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春犹豫片刻排在了队尾。虽然和道林有约,可是那么多的病员在等着看病,他不好意思直接越过去见道林。
快到中午时才排到艳春,道林感觉对面椅子上坐下个新病员,就一边执起听诊器一边和气地问:“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病员的脸不由一怔,然后失笑摇头,放下听诊器。
“怎么你也去排队,不是说好见过令妹就来的吗?我还以为令妹那边有什么意外,正想过去看看呢。”道林略带责备地说,语气却和蔼亲切。
“对不起。”艳春歉意地说,微微笑了一下。
“你们东方人就是这么礼貌周全。来吧!”道林无奈地说,叫过一个助手接替自己的工作,准备亲自带艳春去验血。
“现在离开不要紧么?”艳春瞅瞅门外仍旧很多的病员,不无担心地问。
“没关系,我的助手完全可以应付得来。按规定我只要一周诊治二个上午即可,我只是没事才来这里坐坐。”
道林轻声解释,自然地揽艳春肩膀一下和他出门,为他的善良暗暗心喜。
艳春这才释然,跟在他身后来到化验室。
道林叫过一个护士请她为艳春抽血,还扭头安慰他:“不会抽很多,余不必担心。”
“我知道。”艳春感激他的细心道了声谢,犹豫片刻补充,“我有点晕血。”
道林微微一怔,马上温和地笑:“没关系,我就在这里,不会让你看见血的。”
艳春轻轻点头,坐在护士指定的位置上解开大衣钮扣挽起衣袖露出静脉。
道林坐在艳春身边,帮他拉着些衣服,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艳春是长子,父母虽然疼爱却从不溺爱。素秋出生后,他又自觉地承担起照顾她的角色。进了学校同学教员又因为他的才华,从不将他当成一名普通的学生看待。
所以他早已习惯了不去依靠别人,现在忽然被道林认真呵护,除了不适外,艳春也感到了一阵温暖和安心。
道林见艳春的手臂消瘦结实,皮肤润泽雪白,细腻得连一根汗毛都找不到,不禁暗暗称奇。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体香也比世界上任何一种香水更好闻,道林忍不住去看艳春的脸。
因为害怕见到血,艳春眼睛紧闭表情有丝紧张,这使他的脸平添了一份脆弱。
他的睫毛并不浓郁,却柔软纤长微微上卷,精致得像是最轻柔的羽毛。鼻梁则挺直优雅,透着聪明温和。他还没有长胡须,下巴和上唇光洁平滑,嘴唇颜色也是健康的淡粉色,泛着柔和的光泽。
道林默默注视他,目光温存而炙热,心里有块地方慢慢甜得化不开。
护士很快抽了小半针管血样拿去分析,她让艳春曲起手肘,只在取血处按了团脱脂药棉止血。
“结束了,余。你现在慢慢站起来,对,不要太快,我扶你去外面坐着等结果。”道林小心翼翼地陪伴着艳春,像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艳春感激地道谢,仍合着双目随他走出化验室,直到坐进走廊里的长椅里才睁开眼睛。
道林体贴地将他的大衣拢了拢,掩住他半截胳膊,然后低头去观察棉签:“应该可以了,余,拿掉看看吧。”
艳春依言拿开棉签,道林仔细察看针孔,见已不再渗血就帮他放下衣袖说:“好了,这两天注意针孔不要接触水。你的皮肤似乎很敏感,常会起疹子吗?”
“碰到树叶或草的尖刺,还有桃毛都会出红点,不过并不严重,不用吃药就会自己消失。”艳春并不忌讳谈论自己的不足,他淡淡说着将棉签丢进垃圾箱,整理好衣服。
道林点点头,面容有些凝重:“余,我建议你在这里做个全面检查。你这种反应是对某些物质过敏,如果不尽早查出过敏源,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艳春略微吃惊地看着他,觉得事态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他思索片刻问:“检查需要多久,会不会影响家妹的手术?”
“不会,只需要一天。”道林见他没有立刻拒绝不禁松了口气,觉得终于放下份心事。
“好吧,请道林医生帮我安排。”
艳春客气地请求。谁也不能担保自己身体永远健康,事先了解禁忌总比出现问题再去补救要好。他出事不要紧,但素秋怎么办?她年纪还那么小,完全没有社会经验。
想起素秋,艳春心头一痛,温润的脸僵硬了一下。
道林一直在注意艳春的表情,看到他这个模样有些担心。
中午,道林本想请艳春一起吃午饭,可是艳春婉拒了。素秋马上就要动手术,这个时候他要尽可能多地陪陪她。
素秋看到艳春回来很高兴,一边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一边请护士拿两份午餐。
不一会儿饭就来了,艳春和素秋一人坐一张病床,就着桌头小柜用饭。
饭后素秋犯困,艳春安顿她躺好后又守了一会儿,这才走到花园里漫步。
冬日的花园安静冷清没有什么人,阳光淡淡地洒在残雪上,显得有些空寂。
道林虽然一再保证素秋的手术绝不会出现问题,可是艳春仍很担忧。他不敢流露出这种真实的想法,以免给素秋增加心理负担,所以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隐藏,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终于可以让这种担忧尽情地宣泄出来。
从外面用过午餐,道林回到办公室。他燃起支雪茄踱到窗口向外面眺望,一眼就发现了正在花园中徘徊的艳春。他心中一喜,按灭雪茄打算下去和他聊聊。
这时,素秋忽然也出现在花园里,挽住艳春的胳膊撒娇。艳春溺爱地笑,作着什么承诺。素秋亲昵地靠在他肩上陪他一起散步,俩人边走边说话,状极愉快和谐。
道林重又点起雪茄靠在窗边慢慢吸,目光始终不离开艳春。
过了片刻,他慢慢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玻璃外那个小小的身影,若有所思。
艳春的体检报告很快出来了,道林一页页翻看,认真地向艳春解释。
除了轻微的低血糖以及对花粉有轻度过敏外,艳春的身体基本健康,没有任何隐疾和慢性病,完全可以为素秋输血。
“恭喜你,余,你的身体很好。只要平常注意不要与花粉有过多接触,经常吃点糖外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道林欣慰地对艳春说,想了一下又说,“昨天我送的花有不少花粉,你后来没有怎样吧?”
“没有,谢谢你。”艳春也松了口气。
他对自己血糖偏低的情况一向是清楚的,只是不知道还对花粉过敏。想起素秋每每做菜都要放点糖,他心里暖洋洋的。他的妹妹,一直在关心着他,怀着最纯粹的亲情。
道林望着艳春忽然变得更加温柔的眼神,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心里极想去了解。然而现在他们还不太熟悉,他还不可以过多打探艳春的隐私。
他略微失落了一下,然后和气地说:“令妹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早上她会被要求禁食,还有一些其他的准备,可能会比较难过。手术后也不能随意翻身,只能吃流食。余好好安慰她吧,令妹是个女孩子可能会觉得受不了。”
“家妹可以忍受的,她没有道林医生想像得那么娇气。”
艳春客气地回答,对于道林误会素秋是个娇小姐有些不悦,不明白他这种想法从何而来。
道林歉意地笑了,这才明白自己过分的好心反而触犯了艳春的禁忌。他见素秋年纪小又常爱向艳春撒娇,自然而然地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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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四
家属离院的时限越来越近,艳春却迟迟不愿意离开,他再一次关切地问:“素,真的没事么,真的不需要哥哥留下来陪你?”
素秋已经换好病员服,躺在被子里上眼皮直打下眼皮,嘟囔:“不要,哥哥快点回去休息。人家明天就要动手术,哥哥要陪我明天就可以。快回去吧,外面又下雪了,天太晚会没有车的。”
艳春只好讪讪地起身穿上大衣,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你好好睡,不认识的人不要让他进来。还有,你想吃什么,明天哥哥给你带来。”
“知道了。护士姐姐说手术后只能喝稀的,医院里有病员营养汤,哥哥不用费心另外准备。”素秋打个哈欠,声音越来越小,终于睡着了。
艳春帮素秋盖好被子,低头习惯地想要亲亲她的额头,却迟疑片刻后什么也没有做就关灯离开了。
知道素秋当天手术,劳伦斯特意一早就来接艳春去医院。
来到玫瑰天堂楼下,他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漂亮小汽车已经停在了门前。他不由有些纳闷也有些不敢相信,抱着一大把康乃馨闷闷地爬上七层。
艳春已经起床,道林竟然真的也在。劳伦斯看看一身正装的道林,再瞅一眼桌上放的一盒包装精美的蜜饯糖果,怔了片刻才向俩人问好。
道林起身向劳伦斯回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花束。
“这花是给余小姐的,我希望她可以早日恢复健康。”
劳伦斯诚恳地对艳春说,递出花束,中途却被道林接过去了。
“对不起,劳伦,余对花粉过敏,这么多花粉会让他身体不适的。”道林歉意地解释给发愣的劳伦斯。
艳春也点点头:“亨利说的是真的,昨天才查出来。劳伦斯先生,真的很抱歉。”
劳伦斯在听到他们相互亲昵的称呼后,愣怔得更加厉害。
三人驱车来到医院,道林去准备手术事宜,劳伦斯和艳春去望素秋。
劳伦斯似乎有什么心事,不若平时话多,但见到素秋仍是关切地慰问了一番。
“素,你,还好吧?”
艳春看着头戴病员帽身穿病员服,一付准备进手术室的素秋,喉头忽然紧缩,手指僵硬得握不起来。
素秋冲两人轻松地笑了笑:“不好,护士姐姐不让我吃早饭,刚才还给我灌了肠。我肚子好饿。”
“余小姐,这是手术前例行规矩,你忍一忍。等你病好了,我请你吃海鲜还有鹿肉。”劳伦斯鼓励素秋,不断拿美味引诱她。
艳春努力半天,总算可以比较正常地问出一句:“灌肠很难受么?”
“还可以,就是有点恶心,现在见了东西也吃不下。”素秋老实地回答,脸色有点苍白。
“素!”艳春心痛地轻唤,再也顾不得什么执起她的手,觉得满心苦涩。
素秋明白他的心情,心里可怜艳春,低声说:“不要害怕,哥哥,我会没事的。”
艳春凝视素秋的脸,听她的声音像是最甜美的雪花糖,一片片直落进自己荒芜的心田里去。刚才突如其来的软弱渐渐退却,他用力眨动眼睛,再抬头已是一脸温润和煦的笑容。
“哥哥怎么会害怕?素不要害怕才是。哥哥会在外面一直等着你。”
“嗯,我不害怕。”素秋从善如流地回答,漆黑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
劳伦斯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面上流露着诧异。他一向认为兄妹俩中,艳春是比较坚强的一个,可是现在竟然要素秋来安慰,让他大跌眼镜。
护士们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礼貌地说时间到了,然后推起素秋的移动床向外走。
其中一个护士亲切地对艳春说:“余先生,请您随我来。”
艳春点点头,和劳伦斯说明原因,尾随护士从另一道门走进手术室。
一道屏风隔开了兄妹俩人,艳春知道那边是素秋,素秋却不知道这边的艳春。
听着那边麻醉师已经开始给素秋麻醉,艳春在护士指点下躺到一张病床上,挽起衣袖。
过了片刻,所有术前准备工作均已就绪,道林一身无菌衣举着两只手转过屏风来看艳春。
他见艳春躺在病床上没有盖被子,就回头吩咐护士取床被子,再准备两瓶生理盐水。
“不必那么麻烦。”艳春略微不安地阻止。
“献血后你会感到冷,生理盐水可以补充消耗掉的能量。余,相信我,这只是微创手术,余小姐不会失去太多血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只需要献400毫升就可以了。”
道林和气地安慰他,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清澈而镇定。
“我相信你,道林医生。”面对这样一双令人放心的眼睛,艳春心头不安减弱,微含笑意回答。
道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就回到屏风另一边,开始指挥手术。
艳春听道林清晰冷静地发布一道道命令,心情逐渐变得平静。
他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听着屏风那边的动静,什么都没有想,似乎又想了很多很多。
当护士刺破他的血管,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向屏风那边的素秋时,艳春几乎感到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觉在内心升腾。
他的妹妹,会因为他的血而康复,会和其他无数健康的女孩子一样尽情地奔跑跳跃,享受久被禁止的快乐。这是他,以及她和全家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感觉到眼眶有些潮湿,艳春惊讶地擦了擦眼睛,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
手术持续了近三个小时,艳春一直陪素秋躺在手术室里。
当手术完成时,素秋被推回病房,道林换掉染血的无菌衣去看望艳春。
抽血早已停止,艳春正在接受盐水。他目光安详地注视道林,没有问话。
道林温和地笑了一下,帮他理理被子轻松地说:“一切顺利!一周后拆线,一个月就可以出院。”
艳春黑到无光的眼睛倏地亮了,唇边浮起个动人的微笑,低声说:“谢谢。”
道林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面前的这个人现在美得让他不能够正视。
他稍微移开些视线,看着艳春的大衣说:“你是个合格的兄长,余小姐真是幸运。”
听了他的赞美,艳春虽然仍在笑,笑容却变得有些苦涩。他是素秋的兄长,今生这个身份是再也不会更改了,可他希望的却不仅仅是这个身份而已。
输完盐水,艳春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不再像刚抽完血时浑身使不上劲儿。道林邀请他共进午餐,艳春坚持看过素秋后再去。
俩人回到病房,惊讶地发现劳伦斯仍没有走,正坐在素秋床边发呆。
“劳伦斯先生,麻烦您了。”艳春感激地伸出手。
劳伦斯脸红了红,急忙伸手和他握了握小声说:“不用客气。余小姐一直没醒,我有点担心。”
“手术结束后我给她加了些助眠的药剂,如果现在醒了伤口会很痛,晚上她就会醒过来的。”道林迎着艳春不解的目光解释,双手插进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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