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齿间衔着一枚小小银匕,匕首一端是女子一双玉手,明明只差一点就可致人于死命,却因为被符桓握住一双皓腕,丝毫动弹不得。
符桓衔着匕首说话,毫不在乎,一线鲜血顺着刀刃汨汨而下,流过符桓唇角,滑下他形状优雅的下颌。他唇色本就淡薄,这一映衬,他居然就有了艳鬼饮血般妖丽。
笑语问那一句,他轻轻转眸,眼睫微敛,一双碧绿眼眸看向面前女子,倏忽一笑,吐出匕首,指尖一抹唇角,看着白皙指头上鲜红热血,他叹气,满足又遗憾,“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这样喜欢你,哪,你看,我为了你可要跟萧逐为敌。”他声音本就动听,这时又加倍温柔,越发有种暧昧味道,他痴痴迷迷看着面前女子,语气越发甜蜜,手里的力道却渐渐收紧,女子手腕骨节被他捏得作响,符桓侧耳听了听,唇角笑容越发满足,“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我砍掉你四肢,挖掉你眼睛,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你说好不好?”
他非常温柔的说着,然后,染血的左手轻轻按上她的颈子,一点点,一点点收紧——
女子一声不响,仿佛一切全没听见,面纱下那双美丽凤眼轻蔑的扫了他一眼,随即轻轻闭上,竟把他当作无物。
“……怎么办呢……你这冰冰冷冷一点儿都不把我看在眼里的样子,我也觉得好喜欢……”符桓低低说着,手指收紧,着迷的看着女子面纱下的白皙容颜渐渐染上绯红。
“真想就这么杀了你,你才肯安安静静乖乖在我身边……”
以异常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渐渐呼吸不上来的女子,符桓茫茫然叹气,然后同时松手——
呛啷一声,匕首坠地,女子因为呼吸不顺也站立不稳,扑入他怀中,被他双臂一伸,完全抱住,然后一点点搂紧。
他异常心满意足的叹气,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轻轻一笑,在女子耳边低语:“放心,他们我会杀掉的,任何看到你的人,我都会杀掉的,不然,我会嫉妒。”
符桓那样悠悠的说着,碧绿色的眼睛漫漫眯细,内里一痕嗜血的阴毒一点点泛滥起来:“……哪,陪我下地狱去吧……我的爱人……”
女子倏忽睁大双眼,然后仿佛用尽了全部力量一般,疲惫不堪的慢慢闭上眼。
轻轻一声叹息,却不知,是谁的声音。
符桓那样怜爱的看着怀里女子,爱若珍宝一般轻轻又在她鬓边一吻,拥着不在挣扎的女子进了观楼,、忽然有风,身后竹林内夜鸟振翅,一只漆黑鹦鹉扑簌簌远飞而去。
任何人小的时候,大概都做过飞翔的美梦,叶兰心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当她被萧逐一把抱起,飞檐越脊,真的“飞”了起来的时候,她惊恐的发现,自己惧高——
在屋顶上奔波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儿啊啊啊啊!虽然在“奔”的是萧逐,她只是被“波”而已。
结果就是双脚刚一落地,叶兰心二话不说,抓着萧逐吐了个昏天暗地翻江倒海。
很多人都是这样,萧逐并不意外,但是如果这姑娘吐的时候还坚持抓着他吐,还美其名曰美人儿让我看看你的脸,我觉得多看一会儿一定能少吐一点的话,那么即便是圣人也会抓狂的。
不过萧逐明显在这方面的意志力已经超越了圣人这个境界,即便叶兰心吐了他一身,他也毫不在意,一手抓了她腕子,小心不让她摔倒,一手运了真气,抵住她后心慢慢抚摸,一点点送入真气,平复她体内紊乱的气息,另外还要分神去观察四周情况。
天色已是接近破晓,他这一奔,最起码已奔出百里,就算符桓派出的人再怎样厉害,在搜索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他们两个现在所在的地方,最起码也要一个时辰,现在可以好好修整一下。
总算把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叶兰心搭着萧逐的手腕晃晃晕乎乎的头,咂咂嘴里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慢慢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去,才发现一路狂奔,两人已出了晋源,身在荒郊野外,衬着月黑风高,真乃杀人旅行家居必备。
叶兰心看的很仔细,她四下看了看,拍拍他的手,开口问了一句:“符桓的杀性就这么大吗?”
她问这句的时候,萧逐正搭着她腕子,诊脉看她内息,一听之下,慢慢抬头,一双细长凤眼微微眯起,看了她片刻,“……为什么殿下会这么认为呢?”
叶兰心坦坦然回看,“连客栈都来不及回,什么都没拿就这样直接逃到这样荒郊野外,我觉得,除了说你觉得符桓已动杀心之外,没有别的理由、他扔出去的那只信焰,应该也是集结人手的吧?”说完这句,她忽然自己沉思起来,然后比了个手势,修正自己的用词,“不,不对,准确说来,我问的话,应该是,符桓真的那么难缠么?”
萧逐定定看了她片刻,问道:“那你觉得呢?”
她看了一眼萧逐,又沉思片刻,然后很缓慢的点头,“凭刚才那一面,从理性上我完全没有任何资料判断,但是我直觉的觉得,他确实动了杀心,也确实很难缠。”
她这么说的时候,正正抬眼看向萧逐,那个绝代风华的男子看着她,忽然一笑,“对不起、”
这个话题转换太快,叶兰心好奇起来:“为什么说道歉?”好奇怪哟,是她吐到他身上,又不是他吐了她一身,要道歉也该是她才对。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萧逐却很慎重的向她低头,低声说道:“我抱歉的是,我一直小看了你、”
是的,他一直在小看她。
不是不知道她无赖之下聪明睿智,也不是不知道她身为一国皇储必然有她过人之处,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把她放在了需要他保护的,年轻女孩这样的位置。
他尊重她,却并不曾真正把她放到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但是,他错了。
这是一个足以和他站在一样的高度,共看天下的女子。
所以他道歉。
叶兰心听了他的理由,非常不可思议的看了他片刻。
然后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孩子气,犹如一只乖巧的猫咪,只差没甩甩尾巴,乖巧的叫两声来蹭蹭了。
这是多么有趣的一个男人啊。
东陆本就还是传统的男尊女卑,即便是塑月这样女帝立国的国家,都还重男轻女得厉害,但是这个男人却把一件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当作他的错误来道歉。
他确确实实把她当作一个女子来看待,却又尊重她,把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看待,这其实,是叶兰心生命里,第一次这样的被对待。
她在塑月也是被尊重着的。有人尊重她的地位,有人尊重她的血统,有人尊重她的能力,但是,所有尊重她的人,从根本上说来,都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他们都忽略了她的性别,只看到了他们所尊重并重视的部分。
看她一幅开心的样子,萧逐也轻轻笑了起来,眼中却毫无笑意,他紧盯着叶兰心,轻声道:“那么,殿下应该可以告诉我,今夜到这露观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章十九 追猎开始(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动 第八章 追猎开始
天下绝没有这等凑巧的事。
如果说今夜的事情,没有一点儿预谋,那是不可能的,不然怎么就偏偏他们这么巧撞到了符桓?
那么,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凑巧的,叶兰心的目的何在?
他并不觉得大半夜的被符桓追砍到这里,就是叶兰心的目的。虽然她基本上不可能说假话,不过,身为被扯入这个局里的人,他有权力问出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叶兰心笑容丝毫未变,隐隐约约还有扩大的趋势,她侧着脑袋看了他片刻,才慢慢悠悠的说道:“哪,阿逐你觉得我很聪明吧?”
他点头,“何止聪明?殿下莫要自谦。”
叶兰心继续笑眯眯的,“那阿逐你想想,被人陷害姑且不说,聪明人自己可会主动干出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也就等于她已经承认了自己到露观来确实是有预谋的。
对于这点,萧逐并不意外也并不生气,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叶兰心爽快的承认了,虽然她也很狡猾的间接表示她不想说出为了什么去露观,但是萧逐本也就不想多管这些事情,也就只想要她承认。
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个感觉只在他心里转了两转,脸上却一点儿也没有带出来,叶兰心却立刻察觉,伸出手去摇了摇他,“怎么,我瞒你你生气?但是,我已经补偿了啊,我让阿逐你看得了我最难看最丢人的样子,阿逐这样还生气吗?阿逐,你我都是皇族,很多东西即便是自己至亲之人都不能告诉,我和你之间,只要不关系国家,什么我都愿意让你看到,都不会瞒你。”
听了这话,萧逐一愣,随即想起来,刚才她抓着自己呕吐,无论如何不肯放开。
呕吐的样子那样难看,有哪个女子愿意被人看见?
然后,她对他说,只要不事关国家,她的一切样子,都愿意让他看到。
看着面前那张依然苍白的,属于女子的脸,刚才心里那点不舒服忽然就化作了一声长叹,从形状优美的嘴唇间流淌而出。
叶兰心误以为他还不高兴,咬咬嘴唇,很是委屈的看他一眼,双手开始解腰带,“阿逐你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就连身体也不要瞒你好了……”
萧逐缓了一会儿才察觉出来她想干嘛,叶姑娘已经把外衣脱下来了,他脑子嗡的一声就木了,然后凭借本能,一把捞起衣服把她包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脑后有风,下意识的一侧头,一只漆黑长箭擦着他耳边掠过,然后,破空呼啸之声才至!
好快的箭!
在感觉到锐风一线的瞬间,萧逐看都不看,伸手一捞,足尖轻点,一把把叶兰心蒙头盖脸的按在怀中,几乎就在长箭落地的刹那,根本不见动作,人已滑出数丈开外!
确定护好叶兰心,萧逐慢慢转身看向长箭来的方向,只见百步之外的田埂上,十数名黑衣骑士驻马而立。
黑衣玄甲, 背月光而立,一身漆黑几乎与月色一体,呼吸低慢,让人极不易察觉。
领头一人手里一张漆黑硬弓正慢慢收起,没有再射出第二箭的意思。
来者绝非等闲——萧逐一双细长优雅的眸子细细眯起,漆黑颜色里带出一线冷锐之色,柔和褪尽,一双凤目微光一动,有若剑上锋芒。
对面骑士来的蹊跷,一干人等有十数人之多,即便他当时注意力全在叶兰心身上,但能策马近他百步,让他居然没有察觉,足见不是庸手。
这样深夜,这样情况,这样一群人,绝不会无故而来。
剑上秋水一般凛冽眼神轻轻一眼扫去,看了片刻,对方气峙渊亭,一派潇洒,萧逐倏忽一笑,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冰凉摄人,毫无温度。
他眼眸微垂,一眼扫去,地上那枝射来长箭已没入土中一半,还兀自微颤,箭身羽翎都漆黑一色,萧逐目力极好,在箭身微微摇曳间,已清楚看到箭身中部阳刻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字——“阳”。
他立刻便知道来的是谁家人马。
塑月当色名门第一,赤之阳氏。
如果他们真是阳氏族人,那么,他们想要干什么?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他们是怎么跟来的。
他们的反应应该不会比符桓的人更快,但是现在找到他们,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阳家的骑士,而不是符桓的杀手。
萧逐轻轻吸气,然后吐出,浑身真气渐凝,全神贯注的看着对方骑士们的动作,只要他们一个发难,便可立即反应。
那群黑衣骑士的态度却甚为怪异,射出那一箭后,他们便不再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萧逐和叶兰心。过了不知多久,领头射出这一箭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夜色极静他这一动,在寂静无声的暗夜里,可以清晰的听到身上甲胄撞击的声音,清脆辽远,几乎动人心魄。
他动的那一瞬,萧逐手指微动,十指舒张之间,竟然隐约有了金铁交鸣之声。
对面的骑士却只是向他们的方向非常慎重的点头致意,然后朗声说道:“多谢尊驾保护我家少主人,我在此谢过。”
一听对方这话,就知道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叶兰心又一贯的不把危险当事儿的主,大大方方从萧逐身后拐了出来,蹲到那半截插在土里的长箭前,开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研究,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的站起来,走回萧逐身边,扯扯他的袖子,轻声道:“阿逐,他们应当没有恶意。”
萧逐点点头。刚才骑士那句话称呼含蓄,但是显然是以臣子自称,萧逐心就放下一半,他看了一眼说话的骑士,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叶兰心,后者回了他一个大大笑容,意思是信任他,全权交给他处理,萧逐略点点头,想了想,一拱手道,“贵少主人,我自然会保护妥当,不知贵方还有什么贵干,要这样深夜指教。”
对面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现在晋源城内有变,两位贸然出城,我奉将军之命提点少主人一句,应速行,到荣阳都城即安。”
章二十 追猎开始(中)
作者有话要说:阳泉的部分继续修改 对面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现在晋源城内有变,两位贸然出城,我奉指挥使之命提点少主人一句,应速行,到荣阳都城即安。”
说完这句,骑士再度向这边深深颔首,行礼完毕之后,策马而去——
“贵指挥使是哪位?”在黑衣骑士调转而去的瞬间,萧逐蓄气朗喝一声,明知故问,对方却没有说话,只是迅捷无比的张弓搭箭,只听锐风在前,破空之声在后,一枝漆黑羽箭正落入萧逐脚前三寸之地,箭杆上赫赫然一个“阳”字,对方回头又看了一眼,长笑一声,打马而去——
事情到此已经很明确了,来人是阳泉的手下通风送信。
望着一群骑士绝尘而去的背影,叶兰心弯腰,拔起了萧逐脚前那只箭,用袖子抹去尘土,在手里掂了两掂,忽然唇角一弯,轻轻一笑:“阳泉倒是长了一副好长的耳朵。”
萧逐默然。
他们这次离京,算是机密,从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