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定则设宴大会诸将及宾客。酒菜刚刚上桌,即将使者推出,当众斩首,把他的血滴在酒中。他亲自执壶,将酒分给与宴各人。微醉之后,他拔剑发誓说:
“吾曹深受元朝厚恩,方有今日。今吴军兵临城下,报效朝廷在此一时,望诸位同心协力。有不以死相拒者,我必将他凌迟活剐,妻子儿女一并杀掉。”
陈友定在福州环城设垒,每五十步就筑一台,派敢死之士拒守,并与延平互成犄角,相互支援。但抵不过汤和、吴桢、廖永忠的猛烈进攻。吴兵蚁附登城,守将逃跑,城遂破。汤和入城,禁烧杀抢掠,安抚百姓。
汤和续攻延平。陈友定誓与城池共存亡,既不出战,又不准将士休息。守者生怨,他杀了一个部将,又撤了几个人的军职,不但未弹压得住,人心更加离析。
围城十天后,陈友定知事不可为,按剑服药,想自尽报国。其部下将他拿住立即开门投降。
吴兵入城,陈友定被抬出,恰遇大雨,昏迷中他被淋醒。汤和将他及其儿子押送至南京。
朱元璋审问他:
“元朝已要灭亡,你为谁守城?派使者去劝降,你又把他杀掉,吾以为你有天大的本领,可以抗拒天命,打败天兵,今天为何如此狼狈?”
陈友定低下头,不敢看朱元璋,只说: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多说了,砍掉脑袋碗大个疤,了不得就是一个死吧,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元璋恨他杀害胡深,便将其父子一并斩首。
从广西前线也传来佳音。湖广行省平章杨璟、左丞周德兴等率武昌、荆州、潭、岳等卫军队,自衡阳出发,与元军血战后已夺取了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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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对北伐战场却明察秋毫
南方连连告捷,但这只是偏师,朱元璋的主要注意力放在北伐上,他密切关注,亲自指挥。
徐达兵行神速,出师三天,即抵淮安。第二天,便派人往沂州,去招降王宣父子。
王宣父子马上派人到淮安上降表。表中庆贺平定张士诚,并大肆颂扬朱元璋,把他比为尧、舜、禹、汤、周文王和周武王,言辞极为恭谦。
朱元璋收到徐达转呈来的降表后,即授王宣之子王信为江淮行省平章,并给他写了封信,说:
“汝等遇真主出,即知顺天命而归,如同当年窦融献河西之地于汉,李归黎阳之众于唐,都是顺天应人之举,吾必善待之,望勿有疑。”
他同时密令徐达要严加防范,说:
“王信父子反复无常,不可轻信,降表中谀词堆砌,绝非真心。其降不过是迫于无奈。你宜勒兵趋沂州,以观其变。如他们开城迎降,便分二卫兵驻守州城,将王信父子及其家属遣送到淮安。若益都、济宁、济南俱下,则令王信兵马五千随我军万人驻守。其余兵马分调各州守城。分调之后,仍选其马步精锐者从大军北伐。如他闭门拒守,则发兵进攻,不可迟疑。”
果不出朱元璋所料,王宣父子真的阴持两端,明里请降,暗中王信秘密去他州募兵备战。同时又派亲信去假装犒师,实则作缓兵计。
徐达按朱元璋的指示,已对王宣父子密切关注,他接受了王宣的犒劳,厚赏犒师的使者并将他们送回。王宣等犒师者一返回,立即夜劫朱元璋派来的使臣,想杀害他们。
徐达一得知此情,马上带兵直抵沂州,于北门驻扎,又派梁镇抚去城中劝降。
王宣派一姓常的郎中在西门会见了梁镇抚。梁镇抚曾是张士诚的义子,便现身说法,以自己早降,至有今日富贵去劝说常郎中。他说:
“如今兵临城下,城中势弱,不降何待?”
常郎中回去禀报王宣。王宣派人将梁镇抚请到城中,很恭敬地对他说:
“我降,我降。这次说话算数,不算数便是狗日的。”
梁镇抚很高兴,马上回去报告。
等他一出城,王宣却又紧闭城门,下令拒守。徐达本是个稳重人,这下也气得一跳三尺高,大骂王宣父子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抓住他非缝起他那张鸟嘴不可,免得再来骗人,便下令攻城。
都督冯宗异令士兵掘坝放水。次日,徐达亲自督军攻城。王宣望眼欲穿等待其子王信募兵来援,等了两天,却无一点音讯,知道无力抵挡,只得开门出降。
徐达命令王宣写信招降他儿子。王信不肯,还杀了徐达派去的使者,与其兄逃往山西,沂州全落徐达之手。于是附近州县都随同王信的部将来降。
徐达恨王信父子反反复复,并杀了自己派去的使者,将王宣一顿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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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地图,观天象,朱元璋便可决胜于千里之外(1)
朱元璋得到徐达已攻占沂州及招降了附近州县的捷音,十分高兴,但丝毫不敢大意,不时展开地图,趴在图上画画点点,对各处山川关隘进行分析思索。
一连数夜,他都盘腿坐在空地上,冒着寒风,去观察天象。经过刘伯温、婺州月庭和尚的指点,他已颇精于星象之术,常常通过星象的变化来预测战争的成败及人事的祸福。许多次都被他预测成功,故他愈来愈信这一套,每遇大事,或有疑难,就去观测天象。
这天,他观察天象到半夜,地上已起霜冻,头发及胡须都已结上霜花,左右侍从几次去请他回宫休息,都被他厉声斥退,因他已捕捉到了星象的微妙变化。
到天明时分,这星象已十分明显。在齐鲁之分,有火星逐金星而过。他立即占卜,得象为宜大展兵威,便急忙派人星夜驰谕徐达:
“听说将军已攻下沂州,不知将挥军何处?如向益都,当遣精锐将士在黄河扼守冲要之处,断其援兵,使元兵无法支援,城内绝了援兵之望,便会陷入恐慌。我军势重力专,一鼓可克。如不攻益都,则应进取济宁、济南。两城既下,益都以东势穷力竭,则益都如囊中之物,可不攻自下。不过用兵难以精确遥测,一切都靠在战场上随机应变,望将军明察。”
徐达知朱元璋谕令中的后几句不过是谦词,他结合战场的实际把朱元璋的部署细想一遍,觉得其言确有高妙之处,便依言而行,先派常遇春攻下滕州这一要冲。
廖永忠为一代名将,统兵攻伐,战无不胜。在北伐时杀死元将沙不丁。
不多日,果真攻下益都,寿光、临淄、潍、胶、博、兴等州也相继攻克,收降将士一万五千余人,马骡一千六百余匹,粮食近二十万石。
朱元璋关于下一步的作战方案又飞马送来了。他指令徐达,若山东各城俱下,则各留一万人马分守益都、济宁和济南,然后大军相机而动,准备攻取河南、河北。
因山东大多数州县是望风而降的,朱元璋对如何处置这些降将,放心不下,又指示徐达说:
“将军率大军一鼓攻占齐鲁数十城,寻遍古书,虽韩信之功也比不上。然事机合变之际,不可不虑。今山东诸将,虽皆投诚,但你未尝遣送一人至京都,不知是作何处置。如你将诸降将留布原处,这就是养虎遗患。古时汉光武皇帝派大将冯异平三辅营垒。他将降者中的首领送至京师,遣散其小卒,令他们去务农,捣毁其营垒,使他们无法再集聚在一起。古人的思虑何其深远,望将军三思,取万全之策。”
几天后,他听说张兴祖收降卒万余人,且推诚待人,选降将中才有可用者统领原军,急派人制止,说:
“此非良策,一旦生变,你的军势不足以控制,变生不测,你如何处置?今后得一降将及官吏儒生,才有可用者,一律送京,不得自用!”
叮嘱再三,还是出了乱子。徐达攻下济南后,遵令把降将送往应天,因防范不周,在半路上他们杀了使者,北逃元朝。朱元璋急了,速令人训诫徐达:
“齐鲁诸郡皆下,中外同庆,但应牢记,胜而能诫者,可以常胜;安而能警者,可以常安。心存戒心的人,虽获胜利仍如初战;心存警惕之人,虽安仍如履危地。常胜之兵易骄,久劳之师易溃。能预先考虑到败因才可不败;能谨慎地对待成功,才能有成。你等必须防范周密,常处临敌状态。切毋心生懈怠,为人所弃,慎之慎之,切勿重蹈覆辙!投顺诸官吏,初屈于我之势力,未必从心所愿。一旦变生不测,于我无利。故应遣送我处,使其处我官属之间,日相亲近,感之化之然后用之,可无后患。”
经过朱元璋再三再四的叮咛、训诫,徐达、常遇春及其部将才真正认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朱元璋所需要的是全胜,任何疏忽,都会给他心上带去阴影。他们丝毫不敢生懈怠之心,持重谨慎,处处防范,此后才未生波折。
山东的降官降将送至应天后,朱元璋一边命令从军中选取合适之人留在各州县任职,一边从各地选调官吏前往山东各地任守令。他教导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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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地图,观天象,朱元璋便可决胜于千里之外(2)
“百姓安否全在守令。守令应有才有德。有才则可以应变集事;有德则足以善治。但为治之道,也有难易。当天下久安无事,民风趋于奢侈放纵时,治化较难。如民生凋敝,抚绥更难。元朝之所以致乱,虽上失其权柄,也是州县官吏不得其人所致。故尔等切不可重蹈覆辙,要给百姓以休养生息之机会,如良医治病一般,将抚字常存于心,千万不可使他们再度陷入穷困之中。”
半推半就,三个来回,终于应允称帝,并以大明作国号(1)
朱元璋虽将南征北伐置于头等大事,密切关注,时时指点,却没放松登基大典的筹备工作。在他的亲自指点下,太庙、三殿三宫、祭祀昊天上帝的圜丘相继告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朱元璋一声令下,应天城里,即可举行隆重的登基大典了。
如何让朱元璋应允称帝,却成了李善长一班文臣挠头之事。每日散朝之后,他们都集聚在李善长的相国府中商议着。
一桩改朝换代的大事正在紧锣密鼓中推进。
李善长在屋里踱来踱去,全力思索劝进的事。他最担心的是劝进的时机是否妥当,否则,朱元璋不但不会应允,还会引起他的怀疑,认为臣下此举包含祸心。李善长从日常接触中发现朱元璋的疑心病是与日俱增,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灾祸。
吴元年(1367年)七月,苏州城即将陷落,朱元璋召集熊鼎等文臣来商议庆典雅乐,高谈阔论,显得兴致勃勃。李善长揣测朱元璋的心意,认为他已打算称帝,便率群臣上表劝进,说:
“今四方群雄铲除殆尽,远近之人无不归心,由此可知天命之所在,故恳请早正帝位,以慰天下之望。”
朱元璋见了劝进表,却说:
“今张士诚将亡,元虏仍在,天下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路途尚有阻塞,称帝尚早。且自古帝王已占有天下,知天命所归,人心无外,还谦让再三。若天命果真在我,又何必这么急急忙忙?心急吃不了热馒头,吾曾笑陈友谅刚占有天下之一角便妄自称帝,终至灭亡,吾岂能步其覆辙?”
虽然没采纳劝进之言,却也无怪罪之意,李善长总算放了心,也摸到了朱元璋的心思。
到了十二月,南北战场上捷报频传,应天城中一切登基准备皆已就绪,新皇历已颁行,皇帝即位的朝服,后妃、官员的礼服均已齐备,皇帝即位册封皇后、皇太子的各种仪礼也起草完毕,皇帝仪仗的排行都操演得相当纯熟。李善长认为时机已到,又率百官奉表劝进。表中言辞极其恳切,把朱元璋比为红日,称之为天神,是协助天帝化育天地万物的上天之子。
谁知朱元璋仍不应允,他说:
“去年吾即吴王之位,亦是迫不得已,勉强听从了众人之言。今卿等复劝即帝位,吾恐自己功德浅薄,还不足以当此造福万民之重任,汝等无复再言。”
李善长与群臣计议良久,把朱元璋拒绝时的言词和表情揣测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认定,他这一次拒绝是为了显示自己谦让的美德。再想一想他七月份拒绝称帝时说过,古之帝王,已占有天下,知天命所归,还要谦让再三,大家一致认定,这个看法肯定不会错,只要再上几次劝进表,朱元璋肯定会允从众人之意。
第二天上朝,大家什么事也没有奏,李善长就率领大家一齐跪拜,再次恳请,说:
“陛下谦让之德已昭著四方,感动了神明。愿陛下为生民百姓计,早徇群臣之请。”
朱元璋见群臣请他称帝说是既有上天的旨意,又是百姓的要求,搔到了痒处,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用非常勉强的口气说道:
“唉,中原尚未平定,军旅之事未息,诸位就屡请不已,喋喋不休。吾打算待天下大定后再议此事,既然卿等非要吾登极,吾只得勉从舆情。但此大事不宜草率,诸位要斟酌礼仪而行。”
李善长见朱元璋已点头应允,立即率群臣磕头跪拜,高呼“吾皇万岁”。又领着一批礼官,把早已商议妥了的即位礼仪,缮写好送给朱元璋审示。
朱元璋早已对历代的登基大典做过一番研究,他把送上的即位礼仪表推敲了一番,改动了几处,即指定照此办理。然后,十分严肃地对刘伯温道:
“吾阅历代史籍,知命世之君,创制之初,为新一代之耳目,都不肯因袭前代之称呼,故要反复斟酌国号,赋予它深重的含义。老先生为我筹之,吾既建国,以何号为宜?”
刘伯温显出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
半推半就,三个来回,终于应允称帝,并以大明作国号(2)
“臣以为,可以‘明’为国号。”
朱元璋脸上的笑纹慢慢地消失了,他沉吟着。以“明”字为国号,不是又把自己与韩林儿的小明王之号联系起来了吗?他不愿让人再联想起那个满脸忠厚,却被他沉于江中的小皇帝。
“老先生,用这‘明’字作国号,有何好处?”朱元璋心中不快,却用一种委婉的口气说出。
刘伯温却不假思索,脱口而道:
“陛下,民间早就有明王出世,拯救万民的说法,在百姓中流传甚广,影响甚深。陛下初起淮西,即奉小明王为主,部将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