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司令,你看了报纸没有?上海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了,领袖还说革命委员会好,是一个创举呢。”陈殿龙一见周红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说。
周红点点头道:“造反派夺了上海黑市委的权,打倒了一小撮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政权又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无产阶级专政得到了空前的巩固和加强,这充分说明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对呀对呀。”陈殿龙道,“我估摸,既然上海打响了头炮,又得到了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支持,全国必定相继开展向走资派夺权的斗争,必定会建立各级革命委员会,形势真是令人鼓舞呀。看来,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轰轰烈烈地不可阻挡地要到来了,形势发展得真快呀。”
周红陶醉地说:“是呀,形势发展得真快,一片大好。这对我们革命造反派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和鞭策,我们更加充满了革命的豪情和必胜的信心。”
“对。”陈殿龙点着烟,得意地说,“其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关键问题和实质问题就是政权问题。既然打倒了走资派,夺回了他们篡夺的领导权,那我们就得进一步巩固和加强革命政权,绝不能再让它落到修正主义和反革命派手中。周副司令,你说对么?”
“那当然。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目的就是要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嘛。”
“所以,周副司令,我们是不是马上成立古镇县革命委员会,把我县的革命政权建立起来?”
“这,行么?”周红怀疑地说,“省还未的建立革命委员会呢。再说,我们又该让谁来负起这个重担呀?”
“你问得真出奇。”陈殿龙说,“走资派是我们造反派打倒的,政权是我们造反派夺回来的,领导权当然还得让我们造反派来掌。我们造反派不掌权,难道还能让走资派和修正主义分子来掌权不成?”
“可我们还不是共产党员呀,我们又如何能建立党的政权呢?”
“这有什么!我们既然可以踢开党委闹革命,既然可以夺走资派和旧县委的权,为何就不能建立革命的领导机构?莫非我们只配打江山不能坐金銮殿?真是岂有此理!不行,领导权无论如何也都得掌握在我们手中,否则的话,我们岂不是白白造反了么?”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们造反,是为了党不变修国不变色,是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不让修正主义在我国重演,并不是为了当官做老爷,高高在上的呀。”
“做领导也是人民的勤务员嘛,怎么能说是高高在上呢。”陈殿龙喷了一口烟说,“我们掌了权,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
“你我都不是共产党员,又有谁会听你的,上头也不会承认。”周红说。
陈殿龙想了想,他叹了口气道:“是呀,这也是一个问题。我们得抓紧时间尽快解决组织问题,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周副司令,你负责填写志愿书,大权在我们手中,盖上组织部的大印就行了。”
周红摇摇头笑道:“不是那么简单的。陈司令,按照党的章程,先要本人向党组织递交入党申请,经过党组织的考察,符合入党条件,要有两名党员做入党介绍人,经基层党支部大会讨论通过,上报上级党组织批准才能接纳为党员,哪能这么随便,盖个章就行了?”
陈殿龙一听心里就凉了,恨恨的说道:“他妈的,入党还得那么罗里罗嗦的。”不过他却不死心,他扔掉烟头道,“周副司令,我们分头行动,我找我原先工作的县农具厂,你找一中,让他们把我们的组织问题解决了……”
周红摇摇头道:“目前我还不考虑这些。”
“什么?”陈殿龙睁大着眼望着周红,“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我们还不够条件入党?”
“我是想,现在各级党组织都瘫痪了……”
陈殿龙打断她的话说:“周副司令,事在人为嘛。旧县委的权我们都夺得过来,何况入党这区区小事,我不相信我们就办不成。”
周红还是摇摇头。陈殿龙生气地说:“你入不入党随你,我是要入定的了。只有加入党组织,我们才能更好地掌握革命政权,才能更好地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江山是我们打下的,我岂能拱手让给别人占了去?”
陈殿龙回到司令部,坐在桌前提笔就写入党申请书,可是才写了几个字,他就写不下去了。他问豆皮:“入党申请书怎样写?”
豆皮惊叫道:“哟,司令,你写那劳什子干啥?”
陈殿龙骂:“妈的,你懂个屁!鼠目寸光,就只看到眼前的几步远。不写这劳什子,我能加入党组织么?不加入共产党,我能掌得到权么?”
豆皮不解道:“司令,我们不是造反夺权了么?大权现在不是握在我们手里么?”
陈殿龙又骂了:“妈的,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得不可救药。大权在我们手里,谁个会承认?再说,现在省里地区里都在筹备建立革命委员会了,县一级不久也会成立革命委员会的,我不是共产党员,能进入革命委员会里么?”
豆皮失望地说:“那,这段日子我们造反不是白造了?”
“是呀,妈的。”陈殿龙点着烟道,“不加入党组织,我们造反到头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了一场。妈的,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这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这么说,我们还是不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啦?”
陈殿龙点点头道:“不错,是这个理儿?妈的,我们总不能白白的造反呀。”
“真想不到会是这样。”豆皮灰心丧气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造个###反……”
“妈的,你还有完没完,你这个丧门星,尽说丧气话。我问你入党申请书怎样写?”
豆皮苦笑道:“司令,这我真的不知道了,我还没入过党……”
“他妈的。”陈殿龙扔下笔道,“真是烦死人了。”
豆皮拿起志愿书看了看说:“司令,我看你趁早不要入党了。”
“你说什么?”陈殿龙没听清楚。
“你看看这,写着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什么什么的,你做得到么?”豆皮说。
陈殿龙笑了:“你他妈的豆皮,我还以为你发现什么新大陆呢。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也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也好,那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巳。”
“不呢,电影上我看过的,入党要对着党旗宣誓的呢。”豆皮认真地说。
“宣誓又怎样?”陈殿龙问。
“宣誓就是发誓,发了誓就要做到的。我老妈子从小就信佛,她一辈子就从没杀过生,没吃过肉。虽说现在那些庵庙都被砸烂了,她还偷偷在家里供奉着观音菩萨,每晚半夜里都偷偷念经拜佛……”
“好呀,明天我说领人去你家里把泥菩萨砸了。”
“司令,这可万万不行。”豆皮吓得脸色变白了。
“瞧你,跟你开个玩笑,你也成这个熊样。”陈殿龙笑了。
“司令,这可开不得玩笑。”
“你妈这个老不死的果真一辈子没杀过生?”陈殿龙问。
“连蚂蚁都没踩死过。”
“果真一辈子没吃过肉?”
“年三十晚宰只鸡叫她喝一口汤她都不肯。”
“你妈这个老不死的真是个怪人。我不信。”
“我不骗你。我老妈子说,她从小就发过誓要信佛的。她说了说到就做到,天上是有神灵的。”
“嗨,”陈殿龙叫道,“我真服了你妈这个老不死的了。”
“所以说,司令,你做不到的就不要说,更不要发誓。”
“你他妈的混蛋!”陈殿龙不高兴地说,“我就不信,全中国那么多的党员有几个真正做到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有几个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
“有呢,焦裕录、王进喜、雷锋、王杰、欧阳海……”
“那都是假的,我才不相信。”
“我妈总是真的吧。”豆皮说。
“那不同。”陈殿龙说,“你妈这个老不死的信佛,是出自内心的一种自觉的信仰或是信念,因为佛不能给她升官,不能给她发财,所以你妈这个老不死的可以无欲无求,真诚地去相信那些佛呀菩萨呀什么的。可入党就不同了,讲句实话,入党无不是为了做官,都带有功利目的的。不信,豆皮你想,从上到下所有的官,有哪一个不是党员才能做?就连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也都得是党员。当了官,就有说不尽的好处,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削尖脑袋千方百计地要往党里钻?所以说宣誓也好,发誓也好,我才不相信有几个人是真心信仰共产主义的。”
“不呢,”豆皮说,“有很多入了党也没有做上官的。”
“那是他们笨,争不过别的人,才没有捞到官做。他们入党,目的本就是想做官的,只不过是做不上争不到罢了。”陈殿龙点着一支烟又说,“豆皮,如果入党不能做官,你会入么?”
“当然不会。”
“这就是了嘛。如果入党不能做官,我敢说就是用八人大轿去请,也没有一个人肯去。”
“这……”豆皮说不出话来了。
“古时,人们拼命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现在,人们拼命入党,也是为了升官发财,不然,还入党干啥呀?所以古语有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端的一点不错。人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的,都是为自己着想的。不是为金钱,就是为权力,或者地位,或者名誉。什么都不为的人,我还真没有见过。”
“怕你是用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豆皮说。
“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你还是说说怎样写申请书吧。”
“司令,我看你还是快刀斩乱麻算了。你现在写入党申请,也不知人家同不同意你入党,就算同意你入党,慢慢的拖你三头五个月,县革委会早就建立了,还会有你的份?”
“也是。”陈殿龙想了想,“不行,我得赶在时间面前,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得用非常手段才行,妈的,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你召集几个人,晚上跟着我行动。”
二
晚上,陈殿龙带着老胡豆皮猪头和几个打手,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县农具厂职工宿舍,逐家逐户地把七八个党员叫到了办公室。虽说陈殿龙原先是他们厂里的一个青年临工,平时干活吊儿朗当的,工人们同他来往本就不多,陈殿龙造反后,就从来没有回到过厂里,众人对他就更加陌生了。这几个月来,陈殿龙已成了大名鼎鼎的造反派司令,人们对他已多了一份戒备。虽说厂里的几十名职工初时也分为两派,但人们对运动热情不高,不到几个月,各派就已名存实亡了,只是像以往一样上工下工,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谁也没有想到,陈殿龙突然闯了进来,尤其是那几个党员,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陈殿龙把他们叫到办公室集中干什么。陈殿龙坐在办公椅上,他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打着官腔傲慢地说:“今年晚叫你们大家来,是要开个支部大会。全厂十三个党员,除了蔡民强和副厂长这两个被我们造反派开除出党了的走资派,大家都到齐了。嗯,今晚开会的目的,就是讨论我的入党问题。”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惊呆了,谁也没有做声。陈殿龙扫了众人一眼又道:“现在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不能再按过去的老黄历办事,要紧跟形势。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我是最坚决最勇敢地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冲锋陷阵,是最坚决最勇敢地同走资派作斗争的。在我们县,我是第一个起来造走资派的反的,是我第一个组织成立了全县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革命造反派,等等,我也不用王婆卖瓜,自买自夸了,大家都有是有目共睹的嘛。所以说,按照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衡量,我早已符合入党的条件了。现在就是让你们大家一致通过我的入党志愿书。好了,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们的书记副书记都是走资派,被打倒了。谁是组织委员?”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工人应道:“我是组织委员。”
“你不是翻砂车间的罗副主任么?你没有被打倒,这说明你还没有和走资派们同穿一条裤子。你来主持这个会议吧。”陈殿龙说。
罗副主任说:“召开党员大会,是我们党支部的事。你不是党员,有什么权力强迫我们……”
“放你他妈的狗屁!”陈殿龙一拍桌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王八蛋竟敢如此对待我们革命造反派!我看你说是混进党内的坏分子、内奸、反革命!看来,文化大革命还没有对你触及灵魂呢,竟敢如此嚣张!你这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我代表革命造反派把你开除出党,你给我滚出去。”
罗副主任哈哈大笑道:“你别开口造反派闭口造反派的,吓唬不了谁。你无权召开党员大会,更没有权力开除我的党籍,我们拒绝你的……”
“你这个反革命,骨头痒了,敢在老虎口中捋须,真不知天高地厚,哼!”陈殿龙怒不可遏地对猪头说,“猪头,你去教训教训他,妈的,我看还有谁敢不服,谁敢对我们造反派不恭。”
猪头跳将过去,狠狠一拳打在罗副主任的脸上。罗副主任踉踉跄跄跌倒在地,满脸是血。猪头还不罢休,对着罗副主任又是一阵拳脚交加,直打得罗副主任在地上呻吟。
“别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有人说。
“我手上欠的人命可不是一个两个呢。”陈殿龙说。他扫视着众人一眼,恶狠狠地威胁道,“哼,你这个混进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竟敢如此疯狂地反对我们革命造反派,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妈的,我就让他尝尝我们革命造反派铁拳头的滋味。把他拉出去,关进牛棚里,明天游街批斗。”
有两个打手将罗副主任拖了出去。陈殿龙冷冷道:“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反对我们革命造反派的下场!哼,县委的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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