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湾流浪到大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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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湾流浪到大西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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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待所大门里的左侧,临近北墙盖有一幢面积较大的饭堂,以前可能就是士兵就餐的地方。现在已改成我们几十家眷和孩子们铺张草席或垫点稻草,打地铺住宿的地方。

  另外还有七、八个老汉,他们就住在后面伙房旁的两间小屋里。

  冲着大门的南边,盖有几十间长长的一排营房(西屋),几乎向南延伸到两百米以外的南墙。

  营房的前面就是一个开阔的大操场。场地的东边就是军营的东墙,在墙脚下稀稀疏疏地长着一排既不太高也不太大的树。除此之外,在这个庞大开阔的院子里,你再也找不到另外的一棵树。

  我们一批从大陆刚跑到台湾惊魂未定的眷属们,暂住在基隆七堵国的“校官佐招待所”里,每天都在忧心忡忡地过日子。一天三顿饭,中午是大米干饭,早晚两顿都是大米粥。吃的菜中午多是炖冬瓜,早晚拌点黄瓜或萝卜。除此之外,很少吃到其它的菜。至于北方的面食是很难吃到的。

  炖冬瓜就是伙房的炊事兵把冬瓜削掉皮,剁成大块块。然后再炒菜的大锅里先放上几块肥大肉或放几片猪板油。在炒菜锅里把它炸出油,直至油渣变成焦黄色,再把冬瓜块倒进锅里,撒上一把盐和虾皮,加上半锅水,用小火慢慢的炖煮。

  待到大米饭熟了,在中午12点钟左右,就由炊事兵抬出一桶桶大米饭(半桶),端出一盆盆的炖冬瓜(大半盆)。晴天摆在房前的空地上,雨天放在门前的走廊里。然后家眷们各自盛饭,两三家人蹲在地上围住一盆炖冬瓜,吃饭。

  从开饭的场面来看,家眷们似乎也有点半军事化的训练。只是每天的饭菜有些过于单调简单。左一顿冬瓜,右一顿冬瓜。物稀为贵,物多为贱。想必在台湾的蔬菜中,冬瓜的价钱一定是最便宜的了。每天吃冬瓜,直吃得大人叫着没味口。开饭时孩子们见了冬瓜就躲的远远的,也不愿意吃上一口。

  当年,我们这些小孩子总是认为台湾是冬瓜的故乡,冬瓜是台湾的土特产。大陆老家地里种的冬瓜,它的瓜种肯定是从台湾传播过去的。这个印象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的脑海里一直保持了许多年。

  转眼到台湾一个多月了,人们吃饭除了打扫一下门前的卫生和洗洗自己的衣服外,基本上再没有什么事可干。女眷们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在拉呱,互相说长道短。

  那几个年过花甲的老汉,总是远远地蹲在房前屋头,在无聊地抽着旱烟白话旦。而孩子们每天总是无忧无虑地在玩耍。

  至于海峡两边的形势变化和大陆那边的战事他们一概不知,只能望洋兴叹。这些长年累月的流浪逃亡,近乎麻木状态的人们,他们早就没有了八年抗战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激情。目前唯一牵挂的就是他们滞留在大陆的亲人――其中有老人的儿子,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们在大陆有的还在硝烟弥漫、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拼命厮杀。有的已经死于沙场,成了无人祭祀的亡灵。还有的已成为解放军的俘虏,变为阶下囚,这里面不乏有国民党的封疆大吏,战区司令长官。兵团司令、军长、师长,其中有的还被羁押在东北抚顺的战犯所里。更何况团营连排长以下的数以百万计的官兵,他们早已是溃败作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想必是脱掉军装,还原为民了。

  这些让人伤心、发愁、担忧的事情,每天都在困挠着人们。在那风云多变,时局动荡,书信难通,无法联系的战争年代里,你在海峡这边,他在海峡的那面,要想得到一点家人的音信,多靠道听途说,然后你再去分析推测。至于事情的真象却无法证实,结果仍然是扑朔迷离……

  孰不知?他们的亲人在大陆,有的早已命丧黄泉,战死沙场。甚至有的成为了无名之鬼,永远地踏上了不归路,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与他们的亲人相聚团圆了。

  有的被解放军俘虏,有的被逮捕成为阶下囚,在当地服刑。还有的判刑后被押送到万里之外的大西北――宁夏、青海、新疆的劳改农场里去服刑,进行劳动改造,以此获得新生。

  然而,基隆七堵国“招待所”的情况,仅仅是几十个因兵灾战祸而造成的难民营的一个缩影。

  可怜而又凄凉的眷属们还认为他们的亲人会回来,总有一天团聚的愿望会实现。

  纯朴的中国人有一个诚信的观念就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即使噩耗传来,已经是老人们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还是希望他们战死的亲人能让别人由前方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绺头发,一根白骨或是一件血衣让他们亲眼看看,亲手给予安葬,使其入土为安,总算有个交待。否则他们会期盼等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只要自已没有死就会苦撑着一直地等下去。望穿泪眼,企盼着会有一天在她们的眼前会发生奇迹――她们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会突然地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譬如在大陆福建沿海的寡妇村里的寡妇们(福建省东山县铜钵村),不正是因为战祸兵灾给她们带来了终身的不幸吗?她们不就是这样地期盼等待的吗?

  有的少妇等待海峡彼岸当兵的丈夫归来……已经等了半个多世纪,现在已变成了发白齿落的八十老妪,她们像古代的孟姜女一样仍然在痴痴地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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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惊魂未定 梦断台湾(三)
第五节

  上个世纪的中叶,即1949年的夏天。在台湾基隆市的郊外――七堵国的国民党军队“校官招待所”里,我们几十家难民,老少一百多人在那里失魂落魄、担惊受怕地生活着,每天都在祈盼着自家的亲人能从大陆那边传来一点消息,或从大陆那面跑过来的人中捎回一封书信,转告一些近来的情况。那将是难民营中最激动人心,人们相互询问,谈论最多的一天。

  基隆“招待所”的难民营里,从大陆跑过来的难民在不断地增多。只有极少数的家眷比较幸运,后来他们的男人也从大陆跑了过来,又到国民党的部队里去供职,这才把她们从“招待所”接走。从此,她们的境遇和命运也就随之改变了。

  一天下午,在房头突然传出了四川腔调和河南口音的吵骂声……我们几个爱看热闹的孩子急忙跑过去看。原来是一个外号叫“河南大裤裆”的六十多岁的李老汉和一个外号叫“四川号子”年已花甲的王老汉在为伙房每天只做大米饭,不吃面食而争吵不休:

  那四川王老汉瞪着一双小眼,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吼道:“那,馍馍有啥子好吃嘛,老子天天都吃大米饭,三天不吃就腰杆痛。你个河南龟儿子,想咋子吗?”。

  那个脾气暴燥的河南商丘老农民也不甘示弱,嘴里嘟囔了两句,就举起了他爷爷传给他老爹,他老爹又传给了他的一支杆有一尺多长,并装有翡翠玉石嘴,铜烟袋足有二两重的大旱烟袋,辟头打了王老汉一下。顿时,在四川老汉秃顶光亮的脑门上,鼓起了一个又青又紫有核桃般大的小包。

  四川王老汉一跳三尺高,略带哭腔的大声骂道“我操你个先人板板,你个龟儿子把老子的脑壳给烤(打)烂了……,老子要你的命。”四川老汉一下扑上去和河南老农扭打在了一起。

  其他几位围观的老人慌忙把他们两个拉开,并好言相劝,一场武斗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河南李老汉是中原地区的一个性格直爽,皮气火暴的人。他对人不会拐弯抹角,没有什么坏心眼。就爱吃个馍馍和红薯叶面条。用他自已的话说:“自从来到台湾这个卵子大的鬼地方,天天都吃大米饭,一年吃不上两顿面。”对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难民营生活他早已经过够了。近两天因闹肚子苦不堪言,吃不下大米饭,老想吃一碗蒜拌面,可是在这个难民营里是无法办到的。加上滞留在大陆的二儿子眼下还不知是死是活?(李老汉的二儿子在民国二十八年参加国军与日军作战。抗战胜利后,任十三军某师独立营营长,家眷撤离后仍驻守在平津地区。)现在李老汉带着老伴和儿媳、孙子跑到台湾来在难民营里度日子,还不知到以后会有个什么结果。这些让人揪心的事情,整天闹得人们心烦意乱。没想到今天这个四川王老汉也是因为心烦和他较上劲了。

  当晚,李老汉回到招待所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白天下手也确实重了些,把王老汉的头都打肿了。睡在旁边通铺上的王老汉的处境也和自己一样可怜,可以说都是天涯沦落人。王老汉祖居四川宜宾。儿子在民国二十九年,中学毕业后考入了成都陆军分校,毕业后参加了抗击日军的滇缅之战。抗战胜利后,调驻河北古北口,时任少校团副。现滞留在大陆,生死未卜。王老汉是带着儿媳和孙女经过几番撤离,最后到达台湾的,同为难民。以后情况如何?只有听天由命……

  李老汉心里越想越难过,十分后悔。决定明天向王老汉道歉,负荆请罪。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老汉当着几个老头的面向王老汉诚恳地道了歉,并递上了他的旱烟袋让王老汉在他头上也敲上一个包。

  这时王老汉被感动得喊道:“老哥要不得!算了,算了……。当时,我说话也不中听,请你莫要生气。”

  二人“羞涩”的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从此二人重归于好。

  第六节

  由于台湾夏天经常下雨,气候炎热潮湿。加上被蚊虫叮咬,我的右脚脖外侧发炎长疮。虽然上了几次药,但是仍不见疗效。

  一天中午,天气闷热。几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提出要到难民营南边不远的河里洗澡。而我根本就不知道在这附近还有一条大溪。因为我年纪比他们小,又不会游泳,向来胆小怕事,有些犹豫不决。

  此时,已经有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孩子带头朝着水溪的方向跑去,他的后面一阵风地跟着五、六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们相互追逐又喊又闹,并回过头来对我大叫:“小瑜!你快来,跟我们一起去洗澡。”

  我经不住他们的催促,最后我也一瘸一拐的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向溪边跑去。

  沿着两边长满杂草的弯曲小路,向南跑了大约一千米。前方的孩子已经顺着沟坡向宽阔的河谷跑去,而我这时方才赶到溪畔。

  此处的自然风光与军人营地完全两样――溪畔绿草如茵,红黄蓝白的花朵色彩绚丽,野花怒放,蜜蜂在花丛中采蜜,蝴蝶在空中飞舞,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河谷的北面坡缓,溪水从远处奔流而来,在此缓冲成一个较大的牛梭弯。阳光普照谷底,金灿灿的沙滩一直延伸到清澈的溪水里。而对面的溪畔却是悬崖峭壁,竹林茂盛的逶迤山峦。

  溯水而上不远处,溪面上架有一座百米长的高空铁索桥,桥面腾空而起,离水面足有四十多米高。桥上铺有铁轨,矿上不时地下放着装满煤块的铁斗车,斗车的后端站着一个采煤工人,双手紧抓车邦,匍匐着前身,他的面部几乎贴在煤块上。在下面仰望,你根本分不清哪是煤块,哪是他的脸庞。

  超过一吨重的煤斗车从山坡上“隆隆”地呼啸而下,箭一般地飞驰在颤抖摆动的空中铁索桥上……

  此时我被惊呆了,身上不寒而栗,我的心随着铁索桥的颤动在发颤!

  我不知世态如此炎凉,几家欢乐?几家愁?!

  放眼纵观当时的世界――诸如亚洲的北平、上海、香港、东京……欧洲的伦敦、巴黎、柏林、莫斯科……乃至美洲的华盛顿、纽约、渥太华等繁华的都市里,那些达官贵人,富豪巨商待到冬季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时,他们会伴着娇妻贵子龟缩在宫殿般的别墅里,身带名贵的珠宝,穿着华丽的睡衣,偎依在熊熊炭火的壁炉傍取暖。手持陈年美酒,品尝美味佳肴。问君是否想到了在这个冷暖不均的大千世界里,还有一些卖炭翁?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灰尘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白居易《卖炭翁》)

  我身上不寒而栗,我的心在滴血,伴随着铁索桥的颤动而颤抖!

  这时溪谷中阳光灿烂,凉风习习。前面早已下水的孩子们在缓流的溪水中游泳,相互追逐戏水,而我却赤着脚在清凉溪水边自己玩。

  忽然有个比我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冲着我叫喊:“小瑜过来呀!这里的水不深,才到我肚脐眼。”我信以为真,高兴得脱掉衣裤慢慢地试着下水。

  清澈的溪水给人一种清凉爽快的感觉,使我放松了警惕。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往溪中去,试想摸着石头过河。

  突然,我的脚脖子患处又疼又痒,一种芒针乱扎的感觉。透过清清的溪水可以看到水中几条活泼可爱的小鱼在脚旁游来游去,并不停地向我的脚脖子处攻击,用它们的尖嘴和锋利的牙齿对患处叮咬撕扯。片刻,我的脚脖子患处的伤疤与溃疡物被他们一扫而光,刹时间露出了鲜红的新肉,鲜血浸染到水中,随着溪水向远方流去。可能是远处的鱼嗅到了人血的腥味,甚至较大的鱼和从未见过的鱼都鱼贯接尾而至――有红的、有黄的、还有黑白相间一道道的斑纹鱼,它们越聚越多,争先恐后地在我的两腿之间穿来穿去,抢吃“鱼饵”,好象这溪里的鱼从来没接触过人,没吃过人肉,也不怕人。顷刻之间,我被鱼群包围了,心中顿然产生紧张恐慌,急忙向下游孩子们多的地方连蹦带跳地逃去……“噗通”一声我跳进了深水里,水一下淹没了我的头顶!我在湍流中沉浮,脑袋一上一下地在水中攒动,一连呛了几口水。我恐惶,我着急,心想这下子要被溺死在水里,冲到东海见龙王去了。当时我两手乱抓,双脚乱蹬,拼命地在水中挣扎,可怜得连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没有,我掉进了深渊,陷入绝境,我将一命乌乎!

  当人在陷入绝境,生命攸关到了垂死关头,是那么的害怕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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