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迫人的一幕,耳旁持续响着催人热血的号角,她感觉胸间一派翻腾,军队持续接近,她几乎收不住这压人心脏的阵势,挪开了望远镜向号角塔处,她想看看瞭望塔,也想看看那持续吹号角的士兵……
然而,高高的号角塌上,她没有看到吹号角的人,因为她的视线被那一个个高挂的头颅给镇住了,那些面目全非血迹干涸的头颅,眼睛撑大仿佛死不瞑目之状,乱发盖面,那脸上坑坑洼洼的啄痕,一定是被秃鹰给啄的,只因她看到了现在就有一只秃鹰在啄食人头。
她的脸色顿时发白,胃不住地翻滚,只觉得浑身抽凉,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这恐怖恶心的一幕,再也不记得了那气势恢宏的军队,也不记得其他了,但是却记得之前曹丘将军说的什么按照王爷的吩咐将头颅挂在城墙处,她当时并无在意,现在看到,这一幕好残忍,好可怕,好恶心……
楚亦潇站在一边,看见她忽然发白的脸色,连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甚至正在朝着青紫的趋势发展,浑身也在发抖,早知道她会这么害怕这些敌军,他就不带她来了他剑眉一紧,伸手出去想要握住她已经在剧烈颤动的手,同时有点担心地道——
“你怎么样?既然害怕那就不要看了。”
谁知,她却突然像是扔掉烫手山芋一般丢掉手中的望远镜,同时挥开他的手,尖声道:“不!不要碰我!”
她畏缩地后退着,眼神凌乱带着指控地望着他,然而焦点似乎又不在他的脸上,她只觉得脑中净是那些可怜又可怕的头颅,他们正在看着她,对她控诉着,他好残忍!她忍住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掩不住胃里一直翻滚,她好想吐……
楚亦潇看出她异常得不对劲,他走上前想要靠近她,心急如焚,她到底怎么回事?有害怕到要失神的地步吗?然而他进,她却更加急着后退,还很灵巧地躲过他的碰触,他焦急她的苍白,语气不甚担心地烦躁起来——
“你见鬼地怎么了?”
寒雪见到他还一直靠近,她歇斯底里地叱骂:“你不要过来,你这个残暴不仁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将他们的头颅都割下来,还挂在那让秃鹰啄食,呕……”
终于,她忍不住阵阵干呕,差点站不住,只能扶住围墙连连后退,脑神经被刺激得刺刺发冷,眼神也越发狂乱,她颤着手指向他,嗓音巍抖却凄厉:“你不是人,你没有心,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们也是有爹有娘甚至有自己的家世,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身首异处还要这样……这样残酷地……呕……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这个可怕的刽子手……”
楚亦潇眉目一沉,不再前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颤骂,眼眸开始聚起狂狼,躁风掀起他的黑发,凌乱了他冷魅的俊脸,他紧握着拳头,心底为她的指控而狂怒,也不甘,也隐隐地痛,任何人都可以说他残忍甚至残暴,就是她不可以!
他嗓音阴柔,仿佛催命鬼符,在狂风之中,在号角声里,清清楚楚直Bi她的耳膜:“你说我残忍?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指控我残忍,只是十几个身首异处的头颅就受不了了吗?哼!当年你的爷爷害我楚家几百个人,几百个头颅被弃之荒野,那是什么?是不是仁慈,恩?”
几百个头颅?她喃喃着,脑子更加空白,身子抖动如风中残烛,通体透白,白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生命的气息,她失神地望着他冷肆却泛着深沉的痛楚的眼神,冷峻的脸绷得扭曲,在寒风号角之中纷飞的黑发,凌乱的黑袍,冰冷无情得让人生怕,然而天地里的黑影,孤傲漠然,刺痛她的眼。
她刚刚说了什么?他又在说什么?什么头颅?什么身首异处?什么弃尸荒野?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她捂住耳朵,激动地摇晃着头,任发丝拂乱她死白的脸,叠声失神地低声嘶喊。
楚亦潇痛恨又焦灼地看着她脆弱的身子,望着她几乎站不住地挨着硬墙,他拳头握得死紧,直至手心沁血,滴下,轻轻地一声落地,被狂风吞没,手心已经血肉模糊,然而他也豪无所觉,只觉得心空荡荡的,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想狠狠地远离她,又想紧紧地抱住她……
寒雪胡乱游移的眼神看到地面上的滴血,她的心揪了一下,视线来到他紧握的拳头,只见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鲜红鲜红,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腥味,阵阵刺激着她的嗅觉,她的仿佛看到白茫茫的雪地里,几百个人正被束绑着,那些刽子手正拿着一把把锋利的刀,一刀砍下,那几百个人同时身首异处,她的心剧烈地收缩,她想要呐喊,想要呼救,然而却发现嗓子干涸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拼命地尖喊:“啊——”
最终,她受不住脑海中强烈的冲击,狂乱的眸子缓缓闭上,软软地倒下。
楚亦潇冷眼望着她躺卧在墙楼上,身躯绷得更加直,一瞬间,周围只剩下他一个站着的人,凌风倨傲。他听着那示警的号角,望着那Bi近的军队,殷红的薄唇抿起,一抹嗜血的冷笑随风而起。风乱,发乱,旗帜纷纷扑扑,军队谩骂声,号角声,一切都是乱……
他直挺挺地僵立着,眼中开始空白,耳边回响着她的指控,心,装着那道昏迷的倩影,很恼,很痛,很恨,很不舒服……
第2卷 第71章 酒逢知己
寒雪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白茫茫的原野上,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周围一片鲜红鲜红,很多人就要被处斩了,他们脸上那绝望而怨恨的神情深深揪住她的心,她害怕,但是她更想要做些什么去阻止这杀戮,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像是被什么黏住一般,沉重地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即将被处决,她扯开喉咙想要喊助手,嗓音却在这时候无法凝聚成声。
说不出话,她只能在心中呐喊:不要,不要杀人,他们是无辜的,不要杀他们……
她奋力地想要向前跑去,想要去夺下刽子手中的那把利刃,终于,她好不容易可以举起脚步,也艰难地跑到刑场去,然而,那要处决的人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人,那个人……他的身影好熟悉,是谁?为什么她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会这么慌张,这么痛,她不要他被处决,也不要他死,不可以杀他,绝对不可以!
忽然,那人回头了,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布满对她的不谅解。
她呆住了,他居然是王爷,怎么会是他?不可能的,他武功那么高强,而且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抓住了。
看到刽子手举起刀,她觉得自己的心顿时慌得空了,也怕得抖了,仿佛那刀即将落到不是他的脖子上,而是她的身上。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温度在急剧下降,心脏收缩得无法呼吸,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心跳,急得眼泪一窜窜直掉。她绝对不能让他死,绝对不可以,他不可以死的,他死了,她要怎么办?
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焦灼,也没有看到她哭泣,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然后嘲弄地撇撇嘴,好像很不屑她的心急,望着他毫不在意生命悬于一线的嘲弄眼神,她又急又心痛,他怎么不反抗,他身上明明没有绑着绳索啊,他为什么不走?快闪开啊……
楚亦潇沉默地望着榻上的人儿正冷汗潾潾,发丝被冷汗沾湿,横扫在病白的脸颊上,连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地挣扎着,脸上净是痛苦又纠结的涌动,眼皮频频跳动,可见她正在被自己的噩梦纠缠着不能挣脱。
她梦到了什么?梦到他在杀人吗?因为梦到他残酷,所以才会又害怕又想要去阻止吗?
他冷着脸庞,眉宇深陷,看着她挣扎,却找不到安抚她的理由。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斥责他残忍,还用那种惊秫的眼神对着他,该死的女人!他不许她这样看他,更加不许她说他残忍,该死的她,怎么就是不懂,在战场上,稍有仁慈,万劫不复的人就会轮到他,而不是那些敌人!
她一点都不会关心他的安危,却反过来指责他残暴不仁,真是……可恨极了,他还以为她了解,以为她懂得战争就是要伤亡,也必须心狠手辣,可是,她却让他这么失望,她一点都不懂!
她以为放过不服输的敌人这就叫做仁慈吗?那简直愚蠢至极!
“不……不要,王爷,快走,快离开,王爷不可以死,不要杀他……”她双手开始胡乱抓挠,仿佛要抓住什么来防卫,嗓子破碎地断断续续哭喊。
他怔了一下,深邃冷凝如冬日寒潭的黑瞳泛着复杂的波痕,在她的梦中到底是什么情形,她口中的王爷是说他吧?她梦到他什么了?他为什么要走?又是谁要杀他?千万个疑问,却没有任何解答。
看她越来越激动地扭抓着被沿,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得青白青白,手背上冒着薄薄的莹汗,那星点反光的细汗仿佛渗在他的心窝处一般,凉凉的,镇下了他怒愤的心弦。
那焦急而嘶哑的低低呜咽,让他无法再继续漠视心底的松动,眉心拧动了一下,他气恼自己,却狠瞪她不安的脸庞一眼,然后不甘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不安分的纤手,仿佛抓住了救命蒲草,她顷刻间便反握住他的手,死死地捏住,汲取他掌心中的温暖。
他百感交集地盯着两人交缠的手,她的体温低得连指间也冰凉,他任由她放肆地紧捏他的大手,不作声,也不会摇醒她,眸光带着压抑,静待她有什么反应。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即使在睡梦之中,也萦绕着她的意识,渐渐地,沉稳的脉搏通过肌肤的接触,一下又一下地传递到她的感觉神经中,透过血液,流进她慌乱难安的心窝,注入了一丝安抚,也注入了可靠的温暖。
渐渐地,她平静了下来,神情也不再痛楚地纠着,她那被汗水沾湿的羽睫轻轻掀动着,在光子的撞击下,显得越发晶莹黑亮,衬托着她透白的脸颊,显现另一种病态的楚楚之美感。
他发现她就要转醒,俊脸不由地沉下,手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旋转在深眸中的杂色也随之凝结,只剩高深莫测的冰寒。
感觉手中的温暖一下子失去,她惊慌地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就抬手,愣愣地看着手心,感觉手心中仍然留有谁的余温,她看着手心出神,刚刚是谁拉了她一把,又是谁拉了他一把?
楚亦潇背手站离床边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失神,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他心中的隐怒再次被挑起,冷言冷语道:“你知道醒来了,很好,既然醒了,那就滚出本王的寝室。”
凭空而出的嗓音,又冷又无情,她听得心颤,反射性地就抬眼往上看,却看到王爷一脸阴霾地瞪着她,那眼底是无尽头的冰湖,将她满腔的思潮给硬生生冰冻,她张了张嘴,想要知道的答案,这里没有人,刚刚握住她的手的人,就是王爷吗?这样生她的气的男人,会主动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吗?忍不住脱口而出——
“王爷,你一直在这里吗?”
他瞳孔一缩,端详着她莫名奇妙闪烁着柔静的眼眸,薄唇凛起,在她直白纯粹的注视下,眼睛闪了一下,掠过淡淡的狼狈,她一醒来,没有再害怕地怒斥他残忍,是想要试探什么,想要试探他即使生气也会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吗?
心中某种退缩让他不想再理会她的任何含义,他森眸凝转向她柔情得怪异的眼眸,不悦地再次命令:“滚下本王的床,出去!”
不想给她任何机会再指控他,也不想再接受她的任何一个惊惧他的眼神,更加讨厌她对着他害怕得发抖直至昏迷才罢休的怯懦,他要杜绝任何让他生气的行为!
寒雪做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说什么,然而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发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眼神好绝情,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地陌生漠然,连一丝丝的涌动也不再有,她为这发现慌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打破他眼中的冰层。
她知道,自己的反应跟指控一定又惹恼他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可以一想到那些惨状,她忍不住又想反胃,她硬生生地压下这股酸水。
梦中的情景在脑海中交织,她纠结着秀雅的眉,无语地望住他,想要确定他完好如初,却也挣扎地直视他冷凝的目光,紧咬住下唇,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一句都吐不出来。
楚亦潇望着她沉默不语苦苦挣扎的模样,心底,涌上更深的失落,他用力咬住压根,傲然地别了她一眼,冷漠地甩了衣袍,一声闷响在凝滞的空气中打起,他仿佛迫不及待地旋身走了出去,临转身的霎那,他警告道:“本王不希望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你赖在本王的床榻里,尽快给本王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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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雾亭里,大雪绵绵,厚厚的一层雪帘掩盖了亭里亭外的景物,只剩遮人眼的一大片白幕。
楚亦潇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举着杯子,一杯一杯地斟满,狠狠地灌下喉间,香辣辣的酒味灼得舌头倍感刺激,酒水下肚,腾起火热,焚烧他的心。
该死的梅寒雪,竟然骂他残暴不仁,他在她眼中就是这样残忍吗?她那么怕他吗?醒来看到是他感到失望不成,什么叫作他一直在那里?他不该在那里吗?看到是他吓到不会说话了不成,还用那种白痴的眼神看他,惊吓?指控?愧疚?通通都滚离本王的视线所能及之处,省得看了心烦!
他再不要看到她那假惺惺假仁义的嘴脸,可是……她那该死的假仁假义就是那么Bi真,真挚得让他总是想起她种种的善举,却隐隐开始唾弃自己的嗜血,该死的女人!一点也不会替他着想,一点也不把放在心上,还老是跟他唱反调,该死该死……
然而心中更是该死地抗拒承认他下意识地就避免一切机会再看到她那样的眼神,那种直LuoLuo叱控的目光让他胸口闷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