味,不宴请群臣,不设盛馔。宫殿不建则无以显王威,然建则不能奢华。如此,则很好,吾心足矣!”
刘伯温连忙称颂说:
“吾王戒慎如此,使后世学有榜样,真天下万民长久之福也!”
话中藏话遣爱将暗害小明王,顶在头上的最后一块石臼掀掉了(1)
新城拓展工程刚刚告竣,朱元璋便为一桩心病折磨得日夜不得安宁。
眼看东南就要平定,北伐之期已是屈指可数,登基称帝可计时而待,而自己头上却还有个小明王。虽然在不久前发布的讨张檄文中已否定了弥勒佛,打击了烧香党,斥骂了韩林儿、刘福通,可自己至今还打着龙凤年号,行文出令仍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皇帝也者,天下都知道是指的韩林儿。而如今他自己准备要称帝了,这小明王要如何处置呢?不由得让他大伤脑筋。
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年不该没听刘伯温的话,冒着风险去安丰救出小明王。
当然,也可以直接除掉小明王,反正他在自己的手心里捏着,叫他午时死,他便挨不过未时。不过,那一来便会落个千古骂名,给对手们留个把柄。当年项羽追杀义帝,不就给刘邦留下个吊民伐罪的理由吗?这样的蠢事他不能干。
什么是万全之策呢?他苦苦地思虑着,不断清理着思路。以他的悟性和经验,终于下了决心。
他立即下令,从平江前线将廖永忠火速调回应天,接受到滁州恭迎小明王的重任。
这廖永忠兄弟二人自从巢湖水师率部来投之后,个个忠义,对自己忠心耿耿。李扒头妄图谋杀自己,是他们兄弟深夜来告密方脱一难。其兄廖永安在太湖与张士诚激战,被吕珍擒获,囚于狱中八年不降。张士诚想用他来交换其被俘的弟弟张士德,被自己拒绝,终致其兄病死狱中,廖永忠也毫无怨言。在平定陈友谅、张士诚的历次激战中他骁勇争先,立下过赫赫战功。且他思虑周密,善解人意,要他去办理此事,肯定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廖永忠接到命令,岂敢迟延,立即将军务交与副将,便星夜赶回。一到应天,连家门也不敢进,就到吴王府去朝见朱元璋,接受令旨。
这时正是午夜时分,朱元璋还在批览奏章。
他是个事事都想追求完美的人,故事事勤奋。他有几个习惯:一是在吃饭时也在思虑问题,一想起某件事,怕忘了,立刻拿出纸笔记下来,然后挂在衣裳上。有时一餐饭想到许多事,那纸条就挂满了衣裳,就像锦鸡身上的花条羽毛一样。等到上朝时,再一件件去办。故他吃饭时饭菜要反复地热,勺筷不断地换。
还有一个习惯是,凡有奏疏上达,他要把重要之处勾出,叫内侍抄好,粘贴在墙上。他按轻重缓急,将事情分别处理,裁断如流,从无遗漏。有时墙上的纸条一日几换。
他听见宦官跪奏廖永忠夤夜来见,不禁开颜大喜,推开案上的奏章,大叫:
“快宣快宣!”
待廖永忠跪拜请安之后,朱元璋即挥退殿上侍从,把廖永忠召到身边,亲切地抚着他的背,轻言细语地说:
“爱卿,别来无恙乎!汝亲冒矢雨,奋勇杀敌,吾一颗心全系在汝之身上,日夜不宁。”
几句贴心话把个杀人不眨眼的刚强汉子逗引得泪水盈眶,鼻子发酸,几乎哭出声来,连忙跪拜称谢。
朱元璋忙起身把他扶起,又说:
“今日急如星火把你召回,实有件泼天大事叫你去办。吾想你精细过人,且又胆略盖天,此事非你莫属,他人干不得,望你善察吾之苦心,把此事周全办了,便是盖世奇勋。”
廖永忠见他绕了半天圈子,尚未说到正题,知其中必有奥妙,赶紧应道:
“谢主公信任,臣一定设法将此事周全办妥。”
朱元璋把他打量了一阵,方才说道:
“靠你等拼死血战,吾如今是家大业大,手下文武百官都上表劝吾称帝。吾想这皇帝不是不能做,只是头上尚有个小明王,他在滁州活得好好的,总不能将他抛开,自己去做皇帝吧。吾思前想后,还是把他接到应天,让他坐了这皇帝宝座吧!”
说到这,他又死死地盯了廖永忠一阵。廖永忠一时还没琢磨出朱元璋话中的底蕴,只是满脸茫然地看着朱元璋。朱元璋却将话锋一转:
话中藏话遣爱将暗害小明王,顶在头上的最后一块石臼掀掉了(2)
“这是一桩泼天大事,因你一门忠义,且又精细,故派你去办理。从应天到滁州,陆路已经安靖,只是要横渡长江。长江风高浪险,天有不测风云,你是水军将领,望你千万留意,不要在江上出事,早点把小明王接来,好让他即了大位。”
廖永忠心中一动,正想问个明白,朱元璋却“呼”地站起,不容他开口,厉声说:
“你一路辛苦,先去家中休息,好生体察一下吾的苦心,快快把此事周全办了。”
廖永忠回到家中,连与爱妾共效鱼水之欢时仍在思量此事。第二天一早,他就出门四处拜望文武百官,告诉他们将去迎请小明王来正大位的消息,然后点起一支精悍亲兵,向滁州赶去。
滁州在应天西北方。廖永忠一到滁州,就去备办船只,请小明王乘船赴应天。因为陆路颠簸,易生劳顿,坐船平稳舒适,可减却旅途疲困,可谓考虑周全。
这滁州城外有条小河,水流平缓,清澈见底。南行与滁水相汇后经六合(今江苏六合),南流至瓜步注入长江。因河小水浅,只能通小船,廖永忠便叫人购置了二十余只下水不久的小船,又请人用桐油拌石灰涂抹了一番,做到毫无隐患,方才去请小明王启程。
那小明王虽已当了十二年皇帝,可实际上什么也不懂,事事听人安排。特别是到了滁州后,身边的人都是朱元璋派来的,大家惟朱元璋之命是从,他便成了朱元璋手中的傀儡。现在朱元璋派廖永忠接他到应天去正大位,左右之人无不同声赞好。他也久慕应天乃六朝古都,富庶繁华甲于天下,早想去那儿玩玩,今见吴王来请,便高高兴兴地携带家人,随同廖永忠上了船。
二十几条插满旌旗的小船首尾相衔,出了滁州,顺流而下,小明王的座船位居正中。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寒气逼人。小明王一边在兽炭火盆边烤火,一边凭窗眺望两岸风光,只见山舞银蛇,地铺白雪,炊烟袅袅,屋舍俨然,倒也心旷神怡,比一年四季呆在滁州简陋的宫殿内有趣得多。
廖永忠则随侍左右。他不避严寒,日夜守在船头指挥行船,又不时进舱向小明王嘘寒问暖,请安禀报,小心恭敬,礼节周全,很得小明王的欢心。
几天后,船队来到了瓜步渡头。茫无际涯的长江横亘在面前,哗哗的波涛声几里路外都可听到。
廖永忠立即派手下将渡头警戒起来,把不相干的行人统统驱赶开去,然后叫手下把早已备好、派有一队亲兵把守的一艘大船驶到渡口。
他亲自动手,把小明王的行李搬上大船,又恭请小明王移住大船客舱。
第二天一早,廖永忠便到舱内请旨开船。
小明王立即应允,那艘大船在几十只小船的护卫下,迎风破浪,向江中驶去。
船只进入江心,风急浪高,大船在波浪中忽而沉入浪谷,转眼又跃上浪尖。小明王哪见过如此阵势,吓得面孔煞白,躲在舱内抖缩着。
廖永忠连连安慰小明王,保准无事,赶紧走到船尾,亲自操舵驾船。
突然,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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