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过去,完全没有人类感情的女子的时候,你说,他会怎么样?”
笑眯眯的若无其事的说着近于恐怖的发言,塑月的储君一双淡灰色的眼睛在星光之下,隐约渗出一种诡异而威压的神采,然后她有一瞬间,脸上忽然敛去了所有表情,在过了片刻之后才慢慢笑开,“那个时候,他才会爱上我吧。”
“荧惑,你要知道,萧逐是那样的一个男人:自律,高洁,然后……自我牺牲。他就像是要奉献给太庙的供品,只有牺牲才能体现他的价值。”
很慢地说着,淡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的桔氏一族的族长,叶兰心又慢慢微笑开来,“你说……对么?”
“……你不喜欢他?”荧惑冷不丁问了一句。
“……不知道。”她回答。
荧惑猛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云淡风轻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女子,“你居然说不知道?”
摊手,“我就是不知道啊。”然后,右手一划,按在了胸口,“因为看到他的时候,虽然不会有什么情绪,但是,很安心很安心……”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抓抓头,向荧惑求证,“惑惑,被他触碰,就会有一种很放心很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也没关系,这样的感觉,是安心吧?我从书上这么看来,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一种,”
“……”荧惑没有立刻答话,他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过了片刻,才轻轻点头,“是的,这就是安心。”
叶兰心一听,立刻笑开,拊掌道,“真好,我知道什么叫安心了。”说完这句,她话锋一转,笑眯眯地和荧惑说,“惑惑,你再等等就好了。”
“?等?我等什么?”荧惑不解。
叶兰心笑容大大扯开,“你不是希望萧逐死掉吗?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等太久了、”顿了顿,她转头看向栏外明月沉沉,轻声道,“现在布局已经完成,萧逐和符桓冤仇非性命相搏不能解决,我的计划里,萧逐一定会死,这个时候不会太远,到时候,你的愿望不就能达成么?”
荧惑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小叶子,你不是觉得他能让你安心吗?这样你还要他死?”
“……能让我安心和他死有什么关系吗?”叶兰心奇怪反问,“再说,是你说要他死啊,我现在的判断是,你比他重要,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死了好了。”
“……那如果你在明天判断萧逐也很重要呢,你要怎么办?”
“啊!这是个大问题!”叶兰心一击掌,确实!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然后,到那时,你是不是就要告诉我,因为他比较重要,所以,抱歉,萧逐不能死了?”荧惑轻声问道,声音凄冷。
叶兰心眨眨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向他而去,从下往上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过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伤害到你了?惑惑,你知道的,我只有在你们面前才会放松一些,如果让你难受了,对不起。”
听到这一声对不起,面对这样的叶兰心,荧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定定看着她,然后猛地低头伸出手去,抱住了面前的女子。
叶兰心眨眨眼,乖巧的把头靠了过去,然后安慰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声音低低的,“原谅我了?”
“嗯。”抱紧。
任他抱着,过了片刻,叶兰心忽然低低笑了出来。
“我说惑惑啊,明明没有感情的人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你看起来比我难过得多呢,嗯?”
荧惑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头。
叶兰心无法可想,只能抱着荧惑,抬头望天。
时,月是上弦,清冷如钩。
九月十九,大越平王萧逐和塑月储君叶兰心进入塑月边境重镇瑞城,整个城市装饰一新,无数的人从附近城镇涌来,就为了一睹这对未来塑月统治者的风采。
于是,百姓们就看到,肃穆礼炮鸣响过后,瑞城大门洞开,代表塑月储君的黑色青凤舆车,入城。
风动轻帘,舆车里有女子璎珞严妆,一身玄衣上青凤织就欲飞,高雅端庄,身旁则是一个青年,乌发素衣,玉冠广袖,长睫微动之间,姿容绝色,却明眸之间有杀气凛然。
那就是他们未来的女帝和她未来的丈夫,塑月储君叶兰心,大越平王萧逐。
“真是美人啊……”
“看起来不像王夫倒更象皇后呢……”
——这是比较正常的看法。
“诶呀,这么漂亮的美人嫁到我们塑月了,就算我们女帝长得再怎么貌不出众拿不出手,下一代也应该是大美人吧?美人之名回归我国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这是被奇怪的爱国心驱动产生的言论。
“来来来来,下注下注,赌这么漂亮的美人何时爬墙!下好离手啊!”
——呃,这是过于自由的民风所带来的赚钱讯息
对于储君殿下把大越平王拐到手这个结果,全体塑月大臣表现了立正站好拍巴掌的良好合作态度。
这丈夫拐得好,一帅二强三美貌。哦也,殿下,您眼光有长进,手段有进步,很好很强大,。
这实在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萧美人以后爬不爬墙呢再说,人到手就行,管他生米作成熟饭呢还是把熟饭做成蛋炒饭,反正只要萧逐成了亲了,拜了堂了,生了孩子了,也不怕萧逐跑了对不对?
想到这里,怀着类似于人贩子的阴暗心理,在迎接储君归国的仪式上,塑月众臣们拍巴掌的声音越发用力了……
大越塑月结为秦晋之好,就此底定。
东陆风云丕变,也就此底定。
上卷 完
外传卷之一
胭脂鸩
作者有话要说:不定期更新= =
懒得弄章节,就都在这个章节里更新好了
啊啊,虐的好爽,抹嘴巴邪笑 外传卷之一
胭脂鸩
他说,鸩酒剧毒。
她说,不比人心。
段之一
符桓在五岁之前并不叫符桓。
他叫秋生,李秋生,他的父母也不是荣阳第一名门雍国公和他的侧室,而是京郊一户皇庄佃户夫妻。
关于他的身份转换,那是一个在这样时代很多见的故事。
他的母亲的母亲,是城里大户人家豢养的胡人歌伎,年老色衰,随意畜生配种一样配给了佃户,生养下与自己少年时代一般如花似玉的女儿,那遥远的锦衣玉食丝缎缠头的故事便伴随着他的母亲,就此长大。
自古英雄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除了白发苍苍,红颜最怕的,其实是泥盆养牡丹。他的母亲碧绿眼,芙蓉面,却要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纤细指头永是薄茧,便衬着小时绕膝母亲粗布裙下讲述的那永不褪色的豪富奢华是那样美丽的梦。
怎么会甘心?
于是这不甘心就化作了蛇,日日盘旋啃咬,
于是故事就这样顺理成章发展下去:那日春上柳梢头,有少年王孙公子锦衣而来,惊鸿一瞥,低门矮户里有绝色女子嫣然一笑,便成就姻缘。
当天夜里,白马载王孙红颜,逍遥而去,成就传奇。
但是,传奇的高昂价格,承担的,却往往都是那美丽故事里的配角——正如他的父亲。
符国公一妻六妾,宠姬十数,通房丫环无数,这样多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偏生那个男人又喜怒不定,心机莫测,最爱看这群被豢养在金丝玉笼中的女人为了他而厮杀血溅,于是,脂粉香气之下便是盖也盖不住的血迹斑斑。
他的母亲,那个出身卑微低贱的女子,在这血溅花茵的无声杀伐里,成了最后一个胜者。
因为极端贫穷而酝酿出的极端欲望,让生育他的这个女人美丽得不可方物,她如同一尾出身低贱却艳丽的鱼,逆流而上,从初入府的丫环到后来的侧室夫人,冷酷而坚定的步步行来,步步皆血。
她的血,别人的血,还有,她第一个丈夫的鲜血。
她一直没有生育。
但是,她需要一个孩子。
没有孩子的宠妾后景凄凉不需任何想象。何况是她这样不择手段上来?
她进府的时候,符国公六名爱妾,现在算上她也是六名,却全都换了面孔。
这府邸里哪个井里梁下没有葬过如花美眷?至于到底哪个是她下的手,她已不记得了。
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生育过的那个惟一的孩子。
于是,还叫秋生的符桓在某个安静的深夜被带上了马车,他上车的时候,被强灌了毒药的父亲躺在院子冰冷的泥地上,死不瞑目。
被从父亲的尸体旁带开,秋生忽然就不挣扎了,他只是瞪大一双和母亲一般的碧绿眼眸,看着一行鲜血从父亲的嘴角淌过。
他被带上马车,他执拗的趴在车窗上向后看去,院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然后忽然就腾的被火光缭绕。
李秋生就这样死了,与他的父亲一起,被他的母亲所杀。
从此之后,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就只有叫符桓的符国公府三公子。
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只是努力的张大眼睛,看着,然后牢记。
记住发生的所有,以及,现在在场的所有人的脸孔。
符桓是在七岁那年被领入国公府的。
他用了两年时间学习礼仪进退,终于功成,被领入府中他的母亲面前。
他的母亲锦衣华服,雍容华贵,与昔日村妇不可同日而语,他却一眼便认出。
那是他的母亲,母子天性,一眼便知。
他却没有扑过去,只是远远看她,直到那女子快步走上前,把他揽在怀中。
他的母亲细细说是多么爱他想他,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用一双碧绿的眼镜上下紧紧的盯着她,直到那个生下他的女人眼里温情褪尽,指甲掐进了他手腕皮肉。
“从今天开始,你叫符桓,是符国公的第三子,符国公待我甚好,许你冒认为子,你可明白?”
原来她杀夫夺子,就全为了“符桓”这一个名字。
原来,原来。
他也一样杀了他的父亲。她是主犯,他是帮凶。
他看着母亲和自己一样的碧绿双眼,慢慢看着,忽然笑出来,他乖乖依偎到母亲怀里,甜甜唤了声娘。
然后小小的孩子在母亲的肩膀上张开了碧绿眼睛,森冷而没有一丝情感。
从这天之后,他就安静看着符府里正常的生老病死,以及不那么正常的生老病死。
所有的一切映在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里,仿佛一个又一个荒诞的,血红色的笑话。
广大无比的府邸对他而言是一个梦魇的入口,雕栏玉砌、繁盛牡丹,每一寸土地,都掩埋着净与不净的灵魂。
繁华唯在血上才能盛开。
他喜欢半夜里偷偷溜出来,凝视着他知道的,曾经死过人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看,渐渐的,眼前就出现幻觉,仿佛有黑色的扭曲的人形呻吟着惨叫着从地底爬上,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开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书读多了,符桓才知道,那是怨灵,含冤而死,委屈而死,死不瞑目的人的灵魂。
当他知道那是什么之后的那天起,他就再也看不到那些花下井沿梁上扭曲的人形了。
哪又怎么样呢?那些不是因他而死的,与他无关,因他而死的……那又怎么样呢?
这广阔宅邸中,我不杀人,人就杀我。
他进府的当年,符国公的正妻病故。
他是庶子,也要戴孝,一排守着正妻棺椁的妾侍,人人眼圈红肿,泣不成声,他却分明看见擦着眼泪的白麻布巾之下,张张嘴角都是向上翘着的。
不过,那些不关他事。
他入府的第五年,符国公也一病不起了。
那年皇上唯一的皇子过五岁生日,大宴群臣。这位皇子生来多病,无数医生说他活不过五岁,如今平符国公名门第一,自是应酬,皇上也龙心大悦,亲自上前赐酒相敬,御酒三杯,饮下之后,符国公就已醉了,回转车程,在马车上睡着了,等搀扶下车,第二天早上起来,已然中风了。
五十多岁的人,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酒色过度,这样一夜冷风吹来,哪个不病?
一干妾侍子女全围着床来哭泣,符桓的母亲也在其中,她已怀了身孕,哭得泪眼盈盈,粉面啼红,只有符桓一个人看出她母亲眼中精光闪烁,满是算计。
在正妻过世的这几天,妾侍还是六个,除了母亲,全换了新人,一无根基,二无手段,五位小姐呢,死了一个,嫁了四个,剩下四个公子,早夭了一个,符桓之外,一个兄长,一个幼弟。
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符桓很清楚,这府邸之内,要再开腥风血雨。
这个家族的独裁者已然老了,病了不能说话了,掌权的,就只有他那狠毒而聪慧的母亲了。
他等着看现下围着这床沿哭泣的老少男女,一年之后,能活下多少。
不过这也不关他事情,自死他符家人,与他何干。
于是,三个月后,某天早上他晨起练拳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到开满青色莲花的池塘上,漂浮了他名义上的弟弟那小小的身躯。
那孩子的小手里,还紧紧握着一簇新鲜的莲叶。
啊,开始了。
他躲在一边看仆人捞人,看着那孩子年轻的母亲赤足披发,抱着自己娇儿的身体,发了疯。
不过是刚开始而已啊,他悠闲的磕着瓜子,看着赶来安排慰问的母亲眼底的冷酷。
这大宅邸中,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你若杀人,终会被杀。
这年的冬天,他的兄长也死了。不过倒应该不是他母亲下的手。
那个徒自继承了父亲好色本性的男子,死在了他男宠的床上,一张床上,还有他瑟瑟发抖的两名爱妾。
这府里已是他母亲主事,当机立断,发了暴病的帖子,杀了男宠和爱妾陪葬,符家大公子的丧事风风光光。
——她最后的敌人已死了,这样大方,她乐得。
然后,就在出殡的哭号声里,他的母亲为他生了一个妹妹。
却是真正的符家血统。
他没有去看,而他的母亲也没有把孩子抱来给他看。
后来在满月的筵席上,奶娘讨好一样把小小的还带着奶味儿的孩子抱到他面前,连声夸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般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