帔,皆万钱;装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贯。妙简长安、万年少女妇千余人.衣服花钗媚子亦称是,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欢乐之极,未始有之。
张说诗疑即咏此。书之灯轮,当即说诗之西域镫轮也。开元以后元夕玩灯遂成故实,其中果夹有若干之西域成分,今无从得知。要之,其为睿宗时之流风余韵,大致或可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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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1)
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
中国自经魏晋之乱,咸、洛为墟,礼崩乐坏,汉儒所辛勤缀拾于秦火之余者,至是亦复归于散坠。祖孝孙所谓〃陈梁旧乐,杂用吴楚之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技〃,盖可见也。隋代宫商七声竟莫能通,于是不得不假借龟兹乐人苏祗婆之琵琶七调,而后七声始得其正。苏祗婆之七调:一曰娑阤力,二曰鸡识,三曰沙识,四曰沙侯加滥,五曰沙腊,六曰般赡,七曰俟利:其源盖出于印度,受西域之影响,而微有更易。①唐宋以后之音乐,随处可见此七调之痕迹,此在中国音乐史上固应特予以注意者也。
魏晋以后,不唯中国音乐残失散缺,待外国乐入而复获一新生命,即在绘画方面,亦莫不然。中国画之理论,至谢赫创六法,始有可言。然公元后第三世纪,印度Vatsyayana亦创六法(Sadanga,or〃Six Limbs of Indian Painting〃),与谢赫之论大致不殊,说者因疑谢氏有承袭之迹。②此说之当否姑不具论;要之,魏晋以后,中国画家受印度之影响,则极为显然: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唐以前画家传代之作,画题带印度成分者约十居五六;而张僧繇画一乘寺,凹凸深浅,即为天竺之法,是可见矣。
魏、晋、六朝以来,因吕光平龟兹,得龟兹乐;北周突厥皇后亦携来不少之西域乐人。至隋而九部乐特盛;中国之雅乐,有若告朔之饩羊,盖不绝如缕耳。而西域乐人亦特见重于中土,北齐曹婆罗门一家、白智通、白明达、胡小儿、康阿驮、穆叔儿、安马驹等,率蒙当时人主宠幸,至有开府封王者,对于西域乐舞之倡导可谓至矣。于画则有曹仲达、僧吉底俱、僧摩罗菩提、僧伽佛陀(冯承钧先生见告,谓《续画品录》著录作释迦佛陀、吉底、俱摩罗菩提。伯希和假定以为原名或是释迦佛陀、佛陀吉底、俱摩罗菩提云云。伯氏说见一九二三年《通报》二一五至二九一页其所著Notes sur quelque artistes des six dynasties et des T〃ang)。大尉迟、昙摩拙叉诸人,亦复驰名后世。六朝以来之乐舞与绘画,几乎有以西域传来之新乐与新画风为主体之势,至唐遂臻于极盛之境。唐代乐舞除去西域传来者几无可言,绘画则较为著称之诸名家亦莫不与西来之文明有若干之渊源。关于此一方面之研究,非本篇所克述及。兹唯将有唐一代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曾流行于长安者,比叙如次,以为言唐代与西域文明关系者之谈助而已。
唐初流寓长安之西域画家有康萨阤,善画异兽奇禽,千形万状。桑原氏谓萨阤当系康国人;就其姓与名而言,此说或可信也。此辈西域画家最有名者当推尉迟乙僧。乙僧父跋质那,人称大尉迟,张彦远以之归于隋代。两人俱系于阗国质子,说已见上。乙僧善画外国及佛像,说者以为〃气正迹高,可与顾陆为友〃,又谓其〃外国鬼神奇形异貌,中华罕继〃;列于神品。其画传于今者甚少,有谓端方旧藏天王像为乙僧笔,亦未能定也。乙僧画就载籍所及者言之,盖属于凹凸一派。朱景玄记乙僧画云:①
乙僧,今慈恩寺塔前功德,又凹凸花面中间千手眼大悲,精妙之状不可名焉。又光泽寺七宝台后面画降魔像,千态万状,实奇踪也。凡画功德人物花鸟皆是外国之物像,非中华之威仪。前辈云,尉迟,阎立本之比也。景玄尝以阎画外国之人未尽其妙,尉迟画中华之像抑亦未闻。由是评之,所攻各异,其画故居神品也。
长安宣阳坊奉慈寺普贤堂本天后梳洗堂,堂中有尉迟画,段成式云:②
普贤堂本天后梳洗堂,蒲萄垂实,则幸此堂。今堂中尉迟画颇有奇处。四壁画像及脱皮白骨匠意极崄。又变形三魔女,身若出壁。又佛圆光均彩相错乱目成讲。东壁佛座前锦如断古标。又左右梵僧及诸蕃往奇。然不及西壁,西壁逼之摽摽然。
所谓〃身若出壁〃,〃逼之摽摽然〃,皆形容其画俨然有立体之势也。汤垕亦云:③
尉迟乙僧外国人,作佛像甚佳。用色沉着,堆起绢素,而不隐指。
与乙僧同时,曾蜚声于长安画坛之吴道玄,其人物画亦受凹凸画派影响。其弟子有卢棱加、杨庭光、翟琰之流。宋苏轼《书吴道子画后》云:①
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
米芾述吴画云:②
苏轼子瞻家收吴道子画佛及侍者志公十余人,破碎甚,而当面一手精彩动人。点不加墨,口浅深晕成,故最如活。王防字元规家一天王,皆是吴之入神画。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圜润,折算方圆凹凸,装色如新。与子瞻者一同。
汤垕述此最为明白,其辞云:③
吴道子笔法超妙,为百代画圣。早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人物有八面,生意活动,方圆平正,高下曲直,折算停分,莫不如意。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世谓之吴带当风。
米芾、汤垕诸人称述吴画之〃口浅深晕成〃,〃其傅彩于焦墨痕中,略施微染,自然超出缣素〃诸语,以近年敦煌、高昌所出诸绢画以及壁画勘之,便可了然。大率于线条以外,别施彩色,微分浅深:其凸出者施色较浅,凹入之处傅彩较深,于是高下分明,自然超出缣素矣。唐代长安寺院中小尉迟及道玄画壁甚夥,此种带凹凸风之人物,必不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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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2)
说者或谓凹凸画派传入中国,仅在人物画方面微受影响,山水画则仍以骨法为主干。④实则中国之山水画至吴道玄亦复起一大变局。张彦远论画山水树石云:①
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皆见之矣。其画山水,则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皆附以树石,映带其地,列植之状,则若伸臂布指。详古人之意专在显其所长,而不守于俗变也。国初,二阎擅美匠学,杨、展精意宫观,渐变所附。尚犹状石则务于雕透,如水澌斧刃;绘树则刷脉镂叶,多栖梧菀柳。功倍愈拙,不胜其色。吴道玄者天付劲毫,幼抱神奥,往往于佛寺画壁纵以怪石崩滩,若可扪酌。又于蜀道写貌山水。由是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李将军、李中书);树石之状妙于韦,穷于张通(张璪也)。
张氏所论唐以前画,今不可多见;唯摄山隋舍利塔八相成道图中之山水树石,以及敦煌诸六朝画,庶几近之,盖纯为一种平面描写。吴道玄山水,或者采用西域传来凹凸画之方法,是以〃怪石崩滩,若可扪酌〃,用能一新其作品面目也。
唐代洛阳亦有尉迟乙僧及吴道玄画,凹凸派之画风当及于其地。又按凹凸派画,虽云渊源印度,而唐代作家之受此影响,当由西域人一转手。尉迟乙僧父子以善丹青驰声上京,即其一证;而近年来西域所出绘画,率有凹凸画之风味,足见流传之概也。②
隋承周齐以来之旧,有九部乐;唐太宗平高昌,得其乐部,遂益为十部。所谓十部者:燕乐、清乐、西凉、天竺、高丽、龟兹、安国、疏勒、高昌、康国是也。此十部中复分为坐立二部,皆以琵琶为主要乐器。其后坐部伎转盛,据元稹《立部伎》诗注,当时太常选坐部伎无性识者退入立部伎,绝无性识者始退入雅乐部,则所谓秉承前休之雅乐,其衰亦可知矣!
唐代不唯九部乐仍隋旧制,据《唐书·礼乐志》,唐初所有燕乐伎乐工舞人,亦无变易。隋代乐府承周齐之遗,白明达诸人,大概即为周突厥皇后携来乐人之流裔,其后复臣于唐。唐高祖之倾心胡乐当不下于隋炀帝,是以白明达、安叱奴之流以胡人俱跻显位。唐代乐府伶工遂多隶籍外国之世家。出于米国者有米嘉荣,嘉荣子和郎。后来又有米禾稼、米万槌,名见《乐府杂录》及《乐书》,以善弄婆罗门见称。虽未云其为米国人,而《文献通考》以之隶于〃龟兹部下〃,又其名亦与一般华名不类;故前疑为华化之米国人,与米嘉荣一家有若干关系。米氏而外,曹保一家,更为源远流长。曹保,保子善才,善才子纲俱以善琵琶著于当时。北齐曹婆罗门一家以善琵琶致显位,唐代曹保诸人或其后裔。其后又有曹触新、曹者素,当即曹保一家亦未可知。此两家者腾声誉于长安乐府,几与李唐一代共始终,亦可谓之深根固柢也矣。康姓者有康崑、康乃;安姓者有安叱奴、安万善、安辔新,大约即出于康国、安国。
唐代士大夫燕居之暇,大都寄情歌舞,留连风景。刘梦得有《与歌者米嘉荣》诗。曹氏一家,咏者尤多:白香山有《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李绅有《悲善才》;薛逢有《听曹刚弹琵琶》;元稹《琵琶歌》兼及崑善才。皆可见此辈文人对于西域新传来之歌调乐曲沉酣倾倒反复赞叹之概;是以香山居士至欲截曹刚之手以接于重莲也。
开元、天宝之际,长安、洛阳胡化极盛,元稹《法曲》有云:①
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火凤声沉多咽绝,春莺啭罢长萧索。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
王建《凉州行》云:②
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一作教)胡乐。
胡妆解已见上,兹不赘。胡乐之盛行于长安、洛阳,观此二诗可见。〃春莺啭〃为曲名,《教坊记》云:③
高宗晓声律,闻风叶鸟声,皆蹈以应节。尝晨坐闻莺声,命乐工白明达写之为《春莺啭》,后亦为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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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五 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3)
张祜《春莺啭》云:①
兴庆池南柳未开,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
是《春莺啭》为软舞曲。白明达为龟兹乐人,所写《春莺啭》,当函有不少之龟兹乐成分在内,故微之诗列之于胡乐(关于《春莺啭》舞,参看本篇所附第六图上)。〃火凤〃,传贞观时太常乐工裴神符擅长此曲。《唐会要》称神符:②
妙解琵琶。作《胜蛮奴》、《火凤》、《倾杯乐》三曲,声度清美,太宗深爱之。高宗末其伎遂盛。
神符又为五弦名手,始用手弹,后人习为琵琶。与曹刚同时有裴兴奴,亦善琵琶,长于拢捻。此二人同隶乐府,疑为一家,而系疏勒入唐之乐人。《火凤》诸曲,当与《春莺啭》同其派别,故微之诗云尔也。
唐代流行长安之西域乐以龟兹部为特盛。按龟兹乐部自后魏以来,即为世人所重:后魏曹婆罗门一家即受龟兹琵琶于商人,其孙妙达尤为北齐文宣所重,常自击胡鼓和之。隋开皇中,西龟兹、齐龟兹、土龟兹三部,大盛于闾阎。至唐而坐立部伎之安乐、太平乐、破阵乐、大定乐、上元乐、圣寿乐、光圣乐,皆雷大鼓,杂以龟兹乐。长寿乐、天授乐、鸟歌万岁乐、小破阵乐皆用龟兹乐。不仅朝廷诸大乐率用龟兹乐,笛及羯鼓亦复用之。元稹《连昌宫词》云:①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绿续。
《逸史》曾记长安善吹笛之李謩(《乐府杂录》作谟)与独孤生故事,谓謩师为龟兹人,其辞云:②
独孤曰:〃公试吹《凉州》。〃至曲终,独孤生曰:〃公亦甚能妙。然声调杂夷乐,得无有龟兹之侣乎?〃李生(李謩)大骇起拜曰:〃丈人神绝,某亦不自知,本师实龟兹人也。〃
微之所记当亦指笛而言。此为龟兹乐在管乐方面极为有势之一证也。段成式又云:③
玄宗尝伺察诸王。宁王常夏中挥汗挽鼓,所读书乃龟兹乐谱也。上知之喜曰:〃天子兄弟当极醉乐耳。〃
按宁王长子汝南④王琎,又名花奴,善击羯鼓。疑宁王之挥汗挽鼓,亦为羯鼓,而龟兹乐谱则羯鼓谱耳。南卓《羯鼓录》附诸宫曲,太簇商有〃耶婆色鸡〃,此曲即出于龟兹;⑤《黄莺啭》当即《春莺啭》。玄宗特喜羯鼓,于是宋璟、宋沇之流,亦相率承风。龟兹、高昌、疏勒、天竺诸部虽俱用羯鼓,而就《羯鼓录》附诸宫曲观之,疑唐代盛行于长安之羯鼓,其渊源实出于龟兹也。
龟兹乐中尚有觱篥,亦曾盛于长安。德宗朝之尉迟青,官至将军,居在常乐坊。大历中,以技折服幽州名手王麻奴。王麻奴于高般涉调中吹一曲勒部羝曲,青能用银字管于平般涉调中吹之。按隋苏祗婆介绍琵琶七调,其中有般涉调。又其他诸调,印度乐中每不之见,则苏祗婆之琵琶七调,当系由印度乐蜕出之另一西域系统之音乐。因其宫调与中国旧乐可相比附,故遂特为言乐者所喜用耳。
隋唐以来之西域乐,大率乐与舞不相离。唐代乐府中盛行之乐舞,段安节记述甚详。《乐府杂录·舞工》云:
舞者乐之容也。有大垂手小垂手:或如惊鸿,或如飞燕。婆娑舞态也;蔓延舞缀也。古之能者不可胜记。即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健舞曲有《棱大》、《阿连》、《柘枝》、《剑器》、《胡旋》、《胡腾》。软舞曲有《凉州》、《绿腰》、《苏和香》、《屈柘》、《团圆旋》、《甘州》等。
字舞、花舞、马舞,解见段氏此文自注,兹不赘述。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