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极为不快,对五郎道:“什么事鬼鬼崇崇的?”
五郎见六郎去了,心神略定,笑道:“四哥,我就知道你要生气。这不是娘怕你分心,特地嘱咐我,别拿些小事来烦你。六弟的朋友,你又不认识,省得你乱想。来,小弟陪你温书。”
四郎不快道:“光天化日,姓潘的能把我怎样?你们就把我看得象犯人一样,好象我就是个废人!你回去!我自己温书。”
五郎陪笑道:“四哥,这是娘的吩咐,眼下比武在即,小心些总是好的。”伸手推着四郎,半哄半劝,两人又一起进房。
光阴在不知觉间流失,阳光逐渐黯淡,月钩已悄悄爬上树梢。四郎见时间已到,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天可以吃上娘做的狮子头,一想起来我就流口水。”五郎心不在焉,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下。四郎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五弟,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郎忙笑道:“四哥,你这个人就是包打听,不关你的事!你且把心收着,放在阵图上,等你得胜而回,小弟再将这些琐碎小事,讲一天一夜你听,如何?”
四郎听了,一笑不再追问。当下二人起身,锁了房门,走到大街上。风动衣裾,月照柳梢,大街上人烟稀少,别有一种宁静苍凉的韵味。
二人行了几步,突然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气,直逼脊梁,不由一齐转身。只见身后一个黑衣人傲然双手交抱而立,身形如渊停岳峙,从眯着的双眼中射出一股矍然精光,割面如刀。杨四郎认得这人正是潘小雨的贴身侍卫云中鹰,知他武功了得,但他始终认为这人不过是走狗之流,人品低劣,因此心上很瞧不起,“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转头就走。 只见身前人影一闪,云中鹰已挡在面前,神色冷傲,上下打量杨四郎,冷笑道:“杨家的饭桶,有没有胆子,跟我较量较量?”
四郎听了这话,知是激将,默然不语。五郎把脸一沉,朗声道:“云副将,大家都是飞虎营同僚,同蒙圣恩,请不要没事找事。这里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你如出手伤人,我自会到京都衙门讨个公道。”拉了四郎的手,绕过云中鹰,又向前行。
突见人影一闪,云中鹰又挡了过来,脸几乎贴到四郎脸上,鼻子里喘的呼呼热气,带着一股怪味,向四郎脸上猛喷。四郎忙退后一步,眼望别处。云中鹰冷笑道:“杨四郎,吹什么武艺娴熟,不过是个孬种。既然怕了,跪在地上,大叫三声,爷爷饶了小的狗命,爷就放你们走。”
四郎两手拳头紧握,仍不说话。五郎不悦道:“云副将,请你说话文明点!你侮辱朝庭命官,已经犯法了,你知道吗?”一拉四郎衣袖,向旁边一条路穿去,预备绕道而行。
忽听头顶风动,一人从头上跃过,又落到二人身前,正是云中鹰。他双手交抱,哈哈向天狂笑了一阵,道:“杨四郎,我刚才说你是狗,看来是高看你了。你真是连狗都不如啊!狗还知道有点血性,还知道有点尊严!你武功虽不配跟爷爷提鞋,爷爷也不认真伤你,不过打你几拳罢了,你就至于怕成这样?赶明儿不如在自己脸上刻个乌龟,撒泡尿自己淹死,省得污染了这块地。”
四郎听了,更不答话,突然喝道:“跑!”他话音未落,与弟弟同时回身,拔脚飞奔,象箭一般冲了出去,倾刻间将云中鹰远远抛在后面。二人这一起步,更不停留,也不顾路人惊奇注目,连穿五条胡同,转眼间已奔近家门,来到火杏胡同。
离得尚远,就看见胡同口堵着一个黑东西,等奔到近到,看清那黑东西却是一人,他背靠胡同一侧,右脚高高抬起,却踢在胡同另一侧,由于胡同口甚是窄小,仅容一人穿过,他这样一挡,除非从他跨下钻过,否则难以进入胡同。而火杏胡同口,却是进入杨家的唯一入口。这人如不让路,二人就无法回家了。
云中鹰见二人面有愤然之色,对自己这招也十分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四郎双手拳头紧握,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眼望旁边,一言不发。五郎也是气往上冲,走上前去,双手抱拳道:“云副将,别逼人太甚,请你让路。”
云中鹰眉毛一扬,手指跨下,笑道:“好!我不逼你。从这里过去,爷就饶你,如何?”
五郎素来沉稳,这时也不禁气得满脸通红。四郎冷“哼”一声,愤然转身,冷冷的道:“五弟,咱们回军营!”五郎答应一声,也跟上来。
云中鹰无计可施,只得哈哈大笑,道:“老子见得孬种多了,还没见过杨家超级无敌大孬种,既然怕了,就滚回你*无耻的狗娘肚子里去,省得丢人现眼。”
他话声未落,眼睛剧痛,已着了一记。好在他武功精深,脑袋顺势后仰,卸去大半内劲,这才没有受伤,但饶是如此,一只眼睛也已高高肿起。他还没反应过来,杨四郎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对准他的小腹就是狠狠三拳,狂怒道:“你侮辱我可以,你敢侮辱我娘?”用力一搡,将他推倒在地。
云中鹰滚倒在地,大声呼痛,一手摸着眼睛,口中骂道:“生出你这狗不如的杂种,那不是*,就是杂交*!”他此言一出,连五郎的肺都气炸了,任由四郎在云中鹰肩上胸上又踢了数脚,眼见四郎飞起一脚,势沉力重,只要踢实了,云中鹰非受重伤不可,这才伸腿一挡,将这一脚劲力卸下,拉开四郎,叫道:“走罢!”四郎还不解恨,但被五郎用力猛拽,也只好跌跌撞撞,跟他奔进火杏胡同。
两人跟云中鹰一番纠缠,耽搁了时候。回到家里,家人已经在开饭了,杨业,赛花,三郎,七郎已围桌坐好。两人都饿坏了,含笑叫声:“爹,娘。”象两只饿虎一样冲进自己座位。四郎环桌一望,不见六郎,忍不住问道:“六弟去劝架,怎么去了这半天还不回来?”
杨业阴沉着脸,默然不语。赛花微微一笑,道:“不等你六弟了,我们先吃。”四郎眼光在桌上扫过,微感失望,忍不住道:“娘,您说今天做我最喜欢吃的狮子头,在哪里呀?”赛花一愕,想了半天,才拍着脑袋道:“唔,我忘了。改天给你做,先吃旁的吧。”四郎一天希望顿成泡影,无可奈何,只好将一口大大的馋涎咽回肚中。
杨业将筷子先伸到菜盘里夹了一口,这叫开饭,表示其他人可以吃了。四郎端起碗来,一阵狼吞虎咽,倾刻间一碗饭见了底。他放下碗,忽感家里气氛异常。往常吃饭的时候,饭桌边有说有笑,喧闹盈耳,杨业常会不满,教训一些“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话,可是今天饭桌旁鸦雀无闻,连最活泼机灵的小七,也只管一个劲的往嘴里塞饭,闷头不语,其他人更是面沉如水。四郎觉得奇怪,问道:“娘,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赛花温柔一笑,慈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六弟的朋友和人打架,惹了点乱子,没什么事。四郎,你吃饱了饭,把从前的兵书再理一理,这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不能轻忽。做大事者,一定要凝神专志,你这样爱管闲事,已经犯了兵家大忌,知道吗?”
同样一个意思,出自赛花之口,四郎就很听得进,心中略感惭愧,应道:“是!”收回心思,低头吃饭。屋中除了咀嚼和筷碗轻撞之声外,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忽然之间,院外一下子喧闹起来,杂着锣鼓喊叫之声直传进来,十分嘈杂,隔得虽远,却已搅得众人心烦意乱。众人都是一怔,因为火杏胡同位置偏僻,一向安静,从来没有这么乱过。杨业将碗一放,向屋外看去,正看见一个家人匆匆跑进,那家人想说什么,望见四郎,脸有为难之色,走到杨业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杨业脸上登时阴云密布,扭头瞪着四郎,问道:“老四,你今天在外边打人啦?”
四郎想起云中鹰,气往上冲,愤然答道:“云中鹰出口伤人,孩儿是教训了他两拳!”
杨业这一气非同小可,用力一拍桌子,桌子上杯碗一阵跳跃,叮当乱响,汤也从盆中溅出,泼到桌布上。他没处撒气,只得又找常用出气筒,向赛花怒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你儿子!比武在即,他还要打架生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啦!”
赛花神色不动,问那家人道:“出什么事啦?”
那家人愁眉苦脸的道:“潘太师府的云副将,眼睛象熊猫,鼻子流血,浑身乌青,说是给四少爷打的。如今带了一大帮人,拿着锣鼓丝竹,在外边唱歌,要四少爷出门决一死战!”
小七听了,来了兴致,一跃而起,笑道:“熊猫我还没见过,我瞧瞧去!”他刚要走,杨业暴喝道:“站住!”这一声好象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小七吓得一机灵,吐了吐舌头,又坐了回来。
赛花怕杨业发火,扫了孩子的兴,忙将一只秀手放在杨业手背上,柔声笑道:“大哥,我们瞧瞧去。”杨业被妻子柔声一劝,唯有忍气,“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二人出得府门,就觉锣鼓之声震耳欲聋,神经仿佛被人搓扭着,极为难受。赛花秀眉一皱,定睛看去,只见上百人站在府外,有家人打扮,有百姓打扮,分别捧着锣鼓丝竹等乐器,正在卖力的吹奏。为首一人,身穿黑衣,衣襟敞开,露出前胸片片淤黑青紫,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煞是吓人,正是云中鹰。他见杨业夫妇出来,将手一挥,鼓声顿止,在短暂的寂静之中,一缕细细的丝竹之声却曲曲折折的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曲调甚是动听,云中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唱,声音浑亮,嗓门嘶哑,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却听他唱道:“杨四郎,真孬种!乌龟儿子王八脖,有种出门和爷战,没种在家做乌龟!”声音抑扬顿挫,伴着悠扬的丝竹声,倒也颇俱感染力。
众家人想笑,又不敢笑,杨业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赛花觉得好笑,拱手道:“这位小哥,歌喉哄亮,在下佩服。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恐惊扰到四邻休息。请稍安勿躁,大家讲理如何?”
云中鹰将手一挥,噪声立止。他也向赛花抱拳道:“杨夫人,好说好说!在下这个样子,杨夫人也看到了,都是拜令四公子所赐,在下如今要来讨个说法。”
赛花看他虽然全是轻伤,但都伤在表面,看起来却着实吓人,她秀眉微皱,暗怪四郎胡涂,当下温和微笑道:“小哥,小儿胡闹,将小哥误伤成这样,在下真是万分过意不去,如果小哥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还请海量宽容,饶他这一次。一应赔偿费用,只要小哥开一句口,在下绝不推辞。”
云中鹰把头一扬,斜睨赛花,嘴一裂道:“杨夫人是女中豪杰,在下就不废话了!如果你儿子被人伤成这样,你就肯拿了赔偿费走人吗?”
赛花心想有理,只好笑道:“小哥如有所命,还请吩咐。”
云中鹰大咧咧的一摆手,道:“吩咐不敢,就请四公子出来,和我再打一场架,分个胜负!”
赛花知他存心找岔,微笑道:“真不巧了,小儿刚好染佯,不能奉陪,还请小哥原谅。”
云中鹰凝视赛花,冷笑道:“是染佯?还是孬种?四公子不出,在下就在这里恭候,一直到四公子出来为止!”说着将手一挥,身后百般锣鼓乐器,又狂轰乱炸起来。
杨业双眉紧皱,见状一言不发,霍地转身回府。赛花恐他为难四郎,也匆匆跟进。夫妇二人回到饭厅,杨家众子忙从桌旁站起,等他夫妇归座。
杨业怒火填膺,逼视四郎道:“四郎,怎么回事,你说吧!”
四郎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他出言侮辱娘,孩儿才教训他!”
杨业见他毫无认错之意,气得五脏欲焚,想要喝骂,被那气堵住了,一时之间竟骂不出声。赛花心中暗怨四郎,但如今只有先平杨业之怒,于是轻描淡写的一笑,道:“哦?是这么回事,这也怪不得四郎。”
这话不但没收到应有之效,反如火上浇油,杨业听了,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将一双筷子平平的嵌入桌面,对着赛花吼道:“什么怪不得他!人家出口伤人,他就可以出手打人了?”他又朝向四郎,脸上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之色,喝道:“亏你还是个朝庭命官,打人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人家小小的激你一下,你就中计,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当飞虎营的统领?” 四郎听到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在比武之前,没有一句鼓励,只有打击,只有责骂,他并没有觉得愤怒。突然之间,他的心里一片冰凉,好象被冻僵了,再不能感觉到痛,也再不能感觉到任何情感。刹那之间,生命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一切的豪情壮志,一切的荣辱兴衰,一切的一切都已离他好远,好远。他只感到冷,好冷,除了冷什么都感觉不到。
赛花看到泪珠在儿子眼圈里滚来滚去,就好象自己心口突被剜了一刀,忍不住道:“大哥,你别一开口就怪儿子!这分明是潘家的扰兵之计,他是想让我们这几天都不得安生!”
杨业见妻子如此不分是非的护短,忽觉疲累欲死,他实在厌倦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们讲着她们根本听不懂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皱眉道:“你又护着!苍蝇不盯没缝的蛋,平时潘家若敢在我门口闹事,我大可以叫京都衙门来拿人!可是现在,是你儿子打了人家,我把京都衙门的人叫来,是让他抓潘家的人呢?还是抓你儿子?如果明天云中鹰告到衙门里去,老四啊,老四!你就等着坐牢吧!”
赛花见四郎脸色凄然,按不住火,也高声道:“大哥,你讲理好不好。计已经中了,事已经出了,如今比武在即,你不帮儿子想个办法,解决事情,你还一味吓唬打击孩子,有你这样做爹的吗?” 杨业气得乱颤,声音都哽咽了,喝道:“赛花!孩子们这么不成材,都是你惯的,你这母亲是怎么当的?”
四郎正在绝望的悬崖上俳佪,突被父母间激烈的火药味拉回现实世界,他这一生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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