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不觉沉敛了眼眸,她默不作声,只是绷直了颈项,眼神严肃的看向宫殿大门。
见状,玉雪臣马上心领神会,他正正龙颜看向红毯的另一边,太皇太后已经步入了宫围,正朝着正殿这边摆驾。无论如何紧张妹妹的缺场,他都不能在这个时侯再有任何举动,只能暗中替华阳着急,要是太皇太后注意到华阳不来迎驾,一定会生责的。
太皇太后在一干带刀侍卫以及宫女的簇拥之下,缓缓迈动莲步,一步一步落在间隔着金HuangSe的红毯上,庄重威严,仪态雍容,依稀可见年轻时候是何等的风采耀人。
她发鬓虽花白,略显老态,尽管脸上的皱纹在妆点之下显得和缓,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眼里那Bi人的威凛。
这一边的回廊,华阳公主提着霓裳,急匆匆地在曲廊中拐来拐去,口中喃喃:“惨了惨了,我要迟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太皇太后已经进到皇宫了,我要快快快,不然又要被太皇太后给责备了。”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走得气喘喘:“华阳宫主,不能用手提着裙摆走路啊,太后吩咐了要慢慢走路,要有仪态……”
“闭嘴啦,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不能赶在迎接太皇太后的大礼之前赶到前殿阶台,我就惨了,不仅要被太皇太后挑剔,还要被母后跟皇帝个个念经,哎呀,我真歹命,什么时候不上茅厕就是这个时候才来闹肚子,早知道今天就不吃那么零食了,都是你拿了那么多好吃来引You本宫,不然本宫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跑了。”
华阳公主一边一边喋喋不休,奔跑得脸蛋腮红,喘气连连。
“是公主命奴婢拿的嘛。”
宫女有点委屈的小声申辩,话语确实滚动在舌尖,一点都不敢让公主听到。
……
太皇太后拾阶而上,利眼扫过皇上以及太后,她眼睛闪了闪,眉目不悦地沉下,怎么不见华阳宫主?这公主故意漠视她回宫吗?
就在太皇太后不悦的当头,华阳宫主及时赶到,她站至太后的身旁,努力平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狼狈,眼眸有点退却地瞄了瞄太皇太后一眼,接触到太皇太后不高兴的目光,她耷拉下脑袋,心中不由得哀嚎,却不敢吱声。
“孙儿恭迎太皇太后回宫。”皇帝首先上前,态度拘谨。
说着,他眸光不着痕迹地览过太皇太后身边的一男子,那人身着足以媲美皇族的华衣锦炮,发髻上一顶羽冠紫带,风度翩翩,大约二十来岁左右,眉宇间刻着一抹深沉,仅是瞬间的一扫,玉雪臣心思便盘转了几番,暗暗谨慎,此人又见睿智了。
“恭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众人包括太后公主一齐出声,然后让出一条道路来,太皇太后便在皇帝的陪同下走进宫殿,太后以及华阳公主跟在他们身后,在转身的当下,太后睨了华阳公主一眼,有着不谅解。
华阳公主哭丧着脸,这下子真的惨了!
……
仪慈宫,太皇太后的宫邸。
“吕翎,还不快叩见皇上。”太皇太后刚一落座,便转而看向始终守在身边男子淡声吩咐。
名唤吕翎的男子点点头,玉冠紫带因这轻动而相互辉映,别有贵气。他神态举止之间不卑不亢,俊朗的脸庞噙起一抹敬意的笑,眼睛淡敛,高深莫测,稳步稍稍上前叩礼:“吕翎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雪臣温雅一笑,摆摆手:“吕卿家免礼了,有劳吕卿家这段时间在东山一直保护太皇太后,明日上朝朕会行功论赏。”
“臣惶恐,保护太皇太后是臣等的责任,不敢受赏。”吕翎眉目正正,进退得宜。
太皇太后微笑地看着关翎,赞许地点点头,抢在皇帝发话之前搭腔:“皇上,哀家是吕卿家的直接受惠人,关于吕卿家的赏赐问题哀家想迟点再跟皇上斟酌斟酌,也好聊表哀家的心意,不知道可否?”
“当然,就依太皇太后之言,赏赐问题延后再议。”玉雪臣淡笑答允,清润的眸子流转着迂回之态。
吕翎不置一词,再次行礼便退至太皇太后的一边,姿态显威夹贵,有种非同凡响的强烈存在感,俨然一位最忠心的守护者。
太皇太后回眼扫向一直沉默着的太后母女,唇角冷下:“哀家离宫的这段日子,华阳公主的仪态就长进到这种程度?连接个驾也会迟到,成何体统?太后,你是怎么教导你的公主女儿的?哀家说过,我们皇族不比寻常老百姓,一言一行都要谨慎,进退得宜,才不失了皇室的颜面。”
一番矛头直指的说教,让太后脸色丕变,然而她只是勉强一笑,雍容大方:“太皇太后息怒,我会更加用心教导华阳,决不再失了礼数。”
“你这番话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今天华阳公主还不是当着整朝大臣的面迟到,你说这不是让皇上难为吗?”
太皇太后脸上浮出一抹冷怒,言语之间夹杂着暗讽。
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华阳公主便憋不住气地倏然站起来,娇嗓指控:“不要责怪我母后,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是本公主迟到,要罚要骂悉随尊便,但是不许拿我母后出气。”
“华阳,不得无礼,这是该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难道你将先生教授给你的基本礼貌都忘记了?还不快认错道歉!”玉雪臣绷起脸,不给其他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便发起皇帝的威严,嗓音严厉迫人。
接着,他转身面向太皇太后,又扬起温润如水的微笑:“太皇太后息怒,别为华阳的不懂事而动了肝火,太皇太后仁慈,该不会真的跟华阳计较吧?”
“华阳,认错!”当玉雪臣转脸向华阳公主的时候,温尔清新的微笑乍消,换上一副命令的独尊。
华阳公主一楞,她从来没有看过皇哥哥这样臭着脸面对自己,尤其更不曾看到皇帝哥哥如此冷漠的眼神,让她一时之间竟然提不起舌头来说话,只能受惊地呆立着,就连太后频频示意的眼神也不曾留意到。
一股诡异的沉静在仪慈宫内漫开……
最终,太皇太后端起清茶,品茗一口,声音仍然有些消不去恼意:“算了,哀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烦恼这些小事,哀家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那太皇太后好好歇息,孙儿等就不打扰了。”玉雪臣嗓音温温,神态尔雅,举手投足皆顺礼怡然。
转身,一行人纷纷行礼退下,走至门边,太监阴柔的声音响起:“皇上摆驾回宫。”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端庄难以维持,她重重地放下茶杯,“锵”一声杯子碰上端盘,发出清脆的刺声,隐隐约约透露出杯子主人的不悦。
“翎儿,你看看华阳公主对哀家什么态度,嚣张至极,哀家才刚刚回宫就受到这样的藐视,假以时日,哀家在这瀚宫里威严何在!”
吕翎敛眉沉目,嗓音有点压抑地安慰道:“姑妈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须知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们现在还不适宜跟皇上他们撕破脸皮,别忘了,我们这次回宫,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分散皇上手中的王牌——楚王爷的军权,为了大局,姑妈受委屈了。”
听了吕翎的一番劝慰,太皇太后果然冷静了不少,脸色也稍稍缓了下来,只是低敛的眼里掠过不甘:“哼!我不是他们的亲奶奶,现在也不是我的风儿当皇帝,他们自然嚣张,等到我的风儿成了瀚国的君王,我第一个要让华阳这个不知进退的野丫头好看。”
“姑妈!小心隔墙有耳。”吕翎望了望门口,清俊的脸庞有着凝重。
接着,他又压低嗓音,凝眉沉重:“姑妈,根据翎儿的探子回报,飘风表哥似乎对楚王爷过于投入感情。”
太皇太后闻言,肃然一惊,她握甲愤怒:“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能再放任风儿逍遥下去,哀家要想想办法才行,对了,翎儿,你一向聪明,有什么办法?”
吕翎目光一转,附耳到太皇太后的耳畔,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3卷 第8章 喜宴
石管家拿着一本红色的小册子,兴致盎然地走进书楼。
“王爷,这是属下拟定的宴请名单,请王爷过目。”说着,他递上了小册子,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楚亦潇。
俊庞闪过瞬间的犹豫,他迟疑了些许:“石叔,霓儿才刚刚有孕,用不着这么快就昭告公众吧。”
“自然是要的,这是我们楚王府功成名就以来的头等大喜事啊,从前老王爷他们也是这样的,记得当时王妃才刚刚怀了王爷的时候,太老爷子可是大肆庆祝了三天,摆席千桌,长祭祖上,以保佑王爷平安。现在轮到王爷添丁,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讨个好意头。王爷请过目名单,属下也好安排席位。”
石管家一番言语,说得在情在理,别有心思。
楚亦潇随意翻了翻小册子,心头不禁又涌起丝丝烦躁,近来石叔总是在他耳边提起亡故的亲人,要不就是拿霓儿怀孕的事情来烦他,听得越多,他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先人的压力给Bi得透不过气来。
尽管他拼命提醒自己,石叔有石叔的理由,但是他却频频产生对石叔的怨怼。
“啪”他很干脆地合上小册子,有点疲于抬眼,拿过原先的公文,他边翻阅边打发道:“石叔,你决定就好,本王没有任何意见。”
“那好,属下就沿袭楚家前人的规矩安排了,属下告退。”石管家接过小册子,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搬出祖先的名誉,王爷还是有所顾虑,不会断然拒绝自己的安排。
但是关于亡故的楚家祖先这样的大山不能搬出来太多遍,以免引起王爷的反弹,他知道王爷到现在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即将有孩子,也许确切地说是不能够接受霓儿怀孕,如果今天怀孕的是雪妃,他估计王爷的反应又会截然不同,他的这步棋走得很险,必须步步为营,才能扶正霓儿,压制雪妃。
再次深深地看了楚亦潇一眼,石管家闪了闪精锐的眼睛,一脸沉思地退了出去。
……
楚王府里,张灯结彩,灯笼的霓虹光芒为王府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神秘氤氲,一派喜洋洋醉人的气氛。
踏进楚王府大门的王孙贵族络绎不绝,大家脸上都笑眯眯的,照面也是热情地相互打招呼,顺便聊上几句,只是其中的笑脸不知道有几分真诚。
光线暗淡的小道上,寒雪伫足静立,空寂无人的院落只有她的身影,隐隐约约落下的月华将为她一身的雪白镀上了透纱般的涟漪,几许寂寞,几许飘渺……
望着那一盏盏红灯笼,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喧闹声,声声敲进她的心扉,激起一丝黯然,那一边的热闹不属于她。
她抬头看向被云层遮住的弯月,吟然长叹。
忽然,她分神,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她淡声开口:“金嬷嬷,我说过今晚你不用总是陪着我了,你到前院去热闹热闹吧。”
“既然是热闹,雪妃怎么一个人出来这里纳凉?雪妃不喜欢热闹吗?”
柳飘风由远走近,一双黑眸笑得弯弯地看着寒雪,如墨的长发垂至洁白的衣裳上,微风撩起几丝沾到粉色的唇角,俊美得邪气,在她的面前站定,灰暗隐藏了他眼底稍稍泄露出来的怜惜。
寒雪依然保持着站姿,她朝面前的暗幕伸出手去,指尖毫无所触,那泻下的几缕月光忽闪忽闪,总是在指尖掠过,想抓也抓不住,她冷淡地将问题推回去:“柳王爷似乎也不喜欢热闹不是吗?”
“呵呵……当然不是,只是几杯酒下肚,感觉热烘烘的,酒席上人多嘴杂,呼出来的气也是热的,闷得很,柳某就出来走走,透透气。”
柳飘风气定神闲地作答,嘴边依然挂着笑,让人看不出他是否真的有被酒席熏到。
闻言,寒雪侧身看向他,黛眉挑起,眸子有着精光:“宴席里的确人多繁杂,让人眼花缭乱,相信石管家这时正忙着接待客人,王府上上下下的佣奴这时候也较之松懈,柳王爷如果错过这个好时机,可能下次就不会再等到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
言毕,她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的眸色暗暗转换了一下,变得更深,在她意有所指却又带着明显隔阂的目光下,他的胸口涩涩的,笑脸却依然不减半分:“雪妃不信任我吗?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与在下合作。”
看到她的警备,他不禁黯然,当初会选择向她坦白这件事,只是想让她更加了解如今的楚王府处在什么样的隐忧之下,如此一来,她要偿还,也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身份竟然会被她揭穿,反而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局里。
“你们在这里聊什么?”楚亦潇快步走了过来,看到他们似乎相谈甚欢的模样,心头不是滋味地泛酸。
看到她柔嫩如凝脂的脸在霜凉的月夜中略显苍白,他复杂的眸光稍稍泛上柔情,伸出健臂占有地将她带入怀中,他轻托她的脸,低问:“冷不冷?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本王不是让你一步也不得离开本王吗?居然趁本王无暇之际偷偷走开,你说该不该罚你?”
佯装平静无波的脸掩不住松动,她露出在乎的眼神,一闪而逝,低头不语。
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接受众人对他道贺,贺他喜获麟儿吗?还是听着那些爱闹之人起哄:楚王府何时封霓夫人为楚王妃?
想起喜宴上,霓夫人那容光焕发的笑脸,她惊慌自己竟然并不是全然死心,她在意他的回答,也害怕他的回答,尽管她可以忽略心头越来越浓烈的酸涩,她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所以她逃了……
“潇,你不用在宴席上周旋啦?是不是也觉得太闷,所以出来透气啊,呵呵……山珍海味虽可口,但是吃多了肠胃还真让人受不了,你说是不是?”
柳飘风凤眸漾着流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亦潇瞬间沉下的脸庞。
“阻碍别人夫妻独处可不是君子所为……”楚亦潇冷冷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