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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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回忆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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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看到那篇文章对我来说是一种暴力、一种突然的攻击。我母亲警告过我那些盲目信仰者——他们只是无知的、没有接受教育的人,应该离他们远点。如果我没有认识到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那么罗罗已经帮助我知道了生命无常,生一场疾病就可能成为跛子,遇上意外就没准变成残废,还有可能丧失财产。我能正确地判别其他人身上常见的贪婪或残酷,有时甚至是我自己身上的。但是那张照片告诉了我其他的东西: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一个可以在别人不知道、甚至自己也没察觉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敌人。那天晚上从大使馆的图书馆回到家,我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面,我所有的感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所有的肢体器官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样子,我在想自己哪里不对劲。那种抉择简直太可怕了——我身边的大人都活在疯狂的状态之中。
  最初那种泛滥的焦虑可以过去,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在印度尼西亚度过剩下的时光。我仍然保持着一种有时没来由的自信,保持着无法抑制的恶作剧天赋。但是我的视角永远地改变了。从晚间播放的一档舶来的电视节目中,我开始注意到,《我是间谍》中的考斯比从没有得到过那个女孩,注意到《谍中谍》中的黑人在地底下过了一辈子。从图和外祖父寄给我们的西尔斯罗巴克的圣诞目录上,我注意到没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圣诞老人是一个白人。
  我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这些观察的结果,我决心不让母亲发现,决心在她努力保护我的时候,不让她知道她的努力已经失败了。我仍然相信母亲的爱——但是我发现,她对这个世界的描述,还有我父亲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有些不全面。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1)
我用了一会儿时间才在人群中认出他们。在滑门刚打开的时候,我只能看到斜靠在栏杆外那一张张模糊的、微笑的、焦急的脸庞。最终,在人群后面,我看到了一位个子高高的、银白头发的男人,还有一位站在他旁边几乎看不见的、矮矮的、严肃的妇人。他们开始向我这边挥手,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们招手,他们就消失在模糊的玻璃后面了。
  我向队伍的前方望去,一个中国家庭好像在报关处遇上了些麻烦。在从香港起飞的航班上,他们出演了一场闹剧,父亲脱了鞋,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孩子们爬过座位,母亲和祖母把枕头和毯子藏起来,一路上喋喋不休。现在这个家庭一动不动地站着,希望自己遁于无形,他们安静地看着那双翻查他们护照和行李的手,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不知怎的,这位父亲让我想起了罗罗,我低下头看看我手里拿着的木制面具。这是一位印尼飞机副驾驶员送我的礼物,他是我母亲的一位朋友,母亲、罗罗还有我刚出生的妹妹玛雅站在门口的时候,是他把我领走了。我闭上眼睛,把面具放到了脸上。这个面具有一股像坚果又像肉桂一样的味道,我感觉仿佛又漂洋过海,穿越云端,到了蓝紫色的地平线,回到了我原来的地方……
  有人大声喊着我的名字。面具掉落在身旁,随之掉落的还有我的白日梦,然后我又看见外祖父母站在那里,着急地向我挥着手。这次我也向他们挥手;然后,不加思索地,我把面具又戴回了脸上,摇晃着头跳了一小段古怪的舞步。我的外祖父母指着我笑着,又再挥了挥手,这时海关人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美国人。我点头,递给他们我的护照。
  “走吧。”他说,然后叫那个中国家庭站到一边。
  滑门在我身后关上了。图给了我一个拥抱,把一串糖果和口香糖挂在我的脖子上。外祖父拥着我的肩,还说那个面具绝对是一大进步。他们带我走向他们新买的那辆车,然后外祖父教我怎样开关空调。我们沿着高速公路行驶,路过快餐店、经济型汽车旅馆以及张灯结彩的二手车车场。我跟他们讲这趟旅行的故事,还有雅加达的每一个人。外祖父告诉我,为了欢迎我的归来,他们准备了欢迎晚餐。图则建议,得为我上学添置一些新衣服。
  然而,突然间,谈话停止了。我意识到我将要和陌生人一起生活。
  母亲刚开始告诉我这些新的安排的时候,听起来似乎并不坏。是时候让我入读美国学校了,她曾这么说过的;我已经读完了所有函授课程。她说,她和玛雅会很快到夏威夷来和我会合——顶多一年——她会尽量在圣诞节的时候过来。她让我回想以前和外祖父还有图度过的美好时光,以前的夏天——冰淇淋、漫画、在海滩的那些日子。“你就不用在早晨四点钟就起床了。”她说。这是最让我感兴趣的一点。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2)
只是现在,我开始去适应这种不知多久的停留,听着外祖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他们的安排,我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已经改变了那么多。我和母亲离开后,他们把位于大学旁边的那座宽敞的大房子卖掉了,现在在庇利天尼街的一座大厦里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小公寓。外祖父不再从事家具生意,转行做人寿保险经纪人,但是由于他自己都不相信人们需要他卖的东西,而且他对拒绝非常敏感,因此这份工作并不顺利。每一个星期天晚上,我都会看他越来越急躁的样子,他拿起公文包,在椅子前放个电视机托盘,哪怕多么细微的动静都能干扰到他,最后他会把我们都赶出客厅,然后打电话给潜在客户安排拜访行程。有时,我蹑着脚走进厨房去拿杯苏打水,会听见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当电话另一端的人告诉他为什么星期四不太好,星期二也不太方便时,他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他挂断电话,发出沉重的叹息声,他的手摸索着膝盖上的文件,就像一个负债累累的打牌赌鬼。
  最终,还是有几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同意面谈,他的痛苦就过去了,然后外祖父就会走进我的房间,跟我讲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或者他在《读者文摘》上读到的新笑话。如果某天晚上的电话打得特别顺利,他可能还会和我谈谈那些仍然搁浅的计划——他一度动笔开始写的诗集,略加渲染就能成为一幅画卷的草图,理想中房子的平面图,带有便捷的按钮开关还有观景露台。我看得出,这些计划越是雄心勃勃,就越是不可能实现,但是透过这些计划,我体会到他曾经的激情,我会经常提出一些鼓励性的问题,让他的好心情###持一段。有时他讲到一半,我们两个会看到图站在我的房间门外的大厅里,歪着头,面带责备。
  “你想干什么啊,玛德琳?”
  “你打完电话了吗,亲爱的?”
  “是的,玛德琳。我已经打完电话了。都已经晚上十点了!”
  “斯坦利,你没有必要大声嚷嚷。我只是想弄清楚现在我可不可以进卧房了。”
  “我没有大声嚷嚷!上帝,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没等他说完,图已经径直走回了他们自己的卧室,然后外祖父就带着满脸的沮丧和怒气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越来越熟悉这样的交锋了,因为外祖父母总是由于一个俗套的导火索而吵得不可开交,这个导火索源于大家都很少提及的情况——图赚的钱比外祖父多。她成为了一位成功的女强人,在一家当地银行担任首位女副总裁。即使外祖父会说,他始终如一地支持鼓励她发展自己的事业,但是随着外祖父的收入为家里做的贡献越来越少,她的工作就成为了他们之间关系发生微妙变化和产生痛苦的缘由。
  即便是图自己也没有预见到她的成功。没有大学学历,她就从秘书开始做起,补贴由于我的意外降生所带来的额外支出。但是她思维敏捷、判断理智,并且工作能力非常强。她遵循着职场规则步步升迁,直到到了一个临界点,即便有能力也不足以让她继续发展。她在那个职位上工作了二十年,几乎很少休假,看着她的男同事不断地在公司往上升迁,懒洋洋地在高尔夫球场和马术俱乐部里交流信息,成为有钱的男人。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3)
我母亲不仅一次地告诉图,银行不应该这么公然地纵容性别歧视。但是图对我母亲的评论不置可否,她说每个人都能找到抱怨的理由。图没有抱怨。每天清晨,她在五点钟醒来,脱掉在公寓里穿着的凌乱的穆穆袍,换上一套裁剪讲究的套装,穿上高跟鞋。她容光焕发,胯部系着腰带,她稀疏的头发变得有质感。乘坐6…30路巴士去市区的办公室上班,她总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时不时地,她会对自己的工作流露出些许自豪,高兴地告诉我们当地金融报纸没有披露的内幕消息。我更大一些以后,她会和我谈心,告诉我她一直希望能有一所带着白色围篱的房子,每天可以烘焙蛋糕饼干、玩玩桥牌或者在当地的图书馆当志愿者。我对她这样的坦诚感到惊讶,因为她很少提及她的希望或者悔恨。这也许是真的,或许也不是真的,她会比较喜欢自己想象中的不同的过去。但是我了解到她的工作跨过了那样一个阶段,那时,一个离家在外的妻子的工作,无论对她本人或者对外祖父,都并没有什么可吹嘘的——它代表的只是逝去的岁月和违背的承诺。图认为支撑她能继续前进的是她外孙的需要以及她祖先的斯多葛哲学。
  “巴,只要你能好好干,”她不止一次地说,“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那就是我的外祖父母生活的方式。他们还在为到他们公寓拜访的稀客准备生鱼片。外祖父还是会穿着夏威夷风情的衬衫去上班,图还是坚持被叫做图。然而,跟随他们一起来到夏威夷的雄心壮志却已经逐渐耗尽了,现在的生活一成不变——比赛日程、消遣和天气——成为他们的主要乐趣。他们偶尔会抱怨说,日本人怎样霸占了岛屿,中国人如何控制了岛上的经济。在“水门事件”的听讼期间,我母亲探听出他们投票支持尼克松,也就是1968年竞选中那位遵纪守法的候选人。我们不再一起去海滩或者远足了;在晚上,外祖父会看电视,而图会坐在房间里读凶杀恐怖小说。现在只有一面新窗帘或者一个制做冰淇淋的高手会令他们感到兴奋。似乎,人过中年,他们都不再关注那些曾经带给他们满足感的东西了。在流光易逝中不断积累的成熟、合理地释放活力以及对于取得成就的认可,让他们的灵魂得以自由。在我不在的有些时候,他们决定要减少损失,满足于彼此相依为命。他们不再有任何期待。
  随着夏天接近尾声,要开学了,我开始越来越躁动不安。我主要是想找到许多同龄的小伙伴;但是对我的外祖父母来说,我能够就读普纳后私立学校,是个意义重大的起点,他们尽可能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标志着家族地位的上升。普纳后私立学校由传教士于1841年创办,已经发展成为一所享有盛名的预科学校,一个培养岛上精英的摇篮。如此高不可攀的声望还曾经让母亲犹豫是否把我送回美国:因为外祖父母告诉她,让我入学将会非常不容易;等候的名单很长,只是在外祖父上司(他是那个学校的校友)的帮助下,我才得以被纳入考虑范围(我第一次积极行动的经历,似乎没有受到什么种族的影响)。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4)
在过去的夏天里,我已经被普纳后学校管理入学工作的人员面试过很多次了。她看上去是一个精干并办事有效率的人。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脚才只能勉强够到地板,竟然盘问我设定了什么样的职业目标。面试过后,她带着外祖父和我参观校园,校园建筑占据了几英亩的面积,校园里到处是青翠的土地和成荫的树木,那些老旧的石头校舍和现代的钢筋玻璃大楼夹杂在一起。校园里有网球场、游泳池和摄影工作室。我们走在向导后面的时候,外祖父用手臂搂着我。
  “天呀,巴,”他小声地说,“这里不是学校。这就是天堂啊。我真想和你一起回到学校来上学。”
  我的入学通知来了,是一袋厚厚的资料,图一直把通知书留到星期六的下午才郑重地翻阅。那封信上写着“欢迎加入普纳后之家”。我分到了一个储物柜;如果不在选框里打钩的话,我就被纳入了就餐计划;里面有一张需要买的东西的清单—— 一套上体育课用的制服、一把剪刀、一把标尺、一支二号铅笔、一个计算器(可选)。外祖父花了一夜时间通读了学校介绍,一本厚厚的书罗列出我在接下来的七年里必须做的事情——学习学院的预科课程、参加课外活动以及各种各样的优良传统。每个新的项目,都让外祖父越来越高兴;有好几次,他站起来,用拇指捏住看到的地方,朝着图看书的房间喊着,“玛德琳,看看这个!”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于是,在入学的第一天,外祖父满怀极大的兴奋陪我去了学校。他坚持我们要提前一些到。到达之时五年级和六年级学生所在的霍尔楼甚至还没开门。不过有些孩子已经到了,相互之间忙着谈论夏天的新闻。我们坐在一个瘦弱的中国孩子旁边,那个孩子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牙齿固定器。
  “你好,”外祖父对那个男孩说,“这是巴里。我是巴里的外祖父。你也可以叫我外祖父。”他和那个男孩握了握手,男孩的名字叫做弗雷德里克。“巴里是新生。”
  “我也是。”弗雷德里克说,然后他们两个开始愉快地聊了起来。我尴尬地坐着,直到最后,门开了,我们走上台阶进入教室。在门口,外祖父拍了拍我们俩的背。
  “不要学我当年的样子。”他微笑着说。
  “你外祖父真有意思。”当我们看着外祖父向我们的指导老师赫福迪小姐介绍自己的时候,弗雷德里克说。
  “是啊,他的确很有意思。”
  我们两个和其他四个孩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然后赫福迪小姐开始点名了,她的灰白色头发很短,但是个精神奕奕的中年妇女。她念到我的全名时,我听到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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