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期望着什么,他全然不了解,只是一厢情愿笨拙的守候,所以,她不要他,在某一天翩然而去,到了他永远伸手不及的地方。
“……那她眼光真差。”叶兰很认真的说,坐起来,非常诚恳的看着他,“相信我,阿逐,你很好玩的。”
所以大姐你就狠命玩我是吧?萧逐沉默了一下,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对这个赞美其实挺不想要的。
叶兰心看他不说话,很大度的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放心,是那个女人没眼光,这世上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她这句话说得很是诚恳,萧逐又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你错了,她嫁的那个男人样样都比我好,我样样都比不了。”
叶兰心面上一双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喜欢的那个人叫杜笑儿,永州别驾司马杜川之女,大越二品昭仪对吧?”
杜笑儿——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确实叫杜笑儿,也确实是德熙帝的昭仪。
杜笑儿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刹那,萧逐浑身一震,立刻抬眼,一双眼睛里在那么一瞬间,有一线杀气泄露而出。
他脑海里天翻地覆,一时什么都不能想,傻愣愣的时候胸口里冲起一股近乎于暴戾的气息,直想让他伸手掐断眼前女子的脖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狂暴的念头,只觉得不这样做,胸口翻涌的疼痛永无止境。
这样的狂暴却也只是一瞬间的,抬眼刹那,对上她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一切的乖戾凶暴忽然就消失了,只觉得面前这个脸上带着笑容的女子,一双眼平静如雨后干净的天空,安抚了一切。
于是,胸口慢慢涌起的,是一线微弱的疼。
犹如一弯钝钝的银钩,一点点缓慢的剖开心脏,来回撕扯。
安静的看了叶兰心半晌,他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叶兰心眨眨灰色的眼睛,无辜回看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用这里想出来的,很简单啊。首先,你说你喜欢的女子还活着,已经嫁人了对吧?你初婚是在十五岁吧,迎娶的王妃柳氏,随即立刻出镇边境重镇永州,在迎娶柳氏之前,我记得没错,你和柳氏夫妻很恩爱的,根据你的性格来推断,在柳氏之前,你应该没有喜欢过其他女孩子,而在柳氏活着的时候,你也绝对不会多看其他女孩子一样。好,那你喜欢这个女孩子,只能是在柳氏亡故之后。而从你出镇边境开始,将近十年的时间你没有出过永州,这一下,范围又缩小了,接着你说,这女子嫁的人样样都比你好,这大越国内能让你这么说,而且是心服口服的这么说的……”叶兰心给了他一个大大笑容,“我判断,只有德熙帝萧羌一个人。那这样一来,归纳的条件如下,出身永州,从柳氏亡故之后算起,被迎入后宫的女子,那么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子,只有一个,就是你曾经的部下的女儿,杜笑儿。”
说道这里,叶兰心饶有兴趣的托腮看向他,“哪,阿逐,我说的对么?”
萧逐沉默,只是看她,却不说话,默认了她猜对了这个事实。
那个少女是他部下的女儿,在他妻子亡故的那天,不到十岁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安慰他,用柔软的嘴唇亲吻他的脸颊,要他不要伤心。
然后,那个丁点大的孩子慢慢长大,成为明秀聪慧的少女,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摄获他的心。
但是,他爱她,她不爱他。
是的,他喜欢的那个少女不喜欢他,那个笑容甜美的少女终究如一只他网落不住的凤凰,振翅而飞,再不回头。
那个少女入了宫,与他清雅风流的侄儿成就神仙眷属,再相见时,她对他说,抱歉,殿下,我从没有哪怕一刻,以女人的身份喜欢过您。
当时杜笑儿礼貌诚恳,他便立刻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脑海里一点侥幸都湮灭而去。
他曾想过,如果杜笑儿喜欢自己,是被迫入宫,那么他朝叩天阙,无论如何也要带了她走。
但是,她不爱他,从不。
夜色早不知不觉的浸了上来,风是软软的冷着,堂上蜡烛倏忽明灭,萧逐一张脸雪一样白,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只一双眼睛逞强一样定定的看她,却偏偏点漆一样的黑里渗出一线彷徨一般的淡淡颜色,让叶兰心也笑不下去了,长叹一声,尽量伸展手臂,把榻前的男人抱住。
“……喂,男女授受不亲。”他闷闷说,倒没有挣扎开的意思。叶兰心嗤笑一声,萧逐闷哼一声,随便她去了,低低问了一句,“不过你怎么知道笑儿的?”
“我当然知道啦。你忘了,她现在在塑月么?当初是你们中书令把她送来的,啊,当时他还是副令,带着我堂哥的亲笔信过来,是我负责接待的哟。”叶兰心笑眯眯的答。
萧逐楞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对的,他忘记这点了。
自古宫闱倾轧,杜笑儿入宫之后得德熙帝专宠,本身又没有什么过硬的后台,自然惹得其他女子嫉妒,不久便被发现身中剧毒,德熙帝迫不得已送出宫去,送去塑月一处圣地修养,当时是中书令花竹意帮的忙,花竹意本是长昭贵族,长昭和塑月历代姻亲不断,他是长昭摄政公主的亲戚,而公主的夫君正是叶兰心的堂兄,托了关系找了门路,把杜笑儿送去塑月休养,现在想想,叶兰心知道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看萧逐哦了一声就又要低下头去,叶兰心叹气,忽然伸出手,抓住萧逐两只耳朵,把他整个面孔向上一扳,萧逐还没来得喊疼或生气,塑月的储君认真无比的看着他,对他说,“阿逐,即便只是尝试一下也好,试着喜欢我吧。”
章三十一 行猎(上)
第十二章 行猎
看萧逐哦了一声就又要低下头去,叶兰心叹气,忽然伸出手,抓住萧逐两只耳朵,把他整个面孔向上一扳,萧逐还没来得喊疼或生气,塑月的储君认真无比的看着他,对他说,“阿逐,即便只是尝试一下也好,试着喜欢我吧。”
在说着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非常温柔的微笑,一刹那,年轻的亲王恍惚看到遥远的过去,那个他失去妻子的夜晚,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他的身边,仰着白玉一般的面孔,温柔的对他微笑,伸出短短的手臂用力的拥抱他,然后笨拙的安慰。
那是,已不可追回的过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身边有爱人陪伴,繁花似锦,却原来,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回首望去,归去来路,俱是一片绝望苍茫。
而现在,有人对他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那一夜萧逐并没有回答叶兰心的问题,在良久沉默的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说夜深了,该歇息了,便转身离开,空留着叶兰心一个人死命的空挠了两把不甘心的爪子,最后气哼哼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继续上路,晏初邀了叶兰心和萧逐同车,符桓过来慰问一下,一路无事,当天傍晚时分,到了荣阳郊外。
荣阳在数百年之前,曾是天下共主,到现在虽国力已大不如前了,但气派上却不逊当年,所有外来使节都以诸侯国来朝宗主国的待遇,安置在城外驿馆内,非有令不得进城。
荣阳帝都日夜长开,不设宵禁,一干人等远远望去,帝都巍峨雄壮,黄昏时分已灯火通明,确实是昔日天下共主的气派。
把他们安顿下来,符桓进城缴旨去了,他妹妹这次嫁给太子,本来就诸事繁多,来迎接晏初是荣阳特意给的高规格待遇,也不是他分内的事,符桓这一回城就没再来过驿馆。晏初在到的第二天,奉召进城觐见了荣阳皇帝,萧逐却因为没有和使节团一起到达,而暂缓觐见,静等花竹意带领的使节到了一起觐见荣阳皇帝。
太子大婚是七月下旬的事,现在才六月上旬,一干人等闲在驿馆颇为无聊,正好所在的驿馆附近有个猎场,是和塑月皇族有故的一家贵族所有,晏初派人去借了来,就提出六月中旬去打猎。萧逐本来是坚决反对的,就叶兰心那北找得着她她找不着北的状况,又四体不勤任嘛不会的,她打猎呢猎打她呢?奈何他永远拉不住塑月这位储君殿下,一个不留神,叶兰心就满嘴答应下来了。
然后,一脸黑线的萧逐,他所要面临的紧迫任务就是,在六月中旬之前教明白她怎么骑马。
叶兰心是个聪明人,这点萧逐非常认同,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把教会她骑马想得过于简单,然而事实证明,很明显,有些人确实是所谓脖子以下毫无用处的。
于是,在叶兰心所住的别院里,就经常能听到时不时一声惨叫,以及,某种意义上很是强大的对话。
第一天:
萧逐气急败坏:“你怕什么,这是驯好的良马,又不会咬你!”
“但是,我怕我太紧张了咬它啊……”委屈的叶兰心,“你说这么漂亮的马被我咬成斑秃多可怜啊。”
“……”觉得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的萧逐选择了沉默。
第二天:
总算觉得有点进步的萧逐:“对,就是这样,抓住它,看准机会,翻身骑上去,它就不会跑了。”
终于靠自己骑上去的叶兰心无辜回头:“阿逐,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教我泡女人啊?”
“……”青筋到说不出话的萧逐只能保持沉默。
然后,第三天,萧逐放弃了。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即便死心眼如萧逐也清楚这个道理。
所以,塑月储君的马技依然停留在只要马不动就会骑的高深境界。
最后结果就是,行猎当天,晏初和叶兰心一起蹲在马车里兜风,真正下场的只有阳泉和萧逐。
出发前晚,萧逐生怕叶兰心出什么事,虽然他对晏初颇有好感,但他本身也出身皇族,看多了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后使毒下刀无所不用其极的争斗,特意唤来星卫照拂叶兰心,自己才策马下场。
他对阳泉的印象也不错,两人策马行猎,萧逐有心试探他武功深浅,哪知对方却仿佛全然没有任何胜负之心一般,毫不卖弄,处处谦让,萧逐不由得对这个貌不出众的男人另眼相看。
萧逐从十五岁上就开始过戎马生涯,人生快要一半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自从陪叶兰心到了荣阳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畅快心胸的策马奔驰,精神慢慢放松下来,一张本就出尘绝色的面容,越发显出潇洒倜傥。
不过萧逐和阳泉本身都是极谨慎的人,两人虽然行猎,却也不离开马车太远,几十骑护卫和阳泉萧逐二人拱卫着叶兰心和晏初所在的马车,向猎场深处而去。
荣阳的天气本就比大越还要炎热几分,这天又阳光灿烂,马儿很快就跑得浑身是汗,阳泉和萧逐牵着马去水井旁边喝水,两人一边饮马一边休息,三五不时地聊着闲话,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叶兰心一家身上。
平心而论,萧逐觉得自己对塑月的了解并不够,既然说到塑月皇族,他就打叠起精神仔细听。
阳泉娓娓道来,却原来在叶兰心外祖父一代,前后共娶了两个皇后,元后是从列强之中最神秘的龙楼皇族嫁过来的,生了安王叶询,叶询十多岁的时候,元后病故,续娶的皇后才是当今塑月真都帝的母亲,后来叶询因伤不能继位,退居边境养伤,膝下又没有子嗣,才轮得到真都帝被立为嗣君。
不久之后,真都帝生下双胞胎,自古双胞即为不祥,正头疼怎么处理的时候,叶询亲自到宫里来,当场收养晏初为养子,抱走自己抚养,这样叶询一系既不会绝嗣,又免了双胞不祥之说,但却也酿下了今日姐弟暗自相持的局面。
听到这里,萧逐叹气,说道:“如果储君表现能再贤明一些,这样至少可以杜绝部分朝议。”
阳泉顺着自己那匹红马的脖子,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倒认为相君已足够贤明了。”
这句话不软不硬,立场中立,萧逐抬眼定定看着面前温和笑着的男人半晌,慢慢地也扯出一个微笑,“所以说,是希望她能‘表现’出来啊。”
阳泉怔了一怔,摇摇头,笑着没说话,萧逐仰头看天,轻声说道:“韬光养晦是一种做法,但是,如果本身就把自己的强大全部表现出来,让别人根本没有觊觎宝座的余地,岂不少了更多的纷争。”
“那相君大概连陛下那关都过不了。即便是母女也好,谁愿意看到皇座边有和自己一样强大的人?”阳泉温和接口,在萧逐哑口无言的时候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不过,我算清楚储君喜欢殿下什么地方了。”
提到喜欢二字,本就哑口无言的萧逐更接不下去,又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点点尴尬,干脆低头抚摸身旁的马。
而从一开始阳泉似乎就没有期待他回话,另起了一个话头,问道:“那殿下,你觉得我家相君如何呢?”
这话问得萧逐心里一跳,他刚要答话,忽然听到马车的方向传来侍女一声尖叫:“马惊了!殿下!”
章三十二 行猎(中)
在听到尖叫的一瞬间,萧逐脚尖一点,人已如离弦快箭一般直冲而去!阳泉和他几乎同时起步,等掠身过去之时,只见一道红影已追逐马车而去,他终究慢了一步。
阳泉何等心思?一看之下就知道自己追赶不上了,他立刻判断,自己现在应该先把救援等事宜安排好,马上派遣十数个侍卫带着伤药等等追赶前去,又吩咐几名侍卫到这附近最近的贵族宅邸求救,自己抓了一匹马就追赶而去!
马惊了的时候,叶兰心和晏初窝在马车里正在研究怎么烤兔子和麻雀是烤了香还是油炸了香。
外面太阳大,晏初身子极不好,畏冷畏热还畏光,叶兰心体贴他,就拉了车帘陪他说话,外面怎样一概不知,刚听到侍女一声惨叫,只觉得猛的一个颠簸,身子一悬,整个马车就不受控制地蹿了出去——
这一颠之力极其巨大,叶兰心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整个人就控制不住的向马车壁飞撞而去!
这种皇族使用的马车,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讲究的是轻而坚硬,这一撞之下骨断筋折不在话下,叶兰心暗叫一声不好,只来得及蜷起头颈,就在将将撞上的一瞬,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