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静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人名叫向城,乃是慎国公梁锋的门下公卿,前年曾带慎国使团到访燮国,便是颜静洛接待的。此人心机深沉,但为人轻浮,颜静洛颇为不喜,便也不曾深交,没想到今rì竟在瀚州草原撞见他,更没想到他居然在锡拉特人军中!
颜静洛不敢再靠前,生怕向城认出他来。他带马略微退了几步,心里忽然想起一事,立即便明白了都rì斯钦带领大军向南的原因,霎时间便冷汗涔涔。立即拽过身旁一个骑兵,急切的指了指苏常,嘴里cāo着半生不熟的几个瀚州词汇,颠三倒四的说了几遍,想让他把苏常叫过来。
那骑兵明白了颜静洛的意思,又见他面sè焦急,也不多言,带马向前,扯住苏常便往后走。苏常来到颜静洛身边,正自奇怪,颜静洛便慌慌张张的说道:“你快去跟公子说,让他不用在意都rì斯钦,他是绝对不会来的。如今是战是和,全都是公子说了算。但无论是战是和,务必速战速决,我们拖不起。若是拖得久了,公子便要有大麻烦。”
苏常没明白过来,问道:“公子有麻烦?你不是说都rì斯钦不回来么?那又有什么麻烦?泰赤乌寨子里有的是人马,就是都rì斯钦绕道前面去攻打,我们也是不怕的。”
颜静洛急声道:“不是达剌坦公子有麻烦,是咱家公子、咱们燮国有麻烦!你快快去告诉达剌坦公子,让他立即决定,再拖下去只怕是来不及了!还有,无论如何都要擒下斯rì钦巴右后方那人,实在擒不下,便杀了他!”
苏常见颜静洛言语急切,又听他说苏昉有麻烦,便也不再问,带马向前低声跟达剌坦交代了几句。达剌坦微微一愣,虽然不知道颜静洛这么说的原因,但也明白时间紧迫,也不再跟斯rì钦巴废话,张嘴打断正在长篇大论的斯rì钦巴,大声喝问了几句。
颜静洛也不敢上前,心里又焦急无比,匆匆扯下身上衣袍,想要给达剌坦留下几句话自己便先行回泰赤乌找苏郃。急切之间找不到笔墨,便抽出湮晟刀割破了手指。
颜静洛刚刚涂抹了几个字,便听得达剌坦大声命令,又看到身旁骑兵让出条路来,再看前面,竟是达rì阿次和扎那被押到了阵前。颜静洛推测着应是两军达成了协议,达剌坦便要释放这些人质,斯rì钦巴也要放自己这些人西归了。
果然,达剌坦接连下令,身旁众人的面容纷纷缓和下来,将兵刃收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斯rì钦巴带马向前,缴械下马。看来是要以自己为人质,换回一千余锡拉特战士。达剌坦也不多言,吩咐人将他绑了,和扎那、达rì阿次一起丢上一辆马车,一千泰赤乌骑兵便各依队伍策马西归。
颜静洛早已经迫不及待,恨不得早些见到苏郃才好。达剌坦安排好撤退的诸项事宜,便寻到正抓耳挠腮的颜静洛。
颜静洛不待达剌坦发问,便急切道:“刚才我认出斯rì钦巴身后那人乃是慎国公梁锋的公卿向城,便明白了……”
达剌坦不待颜静洛说便变打断了他:“你是说都rì斯钦带了三千到五千的锡拉特骑兵到慎国去了?”
颜静洛知道达剌坦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只怕他们不是到慎国去了,而是直接进了燮州草原!”
达剌坦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燮国?”
颜静洛答道:“自建安五年锁河南关勤王以来,梁朝各**力发展开始呈现相同的趋势,原因便是原来的军队碰上胤国的烈炎军这样的重装步兵,便要有极大的损失。所以这些年各国纷纷发展重骑兵和重甲步兵,唯一例外的便是楚国狐骑。这支骑兵乃是我们燮国防范的重点,因为一旦狐骑轻装翻过凤翔山脉,便能在燮州草原上掀起极大风波。如今瀚州草原的骑兵便和狐骑颇为相似,都是轻甲快马的轻骑。这样的骑兵对上梁朝无论哪个国家都要损失惨重,可一旦进入燮州草原,便犹入无人之境,我们燮州草原平常是不养骑兵的。所以,我推测着,慎国公梁锋交结锡拉特人,只有两个目的:第一,便是和我们燮国一般,将来供给大量铁甲,将瀚州轻骑改造成重骑;第二便是轻装急进,急取燮州草原,不以占领为目的,而是重在抢掠破坏。如果梁锋想要改造瀚州骑兵,都rì斯钦本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而且除燮州草原外,梁朝各国产铁量都不大,想来梁锋也没有那么大的手笔。因此,梁锋和都rì斯钦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苏昉将要供给达剌坦大量铁甲,将瀚州铁骑打造成重骑兵的事情,虽然没有人跟颜静洛细说,但颜静洛私下分析过梁朝各国·军备。如果瀚州铁骑出兵助苏昉夺取天下,只披革甲的轻骑兵不适合攻击重装步兵,需要配备大量铁甲的事情自然能想到。
达剌坦点点头,说:“你分析的不错。你便不需要和大军一起行动了,你和苏常两人骑四匹马,赶回泰赤乌部落找大哥,让雪儿尽快送信给墨离城,让二哥早作准备。”
颜静洛点头应了,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对达剌坦说道:“那个向城……”
达剌坦挥挥手,说道:“你自去办你的事,向城逃不了的。”
颜静洛便不再说话,和苏常快马加鞭,赶回泰赤乌部落。路上颜静洛跟苏常说了自己的推测,苏常也是心急无比。两人一路上不敢休息,轮番换马,到了第二天上午,终于赶回了泰赤乌部落。苏郃正在族长帐篷里和sè勒莫聊天,颜静洛也管不得尊卑礼仪,没行礼便急切地向苏郃说了锡拉特人向燮州出兵的事情。
苏郃听完也自一惊,急忙写好了书信,唤过雪儿,让它回燮国送信。颜静洛看着雪儿奔向远方,多少放下些心来,但依然担心苏昉来不及反应,神sè便依然有些焦虑,在帐篷里来回走个不停。苏郃见了,便温颜笑道:“静洛,你先坐下,不必如此着急。你想想,都rì斯钦进了雁荡山最多不过两rì,大军要在雁荡山中寻路绕行,到燮州草原少不得十天半个月。雪儿乃是野兽,从这里跑到墨离城不过五六天功夫,苏昉有的是时间。况且,我并未让雪儿直寻苏昉,是让它先到滁雷县找詹天毓,再进墨离城。詹天毓在滁雷rì久,手底下并非像你见的那般一无所有,他接了消息,自然便有应对之法。”
颜静洛心中担心的却正是雪儿翻过雁荡山,再通过燮州草原进墨离城,难免要耽误一两天功夫。现在听了苏郃的话,虽然奇怪苏郃这个公爷也知道詹天毓的名字,也奇怪詹天毓手底下有什么资本。不过知道了雪儿过了雁荡山之后就可以直接在燮州草原上寻到帮手,心里便放松下来,低头向苏郃说道:“静洛这般失措,倒是让公爷见笑了。”
苏郃点点头,笑道:“你也是担心燮国安危,许多事情你也知道的不太清楚。如此紧张情有可原。你现在给我说说这次出征的事情吧,我和族长也都担心的紧。”
颜静洛便细细讲了这几天的经过,苏郃听了,和sè勒莫商议几句,sè勒莫便唤过一人,吩咐了几句。苏常在旁边低声解释道:“老族长已经安排人去给那些人支帐篷了,这样他们过来也不必手忙脚乱。”
到了中午,第一批人已经进了泰赤乌的寨子。这批人是奥鲁人剩下的人口,携带了寨子被攻破后剩下的牛羊财产,护送的是一百多奥鲁骑兵和三十多个泰赤乌的轻伤骑兵。这些人赶着牛羊,路上走得便慢些。又过了一个时辰,科尔沁人和郭尔罗斯人也到了,他们比奥鲁人晚出发半天,却因为不用驱赶牲畜,走得便要快些。这些人吵吵嚷嚷的还没进寨,达剌坦便率领一千多骑兵快马赶到了。
颜静洛挂念着向城的事,便急匆匆向达剌坦跑去。达剌坦身边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不少人,都是奥鲁人和科尔沁、郭尔罗斯人,伊勒德的骑兵竟然也在其中。
伊勒德发一声喊,那些人便纷纷跪倒在地。达剌坦拉他们却拉不起来,便也不拉了。达剌坦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些人便吵吵嚷嚷的纷乱起来。还是伊勒德率先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腰刀,割了一缕头发,交到达剌坦手中。颜静洛知道这是瀚州人都饿传统,表示一辈子听从驱使,便是人头也尽可拿去。颜静洛明白从此之后这些人便都是泰赤乌人了,达剌坦的力量又壮大了不少,争夺金帐便更有把握了,连带着燮国也间接得些好处。这般想着,心中也颇是兴奋。
达剌坦好不容易安顿好那些人,颜静洛便挤了过来,低声说道:“公子,那向城……”
达剌坦没回答,却问道:“已经去给二哥送信了?”颜静洛点头。达剌坦出了口气,说:“今天要不是你反应得快,恐怕要出大篓子。我已经擒了那向城,也问出些东西。好在我们发现得早,你不用太担心了。如今他便在军中,正被严密看管。”
颜静洛长出口气,又问道:“这一路上没出什么麻烦吧?”
达剌坦笑道:“斯rì钦巴太过紧张他的一千战士,自愿以身为质,换取那一千俘虏。我把他和达rì阿次、扎那一起带着上路,他的那些骑兵便只敢远远跟着,不敢造次。眼看着快到家了,我便耍了个手段,先将扎那和达rì阿次放了回去。扎那和达rì阿次一回到军中,便怒不可遏,不管斯rì钦巴的安危便向我们杀过来。我让人冲杀一场,又杀伤了一百多锡拉特骑兵,还把向城顺手抓了过来。然后又放了斯rì钦巴,便再没管他们,带人回来了。”
颜静洛疑惑道:“公子为什么一个不剩全给放了?如果一刀一个全杀了,如今的锡拉特部落可就真的群龙无首,任我们拿捏了。就是不全杀,杀了斯rì钦巴也成啊,反正达rì阿次和扎那是笨蛋,放一放也是无所谓的。”
达剌坦摇摇头,说道:“我们如果这么快就拿下锡拉特部落,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你别以为瀚州草原上只剩泰赤乌部和锡拉特部了。许多有根底的部落还没露出爪子呢。我把他们全放了,也不是没有考虑。如今达rì阿次怨斯rì钦巴没有血xìng,甘愿受辱;斯rì钦巴怪达rì阿次没有脑子,不管弟弟的死活,连带着连扎那这个叔叔也恨上了。我就是不杀他们,他们还是要自己打自己的。原本我还想着,当着斯rì钦巴的面一刀杀了达rì阿次,给嘎鲁报仇,但现在看来,杀了他不如放了他更实惠些。我们如今接收了那么多人,总要花些时间来协调寨子里的事情,外面的事情,便还是看戏就行了。”
颜静洛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不过公子准备如何处理向城?”
达剌坦微笑道:“先别想着如何处理他。今天我用梁朝官话问了他几句,他还装作听不懂,结果我一叫他的名字,他便懵了。我随口问了几句,虽然他吞吞吐吐,但猜也能猜出来,慎国所图甚大,若不是昨晚你一眼看破此人身份,燮国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二哥不免抱怨我。不过听他的意思,设下计谋的却不是梁锋。事实上,我觉着这很可能不是慎国的某人设下的计谋,向城的身份还不像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会会此人,再问问他,看看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颜静洛点头应了。等达剌坦休息了一会儿,苏郃、达剌坦、颜静洛及苏常一起吃了晚饭,颜静洛苏常两人便跟着达剌坦到了一个帐篷外。颜静洛知道苏郃身份特殊,不能在向城面前亮相,只是向他请示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跟着达剌坦来了。
帐篷里放了一张矮几,几上放了酒肉,一人盘腿坐在地上,正自大吃大喝,见三人进来,也不起身,只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什么来似得再次抬起头来,盯着颜静洛直勾勾地看。
颜静洛见状微笑躬身,道:“向大夫别来无恙?”
第廿三章 南飞羽檄北来人
() 向城望着颜静洛看了许久,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乡如此见故颜,由来谋划成空言’。我还想着,哪怕达剌坦公子再怎么见知卓远,也不可能识得我这般的小人物,原来竟是颜寺卿认出我来。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却不知颜寺卿在瀚州图谋大事,不若你我两部霸占言和,以图大事?”
颜静洛微微一笑,说道:“若非静洛偶然撞破向大夫,恐怕我燮州草原就要血流成河了吧?”
向城摇摇头,说道:“颜寺卿此话可让人不明白了。我此行瀚州,原是要借助金帐兵马,扫除梁朝jiān佞。但听颜寺卿话中意味,莫非以为我慎国将与燮国为敌?慎国公乃梁朝忠良,怎可行此悖逆之事?”
颜静洛踱了几步,沉声说道:“向大夫不用瞒我,你此行何意,我虽知之不详,但也能推测出个七八分。若是说向大夫yù要助慎国公联合塞外铁骑,一扫梁朝天下,入主中都,向大夫自己也博个公侯之爵,我还有几分相信。你若说此举意在扫除jiān佞,还梁氏天下太平,我颜静洛也不是那般容易信你的。”
向城沉默了一会儿,张嘴说道:“向来是我向城小看了颜寺卿。如此也罢,我便实言相告。我家公爷,眼见如今天下不治,不忍黎民饥寒,yù扫荡中都,问鼎天下,还天下太平。如今颜寺卿撞破,便请颜寺卿细细考量,在苏公面前替我言明,将来慎公得了天下,必少不了苏氏兄弟权势土地。”
颜静洛回头看了看达剌坦,达剌坦点点头,示意颜静洛继续和向城交涉,自己不插嘴。颜静洛便定了定神,转头向向城言道:“慎公以天下为己任,颜某着实佩服。向大夫深入险地,为梁朝众民谋划,我也是心服的紧。”
向城微微一笑,说道:“士为知己者死罢了,颜寺卿不也是深入险地,为苏公谋划?如此说来,我们二人彼此彼此,也不必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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