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拓拔将军和那越狱的龙伏渊都在这里驻扎。只是不知何故,在官兵围山之前,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分五批撤走了。我们捉到的,已经是最后一批,真正的重要人物,都已经全身而退了。”
六郎心中恼恨,手重重在床板上一敲,忙问:“那龙伏渊呢?他也撤了吗?”
余力道:“龙伏渊在监狱受过大刑,手脚不便,并未及时撤走。”
六郎大喜,忍不住坐起身来,道:“那么你们捉到他了?”
余力摇了摇头,道:“不知何故,我们擒到的人中,也没有此人的踪影。即使侥幸逃脱的人,也都是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可是龙伏渊不会武功,不知为何,竟然给他跑了!”
六郎大为失望,脑子急速运转,不知在何处出了纰漏?忽然一跃而起,道:“我疏忽了,快!快!再上山一趟!”抢身出门。小七急道:“六哥,六哥!还没包扎完呢。”六郎哪里理睬,早已去的远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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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农庄,青山,绿田。
炊烟袅袅在白墙青瓦的砖窑房后升起,昨天刚下过一场暴雨,白房后又高又瘦的白杨树叶子都已落尽,伸展着冻得青紫的枝条,如烟似雾,捧着一轮晶莹如玉,灿烂如银的圆日,蓑草寒烟,凄冷冰清,却不知又激起多少文人墨客,心中的无限哀愁。
羊肠小路上,几匹快马如风驰电挚一般,马蹄声急促,敲碎了冬日的宁静,转眼间已来到土房之前。马上乘客万分艰难的爬下马来,似乎身上有伤。只见屋门开启,一个身穿月白绣火红凤尾花长袍,三十来岁的少妇迎了出来,接过众人的缰绳。下马众人皆是脸色疲惫,面带风霜,也不和那少妇说话,竟直走入厨房,将灶台上的大锅抬起,放在一盘,双手在灶边一撑,身子腾空,落入灶口中,钻了进去。几个人鱼贯而下,那少妇最后跟进,复将大锅放在灶上。
几人钻过一条深而窄的地洞,推开一扇石门,来到一间地下室里。但地下室虽不宽敞,布置却甚讲究,四周用青石砌成,墙上镶着精雕细缕青铜烛台,十几只粗如儿臂的巨烛,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上首摆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足可三人并坐,椅上搭着少数民族特色绣袱,彩红嫩蓝,颜色甚是悦目。椅上一人闲坐,身穿一袭*长衫,生得宽面阔口,大蒜鼻子,不怒自威,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假装阅读,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见众人进来,神色焦急,忙问:“龙军师呢?他可出来了?”
进来的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惭愧,一齐跪下施礼。为首一个身穿土黄色箭袖,气宇轩昂的人道:“启禀将军,龙军师当日在狱中之时,曾经受过大刑,手脚不便,待要出走,官兵已经将下山的路全封死了。属下奉将军之命,要背龙军师拼死突围。军师言道,官兵人多,属下自己能不能脱得了身,都不知道,倘若再带上他,必被宋军所擒。因此坚决不允,命属下自行突围。属下待要拼死力护军师,与军师共存亡,军师只道,他自有脱身之策,但恐暂时难与将军汇合,因此写了一个锦襄,命属下转交将军。倘若属下流连不去,误了军机,干系非小。此是军令,不可违抗。属下因将军曾说,一切唯军师所命,因此不敢不从。属下和众弟兄捡下路下山,遭遇宋兵埋伏,损伤惨重,十停里剩不了一停。属下等人拼死突了出来,已与军师失散。至于军师。。。‘他略一停顿,脸色沉郁,低声道:“恐怕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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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大怒,飞脚将身前的一张古玉茶几踢翻,怒道:“你们贪生怕死,只顾自己逃命,弃军师于不顾,还要饰词狡辩?倘若军师有个闪失,我们在京城数月筹谋,无数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了!今日若不从严处置,军法何在?”喝命将几个人斩首。
那几人簌簌战栗,伏地不起。为首之人名叫耶律不群,却是久历风雨,多经世故之人,闻言并不惊慌,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双手高举过顶,道:“属下办事不力,任由将军发落。只是临行之前,军师再三交待,此锦囊关系重大,定当交给将军过目。属下奋力突围,终是不辱使命。”
黑衣人“哼”了一声,从不群手中接过锦囊,拔出案上匕首,挑开锦囊上的丝线,从里边抽出一张白纸,就着烛光细读。沉吟片刻,道:“你们起来。看在军师份上,今日免你们死罪。”耶律不群松了口气,谢恩起身。黑衣人从案上取了一只令箭,交给不群,命他立刻动身,带齐手下精英,重回巨牙山,接应龙伏渊。又道:“其余人等,随同本将军,分批动身,退至野狼谷。”众人领命而去。
巨牙山由两座山峰相对而立,形似两颗狭长的獠牙,高耸入云,因此得名。白云观凌驾在山峰之巅,雾气蒸峦,风耸云起,与蓝岩紫崚争辉,古树枯藤竟秀,不由隐然而有仙气。六郎“吱哑”推开两扇沉甸甸的木门,走入院中,但见竹吟细细,落叶飞飞,观中已经空无一人。六郎朗声叫道:“闲云道长,晚辈杨延昭拜见。”回声在院中游走,嗡然不绝,两只飞鸟在院中翩飞上下,悠游嬉戏,却是无人答话。
六郎缓缓走入正院。只见道观仍是长窗尽开,一览无余,一桌一几与古琴仍在,却人迹杳然。他默默走进观中,只见木几上多了一方石砚,石砚下一张白纸,随风飞舞,挣扎欲离桌腾去。他将白纸抽出,凝神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黑字:“杨郡马尊前:愚在草堂之中,就听闻坊间传言,天波府英才,唯君是也。遥想君之雄姿英发,每每神驰天外,恨未识荆。今日草堂之上,方得一睹君之丰姿笑貌,神采音容,伏渊何幸?他日野狼谷中,再当与君把盏言欢,青梅煮酒,此生更有何求?伏渊顿首百拜。”杨六郎将信细细读了两遍,长叹一声,将白纸揉成一团,握在掌中,越握越紧,连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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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一口空中冰冷的寒风,走出白云观,沿着登山道,迤逦而上,终于踏身在巨牙山之巅。俯首下望,群山竟秀,万树朝阳。举目远眺,却是残阳似血,万里红云,无限壮观。山顶上风卷残云,将六郎的月白色长袍吹的烈烈作响,象一只展翅凌飞的大鹰。他纵览山河,无限感慨,暗想:“我自出道以来,虚名在外,皆是运气所致。今日才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龙伏渊实是我生平所遇,最棘手的劲敌。他投靠辽邦,后果堪忧。唯愿苍天有灵,保这锦绣河山,不失寸土。大宋黎民,安居乐业。以完我杨延昭毕生心愿。”在崖头久久伫立,渐渐只觉气朗神清,平安祥和,甚是舒畅。只见深紫色的天空中,最后一缕紫粉的云霞也黯然失色,忽觉饥肠辘辘,原来已到了吃饭的时候,当即下山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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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彤红万里,野云纵横,丹霞吐絮。荒凉的郊区小路上,空无人烟,只有一辆破驴车吃力的移动着。忽然之间一队马队斜刺里冲了出来,在路上一字展开,拦住了驴车去路。马队为首之人,头戴金盔,身披黑甲,大红斗蓬烈烈狂舞,他翻身下马,抢到驴车之前,掀起车帘,双手与车上人紧紧相握,道:“军师!军师!你果然安然无恙!”语气竟忍不住哽咽。
车中人微微一笑,坐着躬身,道:“拓拔将军,请恕伏渊身上有伤,不能行礼。”刚说了这句话,忽听一阵凄厉的嚎叫声,铺天盖地,声响入云,惨烈凶狠之意,令人心惊失色,毛骨悚然。拓拔将军虽是久征杀场的勇将,也不禁脸上变色,忙向龙伏渊看去。却见他只是温和微笑,好象欣赏一首平静的音乐,笑道:“将军不必多虑,这是野狼谷中的万狼群嗥,乃是狼族中的仪式,就好象我们的阅兵式一样,事同寻常。”拓拔这才稍稍恢复镇定,道:“我推军师入谷。”命手下将伏渊坐的车在驴后解开,走到车后,亲自推动车子。
伏渊大惊,忙道:“将军万万不可,折死伏渊了。”拓拔笑道:“军师神机妙算,指点乾坤。不但是我大辽的军师,也是拓拔之师。拓拔尊师敬师,有何不可?”执意前行。他的随身护卫都知拓拔宇凌为人据傲,眼高于顶。今日却以将军之尊,做这样下卒走夫之事,莫不悚然动容。伏渊再三劝止,拓拔宇凌只是不听。伏渊只得含笑叹道:“将军厚恩,伏渊只有以死相报了!”便不再劝。众将士也都不敢骑马,远远跟在宇凌之后,与二人保持一定距离。既不打扰二人,又可在危急时冲上护卫。
两人一车,行出里许。山路逐渐崎岖险恶,飞鹰怪鸟,凌扑恶斗。怪石嶙峋,狰狞可怖。寒风绕树,如咽似呜。此时天上红云转黑,北风更猛,飞沙走石,令人凛然而生惧意。前不远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三个黑色大字“野狼谷”。拓拔宇凌叹道:“一百年来,野狼谷号称有来无去谷,若非谷主同意,凡是强入此谷之人,全都葬身于此。本将军在塞外之时,就曾听闻大名,没想到今日亲历其境。”
伏渊“呵呵”大笑,道:“将军,借剑一使!”宇凌“嗖”的一声,拔出贴身佩带的宝剑,双手递给伏渊。伏渊运剑如飞,石屑纷飞,不多时已在野狼谷三字下面又刻了七个大字。宇凌凝神一看,确是:“杨六郎葬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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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凌抚掌笑道:“坊间传言,天波府英才,唯杨六郎也。倘若除去此人,则我大辽他日挥军南下,必将势入破竹。只是军师将这七个字刻于此,倘若被那杨六郎见到,心胆俱裂,不肯入谷,却不是反而糟了?”
伏渊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靠哄骗痴情少女,暗箭伤人,便赢了又有何难?将军请放宽心,我便是光明正大,仍可将杨六郎戏于指掌。”他在巨牙山上,险中六郎伏击,重陷囹圄,幸得他胆识过人,冒充闲云,在六郎眼皮底下,从容离去。等到宋军大胜辽兵,得意班师之时,趁机出了山。但其时形势险峻,间不容发,这一回合,可说是胜的凶险无比。他虽机智沉稳,胸襟却嫌不广,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因此人未出观,已经誓取六郎性命,后招早就酝酿多时了。
六郎一日一夜奔波劳累,早就饿的前腔贴后腔了,当即飞速赶回家去。果然饭厅上灯火通明,一家人正在用餐。赛花一看见他进来,原来柔和的脸色就黑如锅底,闷头一言不发。六郎也不敢招惹母亲,忙坐在小七房边,接过翩翩递来的饭碗,闷头扒饭。
赛花将筷子一搁,对翩翩道:“四郎身子不舒服,不过来了。你做两个清淡小菜,送到他房里去吧。”翩翩答应去了。赛花摇了摇头,微微一叹,道:“这孩子!”她碗中己空,本来一直是翩翩盛饭,这时她离去了,只得自己站起身来。
六郎机灵,立即抢身上前,接过饭碗,讨好道:“娘,让我来吧。”走到锅旁,盛了满满一碗,双手递给母亲。赛花见白饭在碗中高高堆起,形成一个小小的坟状,气不打不处来,将碗在桌上重重一顿,向六郎怒目而视,喝道:“盛这么多?你想让我撑死?”
六郎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娘,我重新盛过。”忙接了碗,来到锅旁,用木铲将那个小小的坟状铲平,又回来递给母亲。赛花更怒,将桌子一拍,喝道:“你拿这么一点给叫花子吃的饭,想饿死我?”六郎昏头涨脑,忙道:“是!是!对不起!”当着父亲和众兄弟的面,忍不住极是尴尬。小七将眉毛皱成十字,用手捏着嘴唇不让自己说话。三郎平常就瞧不惯六郎到处拍马,这时见他拍马拍到马脚上,可说是聪明反对聪明误,忍不住唇角带笑,扒饭不语。杨业看不过去,走到六郎身旁,接过饭碗,温言对赛花道:“他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盛饭?还是我来吧。”向六郎努了努嘴,命他就坐,自己走到锅旁,胡乱添了一点,交到赛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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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花见丈夫回护六郎,心中不满,愤愤接过碗来,冷笑道:“一个人倘若天性凉薄,辜恩忘义,就算精通溜须拍马,投机钻营之术,也是为人不齿,就连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六郎知道母亲在骂自己,只当做没听见,埋头扒饭。杨业想说什么,却忍住不说,轻轻一叹。小七将嘴撅起,脸憋的通红,用筷子挑起一粒饭,想要送到嘴里,终于将碗一放,嘟囔道:“一个人就算装病装可怜,也不能强迫别人喜欢他!”这句话声音很轻,几不可闻,但六郎在他旁边,却听的清清楚楚,脸上变色,从饭桌下伸手过去,狠狠拧了小七大腿一把。
小七呲牙裂嘴,竭力忍痛。赛花眼中精光四射,冷冷道:“小七,说什么呢?";
小七用手抚摸大腿,刚要说话,六郎忙陪笑抢着道:“娘,没说什么!”
赛花脸色一沉,怒瞪他道:“我在这里问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六郎吓了一跳,不敢再说,忙狠狠瞪了小七一眼,要他闭嘴。小七心中气愤,恨六郎软弱,待要不理他,却见父亲和几个哥哥都向他投来责备的目光,只得忍气道:“娘,没说什么!”
赛花是练武之人,耳音灵敏,其实已经听见那句话了,不禁伤感,叹道:“你四哥平时是如何待你?你今天能说这话,兄弟之义,对你来说,是不值分文了!”
小七不服,接口道:“母子之情,都不值分文。兄弟之义,有啥希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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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动容。六郎虽因母亲责备,不让他说话,仍忍不住失色喝道:“小七!你疯了!快住口!”
赛花怒道:“该住口的人是你!”她气极而笑,对小七道:“真是高见啊?我倒想听听,母子之情,是怎样的不值分文!”六郎急的跺足,待要向小七使眼色,偏是小七故意扭转了头,不去看他,只得向父亲看去,请求帮助。杨业好奇,也想听一下小七的议论,和六郎焦急的目光一碰,只装作没看见,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小七大声道:“杜姐姐真心喜欢六哥,六哥真心喜欢杜姐姐,您为什么定要拆散他们?四哥受了伤,您怪六哥。杜姐姐不喜欢四哥,您又怪六哥,四哥伤春悲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