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起,驻武汉、岳阳、应山、奉新、黄陂、安陆等地参加湘北作战的日军部队,根据11军司令部指示,开始进行总结作战、查验战绩、选拔受奖集体与个人及授奖庆功活动。
仿佛与重庆政府的大功率无线广播唱对台戏,日军也将设在武汉、南京、北平、满洲的无线广播开足音量。
“此次湘赣作战之中,英勇的皇军深入湘北地区百余公里,扫荡反和平之武装,击溃华军中央系主力,取得伤亡敌军4万余之重大战果,实为推进圣战胜利之至重要之一役。皇军达到既定作战目的之后,已胜利凯旋……”
冈村宁次来往奔走于各师团及配属部队之间。每次战后,他有三件事必做。一是直接听取参战人员的实战报告;二是亲自为每个荣立战功的集体和个人授奖;三是看望伤兵。
据史料载,湘赣作战之后,冈村宁次在第6师团听取被该部推荐授予奖状的一名入伍两年的上等兵羽田军骏的实战报告。羽田化装成中国农民,只身潜入华军纵深近百公里,为空军设置三处轰炸信号,使空军成功摧毁一个弹药转运站、一个开设仅3小时的炮兵阵地和一个军的指挥所。
当羽田讲到他只携带着一个指北针、一张地图和一把匕首,历尽艰辛,战胜饥饿、疲劳和死亡的威胁,一次次完成任务时,冈村宁次不禁热泪盈眶。
在各部队将作战报告呈报给他之后,他起草了给自己的直接上级、刚成立不久的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西尾造寿大将的报告。
由于战役之后,擅长宣传的国民党将“胜利”消息传播得沸沸扬扬,日本国内谣言四起,以致惊动了天皇陛下,陛下亲自垂问下来,使得冈村宁次不得不在报告中再三解释:这是原定的作战意图和达到作战目的后有计划的撤退行动。
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了。
它留给历史的是关于这次作战的时间:1939年9月14日至10月15日;规模:中方32个步兵师、3个挺进纵队、其他配属部队共30万;日方4个师团、2个步兵联队、2个炮兵联队、1个工兵联队及部分空海军共10万;双方较为接近的统计是中国军队伤亡4万余人。有很大出入的是日军伤亡3万余人(中方估计)与3;600余人(日方公布)。还有关于这次战役的评价:就会战局部而言,双方未分胜败,但从抗战全局而言,却对中方有利。
txt小说上传分享
对于指挥这场即将发生的战斗的人们,兵棋就是战争(1)
1941年2月26日,日本。
京都,日军大本营陆军部,一位将军将一张端详了半天的照片小心地放入上衣口袋。照片上,一名年轻的日本士兵在微笑。
将军是陆军次官阿南惟几,照片上的年轻士兵于1931年9月18日那天战死在中国东北,他是阿南将军的次子,战死那年21岁。
阿南从宽大的办公桌前站起身来,环视这间被刻意整理得极其干净整齐的办公室,然后拿起一只公文皮包,转身走出门去。
皇宫外一向被绿化得极好,虽是初春,草坪绿意盈盈,道路两旁有常青松柏。最惹人注目的是大枝小树的樱花,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白的洁白如雪,粉的娇美如霞。
据说樱花是日本江户时代末期由江户城染井村一位花匠用野生的大岛樱和彼岸樱杂交而成。这种花瓣多、花开先于叶长的花卉如今是日本的国花和许多县的县花。阿南知道,此时开花的叫做“寒樱”和“大岛樱”。
“在樱花凋零的时候,春天就悄悄来临。”——日本人都知道这句不知何人写于何时的诗句,军人们用这句诗来坚定自己必胜的信念和慷慨赴死的勇气。阿南深深地吸一口清凉中带着花和树的气息的空气,心中涌出一股豪迈与依恋相混合的情愫。
两张大致相同的着色军用地图,平铺在两张宽大的桌面。中日两国文字分别在两张地图上标出湖南全境、湖北南部和江西西部。湘江如一条绿色的带子,洞庭湖如一片蓝色的枫叶,在两张地图上是相同的。山峦、河流、道路、城市、村镇的位置和名称在图中也不差毫厘。不同的只是两张地图各在两个不同的作战指挥室,以及围在地图旁的军人不同的国籍。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与参谋长吴逸志、参谋处长赵子立及司令部的参谋人员们,在全神贯注地进行兵棋推演。
一颗颗写着部队番号的棋子在地图上移动,参谋们报出兵力、时间、方位等作战要素。兵棋是当时作战想定的表现手段,对于指挥这场即将发生的战斗的人们,兵棋就是战争。
1941年6月22日,德军550万按早已准备就绪的“巴巴罗萨”计划,大举进攻军事大国苏联。苏德战争爆发,日本军方最初的反应是感到突然。因为按照德意日三国军事同盟,如此之大的军事行动理应在内部事先通气,再就是日军将领们百思不解,从战略战术角度考虑,德国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两面作战的不利境地。
但苏德战争毕竟爆发了,日本军方需要作出反应。这时日军大本营就乘机北进进攻苏联还是向南开辟太平洋战场产生严重分歧。近卫首相采取折衷,决定先观察一下事态发展,待机而动。
随着德军闪电战术在战争初期的胜利,“北进派”积极主张出兵对苏作战,与德军会攻莫斯科。但随着苏军逐渐稳住阵脚,德军在最初顺利进展之后遇到顽强抵抗,短时期内结束战争已毫无可能,“南进派”又抬起头来,主张“北守南进”,南下太平洋,实现“大东亚共荣圈”战略构想。
南下太平洋毕竟是日本民族的根本利益之所在,其重要性远远超过到冰天雪地的伏尔加河畔去与黄头发蓝眼睛的日尔曼人分一勺羹。日军大本营着手抽调中国内陆兵力向南方沿海集结,其中从武汉第11军抽掉两个半师团即第4、第6师团和第33师团一部。因怕兵力抽走之后中国军队反攻,大本营采取以进为退的策略,主动打击当面中国军队,解除南进之忧。于是,大本营年初拟定的夏秋攻势便更加具有了现实的意义和目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对于指挥这场即将发生的战斗的人们,兵棋就是战争(2)
“终于尝到了小蛇吞大象的滋味!”薛岳在掌握日本意图后暗自高兴,他十分认真地与幕僚们分析研究日军可能采取的进攻方式和要走的路线,一遍遍在地图上推演实战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正值盛夏,长沙没有一个凉爽的去处,薛岳和参谋人员们一样挥汗如雨。
按薛岳的思路,日军这次进攻仍要走与上次大致相同的路线,而他的打法则是:
战区在赣北鄂南方面,对非主攻方面之敌,极力夹击于崇仁、新淦以北、宜春、万载、铜鼓、修水以东及修水、长寿街、梅仙以北地区,予以各个击破;在湘北方面,则诱日军主力于汨罗江以南,金井、福临铺、三姐桥以北地区,反击而歼灭之。
有了第一次长沙会战的经验和光荣,薛岳对此次反击前景极为乐观,甚至近乎浪漫:
反击奏效后,分向永修、德安、瑞昌、咸宁、蒲圻、岳阳猛行追击,相机收复九江、武汉失地。
乘胜前进,跨出战区,收复失土,横扫千军如卷席,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薛岳认为他的作战计划已经十分完备、天衣无缝时,他并不知道,失败的阴影已经笼罩上来。因为他的对手已由与他打了多年交道的冈村宁次换成了性格与作战指挥风格完全不同的新任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
阿南惟几自1941年2月15日接受任命当天起,便随身携带着11军当面三省的作战地图和双方部队的有关资料,一有时间就细心研读。到3月10日上任时,他已对即将进行的作战心中有数了。
在岳阳11军指挥部的兵棋上,一切都是冈村宁次留下来的样子。阿南不是奔走于各师团各层指挥员之间了解情况、倾听意见,就是独自一人久久思索。在这幅地图制作的巨大棋盘前,他时常几小时一动不动。与他一同上任军参谋长的木下勇来自师团部队,摸不透这位由皇宫里来的司令官的脾气,又不好打扰他的思路,只好不言不语地陪着。
上任时,阿南由本土飞到南京,先向中国派遣军总司令俊六大将报到。俊六也是1941年初来华,临行前,天皇召见他时说,他此行肩负着“解决中国事变之神圣使命”。俊六与阿南促膝长谈了一个通宵,话题再三走向夏秋之际的进攻作战。他希望阿南此战务必消灭九战区主力于汨水以南、长沙以北地区,铲除蒋介石赖以支撑抗战局面的这些嫡系部队。
“如果这一仗打得好,”俊六说,“整个中国战局将会发生一个巨大改变。”
阿南恭敬地聆听着,不时欠身点头表示赞同。
经几番要求,从大本营陆军部次长的显赫位置来到条件艰苦、环境恶劣的中国战场,阿南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比俊六更希望把仗打好。
战争是军人的节目,它为军人提供了实现自身价值的时机,而沙场建功又特别是日本军人得到承认和走向更高官阶的重要条件。
阿南膝下二男一女,他独钟次子。当得知这个生性聪明活泼的孩子战死中国,内心极度的悲伤几乎使他垮掉。从那时起,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将爱子的照片带在身上,并酝酿着一旦时机成熟,便将慈祥的父爱化作无比的凶残。
在兵棋棋盘上一动不动的士兵们,终于等到那双命运之手的垂顾。
一天,阿南惟几召开司令部人员会议,阐述自己的作战意图。他宣布,此次作战行动代号为“加号作战”。
阿南说:“上一次长沙作战之所以没有取得较大战果,原因在于兵力分配得过于分散,没有突出主攻方向,因而形不成强大的冲击力和杀伤力。”
阿南说着,将兵棋上鄂南和赣北的兵力各分出一半摆到湘北正面,参谋们立即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优势格局。阿南停了一会儿,在参谋们的思路适应了这个新格局时,又将留在鄂南和赣北的兵力全部摆在湘北正面。立即有人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
是什么人曾经说过,作战风格是由指挥员的性格决定的:
大陆令第538号。昭和十六年(1941年)8月26日命令: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为完成当前任务,夏秋之际在华中方面可暂时超越规定的作战地区进行作战。
大本营
从8月中旬起,生活在赣北和鄂南山区和江边的百姓们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村边大路上有轻微的汽车马达声和过大部队的脚步声。在有月亮的时候有时能看见江面上有一队队汽艇来来去去。汽艇不开灯,只有一个个黑黑的影子。老百姓心中纳闷:这是什么部队,在做什么?
军队和民间的谍报人员将他们一夜夜忍着蚊虫叮咬躲在草丛中看到的一切写成情报,再接力赛似的将情报由一个人转给另一个人。最后,这些情报都由九战区司令部情报处的参谋摆在薛岳的桌子上。
薛岳对照地图反复思忖:“调兵?兵都调到湘北,通城不要了?岳阳不要了?不可能!佯动?什么意思?想让我把兵集中在湘北,你再从两侧打过来?”
薛岳没有从情报中得出任何结论,因此他的兵棋与阿南的兵棋在日军的兵力分布上便完全不同了。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中日两军激战大云山,薛岳不知道阿南惟几的醉翁之意(1)
1941年9月7日拂晓,日军第6师团长神田正冢面朝一座被茂密的森林遮蔽着的大山下达攻击命令。
飞机与山炮轮番将炸弹和炮弹重重地砸在设置于山石和大树间的中国防军阵地后,步兵便如潮水般从东、北、西三个方向朝山上漫了过去。
这时,中国军队第4军军长欧震、27集团军总司令杨森和第九战区长官薛岳分别收到102师师长柏辉章发来的电报。
他们在各自的作战指挥部里看着参谋人员在地图上将第6师团的标志由原来所在的岳阳移到位于湖北南部、湘鄂边区的大云山,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暗想:阿南惟几这家伙此举是什么意思呢?
方圆30多公里的大云山高耸于新墙河上游昌水的北岸,这座海拔1;000余米,在当地看也拔出地平面800余米的大山,森林茂密、山势峭拔,林间有各种野生植物、珍稀鸟类和小动物,冬天山顶有数月积雪。可惜其壮丽山色和优美的自然风光在那时并不被人们欣赏,在两国军事指挥员眼中,它道路狭窄崎岖,除步兵外其他兵种均不能运动,易守难攻;在地理位置上,它屏障湘北,由东北出横溪可通羊楼司,由东南下北港直至通城,由西北经桃林逼近岳阳。在湖南用兵,这座山是必争之地。薛岳早派欧震第4军一部据守,杨森27集团军部队屡次从这里前出袭扰敌后。按说打与不打湘北,日军都应尽早拔掉这根钉在家门口的钉子,但这时打,以主力劲旅第6师团打,又意味着什么呢?攻击大云山与整个湘北作战的关系是什么呢?中方将领们静观事态发展。
7日、8日两天,欧震第4军的两个师在日军猛烈攻势下不断败退。由于侦察报告显示,这两天中日军在湘北没有大的集结行动,薛岳命杨森调两个师增援大云山,意为放出一只探测汽球,看日军有什么反应。8日晚,58军新10师师长鲁道源和第4军所属60师师长董煜接到命令,率部离开湘北正面防线,迅速向大云山挺进。
9日中午,第4军指挥部接到防守大云山的两个师分别发来的电报,日军由东、西两面强行突破两师防线并展开包围,请示撤退。欧震下令撤出阵地再作计较。上报薛岳后得到指示:严密注意第6师团攻占大云山之后动向。
9日下午,第4军谍报员直接发电报给九战区指挥部,日军在大云山大量伐树构筑工事。薛岳由此判定日军在大云山作战目的单纯,就是为了扫清身边的威胁。于是他命令,撤出阵地的两个师和增调过去的两个师一起,反击侵占大云山之敌。
10日中午,鲁道源率新10师自西而东向大云山快速前进,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大云山区,也快到了27集团军规定的到达时间,鲁道源命令后面的部队向前赶,缩小各团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